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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卫斯理讨论区~.. [打印本页]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1-9 11:01 PM
标题: ..~卫斯理讨论区~..
这里有人看卫斯里小说的吗?科幻小说...超好看的,最近又迷上了..
不过科幻小说大部分只有男生看,女生看了都说看不懂,不过我是个例外啦!
有些情节很棒,甚至卫斯里之前写的故事,都纯属幻想的,可是最近好象真的实践了卫斯里的预言!
大家来讨论讨论看吧!

[ 本帖最后由 秋忆纷飞 于 2007-1-20 12:19 AM 编辑 ]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12:26 PM
第一部:弹向大海的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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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隆冬的天气,在亚热带,虽然不会冷到滴水成冰,但是在海面上,西北风吹上来,却也不怎么好受,所以,在一艘远程渡轮的甲板上,显得十分冷清。那天晚上,又是一点月光也没有,黑沉沉的天上,只有几颗亮晶晶的星星,我因为生性喜静,这天晚上,我又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可以不畏凛烈的西北风,在甲板上慢慢地踱着,倒感到这样的境界另有一番滋味。
  正当我以为是独自一个人在甲板上的时候,忽然听得”嗤”地一声,我立即循声望去,只觉在栏杆上,另有一个人倚着,望着海面,那“嗤”的一声,正是从他那里所发出来的。我心中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刚才那一声,曾经学过中国武术的人,都可以听得出,那是以极强的指力,弹出一件东西的声音,也就是如今一般武侠小说中所说的“暗器破空”之声。
  因此我停住了脚步,点着一支烟,在点火的时候,我偷偷地抬起头来仔细打量那个人。
  只见他左手拿着一只布袋,右手伸入布袋之中,拈出一粒小东西来,向空中一扬,“嗤”地一声,那粒东西,便跌入了海中,溅起的水花并不高。
  在那粒东西划空而过的时候,我看到那粒东西,发出一丝亮晶晶的闪光。
  那一定是无聊的人,在将玻璃珠子抛向海中,以消遣时间,我想。
  与其一个人在甲板上闲踱,何不走过去和他搭讪几句?我又想。因为每一个人,如果你能够设法打开他心扉的话,你就一定可以听得到一个极其动人的故事,不论那人是行动之间太过矫揉的贵族还是过着原始生活的土人。这是我的经验,所以,我轻轻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那人像是全然未曾发觉我在向他走近,仍然是望着黑漆漆的海面,机械地将那袋中的东西,一粒一粒地抛入海中。直到我来到了他身边,只有四五尺远近处,他才猛地回过头来。
  我和他打了一个照面,天色虽然黑暗,但是就着远处射过来的灯光,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得清他的脸面,他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虽然有着一种忧伤得过分的神气,但是却仍然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刚毅的人,大约因为他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所以脸上才出现这样的神气来。
  他冷冷地望了我一眼,眼色是如此之冷峻,然后,简单地道:“走开!”我并没有听从他命令式的说话,只是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进。
  “走开!”他二次冷冷地叱着。我向他作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神情,他忽然冷笑了几声,转过身去,又重复那机械的动作。
  我在他身旁站了好一会,他一直将那些小粒东西抛入海中,我也不断注视着他。在附近的一个船舱的窗中突然亮起了灯光,而灯光映出来之际,我已经陡地看清,他拈在手中的,竟是一粒足有十五克拉大小的钻石!
  在那一瞬间,我完全呆住了!我绝对不是一个守财奴,但对于印度土王式的豪奢,却也不表苟同。因为钱,毕竟是有着许多用处的!
  而那个穿着一套墨绿色西装的年轻人,竟将那么大颗的钻石——一世上最值钱的矿物一——顺手抛入海中!而在我发现他以前,他不知已经抛出多少粒!
  霎时之间,我脑中不知闪过了多少念头,最后,我猜想他是一个走私集团的人物,他将钻石抛入海中,多半是一种最新的走私方法。
  我虽然转了不少念头,但是却只费了极少的时间,我立即踏前一步,喝道:“住手!”
  我那陡然的一喝,显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那年轻人突然间呆了一呆,回过头来,而就在这一刹那间,我右手中指向外“拍”地一弹,那支已吸了一半的香烟,向他的面门弹了出去,同时,左手翻处,已然抓向他手中的布袋。
  那年轻人一偏头,将我弹出的香烟避开,可是烟头上着火的地方,因为一弹之力,迸散开来,却也烫了他的脸,使他怔了一怔。
  就在那一怔之际,我已然捉住了他的手腕,一沉一抖间,手臂一缩,已然将他手中的布袋抢了过来!我一得手就退后,那年轻人的眼中突然射出了两道精芒,向我狠狠地扑了过来!
  我早已看出那年轻人也是曾经练过中国武术的,因此早已有了准备,一见他扑了过来,身子便向后退了开去。可是,就在我一退,他向前一扑的时候,他的身子扑到了一半,突然以一足支地,转了一个半圆,这一来,他便变得向我的侧边攻过来,我的躲避,变得完全失去了作用!
  而亦是在那一瞬间,我也己然看出了那年轻人的师承!当时,我心中既怒且惊,再想要应变时,左手的肘处,突然一麻,瞬霎之间,那一只软布袋,又被他夺了回去,而他一夺回了软布袋之后,身形晃动,也向后疾退了开去。我岂肯甘心于这样的失败?连忙伸手入袋,己然取出一柄手枪来,枪口指向他,冷笑一声,道:“不要动。”那年轻人立即身形僵住了不动,他本来是一个后退之势,僵住了不动之后,气势矫健,简直像是一头蓄满了势子的美洲豹!
  我看到我的把戏,己然将他制住,心中不禁高兴。因为我的手枪,说来好笑,那只是我漫游澎湖群岛时,岛上一个老渔民送我的礼物,是柳木雕成的,形状和真的左轮一模一样。
  当时,我的内心,对这样一个有为的年轻人,在中国武术上,己然有了如此造诣的人,竟会参加走私集团,实是十分气愤,冷然道:“想不到北太极门下的弟子,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那年轻人的面上,突然现出了奇怪的神情,像是在奇怪我能猜到他的来历。
  我心中也感到有点得意,因为我一上来,就道破了他的师承,使他不能不有所顾忌:我和北太极门,虽然没有什么渊源,但是他刚才向我扑来,又突然中途转身的这一式,却正是北太极门的秘传身法,“阴极阳生”之式,而我又知道北太极门对门下的弟于,约束得极严,像那年轻人那样,实是有取死之道的!
  可是,在那一刹间,我的心情,只不过略松了一松,那年轻人,就向我倏的扑了过来!
  这一下,倒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正想闪避开去时,忽然眼前一股劲风,那只看来盛满钻石的布袋,先向我迎面飞到,我的身后,便是栏杆,栏杆之后,便是大海。如果我向外避了开去的话,那一袋钻石,非跌到海中去不可!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只得先伸手,去抓那袋钻石,刚一抓到,右腕一阵剧痛,“啪”地一声,那柄手枪已然落到了甲板上,只听得一阵“格格”之声,我连忙退开,定睛看时,只见那柄假枪,被他一踏一踩,已然碎成了片片!海柳木的木质十分坚硬,可是那年轻人却轻而易举地将之踏成碎片,我心中不禁吃了一惊。那年轻人一见是假枪,也冷笑一声,抬起头,向我望了过来。我们相隔七八尺远近,互望了半晌,才听得他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我自然不肯道出姓名,因为我认定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庞大的集团在支持着,而这样一个集团,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付他们,无论如何无法讨好。
  因此,我只是道:“你想知道了我的姓名,就好和你的帮徒对付我么?”
  当时,我绝未想到,那一句话,竟会引起他那么大的震动!只见他面色一变,陡地道:“我的帮徒?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话未讲完,只见他身形一矮,双掌翻飞,已然向我一连攻出了两掌……北太极门的掌法招式,变化本就极其精奇,而且,每一招的变化,随心意变化,颇具鬼神莫测之机。那年轻人一连向我攻了几掌,掌风极其劲疾,我在接住那一袋钻石之际,身子曾向后退了一步,此际难以还手,只得一退再退,背心已然挨在栏杆之上,可是那年轻人的攻势,却越来越是凌厉,身形欺人,“砰”地一声,我肩头上已然中了一掌。
  那一掌,正击在我的肩头,力道实是大得出奇,我向后一仰,半个身子已然出了栏杆!我心知一定要跌入大海之中了,对于那年轻人如此对付我,我心中当然气愤之极,就在我身子将要跌入海中之际,双腿交替踢出,足尖连钩,这乃是一式“铁腿鸳鸯钩”,将那年轻人的身子钩住,电光石火间,两人一齐跌进了大海之中。
  在一艘行驶中的船跌入海中的经验,我至少已经有过十次以上。当我们两人,纠缠在一起,向海中跌下去的时候,实在是十分危险的,因为那和从船上跃下去完全不同。跌下去,如果离得船身太近的话,一被卷入船底,绝无幸理。因此,我一觉出自己的身子已然离开了船身,双腿一松,就着下跌之势,猛地向前一窜,斜斜地向前掠了出去。而当我掠出之际,我可以觉出,那年轻人使了一式“旱地拔葱”,反向上跃起了四五尺来。可是,他仍未能回船上。在那时候,我突然对那年轻人,生出了一丝怜惜之念!因为像他那样,直上直下,跌入海中,能够生还的机会,实是微小之极!
  中国武术,在近三百年来,每况愈下,而甘凤池、吕四娘等八人之后,杰出的高手,已然不多见,晚清和民国初年之际,大刀王五、霍元甲、马永贞等人,固然名噪一时,但比起甘凤池等人,却差了不知多少。
  当然,三千年来的武术传统,并不是就此断绝了,而是身怀绝技的人物,大都不露真相,以致渐渐湮没了。再加上武侠小说的夸大,有些人竟认为中国的武术,全是小说家言!
  那年轻人在武学上的造诣,已然到了颇高的程度,虽然他“行为不检”,但如果就此死去,倒也不免可惜。
  因此,就在我将要跌入海中之际,纵声叫道:“快离开船身,越远越好!”
  我一讲完,身子便没入了海水之中,一入水,也顾不得海水的寒冷,便向海底下,疾沉了下去,那年轻人有没有听从我的警告,我已然不得而知了。我伏在海水的深处,直到轮船经过时的暗流传到了海底,我才浮了上来。
  那艘轮船,已然离得我们远远,我知道呼救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在水中,我将那袋钻石,塞入大衣袋中,又脱去了大衣,以便手足灵活些,在海面飘流着,等待着天明之际,或许有水警轮或是渔船经过,那我就可以上岸了。这一夜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但尚幸未到天明,我已然飘到了一个小岛。那小岛实在是小得可怜,我上了岸,忽然看到一缕烟,在两块大石之间冒起,我连忙跑了过去,只见一个人,傍着一堆火,倚着大石,正在烤干他身上的衣服,我一到,他便转过了头来。
  我们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禁都“哈哈”一笑,那燃着了火,在烤干衣服的,正是刚才我在轮船上所遇到的那个敌人!我老实不客气地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他也不和我说话,我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在火上烘干一张白色的纸片,神情之间,显得极其严肃,但仍然流露着我初见他时的那种悲伤。
  那张纸片是什么呢?他一再将钻石抛入海中,为什么对那样的一张纸片,却如此小心呢?
  我一面自己问自己,一面用心打量他,只见他眉宇之间,英气勃勃,身子约有一九零公分上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个极其有为的年轻人。那时,我已然开始感到,自己对他的估计,或者是错了!
  但是,他为什么要将钻石抛入海中呢?这一个谜,我一定要解开它!
  只见他静默了好一会,将那张白纸翻了过来。这时我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张照片,有如明信片大小的相片。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将那张相片,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低下头去看时,只见那相片上,是一个西方少女。背景是一片麦田,麦浪衬着少女的发浪,显得那么和谐,那么悦目。
  而那少女的眼神,一看便知道是极其多情的那种,和此际那年轻人的眼神,差不了多少。
  “你的爱人?”我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对方点了点头。
  “她死了?”我又问,当然是根据他此际忧伤的神情。但是他却摇了摇头。
  我感到自己太冒昧了,向火堆靠近了些,不再言语。那年轻人忽然道:“你为什么要提醒我?”我只是淡淡地一笑,道:“你一定要知道么?”那年轻人道:“是。”
  “那未,”我说,“就像我一定要设法,将你送到北太极门掌门人那里去,不令你再沉沦下去一样的道理!”
  那年轻人突然扬起头来,“哈哈”一笑,神情之间,像是十分倨傲。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我已然看得出他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能力,将他擒住,交由北太极门的掌门人发落!“你笑什么?”我明知故问。
  “我笑?我笑你的口气好大!”他直言不讳,我喜欢这样的人,我从大衣口袋中,取出那一袋钻石来,搁在离火堆两丈开外的一块石头上,道:“那我们不妨试一试,看谁能抢到那袋钻石。”
  他连眼角都不向那袋钻石转动一下,只是冷冷地道:“好,不妨试一试。”
  我给他傲慢的态度,也撩得有一点恼怒。而且,久闻得人家说,北太极门,在太极拳剑的功夫上,另有新的发展,不是掌门人嫡传的弟子,并不外传,眼前这个人,年纪虽轻,武功造诣,己至如此地步,当然一定是北太极门的嫡传弟子。如果他是的话,看他此际的态度,毫不惊惶,难道北太极门的掌门人,也已然同流合污?真是如此的话,将来不免有冲突之日,何不在今日,先试一试北太极门的真实本领?我想了想,便道:“你听好了,我数到三,大家一齐发动!”他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仍是一派不在乎的神气,背对着那袋钻石。
  我吸了一口气,数道:“一……二一一三!”我自己数数字,当然要沾一点便宜,一个“三”字才出日,一个箭步,我已然向那袋钻石掠去,而就在此际,只见他一个倒栽筋斗,凌空翻起,一阵轻风,竟然抢在我前面!我趁着他在我身旁掠过之际,突然一伸手,向他后肩抓了出去!
  那一抓,乃是擒拿法中的背部麻筋抓法,以食、中二指,插向他的“肩井穴”,同时,大拇指从他的肩肿骨狭端之下骨缝之中插入。只要一被我拿中,略一发动,他便酸麻不堪,不但不能动弹,我大拇指所插之地,乃是“风尾穴”,力道重了,他可能受重伤!我当然无意令得他受重伤,所以出手,只是以快为主,用的力量,并不是十分的大。
  那一式“背筋拿法”,才一使出,我食、中两指,已然触及他的背部,眼看就可以将他拿中之际,只见他身形陡地一凝,身子半转,将我这一拿,避了开去,紧接着,便是一式“揽雀尾”,四式变化,推、躲、挤、按,一齐发出。这四式变化,式式均是对付我向他按的右手而发,来得快疾无比,我心中一惊,暗暗叫了一声“好”,非但不避,反而向前跨出一步,挤近身去,右臂向外一挥,左手已然发出一招。
  那一招,仍然是擒拿法中的招数,配合身形踏前,左掌由外向里向下抄拿,右掌由外向里向左带拿,配合而成送拿之势,双手形成了两个径只尺许的圆形!这一招“逆拿法”才一使出,他立即向后,被我逼出了一步。而在他后退之前的那一瞬间,我们两人的手腕,相交了一下,我的身子,也不由得退出了一步。本来,我们两人,已然全来到了那袋钻石面前,各自跨开了一步,那袋钻石,仍然是在我们两人的当中。
  我们两人的目光,却是谁也不去望那袋钻石,却相互紧紧地盯着对方。
  此际,我也己然觉察,如果我当真要将对方擒下,交给北太极门的掌门人的话,绝对不是容易的事,而他当然也知道,要将我击倒,也得花出极大的代价!
  我们两人对峙着,谁也不想先发动,足足有十分钟,他的神态,突然松驰了下来,拍了拍手,道:“算了,还争什么?”
  我也一笑,道:“那就算了……”怎知我下面一个“罢”字,尚未讲出,他突然趁我神情略一松弛之际,一俯身,手伸处,已然将那袋钻石,抓到了手中,身形向后,疾掠而出,一扬手道:“这是什么?”
  刹那之间,我心中实是怒到了极点,因为刚才,他的那一句话,竟不是出于真心,而是欺讹!
  我双眼中,已然射出了怒火,他却一笑,道:“朋友,兵不厌诈,难道你因此便以为我是卑鄙小人么?”
  我将刚才的情形,平心静气地想了一想,也觉得自己着实是太大意了些,那年轻人实在是给了我一个对待敌人的极大教训!
  我气平了下来,向他走过去,并伸出了手,他也正要伸手过来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枪响,划破了这荒岛的寂静!我们两人,陡地吃了一惊,只见从一大堆乱石上,一条极苗条的人影,连翻带滚,翻了过来。
  紧接着,又是“砰砰”两下枪响,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我们都可以看得出,那连接而发的三下枪声,全是向那个由乱石岗上滚下来的女子而发的。而如果不是那女子身手矫捷的话,她一定已然饮弹身亡!我们两人,互望一眼,立时身子也伏了下来。那年轻人向我望了一眼,低声道:“你真有枪么?”我苦笑了一下。
  我们一齐贴着地面,迅速地移动着,隐身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抬头去看那个女子时,似乎她并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人的存在,紧紧地靠在一块大石后面。前后没有多久,石岗子上就出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手上全都握着手枪,四面张望了一眼,分明是寻找那女子的踪迹,忽然,他们看到了我们所燃起的那个火堆。
  那两个人,全都戴着鸭舌帽,将帽沿压得低低的,也看不清他们的脸面,只见他们一步一步地,走下乱石岗来,一看他们的情形,便知道他们是将那火堆当作了目标。而在他们将要走下乱石岗的时候,其中一人,又举起枪来,“砰砰砰”地乱放了三枪。
  本来,我的心情,也是十分紧张,因为无论如何,火器的力量,总不是人所能抵挡的,可是,那人乱放了三枪之后,我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从他乱放枪的情形来看,那正是他心中害怕的表示。
  同时,我也看到,那隐藏在大石之后的女子,身子略略挪动了尺许。我已然可以看清了她的侧面,她身上所穿的,是一件很普通的织锦花棉祆,是黑底织出许多形态不同的白菊花的那种,一条黑色的西装裤,烫着短头发,颈上围着一条银白色的丝巾,全身就是黑、白两种颜色……因为她的脸色,也是那样的白,异样的苍白。
  我虽然只看到她的侧面,但是却看到,她有一张非常秀气的脸庞。她的打扮,似乎是普通都市少女,但是她的神情,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魄风韵。
  我向身旁的年轻人,望了一眼,本来是想征询一下他对那个少女的看法。可是,在我一回头间,却看到那年轻人的面色,是那样地难看!他的双眼定在那少女的身上。果然,他是因为看到了那少女,才会有那么难看的面色的。
  而他的面色,包括了恐怖、失望(甚至是绝望)和一种倔强的反抗!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的脸上,会有着这样复杂的神情!
  我只在一瞥之间,已然可以肯定,那年轻人和少女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不寻常的纠葛!但是我此际,却没有办法去深究它。
  因为那两个人,已然下了乱石岗子,离开那少女,只有七八尺远近。而看那少女的神态,分明是要向那两人扑去!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极奇怪的念头,倏然像闪电般掠过我的脑际,那就是:我不能看那个少女去涉险,因此,我立即拾起了一块石子,向外弹了出去,我用的乃是柔劲,石子并没有破空之声,但是落地之际,却发出极是清脆的“啪”的一声响!
  那“啪”的一声,在那两人的左首响起,那两人立时转过身去。这本是我的意料之中的事,便立即转过脸去,看那少女,看她是否知道,那是她袭击敌人的一个极佳机会!只见那少女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之色,但是她却并没有回头望来,身形如燕,贴地向前,疾扑了出去,双手一张,便已然拿往了那两人的后颈!
  那两人怪叫一声,“砰砰”两下枪声,向前直射了出去,当然伤不到那少女。
  而那少女双臂用力一抖间,只听得“格格”两声,那两人的头向旁一侧,呻吟之声不绝,手中的手枪,也跌到了地上,那少女已然用重手法,将他们两人的头颈骨扭得脱了臼。我自然知道此际那两人身受的痛苦,他们再也握不住手枪,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只见那少女立即踏前一步,纤足起处,将一柄手枪,踢出老远,而几乎是同时,一俯身,已然将另一柄手枪,拾了起来。
  我见那少女一举奏功,便从大石之后,走了出来,可是那少女却在此际,转过身来,我的老天,她手中的手枪,枪口正对着我!
  我猛地怔了一下,不敢再向前跨出。虽然刚才,我帮助了她,而我也绝不是胆小的人,但是我却不敢再向前跨出。因为她的神情,那种冷若冰霜的神情,那种坚决的眼神,看得出她是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而向我开枪这样的事,在她,来说,一定是一件极小的事!她转眼直视着我,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小姐,”我摊了摊手:“你不至于会向我开枪吧?”
  “难说。”她的回答,竟是那样的简单,但是,她的眼光,终于从我的身上,向旁移了开去。我顺着她的眼光,向后望去,只见她是向那个年轻人望去时,那年轻人,像是僵了一样,身子一动也不曾动过,面上的神情,也像是石雕─但是我相信,即使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巨匠,也必然难以捕捉这样复杂的神情。我再回头向那少女望去,只见她的全身,猛烈地震动了一下,面色变得更白,枪口也转动了几寸,由对准我,而变得对准了那个年轻人。这种情形,证实了我刚才的看法,但是,我却依然不明了他们两人之间,有着什厶样的纠缠。好一会,那少女才以冷酷到几乎不应该是她这样的少女所应该有的声音,道:“跟我回去!”那年轻人的身子,猛地震动了一下,双手掩面,几乎是痛苦地叫道:“不!”
  那少女缓缓地向前,踏出了一步,道:“那份地图呢?”那年轻人迅速地解开衣服,我可以看到在他贴肉处藏着一个尼龙纸袋,那尼龙纸袋很厚,他解了下来,将那个纸袋,向那少女抛去,少女一伸手接了过来,仍然冷冷地道:“跟我回去吧!”那年轻人动了一下,仍然道:“不!”
  少女的石雕似的面容,掠过一丝忧伤的神情,手枪一扬,道:“那你转过背去,我就地执行掌门人的命令。”
  年轻人面色大变,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
  这时候,连我也大吃一惊。前面已经说过,我在一见那年轻人将钻石一颗一颗抛入海中的时候,便认为他是在干着不法的勾当。而当我知道他竟是北太极门中的人之后,我心中更是气愤。因为北太极门的声名极好,他的行为,一定会受到极重的惩罚。如今看那少女的神情,和他一定是同门师兄妹,我感到意外的是,她会带着处死那年轻人的命令!
  那年轻人呆了一会,才道:“这……真是掌门人的命令么?”
  那少女在口袋中,摸出一块半圆形、漆成血似的红色铁牌来,“叮”地一声,抛在那年轻人的面前,冷冷地道:“你自己看吧!”
  她的语气,仍然是那样冷酷,像是对方的生死,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她抛出那面圆令的时候,脸上的那种苦痛的神情,却绝对瞒不过我!
  那年轻人低头一看间,面如死灰,呆了一呆,才抬起头来,颤声道:“掌门人为什么派……派你……来执行?”那少女略略地转过头去,不愿被对方看到她眼中已然蕴满了晶莹的泪水,道:“是我自己要求的!”
  那年轻人的身子又震了一震,面上突然现出了愤然之色几乎是叫嚷着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罗菲的缘故,师妹,你……”
  他的话讲到一半,那少女已经尖叫着,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那年轻人也突然住口,道:“不!”
  那少女拇指轻轻一扳,“克”地一声,撞针己然被她扳了下来。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动,一点也没有血色的手,也在发抖,而她的枪口,仍然对着那年轻人。这是极危险的事情,只要她的手指,稍微用一点力道,甚至只要她再抖得厉害一些,子弹便可以呼啸而出!那年轻人也一定死于非命!
  我一看到这种情形,连忙踏前一步,道:“小姐,有事慢慢商量!”
  那少女连望都不向我望一眼,一字一顿地道:“你再说一遍!”那年轻人昂头望大,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我不回去!永不!”
  那少女面上那种痛苦的神情,又出现了一次,而枪口也向上略扬了半寸,我连忙身形掠起,想向她扑过去,先将她手中的枪夺下来再说。
  就在我身形展动之际,只听得她叱道:“你想死?”同时“砰”地一声,枪已响了!刹时之间,我呆了一呆,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看到了那少女愤怒和惶恐交织的神情,我才感到自己的左肩,一阵热辣辣地奇痛,下意识地伸手一摸,竟摸了一手鲜血!
  那一枪,不曾打中了那年轻人,却打中了我!我回头向那年轻人看去,只见他极快的身形,向外掠了开去,在他原来停留的地方,将那一袋钻石,放在地上,那少女立即对准了他的背后又放了一枪!
  可是那少女的这一枪,并没有射中目标,那年轻人连闪几闪,又跑远了十来丈,那少女再扣扳机,只发出“克”地一声,子弹已然射完了。她连忙也展动身形,向前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迅速地隐没在乱石岗子的后面,只听得一阵机器响声,传了过来。
  我的手紧紧地按住伤口,也跟了过去,只见那少女呆呆地站在海滩之上,海风吹动着她围在颈上那条雪白的丝巾一条小艇,艇尾激起阵阵水花,艇首昂起,正在向前疾驰而出,艇上的驾驶人,正是那个年轻人。
  那少女呆了并没有多久,便身子拔起,向另一艘漆成红、黄两色的游艇跃去。
  我不等她跃到那游艇上,便大声叫道:“小姐,慢一慢!”
  那少女在半空之中,猛地一扭身,落在海滩上,道:“先生,很对不起你,我还要去追人。”
  “小姐,那位朋友,”我急急地道:“还留下了一袋钻石,你总不能让它留在荒岛上的吧!”
  那少女的面上,立时现出了一阵极其惊讶的神色,反问道:“一袋钻石?那么说,他已经找到了!”她讲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一双秀目,直视着我,改口道:“你为什么不要了它?”
  “嘿,”我心中不免有点忿怒,道:“小姐,你看错人了!”她又望了我一眼,立即向乱石岗子的后面奔去,不一刻,便已然回了转来,那袋钻石显然是在她西装裤的袋中,她掠过了我的身边,又向那游艇奔去,将要跃起时,才忽然又回过头来,道:“你的伤势……”
  “不要紧,”我苦笑了一下,“那两个人,会死在荒岛上的。”
  “哼,”她冷笑了一声,“那两个人,你知道他们是谁的部下?”
  我反问道:“谁?”那少女向那艘游艇一指,道:“你难道不认识这艘游艇?”我心中一动,向那艘游艇望了一眼,只见艇首赫然漆着“死神号”三个字,我更加吃了一惊,不禁替那小姐担心,道:“小姐,你竟敢与他作对?”
  那少女鄙夷地笑了笑,并不回答。我看得出她是一个极其有自制力、高傲、冷静的少女,但是我也看出,她心底深处,一定有着一桩极其痛苦的事情蕴藏着。
  我当然更知道,这一男一女,那一袋钻石,都和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有关,我绝对无意介入这件事中,但是我总也不能就此负着枪伤,毫无希望地在这荒岛上等待。因此我想了一想,道:“不论怎么样,你射伤了我,总得带我离开这个荒岛!”
  她面上现出为难之色,但终于答应了下来。我们两人一齐跃上了那艘游艇,解开了缆绳。她熟练地开动了马达,游艇“啪啪”地响着,向前驶去,驶出的方向,正是那年轻人刚才驶去的方向,这时候,那小艇早已看不见了。
  一直等到“死神号”完全离开了荒岛,我和那少女才进了船舱中,我们两人刚在船舱中坐定,忽然听得“呯”地一声响,一扇暗门,打了开来,一个人步履“咚咚”有声,走了出来!
  我和那少女两人,都吃了一惊,因为刚才,我们上那游艇的时候,也曾经大略地检查了一遍,看艇上是不是有人。而在游艇上,竟然也会设有暗室,那倒确实是我们所料不到的。
  我们两人,立时站了起来,那人却道:“请坐,两位请坐!”我看到那少女神色一变,身形微矮,准备向那人扑过去,那人将手中的手杖,略略扬了一扬,笑道:“石小姐镇定一点,你看看四周围!”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12:39 PM
第二部:和死神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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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那少女四面一望,心中更是吃惊!本来,挂着油画的两处地方,油画已经自动地向旁移开,现出两个尺许见方的洞。
  每一个方洞的后面,都有一个满面横肉的大汉,端着枪瞄准着我们!游艇的船舱能有多大?枪声一响,我们实在是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
  我和那少女互望了一下,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有什么法子,不依言坐下来?那人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那种微笑,甚至是极其优雅的!
  我趁机打量他,只见他穿着一套笔挺的、三件头、领子很阔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中握着一条黑沉沉的手杖,大约有五十上下年纪,完全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年绅士。
  随我们坐下之后,他也坐了下来。我发觉他在坐下来的时候,行动像是不十分灵活,接着,我更发现,他的左腿是假的!
  这个发现,实在令我心惊肉跳.因为“死神号”的主人,正是左腿装上木腿的,那是他在一场枪战之中,侥幸漏网的结果。
  而关于“死神”的传说,我听得太多了。如果形容一个无恶不作的匪徒,也可似用“杰出的”这一个形容词的话,那么,他便是一个本世纪最杰出的匪徒,最强大的匪徒,他所进行的犯罪活动,范围之广,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从贩卖女人到伪制各国的钱币。他残杀同道的手段,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以至人们称他为“死神”!各国警局的资料室中,莫不将他的资料,列入头等地位,但是,我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样一个匪徒,竟然会如此文质彬彬!
  他坐了下来之后,先向我看了一眼,昂起头来,叫道:“蔡博士!”一个约有六十上下的老者,应声而出,他手中提着很大的一只药箱。“死神”的脸上,仍然带着那样高雅的微笑,向蔡博士指了一指,道:“蔡博士是真正的医学博士,有两个博士的衔头。”
  蔡博士谦虚地弯了弯腰,神情也是十分文雅。“死神”又道:“这位朋友,受了枪伤,蔡博士,你得令他快些痊愈,不要像你在缅甸战争中那样,为日本皇军服务,将美军高级军官的轻伤变成重伤!”
  蔡博士“哈哈”一笑,向我走了过来。他并没有花多久的时间,便将我肩头上的伤口包扎的妥妥当当,又为我注射了一针,才又退了开去。“死神”在椅上伸了伸身子,道:“好,我们该谈一谈买卖了,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位是卫先生?”对于我并未曾自我介绍,而他便能知道我是什么人这一点,我并不感到什么意外。不必客气,我也不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人物。尤其是“死神”这样的匪徒,更应该一看我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紫水晶戒指,便可以认出我来。我肩上的枪伤,经过“蔡博士”的一番手术,疼痛已然减去了不少。应付像“死神”这样的人,暴跳有什么用?我也客气地欠了欠身,道:“这是我所听到过的狡辩之中,最无耻的一种!”
  “死神”的脸上一点怒色也没有,反倒作了一个极其欣赏的神情,道:“多谢你的称赞。卫先生,我要和石小姐谈一件买卖,我想你是没有份的,请你离开‘死神号如何?”我不明白“死神”和这位少女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纠葛。但是无论如何,我绝不能听凭那少女一人,面对着这样一个凶恶的匪徒。
  “不!”我挺了挺胸,语意十分坚决:“我既然在了,事情就与我有关!”
  “卫先生,”那少女却转过头来,冷冷地向着我说:“你还是快走吧!”
  “死神”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卫先生,你想护花,怎知石小姐却不领情,本人久仰阁下大名,很想和你做个朋友,不想和你做敌人,阁下请吧!”我不等他说完,便“霍”地站了起来,一抖手间,两枚铁莲子,已然向两旁守着的大汉,激射而出!
  那两个大汉,虽然只有头部露在那个方洞上,然而我可以知道,这两枚铁莲子,一定能够令得他们,再也没有放枪的能力。
  因此,我并不去察看那两枚铁莲子发出的效果如何,就着两枚铁莲子激射而出之势,向“死神”疾扑了出去!我左肩虽然受伤,但右臂的力道仍在,在扑向前去之际,我身形一矮,想抓中“死神”的假腿,将他掀翻在地,再打主意。可是,就在我刚一扑出之际,突然听得“吱”地一声,眼前银光掣动,那头叫做“杰克”的长臂猿,已然向我迎面扑了过来,长臂晃动,向我的双眼,疾抓了过来!这一下变化,确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我那一扑之势,不得不收住,连忙向后退出,只听得“死神”叱道:“杰克,住手!”
  那头长臂猿极其听话,立即后退了开去,我定了定神,还想有所动作时,又听得“死神”哈哈大一笑道:“卫先生,发的好暗器!”
  我向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见他手中所握的手杖,已然横了过来,杖尖正对准着我,那手杖,竟是一柄特制的枪!杖尖对准我,也等于是枪口对准着我!
  “死神”的枪法之好,是全世界闻名的,他要射你的左眼,只要你是在射程之内,便绝不会射中右眼的。我僵立在当地,进退两难。
  “死神”仍然是微笑着道:“请坐!请坐!我最喜欢和勇敢的人打交道。但是,我却不喜欢和拿生命作赌注的人打交道!”
  在枪口的胁迫下,我只得退后两步,又坐了下来。“死神”向洞口两个血流披面,已然昏了过去的大汉,望了一眼,道:“真对不起,我早应该想到,对付卫先生这样有名的人物,派两个饭桶,有什么用?卫先生看看我的这一个小设计!”
  他打着“哈哈”,但手在他所坐的沙发柄上的一枚按钮上,按了一按。只听得头顶传来一阵“轧轧”之声,我抬头看去,只见原来挂在舱顶的一盏吊灯,灯罩是一朵莲花的形式,这时候,莲瓣垂了下来,露出一排枪口,那根本不是灯!死神悠然道:“这是无线电控制的,我把按钮再按动一下,七枪齐发,卫先生,我本是电工学博士,你不想试一试我的设计,是否可行的,不是么?”
  我只是愤然而默不作声。那少女的脸色,也显得特别难看。因为那七根枪口,作扇形排列,有一半是向着她的身子的。
  “好了,”“死神”滔滔不绝:“卫先生既然有兴趣,
  我也不便加以拒绝。”他转向那位少女,道:“石小姐,三亿美金,虽然可爱,但是你的生命,总不止值那一点小数目的吧?”
  三亿美金!我当真给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难怪“死神”口口声声,说这是一件“大买卖”了!
  那少女偏过头去,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死神”“啧”地一声,眯着眼睛,对那少女熟视了好一会,同时挪动一下坐姿,然后慢条斯理地续道:“可爱的少女,可爱的谎言,石小姐,你知道的,地图在什么地方?”
  “死神”在讲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中突然射出凌厉无比的光芒,令人看了,心中不禁暗自生惊!我听得他提起“地图”,猛地想起刚才,在荒岛上,那少女曾逼着那年轻人,拿出一份地图来的。地图、那一袋钻石、三亿美元,在我脑中,迅速地转动起来。我感到我虽然要和“死神”作对,但我仍是绝不能退出这一场争斗,不义之财,固然不取,但是无主的财物,我倒一向主张取来做一些有用的用途的。那少女面上的神情,显得十分的冷漠,仍然道:“我不懂你说些什么。”
  “死神”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笑话一样:“自从你一在印度的白拉马普屈拉河附近出现,装出对攀登喜马拉雅山十分有兴趣的时候,我便派人注意你了。我们不妨摊牌了,我所知道的,远比你想像的来得多!黄俊呢?他从意大利回来了么?啊,石小姐!你吃惊了!”
  我回头向那少女望去,果然,她冷漠的面容中,现出了吃惊的神色。
  “死神”又道:“现在,你愿意谈一谈了么?”
  那少女的脸上,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道:“你总得给我考虑考虑!”
  “死神”忙道:“当然!当然!”他身子向后靠了一靠,右手中指,离他那沙发柄上的按钮,只有半寸。我虽然想再向他袭击,但是我和他相隔,足有七尺,一个人移动七尺,速度再快,也及不上手指移动半寸的速度,所以我只好不动。“死神号”一直在迅速的前进,已然到达茫茫大海之中。从“死神号”前进的速度来看,我深信“死神号”虽然从外看来是游艇,但实则上,却一定有着最佳的炮艇的性能!舱中静了下来,那少女抬起头来,望着对住我们的那一排扇形的枪口,在呆呆地出神。足尖敲打着地板,发出轻微的“啪啪”声。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当真在考虑向“死神”屈服,忽然,我猛地怔了一怔,那少女的足尖,敲打着地板的声音,乍一听来,像是一个在焦虑之间的不注意的动作。可是我听了没有多久,便已然认出,那是一种鼓语。世界上的鼓语有许多种,也有专门研究鼓语的学者,我在这一方面,也曾下过不少功夫,所以听出那是中国西藏康巴族人的鼓语。康巴族是藏族的一个旁支,族人最是英勇善战,也擅于以皮鼓来传递消息,他们不但以鼓语召集战士,也以鼓语来谈情。康巴族因为住在深山之中,所以他们的鼓语,也是最冷门的一种,我倾耳细听了一会,只听得那少女不断地在叫唤:“勇敢的朋友,效天空的大鹰,带着猎物飞去吧!”我深信那少女是在向我通这种鼓语,但是我却弄不懂她是什厶意思。我拼命地思索着,也轻轻地以足尖敲打着地板,回答她:“美丽的姑娘,你的声音我听到,但是我却不明白你的心意!”“死神”本来在悠闲的抽烟,此际,突然定睛望着我们。
  我心中吃了一惊,但我仍然装着不经意地点着脚,发出同样的鼓语。
  “卫先生,“死神”突然叫了我一声,“你到过非洲么?”
  “到过非洲的大部分地区。”我一听得他提起非洲来,心中就宽了不少。他显然不愧是一个机警已极的人,他已看出了我和那少女之间,是在暗暗地通着消息,而且我敢断定他也深诸不少鼓语,但是我更知道,康巴人的鼓语,他绝对不懂!
  “晤,非洲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他一面和我敷衍着,一面深深地思索。我仍然留心着那少女足尖点地的声音,听得她道:“等我有所行动的时候,你就可以明白。”
  “死神”的面上,现出了一个坦然的神色。当然,这是他以为我们两个人,只不过是焦虑而点着脚尖的缘故。那少女忽然道:“我想好了。”
  “死神”道:“我希望结果对我们的买卖有利。”
  那少女微笑了一下(直到此际,我才发现她微笑起来,原来是那样的甜蜜),道:“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份地图,但是我要分一半。”
  “啧啧,”“死神”摇着头,道:“美丽的小姐,你实在不用那么多的。”
  “为什么不要?我在那个山谷中住腻了,有这个机会,可以来到外面的世界,我当然需要钱!”
  “那么,由我送给石小姐一百万美元,也足够了!”“死神”满脸关怀的神气。
  “太少。”那少女的回答很干脆。
  “好!”“死神”双掌一击,道:“咱们也干脆些,小姐,要知道我虽然得到了地图,但未必能到手的哩,你取二百万吧!”那少女冷笑一声,道:“四分之一。”
  “死神”摊了摊手,道:“小姐,四分之一,是会引起匪徒窥视的,不过你如果坚持的话,我可以答应你,地图在什么地方?”
  那少女又是一笑,道:“在新加坡一家银行的保管箱中。”“死神”立即道:“钥匙呢?”少女道:“你别忘了,我也是四分之一的股东!”
  “死神”大笑起来,道:“对!我们一起去取,石小姐,如果取到了那一大笔钱,我也打算退休了,你实在是为全世界做了一件好事,但是喜欢刺激性新闻的人,却不免要埋怨你了!”
  那少女跟着他笑了笑,道:“我离开的时候,曾经答应我母亲,拍几套相片,带回去给她。如今,我不能回去了,这两套相片,我想托卫先生带去。”她转过头来向着我:“卫先生,想来你不会拒绝的吧!”
  我心中正感到愕然之际,突然想起她的鼓语来,她曾说:“当我行动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如今,我的确已明白了。
  因为我知道,她是要将那幅地图交给我!她想到利用公开交授这一点,令得“死神”以为她没有那么大胆,而给她骗过去。但是这个办法,对付“死神”这样的人物,会有用么?当我想到,那幅地图,分明是和三亿美元这样庞大财富有关的时候,我的心也不禁激烈地跳动起来。而我继而一想,更是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因为我想到,那少女将地图交给了我,她当然不能再应付“死神”,而她的生命……
  但当时,我实在不可能全面详细地去考虑问题,只能立即道:“当然可以!”那少女一笑,道:“我叫石菊,你一到中国和印度的边境,雅鲁藏布江的下源,向人提起我的名字来,便一定会有人带你去见我的母亲了,相片在这里。”她取出了两双尼龙纸袋来。我认得出其中一只,正是那年轻人给她的,而另一只,却不知是什么。
  我伸手接了过来,却不收起来而向“死神”一扬,道:“石小姐,我觉得似乎应该让死神先生,过目一下!”“死神”的眼中,正射出猎鹰也似的眼光,注视着那两只尼龙袋。
  石菊道:“当然!要不然,他还当是那幅地图,就此交了给你哩!”
  我对于石菊的镇定和勇敢,心中不禁佩服到了极点。我绝不是未见过世面的人,但是那时候,我的手未免微微发抖!
  “死神”立即道:“能够欣赏一下石小姐的倩影,当然是莫大的荣幸!”
  我早知道“死神”是一个极其精明的人,他的每一桩犯罪行为,几乎都是十全十美,丝毫不露破绽的。他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两个尼龙袋的!
  一时之间,我倒没有了主意,连忙再以康巴人的鼓语,向石菊一问:“给他吗?”得到的回答很简单:“给他!”
  老实说,我真给这一个回答迷惑了,我想我所料的,石菊要将那幅地图交由我手中,带出“死神号”一事,绝对是不会错的。
  但是,为什么她又肯将那两个尼龙袋,交到“死神”的手中?
  难道说,那两个尼龙袋中,所包的根本全不是地图,那么,石菊此举,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略想了一想,便将两个尼龙纸袋,放在地板上,向前面推了过去,“死神”用那柄特制的手杖,将两个尼龙袋,挑了起来,眼却望着我们。
  石菊的脸上,现出极度不在乎的神气,两眼也直视着“死神”,而我,虽然看不到自己,也可以知道自己脸上,是一片茫然不解的神色。
  “死神”将两双尼龙袋掂了掂,取起了其中的一只,刚要撕开来的时候,我的心已然“怦怦”地跳了起来,因为我认出,那尼龙袋正是从那年轻人一多半就是死神提过的那个黄俊那里来的,石菊却笑眯眯道:“不要拆那袋,那袋照得不好。……
  “死神”的脸上,也带着微笑,道:“石小姐,你叫我不要拆这一袋,一定以为我会不信你所说,仍然去拆这一袋的,但是我却不,我听你的话!”他放了那一袋,取起了另一袋来!在那时候,我不禁佩服石菊罕见的聪明!
  那时候,我也知道了石菊实质上是在进行一种极其危险的赌博,她先赌“死神”不会拆开那两个尼龙袋来一看究竟的,她输了。但是她还有本钱,她再赌“死神”只会拆开其中的一只来看,因为那两只尼龙袋,和袋中白纸包着方方整整、薄薄的一包,从外表来看,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分别。.第二场的赌博正在进行,“死神”因为太聪明了,所以已输了一着,他因为石菊的一句话,而放下那幅地图,取起了另一只尼龙袋。
  但是“死神”仍有大获全胜的机会,只要他拆开了一个尼龙袋,再拆开另一个就行了!
  而就算是石菊在第二场“赌博”上,取得了胜利的话,她仍然输去了一项最大的赌注,那就是她的生命!因为她既然在“死神”的掌握之中,不交出地图来的话,“死神”岂肯轻易地放过她?
  我感到在那幅地图,和近十多年来,突然不闻声息的北太极门,一定有着极其重大的关系,而石菊也准备以身殉图的了!
  “死神”将尼龙袋拆了开来,又撕开了包在外面的白纸,里面是一叠,约有二三十张,放大成明信片大小的相片,“死神”一张一张地看了一遍,突然打了一个“哈欠”,显得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看完了之后,连包都不包好,便站了起来,连另一个尼龙袋,一齐交给了我。我心中暗叫一声:石菊赢了!“死神”果然以为两袋全是相片,他没有这个耐心再看下去!
  我接过了相片和一幅地图,塞在衣袋中,只听得石菊道:“我们现在往哪里去?”
  “死神”伸了一个懒腰,道:“当然是新加坡,卫先生,再向前去,是一个岛,你在使那里上岸如何?”我向石菊望了一眼,道:“好。”
  然而,我又以足尖点地,仍用康巴人的鼓语,向她问道:“你怎么脱身?”石菊的态度,非常悠闲,回答道:“你不必管我。”我进一步地发问:“我们还可能见面吗?”实在的,我对石菊,心中已然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实在不希望离开她,她的回答是:“只有活佛才知道。”那句话,等于是“只有上帝才知道”,鼓语中,当然是没有“上帝”这一字眼的。我心中起了一阵冲动,几乎想将我袋中的那幅地图,交给“死神”,而换得我们的自由。
  但也正在这个时候,石菊转头,向我望了过来,她坚定无比的眼色,压制了我的叫喊,我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而“死神”号在这时候,也已然渐渐地驶近小岛了。船靠岸的时候,我在两名大汉的监视下上了岸,在我回首一顾时我发现船首的“死神号”三字,已然被一块具有“天使号”的铁牌所遮住。“死神”也踱出了甲板来“哈哈”一笑,道:“死神”和天使是差不多的,是不?卫先生,死神号的速度,你应该知道,是任何水警轮所追不到的,因此,你不必费神到警局去了。”我望着他,又望着舱中的石菊,心中感到说不出来的难过。
  “死神”的手杖,在甲板上敲了两下,向我略略弯了弯腰,作了一个浅浅的鞠躬,“死神号”的马达,又“啪啪”地响了起来,片刻之间,已然将海水划开了两道,驶了出去。我呆呆地站在海滩上,心头感到莫名的惆怅,石菊落在“死神”的手中,等于是一只脚在鬼门关中!我并没有考虑多久,便决定要到新加坡去!
  我的父亲,交给我一笔不算小的财产,我自己虽然不善于经商,但是我却有一个很好的经理人,在出入口生意方面,每年均有不少的利润,在一家餐馆中,和他通了一个电话,吩咐他立即为我订一张机票,我要飞到新加坡去!
  “死神号”游艇的速度虽快,但无论如何,比不上喷射式飞机的,我将餐室的电话,告诉了我的经理人,要他将向航空公司交涉的结果告诉我,然后,我要一个酸辣鱼汤,除下了呢帽,在餐室的卡位之中,舒服地坐了下来。
  餐室中的食客,并不是十分拥挤,我微微地闭上眼睛。喷着烟圈,在计划着到了新加坡之后,应该采取什么步骤。当然,第一步,先要知道“死神号”是停在什么码头上,然后才可以采取步骤,这并不十分难,只要我先到,就可以调查得出来的。
  最困难的,当然是如何才能将石菊从“死神”的手中,拯救出来!
  我正在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妥善的办法,侍者已然将汤送了来。我正待开始饮汤时,忽然,一个衣服很褴褛的老太婆,来到了我的座位前,她手中拿着两张马票,用颤抖的声音道:“先生,只有两张了。”(按:在这个故事创作的时候,老人家在餐室卖马票是很普通的事,现在,连“马票”也绝迹了,社会生活方式变动其快无比。)
  我绝对不信任大马票的三百万分之一的中彩机会,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总不会吝啬那四元二毛钱的,我摸出了一张五元的纸币,那张纸币,还是湿淋淋,实际上,我此际的衣服,也是十分潮湿,在先略略填饱了肚子之后,我早已想好了下一步,是到浴室中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在餐室中,遇到卖马票的老妇人,这本是很普通的事情,可是,就在我将那张五元纸币,摸出来的时候,我心中却陡地兴起了一个奇异的念头,眼前的这个老妇人,有点不寻常。
  这可以说,全是下意识的作用,在像我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靠着有猎狗般的警觉,有十条命,那十条命也早就完了。
  那时候,如果我确切他说出那老妇人有什么不对,我也说不出来,只是我觉得,她双眼不瞧着我的那张五元纸币,却向餐室门外,望了一眼。
  我立即随着她的眼光,只见玻璃门外,有一条人影一闪,而也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那老妇人的左手,接近我的那盆“酸辣鱼汤”,跟着有一粒小小的白色药丸,从她的手中,跌到了汤中,动作干脆利落,可惜逃不过我的眼睛。她的动作,极是快疾,左手立即又伸手过来,将我的那张五元纸币,接了过去,找回了八毛给我,我心中暗自吃了一惊,只见那粒药丸,落下的时候,正好跌在汤上的一片柠檬上,立即溶化不见。
  我已然准备立即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腕,但是转瞬之间,我却改变了主意,接过了她找给我的八毛钱,那老妇人再不向别的顾客兜售,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刚才,我还以为那老妇人是被人利用的,但是看着她匆匆走出去的情形,我已然发现,那老人可能根本不是一个妇人,而是高超的、骗人的化妆术的结果。
  我一等她走出了门日,立即取出手帕,在汤中浸一浸,又将整盆汤,连碟子泼翻在地,藏起了那块手帕,以便化验那“老妇人”放入汤中的那粒药丸,究竟是什么成分。
  当侍者听到声响跑过来的时候,我丢下了十块钱,便走了出去。
  还没有出餐室,我就将大衣翻了过来……这件大衣,是我定制的,一面是深棕色,而另一面也可以穿着,则是蓝色,在时间不允许周详的化妆时,这样的一件大衣,可以有很多用处。
  我又围上了围巾,像街头上的多数行人一样,走出了餐厅,略一观望间,便看到那老妇人,正匆匆在转过街角去。我立即跟在后面,那老妇人一直向前走着,走得十分匆忙,当然,她想不到后面会有人跟踪的,就是她想害的人!我跟着她走过了两条街,忽然一辆救护车,“呜呜”地叫着,迎面驶了过来,我看到那老妇人停了下来,脸上现出高兴的神情,我仍是低着头,在她身旁走了过去,然而,又等她越过我的前面。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实在是十分吃惊。那老妇人见到救护车,脸上便露出高兴的神情,当然是她下的毒药,毒性发作得极大的缘故!(后来,经过化验,证明我所料不错,那枚药丸,竞是氰化钾,在半分钟内,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我一直跟着她走,走上了一条斜路,见她摸出一支粉笔来,在一张电影招贴下面的墙上,画了一个圆圈,又在圆圈上,打了一个交叉。然后,她便走了回来,步履也不像刚才那样匆忙了。
  我知道再跟踪这个老妇人,已然没有多大的意思,便远远地停了下来,任由那老妇人离去。
  没有多久,果然有一个阿飞模样的男子,来到了那电影海报的附近,左观右望,看了一会,我看到他的眼光,停留在那个符号上,只见他嘴唇,“嘘”地吹了一声,转过身来,走入对面的一家咖啡室中。
  我连忙跟了进去,只见他拿起了电话,我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取了一个小小的机械在手,那是一种远程的偷听器,世界上绝不会超过十具,我用的那具,是我个人研究的结果,当然,其他人也可能有同样的发明的。
  我今天(我执笔的时候)听说这种东西,在美国已然非常普遍,作为私家侦探所不可缺少的工具了!
  我将偷听器握在掌中,放在耳旁,从他拨电话时,每一个号码倒转回去的时间中,我首先得知了他所拨的号码(这又是一个小小的侦探术,拨零字,倒转回去的时间最长,拨一字,则最短,每一个电话机都是一样的,你可以不必望着人,只听声音,便知道那人所打的电话号码了)。
  靠着偷听器的帮助,我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那竟是一个异常性感的女性声音。
  只听得那飞型男子道:“老板吗?”那边答道:“是!”那飞型男子作了一个手势,道:“解决了!”那性感的声音格格地笑了起来,道:“怕没有吧!”那飞型男子,现出了尴尬的神色,道:“符号是……”那面的声音叱道:“住口!”
  飞型男子耸了耸肩,那女子的声音又道:“我接到的报告,是他走脱了,我们已经……”本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她说话的,那对我实在有极大的作用,因为她分明在对那飞型男子,道及下一步对付我的方法,可是就在她说到最紧要关头的时候,咖啡室中的点唱机,突然怪声嘈叫了起来,那是一曲猫王的“poorBoy”,相信熟悉这首歌曲的人,一定知道猫王开始的时候,是怎样地大声怪叫的!
  歌声将所有的声音,完全淹没,我只见那飞型男子搁下听筒,向餐室望来,目光停在我的身上,狠狠地望了我一眼,就走了出去。而紧接着,一个穿着丝棉袄的人……他就是突然放下毫子去点唱的——也向咖啡室外走去。
  本来,我并不知道我的敌人是什么人,但如今我明白了。促使我明白的原因,是因为我已然完全落入对方的监视之中。
  我翻转大衣的把戏,只瞒得过那个下毒的“老妇人”,但是却并没有瞒过其他监视我的人。
  我相信除了“死神”之外,世界上虽然另有几个,极是狠辣,极是凶顽的匪徒,但如果说此际,对我撒下了这样一张大网的,不是“死神”的话,那简直是不可信的。
  “死神”了解我,正像我了解他一样,我早就应该想到,他不会就此放过我的!
  他一定曾通过了无线电,令他的爪牙,注意我的行踪,而设法将我置之于死地,作为他第几百号的牺牲品。
  网是撒得那样的周密,我已成了一个网中之鱼了厶?多少年来,我遇到过无数凶顽的敌人,斗上一斗了!
  我已然是网中之鱼,不错,但是我这条鱼,却要不待对方收网,就从网中跃出,直扑渔人!我决定立即到“死神”在当地的巢穴中去!
  我先和我的经理人通了一通电话,知道晚上九时,正有飞机去新加坡,已然弄到了机票。我再打电话给一个当私家侦探的朋友,这位朋友的姓名我不想宣布,他得到了那个电话号码的地址,和该址的主人的姓名,一个香喷喷的姓名:黎明玫。我出了咖啡室,见到两个人,不自然地转过背去。我心中暗自好笑,向他们直走了过去,他们脸上,现出了吃惊的神色,我倏地伸手,在他们的肩上,各自轻轻地拍了一下。
  他们两人想闪身躲避,可是我那两下,乃是我所练的武术,“飞絮掌”中的一招“柳絮因风”,出手何等快疾,他们怎能避得开去?
  他们给我拍中了一下,面上不禁变色,我却向他们一笑,道:“不必怕,我不过是告诉你们,你们可以休息一下,不必再跟踪我了!”
  然而,我抛下发呆的那两人,径自行出斜路,招了一辆的士,向找到的地址而去。
  现在是下午四时,我还可以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和“死神”的爪牙,斗上一斗!
  路上十分静,我不断地望着后窗,后面并没有车辆追来,偶然有一二辆车,也全然不是追踪我的模样。
  我心中暗暗得意,心想当我突然在那个“黎明玫”的面前出现的时候,她一定会感到吃惊了!就在这个时候,我所坐的那辆计程车,突然停了下来。
  我立即抬起头来,只见司机已经转过身来,他手中握着一柄枪!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难怪后面没有跟踪我的车辆!
  这时,从叉路上,又驶出了一辆房车来。
  “卫先生,到了!”那司机扬一扬枪管,指令我下车。我摊了摊手,道:“朋友,好手段!”一面打开车门,跨了出去,我刚一跨出,便立即“砰”的一声,关往了车门,足尖一点,已然向前掠出了丈许,那辆房车,刚好停了下来,坐在司机位上的一个人,正打开车门,准备跨下来,可是他尚未跨出,我已然跃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杀猪似地叫了一声,连忙又叫道:“老三,别开枪,别开!”
  那老三当然不能开枪,除非他想连他的同伴,一起打死。而且我也料定未得到头目的指示,他是不敢擅自开枪的。
  在那人的叫声之后,一切静到了极点,这时候,我突然听得有呻吟声,从计程车的行李箱中传了出来,我明白原来的司机,此际一定在行李箱中。
  “你们是来接我的么?”我冷冷地道:“现在,不必了!”那叫做“老三”的男子,也已然走下车来,我手臂向前猛地一推,已然将抓在手中的那人,向他猛地推了过去!
  然后,立即跳入那辆房车,向倒在地上的两个人,飞驰而出,碾了过去!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当房车向他们两人驰去的时候,他们的脸色,简直已然是死人了,我一点也没有煞车的打算,就在汽车将要在他们身上碾过的时候,我才一个转弯!
  那辆汽车,发出了难听之极的“吱”的一声,在他们两人身旁不到二十公分处擦过,向前疾驰而去!
  我的驾驶术不算是“最好”的,至少,那位能将汽车以两个轮子,侧过来行驶的先生,比我好得多,但是我相信刚才这一下,就算那两个人神经极度正常的话,在半小时之内,他们也会失魂落魄的了。
  我深信这时候,我已然摆脱了所有监视我的人,如果想就此离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这人有一个脾气,那就是,已然决定了的事,绝不改变!
  汽车向前疾驰而出,不一会,便在一幢洋房面前经过。那幢洋房,就是我的目的地,但是我却并不在洋房的门前将车停下来。
  目前,我的敌手,是世界上最凶恶、最狡猾、掌握最科学的犯罪方法的匪徒,一丝一毫的大意,都可能使得我“神秘失踪”!
  我将车子停在十公尺之外,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那幢洋房的围墙,我下了车,很快来到围墙脚下,围墙有近三公尺高,当然难不倒我,挺气一跃间,整个身子,便已然翻过围墙。
  我听得了一阵“汪汪”的狼狗叫声,但不等狼狗追到,我已然以极快的身法,闪进了客厅,将一头大狼狗,关在门外。客厅布置得很豪华,像一般豪富的家庭一样,收拾更是干净,但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在小酒吧中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在圆椅上坐了下来,不断地敲打着叫人钟,没有多久,便有一个穿白制服的仆人,应声而至,他一看到了我,不由得猛地一怔,连忙向后退去。
  可是在他一现身间,我己然道:“不要走,你们的主人在么?”
  那仆人当然是匪徒之一,虽然他的脸上没有刺着字,但是我一眼可以看出来,他听了我的话后,进退维谷,显得极是尴尬。
  我知道此时,自己身在匪窟之中,若不是极端的镇静,便一定会被这般人“吃”掉,因此我一见他并不出声,便勃然大怒,身子一耸,已然从圆椅上疾掠了下来,来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左右开弓,“啪”、“啪”两掌,已然掴到了他的脸上。那两掌,将他的身子,掴得左右摇晃,而当他伸手撩起上衣之际,我已然先他一步,将他腰际的佩枪,抓到了手中,抬起腿来,膝盖在他的小肚上又重重地撞了一下,将他撞出了几步,倚在墙上,不断喘气。
  “你的主人在不在?”我应声呼喝!
  他面上神色,青黄不定,好久,才道:“在……在……我去通报!”看来,他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或许,他还以为我是“死神”手下得宠的人物,所以挨了打,也不敢反抗。我将夺来的手枪,放在膝上,特地拣了一张靠墙角的沙发,坐了下来,那挨了打的仆人,也退了出去,没有多久,我忽然听得一个甜蜜的女子声音,就在我的身侧响起,道:“到富土山去滑雪好不好?”
  那女子的声音,虽然一入耳,我就辨出她就是我利用偷听器,在电话中曾听到过的那个声音,但因为陡然其一,而且就在我的身侧,我不免也为之吓了一跳。连忙掉过头去,只见沙发旁边,放着一盆万年青,声音就是从花盆中传出来的。
  当然,这是有着传音器装置的缘故,一弄明白之后,便丝毫不足为奇。
  我所困惑的是,那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一定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可知那挨了打的人,的确是以为我是他们自己人的。
  我当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才好,就在略一犹豫间,只听得那女子的声音“格格”地笑了起来,那种笑声,更是充满了一个熟透了的女人的诱惑,随即又听得她的声音,道:“你一定是卫先生了,卫先生,你为什么那么发怒,又何必玩弄手枪?”
  我一听得她如此说法,心中不禁生了一阵轻微的后悔之意。客厅中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我的情景,不知在这幢房子那一角落的这个女人,却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而如果这只是“死神”的大本营的话,只怕我再也不能活着离开了!
  当下我竭力镇定心神,将背心靠在沙发道:“你是黎小姐吧,你不用派人下毒、跟踪、绑票,我已经来了!”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12:44 PM
第三部、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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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事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我一眼能看清她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完全是需要以极度的礼貌来对待的女子:
  她的年纪,很难估计,在二十五岁左右。她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化妆,肤色白晰,体态优雅。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宝蓝色的丝棉袍子,更显得华贵之中,另有一股优雅的韵味,她轻盈地来到了我的面前,一伸手,道:“请坐。”
  在那一刹间,我只觉得奇怪,她的面容神态,和石菊竟是那样相同!相同得就像是两姐妹一般,直把我看得呆了。
  但是我当然只是心中惊讶,并没有继续向下想去。因为,一个深通西藏康巴人的鼓语,看来是在康藏一带长大的少女,和在城市的一个妇人之间,无论如何,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她一现身,我已然感到自己此行,失败的机会,多过成功:因为这样的对手,是最难应付的对手!我才一坐下,她也大方的坐了下来,道:“卫先生,那两个请你来的朋友,要派人去抬他们回来么?”
  我笑了笑,道:“不用,他们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你真是罕见的人才,死神也这样说,他吩咐我,不借任何代价,要将你置于死地!”
  我的脸色,保持着镇静,道:“你不妨代我回答他说,我也想花一点代价,请他到地狱——或者是天堂也说不定——去旅行一次。”
  那美妇人笑了一下,道:“每个人都可以有他自己的愿望,即使那愿望太奢侈。但是卫先生,你这次却是输定的了!”
  我早已知道,自己是输多赢少,但是我仍然要出其不意地挽转劣势,她的话才一出口,我一欠身间,左手已然向她手臂抓去。
  我的动作,是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地快,电光石火之间,我只见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极其吃惊的神色,老实说,我甚至有不忍下手的感觉,但是立即间,我已然特她的手臂握住,同时,也已然将枪口对准了她的纤腰。
  我刚一将她抓住,便听得背后,传来了颇为轻微的“拍”地一声,紧接着,一只水晶吊灯,便“乒乓”碎裂,掉了下来。
  我并不回头去看,因为我可以料定,那是在紧急关头,将枪口向上,打歪了一枪。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立即扑上前去,将那女子抓住的话,破裂的将不是水晶吊灯,而是我的脑袋了!’
  那美妇人脸上惊恐的神情,很快地就收了起来,就在我的枪口,抵住她的纤腰的时候,她竟然发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道:“卫先生,你这样,未免有失君子风度了!”
  我向碎水晶吊灯处奴了奴嘴,道:“黎小姐,你这难道就是君子风度?”
  她又微笑了一下,叫道:“黄先生你不必再用枪对着他了,他下了一着高棋,我们暂时,屈居下风!”她讲的话,仍然那样的风趣!
  接着,我见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大踏步地走向前来,我定瞎一看间,不由得大惊失色,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黄俊!
  他手中握着一柄手枪,枪口上装着长长的灭声器,刚才那一抢,很明显,就是他发的!我真给弄糊涂了,这个年轻人,忽然之间,怎么会成了“死神”的同党了呢?黄俊来到了我面前站定,道:“卫先生,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我们可否单独谈谈?”
  “不,”我摇了摇头,控制了那美妇人,是我生命的保障,我当然不会轻易地将地放开的!因为,目前我所处的形势,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黄俊面上现出了为难之色,我毫不客气地道:“黄先生,在荒岛上的时候,我曾认为你是无耻之徒,但在你的脸上,却带着不屑的神气。如今,果然我还有一点眼光!没有认错人!”
  黄俊面色愤然,望了我好半响,才渐渐地平缓下来,道:“卫先生。我和你单独谈谈,实在对你有莫大的好处!”我冷笑一声,道:“好处?包括刚才险些射中我的那一枪么?”
  黄俊的两道浓眉不住地跳动着,好一会,才道:“卫先生,如果不信我,我也逼得要对着人,说出来了:“我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我发觉他的脸色之中另有一种极其诚恳的愿望。从一个人的脸容,来研究他内心的变化,是绝对可靠的,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甚至根据他的助手——华生医生的神情,而追踪他的思想!
  从黄俊此际的神情来看,我觉得实在有必要,去听他的话,因为我感到他的话,是可倍的。
  我考虑了一下,道:“黄先生,在这幢房子中!你以为我们可以有单独谈话的所在么?”那美妇人在这时插口道:“卫先生,你们可以离开这问屋子。”
  “当然,”我立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弥也可以恢复自由?”
  “卫先生,你不要太自信了!”她突然以极快的语调说,同时,右手一指,一指戳向我腹部的“分水穴”,出手之快,简直难以想像,我绝末想到她竟然也是个中高手,腹际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弯下身去,而我刚一弯下身,从颈之上,又中了重重的一下。
  那一下打击,令得我双臂一阵发麻,眼前金星直冒,不但将她松了开来,而且手中的手枪,也“啪”地落在地毯之上!
  手枪才一落地。胸口又“砰”地中了一掌。这一掌的力道之大,更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如果不是我从小在名师督促之下,就是这一掌,便可以令得我立受极重的内伤!
  可是,因是我体内的功力,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抵抗之力,她的这一掌,仍然令得我眼前发黑,身子向后,跌翻了出去。
  幸而客厅上所铺的地毯很厚,我虽然摔得重,但是却没有受什么伤害。
  等到我坐倒在地,抬起头来看时,她已然优闲地坐在沙发上。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妇,刚才曾击倒我这样的一个大汉?
  她以穿着绣花鞋的足尖,拨了没落在地上的手枪,道:“卫先生,你仍旧可以拾起它来对付我的。”我喘了一口气,无话可说。黄俊忽然道:“师叔,你刚才这种环三式,可就是师门绝技‘猛虎三搏免’么?”
  她摄微地点了一点头,黄俊的面上,现出极其惊叹佩服的神色。
  我一听得黄俊称呼她做师叔,不由得陡地呆了一呆,随即我骂了几声“该死”!当然那是骂我自己,为什么在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黎明玫之后,竟会一点也不作预防:因为黎明玫的名字,有个时期是个大响亮过的,过去我也只邻她。
  黎明玫这个名字,我在一看到的,就感到有点熟悉,但是我竟会想不到,这个黎明玫,就是十多年前,曾经名驰大江南北,令得武林中人,不论黑白两道,尽皆为之失色,武功造诣之高,犹在北太极掌门人之上的北太板门长辈之中,最年轻的一人!
  那时,她正是十九二十的年纪,芳踪到处,所向无敌,我知道她到过上海,那时我正在南洋,特地赶到上海,想会她一面,但是她在上海,惩戒了上海黑社会七十二党的党魁,从数百人的包围之中,从容脱出之后,已然不知所终。
  这件事,我一直以为憾事,当时,我年纪正轻,是颇想向她领教一番的。
  结果,我很庆幸。未曾与她交手,但是我也很遗憾。因为黎明玫这个人;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怎么样也找不到她的下落了。
  想不到,事隔十三年,我竟然和她见面,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场合之下!
  我定了定神,也不急于站起来,道:“黎小姐,体赢了。”
  黎明玫面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道:“不算什么,卫先生,体刚才向我出其不意的那一抓,是扬州疯丐金二的嫡传功夫,方今世上,只怕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手功夫了!”
  我虽然败在她的手中。而且败得如此狼狈,但是听了他的话,我也不禁有点自傲起来,道:“黎小姐果然好见识。”
  黎明攻一笑,道:“我的师姐,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你和他单独地谈一谈吧!”她一面说,一面略伸了伸懒腰,向楼上走去。
  那柄手枪,仍然留在地毯上,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突然扑了过去,把枪在手,向她背后发枪……但是我只是想了一下,并没有想这样做。黄俊已然走了近来,低声道:“卫先生,咱们到花园去。”
  我站起了身,心中一直在想,何以十三年前,侠名远播的黎明玫,竟会为死神服务,黄俊又何以来到了此地?看了看手表,已经将近七点钟了,我实在没有再多的时间,和黄俊商谈。
  “黄先生,”我冷冷地道:“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想告辞了。”
  “当然有!”他的脸色很庄严,几乎是附耳向我说:“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也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幅地图,石菊是交给你了!”
  我陡地吃了一惊,定晴望着他。
  “让我们到花园去,好不?卫先生,你应该相信我。”他的面色,极其减恳。
  我考虑了并没有多久,便跟着他来到了花园中,我们站在草地的中心,从二楼的一个长窗中,我可以看到黎明改正在踱来踱去。
  “黄先生,你刚才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先发问。
  “那表示我和他们,并不是一伙,和你所想的完全不同,你想我的枪法,当真那么坏么?”他和我缓缓地走了几步,然后附嘴在我耳边低声回答。
  我知道他是指刚才打中了水晶吊灯的那件事而言,就问道:“如今你想怎么样?”
  “那地图,”他的声音虽低,但是语意却非常坚决:“在什么地方,你快交给我吧!”
  我刚才交没有否认,已然等于是默认,但是我仍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份地图在我手上?”黄俊匆幻道:“很简单,在荒岛上,我特地图交给了石菊,后来,你和石菊两人,上了‘死神号’,你离开了,一定是石菊将那份地图交给了你。”
  “你推断得不错、”我点丁点头:“可是你既已将地图给了石菊,为什么又要取回?”
  “现在情形不同了,我要那份地图,去向死神赎一个人?”黄俊说。“黄先生,你可知道那份地图,关系着三亿美金这一笔大数字?”我说。
  “当然知道:“他渐渐涨红了脸,挥舞着双手,“可是,全世界的财富,对我来说。还不如他一个人来得重要,卫先生,你将地图交出来,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也不是贪财的人,而且,老实说,那份地图——”他讲到这里,突然住口,顿了一顿,才改言道:“你快交出来给我吧!”
  我心中迅速地想他、石菊、黎明玫、那份地图、“死神”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很快地,我便摇了摇头,道:“不能,石菊既然将那份地图交给了我,我就一定要送到她指定的地方,不能交给你!”
  黄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那样苍白,连我也不禁为他担心。他身子摇晃,几乎跌伤在草地上,我不等他开口,又道:“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为什么北太极门掌门,要命石菊来清理门户,为什么黎明玫会在死神的巢穴,为什么那幅地图关系着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黄俊不等我讲完,便突然叫了起来:“不要问了!”
  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切,内情的复杂,我也不是三言两语,便可以讲得完的,卫先生,我求求你……”
  “老弟!”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别妄想了,我绝不会答应你的!”
  他的脸色,实在比一个刚聆听了法官判决死刑的犯人,还要难看,道:“你……当真不肯再救我?”
  我用更坚决的语气回答他:“当初我救你,是因为我当你是一个有血性的有为青年,但如今我不再救你了!”黄俊忙道:“卫先生,你别忘了,你救我,也正是放你自己啊!”
  我冷笑了一下,道:“老弟,你也未免太天真了,不论如何,‘死神’绝对不会放过我的,而我如果将地图交给了你,你师妹的性命,便发生危险了、‘死神’在地图未曾到手之前,可能会想出种种办法,去虐待石菊,但是她却不会死的!”
  黄俊连忙道:“无论如何,我可以相信,石菊的性命绝不成问题的。”我立即问道:“为什么?”
  黄俊顿足道:“你不要问是为了什么,这其中,十余年来的恩怨纠缠,你也根本并不明白,你快将地图交出来吧,如果,我师叔知道地图落在你手上,她便不会对你那样客气了!”
  我耸了耸肩,道:“她如今对我也未见得客气啊!我已经将地图交给了一位律师,我一死,他就可以将地图打开来看,然后,再和有关方面联络,老弟,我相信你一定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纳粹或日本皇军的宝藏有关,是隆美尔的宝藏,还是马来亚之虎山下奉文的宝藏?”
  “是隆美尔——”他只讲了三个字,便没有再向下讲去。
  然而,就是这三个字,已经够了,那是沙漠之狐隆美尔的宝藏!难怪数字如此之巨!
  早几年,我的确曾跑了不少地方,到处按集资料,专门研究从古至今,尚未被人发掘出来的宝藏。这倒并不是“财迷心窍”,因为世上,的确有着不知多少财富,被埋藏在海底,或是地下,一个人,只要得到了其中极小的一部份,便可富冠全球:
  而这其中,又包括着探险、研究历史方面的种种活动,正是我的癖好。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最引人入胜的两宗宝藏,就是一“孤”一“虎”的两宗。因为那一“虎”的宝藏,我也有着一段异样的经历,但因为不在本文的范围之内,是以不去提它。
  而沙漠之狐隆美尔的那批宝藏,乃是他掠夺非洲的战利品,其中有金条、金砖、贵重金属和球宝、钻石等,总值估计,达三亿美金之巨!
  关于这一批宝藏的历史,我还想较详细地介绍一番。当一九四二年秋天,曾经横行北非的希特勒非洲兵团,已经开始失去优势,其时,英国蒙哥玛利元帅率领的联军,连挫德军。
  隆美尔所率领的非洲兵团,自埃及溃退,逃往利比亚,兵团司令部则移驻突尼斯的比塞大港。
  拾巧,艾森豪威尔率领的美军,又从阿尔及利亚登际,希特勒的这支非洲精锐部队,已处于腹背受敌面临被歼灭的不利境地,这时,是一九四三年五月。
  希特勒在这时候,下了一道密令给隆美尔,令他排除万难,务必将非洲兵团所挠运的黄金宝物,运往可靠的地点,否则,便将之毁弃。根据联军方面,对于比塞大港来往船只调查的情报,发现有一艘海军船舰,任务不明,但是却配备着极强的炮火,偷偷离开比塞大港,突破联军的海上封锁,驶抵意大利北部的斯帕契尔港。
  而再根据联军的情报,一九四三年十月十八日,天未黎明时,一艘小型的船只,在接受了那艘由比塞大港驶来的船只上的若干“货物”之后,便驶离了斯帕契尔,从此不知下落。
  ’而当希特勒的非洲兵团被击溃之后,那一批金条、宝物,并没有发现、而且,长时期以来,那些宝藏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有踪迹可寻,因此有理由相信,就是那一艘小型的船只,担任了藏宝的任务。
  我上面所叙述的简赂的经过,全是有根据的事实,绝不是杜撰的。事实上,。也曾有过不少人,到意大利去,想发现这批宝藏,但是却没有结果。
  我将有关隆美尔宝藏的一切。迅速地重温了一遍,心头不由得跳得十分厉害。
  黄俊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你当真不肯么?”
  我昂起头来:“我已然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才一讲完那句话,我突然,向黄俊推了过去,黄俊猝不及防,被我推得一个踉跄。
  而我则已然趁了这个机会,身形向外,疾掠而出,来到了围墙脚下,一提气,便已然跃出了围墙。
  可是,我双足才一沾地,便见人影连闪,四个人已然将我围住。
  我早知道,就此脱身,绝无如此容易,也早就料到,以黎明玫的才干论,耀当然应该科到我会趁此机会,从围墙中跳了出去。所以,我才一出围墙,门外便有四个人向我扑来一事,原是意料之中,我足尖占地,身形疾转,“呼呼呼呼”,连拍四掌,已将那四个人,一齐挡了开去!
  就在这时候我只听得身后黄俊的一声呼喝,叫道:“卫先生,你会后悔的!”
  我连头也不回,一连几个起伏,早已来到了路上,才回头看去,只见黎明玫娇躯晃动,已然从那幢洋房之中,掠了出来。
  我明知即使没有其他帮手的话,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正在彷徨无计之际,一阵摩托车声,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我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喜。
  一辆电单车,正疾驰而至,我已然认出,车上正是我在警界中的朋友——格里逊警官,我扬了扬手,叫出了他的名字。
  格里逊像惊讶我会在这里,他停下了车,这时候,黎明玫也已然来到了跟前。她的面上,毫不掩饰地现出极其沮丧的神色。
  “格里逊,”我开门见山地说:“带我到市区去。”
  “好啊!可是这位小姐……”他向黎明玫望了一眼,黎明玫立即道:“不要紧,我和卫斯理是熟朋友,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我自然听得出黎明玫话中的意思,笑了一笑,道:“不错,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格里逊显然不知我们在谈些什么。而黎明玫手下的打手再多,我料她也不敢公然与警界人士为敌,她限瞧着我跨上了电单车的后座,绝尘而去。
  一路上,我也绝口不向格里逊提起,刚才我死里逃生的事情。
  我倒并不是不想将自己的发现,讲给警方知道,而是我认为,其中还有一些曲折的情形,在我未曾弄清楚之前,我绝不想先惊动警方。
  同时,我决定不靠警方协助,而以我个人之力,先来跟这些天字一号匪徒斗一斗。
  车到市区,我回到了自己的寓所,才一进门,我便发现衣物凌乱不堪,显然已遭到了搜索。我打了—个电话,吩咐我的经理,将机票送来,我也不去整理被翻乱了的物件,便取出贴肉放在身上,石菊所交给我的那两只尼龙袋来。
  由于这两只尼龙袋中的一只,曾被“死神”拆开过的原故,因此;当我取出来的时候,石菊的那几张相,便联了出来。
  我俯下身去,一张一张地拾了起来。
  相片中的石菊,笑得那么地甜蜜,像是一朵即将开放的名种兰花般美,却又绝不庸俗。
  将相片放回尼龙袋中,我拆开了另一个尼龙袋,防湿纸小心地包裹着,竟达七八层之外,一层一层地解了开来,里面所包的是一幅布。
  那幅布是不规则形的,看情形,像是一件衬衫的下摆,仓淬之间被撕了下来的一样。而在布上,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
  我绝未料到,有关隆美尔宝藏的地图,竟是如此简陋!
  但是唯其如此,更使人相信这幅地图的真实性,我一眼看去,便可以看出那幅地图上所画的,是意大利附近,法属科西嘉岛。
  当然,这幅地图,可能是由于在仓猝产,或者是不想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匆匆画成的,所以科西嘉岛的形状,几乎一点也不正确,但因为在它的旁边,有一个长靴形,所以略对世界地理有些常识的人,都可以看出,那就是拿破仑的故乡。
  在地图上,文字并不多,只有巴斯契亚(Bastiz)、这个地名,而在巴斯契亚,和另一个小岛(那是尼尔巴岛)之间,有着一个黑点。在黑点旁边,写着一个德文字,译成中文,是“天堂在此”的意思。当然,是指,宝藏在此而言。
  因为,如果有谁得到了这批宝藏的话,也根本不必等待死亡,就在生前,便可以生活在“天堂”之中了。就是那么一幅简陋的地图,我不明白何以“死神”看得如此之重!
  因为,地图上面,并没有确切指出,藏宝的地点,究竟何在!
  可是当我翻过来再看的时候,我便知道这幅地图,是确是重要无比的。
  在那幅布的后面,以极其潦草的笔迹,抄着大段文字,字迹已然很模物了,用的文字是德文,我草草地看了一遍,那像是一段航海日志,不待我仔细看,我的经理人已然将机票送来了,我连忙将这一片布,再以防湿纸包好,藏在我长裤的一个特制的夹层之中。
  我匆匆地换好衣股,由我的经理人驾车,将我送到机场,在机场只不过多等了十分钟,便已然登上了飞往新加坡的客机。
  在机上,我放目向四周一看,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于是大放宽心,舒适地伸直了腿,准备享受小半天的平静,可是,就在飞机将要起飞之前的一刹那,我的旁边,突然有人叫我!
  我本来已然料到,黎明玫在道到了意料之外的失败以后,一定不肯就此甘休的。
  所以,在赴机场途中在机场上,我全都细心地观察着四周围的人,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上了飞机,前后左右,我也曾打量过,在我前面,是两个已上了年纪的欧洲人,在我后面,是一对频频向窗外挥手的年轻夫妇。
  在我的旁边,是一个头上缠着头包的巴基斯坦人,一脸络腮胡子,显然没有追踪我的人,可是,就在我自鸣得意之际,我身旁的那个大胡子巴基斯坦人,却突然以低沉的、性感的女子声音,以最标准的中国国语,低声叫道:“卫先生!”
  老实说,我的确是给“他”吓了一大跳,当我回过头去时,却又听得“他”以极其浓浊的声音,在向空中小姐招呼,霎时之间,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是黎明玫!她不但化装成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肤色黝黑、满脸胡顺的巴基斯坦人!这令得同样精于化装术的我,也不得不十分佩服!
  因为,在我刚一进场的时候,就是这个“巴基斯坦”人,还曾经向我问过路,但是我在当时,却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我定了定神,等她和空中小组搭汕完毕,也低声道:“黎小姐,如果我将你这脸胡子撕下来,机上的搭客,大概有好戏看了!”
  黎明玫“格格”地低声笑了起来,道:“你不会的,卫先生,你没有化装,那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哼”地一声,道:“我堂堂正正到新加坡去,为什么要化装?”
  黎明玫。喷”地一声,又用浓浊的声音道:“你太不友好了!”
  我竭力思索,黎明玫为什么也要到新加坡去,是黄俊和媳讲明白了,那幅地图,正在我身上,是以她才要一刻不舍地跟随我么?
  我在思潮起伏间,飞机已然升到了上空,我也决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去对付她,她昂着首,那神情,十足是一个男人。
  化装术精奇,是技术问题,而她化装成一个巴基斯坦男人,神情却如此之像,这已然是艺术范围之内的事情了!
  我们两人好一会不交谈,我才叹了一口气,道:“想到北太极门,一向以严正行侠,驰名于世,却出现了黎小姐这样的一位人物!”
  黎明玫一听,突然“哈哈”扬声大笑起来,笑声极其粗豪,也含有极端愤慨的意味,引得全机的搭客,都向她望了过来。
  当然,除了我以外,谁也不会知道,笑得如此无礼的,竟是一位美丽无匹的少妇,我听得她用巴基斯坦的土语骂道:“愿真神阿拉,降祸于他!”
  “谁?”我不禁奇怪。她压低了声音,道:“就是那位伪充行侠,沽名钓脊的畜牲。”我问道:“你是指你们的掌门人?”她低声道:“对了!”尽管她面上有着精奇的化装,但是却仍然掩不住她激动的神色!就好像是,那位北太极门掌门人,给她受了很大委屈,或是对她施以严重的迫害一般。
  我早已料到,黎明玫会成了“死神”一个巢穴的主持人,其中一定有着极其曲折的原因。我想要弄明白这个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我暂时不愿意向我老友格里逊讲出我的遭遇的原因——如果我讲了出来,格里逊是可以立上一件大功的,这正好报他救我之恩。
  如今,我又听得她狠狠地谊咒北太极门的掌门人,而且,镇静老练如她那样的人,脸上竞也现出如此激动的神色,的确不能不使我十分惊讶。
  我在十余岁的时侯,曾随着师执,去见过北太板门的掌门人。
  他是一个十分方正的中年人,即使不由于他远播四海的侠名,见了他也会令得人肃然起敬。可是黎明攻却骂他是“畜牲”!
  “黎小姐,”我低声问:“你这样恨你们的掌门人,就是你与死神为伍的原因?”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懒洋洋地回答着,忽然,又沉声道:“我要眼看他死在我的手中,只惜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连黄俊也不肯说!”讲到此处,忽然又顿了一顿,道:“卫先生,我说得太多了,我们毕竟是敌人!”
  短短的几分钟内,她连用了三种不同的语气来说话,我可以想得到,黄俊既然连北太极门掌门人,近十数年来在什么地方隐居一事,都未曾向她说起,那么那份地图在我这里,他当然也不会提及。
  黄俊倒不愧是一个硬汉于,我想,但是黎明玫跟我去新加坡,又是什么意思呢?我赂一思索,就开门见山地这样问她。
  她笑了一下,道:“卫先生,那么,你到新加坡去,又是为了什么?”
  “我?我是为了救人。”我直截了当地说,从口袋中模出了石菊的相片,“我要救的就是她,你可认识她么?”黎明玫突然大失常态地一伸手,在我手中,抬过石菊的照片来。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的眼睛停留在相片上,眼中的神色,是那样的难以形容,好一会,她才恢复了镇定,拾起头来问:“在死神手中的那个少女,就……就是她么?”
  “就是她!”
  “那你放心,死神的脾气我知道,如果她肯交出地图的话,死神是不会害死她的”黎明玫竭力装着镇定。
  从她刚才凝视石菊相片的情形看来,我已然可以料定,她和石菊之间,一定有着极其不寻常的关系,而她对石菊安危的关怀,可能还在我之上!
  这是我的一个绝佳的时机,如果我能够用巧纱的方法,使得黎明玫也参加营救石菊的工作的话,我成功的希望自然大大增加了!
  我想了、想,便道:“我却和你的看法不一样,因为那少女———她叫石菊——早已将那份地图,交给了另一个人!”
  为了达成我的妙计,使黎明玫能够协助我去营救石菊,因此我故意沉着语调说。果然,黎明玫的身子,突然一震,她手中的一杯咖啡,也洒了出来,空中小姐连忙来为她抹拭,她呆了好一会,才道:“交给你了?”
  我如果承认了那份地图,已然由石菊交给了我,对于我自己来说,当然更增加了危险性,但对于营救石菊来说,却会顺利许多。
  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黎明玫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一声也不出,我低声叫她,她也不应。我只得望着窗外。直到飞机降落,黎明玫仍然是一言不发。
  等到我们两人,先后跨出飞机时,她才突然握住了我的手,道:“卫先生,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我立即道:“好,石菊是你的什么人?”
  她出了机门,向机场上的人挥着手,低声道:“以后再说,你可答应帮我忙?”
  我微微地弯了弯腰,道:“我当然答应。”
  她快步地下了飞机,没有多久,我便失去了她的踪迹,但是我知道,不须多久,我一定可以再见到她的,我心头感到无比的高兴,因为她要我帮忙的事,也正是我要她帮忙的事,但如今她却反开口求我!
  我更坚信她和石菊之间的关系,绝不寻常,而我正是利用了她和石菊的那种尚未明白的关系,使她反来求我的。
  我叫了计程车,来到了一个旅馆中,那家旅馆,是我一个叔父辈开设的,在新加坡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几经改建,也已然成了第一流设备的酒店。
  一路上,我再也不考虑有没有跟踪我的问题,到了酒店,洗了一个澡,睡一觉,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才醒了过来,按铃叫人。
  我要了一客丰盛的早餐。侍者又将一张纸条,交到了我的手勺,是十分清秀的字迹,并没有下款的称呼,只是写着:“别外出,下午一时,我来见你。”
  我知道那字条,是黎明玫派人送来的,对于她得知我下榻酒店一事,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因为我在一出机场之际,便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一点,黎明玫准时而来。她穿着一件夹大衣,打扮得像个贵妇,但是她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她才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就开门见山,道:“卫先生,我求你将那份地图交出来。”
  “不能,”我回答得也直截了当,“我们可以用别的办法,救出石菊。”
  “石菊?”她像是梦呓似地,“她的名字,叫作石菊么?”
  “是的,我再问一次,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她……”黎明玫一连讲了两个“她”字,突然流下了眼泪来。这样一个武功绝世,聪明绝顶的女英雄,竟然哭了起来。
  她并没哭了多久,便抬起头来,道:“卫先生,如果你也想救她的话——我想是的——那末你应该接受我的办法,将地图交出来!”
  老实说,当时我的心情,也是十分矛盾。但是我知道,我如果因为献图而救出了石菊的话,石菊是一定不会见谅我的,否则的话,在“死神号”游艇之上,她就不必冒着万险,把地图转交给我了。我要走一着险棋,要硬将石菊,从“死神”的手中救出来!
  因此,我只是略一考虑,便仍然道:“黎小姐,你,我,我们两个人,难道还不能在‘死神’手中,救出一个人来么?”
  黎明玫望了我半晌,‘道:“难道你愿意拿她的性命,去作赌博?”
  我的心头,又为之震了一震,黎明玫的话,的确是言简意赅。我坚决不答应交出地图,严格来说,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主意。
  因为我不想石菊恢复了自由之后而根我,骂我是懦夫!而就是为了这一点,要拿石菊的性命去作赌博,我岂不是自私之极?
  黎明玫见我半响不语,轻轻地以她的纤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柔声道:“卫先生,请相信我,不论你怎样救她出险,但是绝不及我想救她的心情,来得迫切,因为,我……我是她的母亲!”
  我一听黎明玫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是惊讶。
  我虽然早已料到,黎明玫和石菊之间,有着不寻常的关系,但是我只是猜想她们可能是姐妹,却未曾料到,她们竞是母女!
  我呆了一呆,道:“你……是她母亲?可是你是那么地年轻!”
  “唉——”黎明玫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我有一个女儿,连石菊也不知道她有我这样的一个母亲,我是在十七岁那年生她的,今年她也应该是十七岁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道:“我也老了。”
  我连忙道:“你一点也不老!”这绝不是阿谀之词,事实上,黎明玫的确一点也不老,非但不老,而且正像是一朵开了一大半的花朵一样,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最美丽的时刻。
  “谢谢你,卫先生,如今,你应该接受我的劝告了吧!”她充满了希望地说。
  我的心倩斗争得很厉害,可是,纵使我能够克服自私心的话,我也不信在地图交到了“死神”的手中之后,石菊便能恢复自由了。
  因此,我像是一个铁石心肠也似的人般地道:“不,我不同意你的办法。”
  黎明玫眼中滴下了两颗老大的眼泪来,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在她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道:“黎小姐,我们会将她救出来的!”
  黎明玫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木然半晌,才道:“死神号在下午六时,可以到达新加坡。”
  我立即迫问:“停在什么地方?我们要在‘死神’一上岸时,便出手救人!”
  黎明玫自顾自地道:“靠码头的并不是‘死神号’,而是在近港口处,转换的另一艘游艇,四点半,我在酒店门口等你,那时,我将是一个苦力,你也最好化装一下。”我点了点头,道:“可以,我可以化装成一个小商人,是雇了苦力去挑货物的。”
  这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因为在码头里出现,就只有装成苦力和商人,到那里起货,才不启人疑窦。
  黎明玫表示同意,站起了身来,我为她披上了大衣,她走到门口,忽然会过头来,问我:“你刚才为什么吻我的额角?”
  我呆了一呆,显得极其攫尬,对于刚才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动,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她并没有等我的回答,就廊然而出,我想出声将她叫住,但终于未曾开口。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12:55 PM
第四部、江湖恩怨能人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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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酒店中,等到三点钟,我便开始化装,一个小时之后,我已然成了一个当地所能见到的一个小心拘谨、小本经营的商人。
  我从酒店的太平梯下了楼,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准四点半,我来到了酒店门口,抬头一望间,不禁喝了一声彩,只见一个苦力,握着竹杠,竹杠上挑着一串麻绳,正在大酒店门口,踌躇不前。
  那当然是黎明玫了,可是我却几乎不敢出叫她,因为她的化装,神情实在太像是一个真的苦力了!我在她的身旁走过,她粗声道:“先生,该走了!”我向她一笑,她却低声道:“别露出马脚来!”
  我向四周围看了看,也难以辩明,是否另有人在跟随我们,我看来是和她并肩而行,但是却是她走前半步,便走了开去。。
  新加坡我已然到过不止一次,可是黎明玫带我走的路,我却从来未走过。没有多久,我甚至不能辨明自己置身在那一个区域之中。
  她带着我穿过了不少我从未到过的污秽的小巷,在那些小巷中,成群的儿童在污水沟上放着纸招船在游戏,五点钟,我们来到了较为僻静的地区,又过了十来分钟,我们已到了海边,那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几个苦力,正在码头上抽着烟,玩着纸牌。
  在码头的附近,堆着不少货物,箱装的、箩装的都有,黎明玫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我们就在一大堆木箱旁边,坐了下来。
  我看了看手表,如果。死神号”依时到达的话,那末,还有四十分钟,好戏就应该可以上演了。
  我以为这四十分钟,是极难消遣过去的,怎知事情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们刚一坐了下来,那群正在玩牌的苦力,便一起停下手,向我们望来,交头接耳了一阵,其中的两个人,站了起来,向我们走了过来,黎明玫“啊”地一声,道:“卫先生,我们有一点小麻烦了。我忘了此地的苦力,是有着地盘的。”
  那时,我也已然看出了情形不十分妙,那两个身高足在六尺左右的大汉;来到了我们的身边,便气势汹汹地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只得苦笑,道:“兄弟,有两箱货,等驳船来了,运回去。”那两人神态更是狞恶,大声喝道:“你为什么要带人来,坏我们的规矩?”他们一面说,一面撩拳捋臂,准备动手。
  我向码头处一看,其余八九个大汉,也全都站了起来,那来到我们身边的两个人,分明便是头目了,我欠了欠身,站了起来,伸手在他们的肩头上,拍了一拍,道:“兄弟,有话慢慢说,我们可以坐下来谈!”
  我在向他们一拍之际,运上了五成暗劲,那两人想要不听话也不行。身不由主地坐了下来,瞪大着眼瞧着我,作声不得。
  对于靠气力找生活的苦朋友,我绝不会不客气的,他们一坐下来,我就笑嘻嘻地道:“兄弟,不必紧张,只是一次,下次我们也不会来了!”
  那两人互相望了一眼,突然之间,神情骇然,站起身来,就奔了回去,和那站在码头上的七八人,交谈了几句,我只当刚才那一手,已然将他们镶住了,怎知片刻之间,总共十一个人,各自拿着竹杠子,又向我们,涌了过来!黎明玫低声道:“快!快!还有三十分钟,‘死神号’就要到了,我们要在三十分钟之内,将他们制服,否则就要误事了!”我也感到,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我们不能节外生枝,我们两人,霍地站了起来,就在我们刚一站起的时候,忽然从一大堆木箱的缝中,一个穿着一套破西装,而且污秽的男子,满口酒气,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他才一走出,身子一侧,在我的身上,撞了一下,我伸手一推,就将他踉跄推出七八步去。
  只见他跌在地上,爬了起来,口中哼着“妹妹我爱你”,又步层倾斜,向外走了开去。因为那醉汉的一耽搁,十一个人,已然将我们二人,团团围住。我和黎明玫两人,当然没有将这十一个人,放在心上,但是我们的时间却不多了,而且我们又都没有意思去伤害他们,黎明攻低声道:“卫先生,将他们点了穴道,放在货物箱的夹缝中,就可以没有事了!”
  我刚好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只听得那一群人,高声喝道:“打!”
  十一条老粗的竹杠,已然呼呼挥动,向我们两人,压了下来。我们两人,身形展动,便“刷刷”地穿了出去,一反手,已然各自点了两人。然而,就在此际,我们听到了海面上,传来了阵阵的马达声,抬头一看间,“死神号”乘风破浪而至,照“死神号”的速度来看,五分钟之内,便可以靠岸了!它提早到达!我和黎明玫两人,心中俱皆大吃一惊,本来,“死神号”早到晚到,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如果今因为节外生枝,在我们未曾将那群大汉制服之间,“死神”上岸,便会立即惊觉!
  我们互望了一眼,一个转身,不约而同,足尖起处,将被点中了穴道的四人的穴道,一起解开,那四个人一跃而起,他们的神情,显出他们刚才是如何倒地的,根本莫名其妙。我和黎明玫两人,迅速地靠近,“死神号”已然在开始泊岸,我心中已然有了应变之策,急道:“黎小姐,我们竭力将这场打斗,装作是普通的打斗,勉力抵抗!”黎明攻点了点头,立即笨拙地挥舞着竹杠,而我则双手抱着头,在人堆中乱窜乱避,当然,这样一来,我身上已然被竹杠子重重地击了十几下,我倒在地上,大声呻吟,瞥见“死神号”的甲板之上,已然出现了四个人,正跨上码头,向岸上走来。
  我顺手捞起一块砖头,在自己的额角上,用力砸了一下,刚才已提了十几下竹杠子,全被我运劲将力道卸了开去,并末受伤,这一次,我自己砸自己,力道用得很大,额角立时破裂;血流披面,我的呻吟声,也更加来得大声,只见从“死神号”游艇上跨下来的第一个人,就是“死神”!
  他手中提着那柄特制的手杖装枪,仍然是西装毕挺,神情优雅,在他的身后,就是石菊!
  石菊的神情,显得十分憔悴,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大汉,那两个大汉右手,全都插在袋中,有隆起的管状物,从袋中隐露。
  他们一行四人,向前走来,黎明玫已然巧妙地将混战的场地,移到了田好拦住他们的去路。我也一连几个打滚,已然接近了他们。
  尽管我自己伤了额角,而黎明玫也绝未露出她身怀武林绝技的情形,但是机警的“死神”,才将要接近我们时,却还是立即停了下来。
  我一见时机已至,接连几个打滚,正是“就地十八滚”的身法,迅速地滚向监视石菊的那个大汉,同时,我已然握住了腰带的活扣。
  我的那条腰带,全是白金丝缠成的,又软又重,是我的防身兵刃,我以极快的身法,一滚近了那两个大汉,“唰”地一声,挥出了白金带,一式“一箭双雕”,向那两个大汉的足部缠去。
  那两个大汉,见我向他们滚来,正待抬腿要踢时,我那一式的精奥变化,已然展开,他们两人沉重的身躯,“砰砰”两声,跌倒在地,同时,他们裤袋中的手枪,也呼啸了起来。
  由于他们是仰天跌倒的,两颗子弹,向天飞出,并未伤人,
  枪声一响,那群苦力呆了一呆,一声大叫,立即散开!而黎明玫也在此时,竹杠横挥,向“死神”疾扑了过来!
  这一切,本来全是电光石火般,一刹那间,同时发生的事情;
  石菊在陡然之间,她已知道了情况发生了对她有利的变化、她身子连亿向后一退,不等那两个大汉翻身跃起,便以足跟打穴,重重地两下,击中了那两人胸前的“神堂穴。”
  那两个大汉立时不能动弹,我一跃而起,正待去夺他们袋中的手枪时,却也听得“砰”地一声枪声,连忙回头看时,只见向“死神”扑了过去的黎明玫,左胸上鲜血殷然。
  她已然被“死神”的手杖枪击中。而只有一条腿的“死神”,动作之灵活,当真是不可思议,刚才他将黎明玫击中的那下枪声甫起,他已然转过身来。
  那表示,对自己的枪法,具有绝对的信心,根本不必去看一下,那枪是否击中!‘他一转过身来,枪口便已然对准了我!
  我急智生,手伸处,已然抓起了一个大汉,向他疾扑了过去,一声枪响,子弹射入了那个大汉的身上,我向石菊叫道:“快逃!”
  石菊的身形向旁疾闪了开去,我伏地再滚,已然来到了黎明玫的身边,“死神”的手杖点地,向石菊迫了上去,他们两人的身形,迅即为一堆一堆的大木箱所遮住,我也没有能力去兼顾石菊,一来到了黎明玫的身旁,便问道:“黎小姐,你——”
  黎明玫挥了挥手,道:“你……去看石菊……”我将她扶了起来,道:“我相信她可以逃得脱的,你伤势怎么样?”
  她闭上了眼睛,微微地喘着气。枪声连续三响,“死神号”中,又有几个人上岸来,但正在此际,警车的“呜呜”声,也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从“死神号”上来的那些人,一听得警车声,立时回到了船上,我只听得其中一个人,对准了手腕,慌忙地问道:“首领,怎么办?”
  那自然是无线电通话器,“死神”只要在三公里之内,便可以听到他部下的请示,也可以发出指令。我当然没听到“死神”的回答,但是“死神号”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发动了马达,急驶了开去。警车越来越近,我连忙扶起了黎明玫,来到了木箱堆中,我找到了一只空木箱,立即和黎明玫两人,蹲在地上,将空木箱罩在我们的身上,低声道:“黎小姐,别出声!”
  黎明玫点了点头,我趁警车尚未到达之前,用力撕开了她的上衣。
  她微微地,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劳动。木箱之内,光线很暗,而她的右乳之上,鲜血泊泊,我的手抖得十分剧烈,我小心地撕开她的衣服,从裤袋中摸出一小瓶药来,向她的伤口处倒去,她痛得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臂。这种急救法,是最有效的,但也是最痛苦的。
  我对她能够忍住了而不出声这一点:心中实是异常的钦佩。
  从木板缝中望出去,两辆警车,驰抵现场,但现场上已然一个人也没有了,警车上的警察,纷纷跃下如临大敌,搜索了一阵,幸而并没有发现我们,我看到一位警官,正在对着无线电报机,在向警局报告现场中的情形。
  我小心地将黎明玫的创口扎好,以半件上衣,遮住了她的右乳,她也已然抹去了脸上的化装,依在我的怀中。
  我又看了看外面的情形,低声道:“黎小姐,警车一时半时,怕不会离开,你觉得怎样,我们要不要立即去找医生?”
  她微闭着双眼,低声道:“不……不用,我……愿意靠……着你……”
  我呆了一呆,将黎明玫抱得更紧一点,又轻轻的在她额角,吻了一下。她嘴角上,泛起了一个极其神奇,难以捉摸的微笑。
  我希望我们可以在木箱之中,等到警车离去,但是黎明玫的呼吸,却渐渐地急促了起来。而更严重的,是她的身子,竟然微微地抽搐起来,如果再耽下去,她的伤势,更会恶化!
  我忽然想起以前曾听人说起过一个故事。一个大盗,在枪战之中负伤,他可以有机会逃走、但是他估量在逃走之后的几个小时内,找不到医生,他便弃了战斗,警方便将他送入医院,在医院中伤势略愈,他便逃走了。我这时候,实在也逼得非要如此做,才能使黎明攻最快地置身子医务人员的照料之下。
  虽然这样做,对我,对黎明玫,都会带来许多意料中的麻烦,但为了
  制黎明玫伤势的恶化,还是很值得的。
  我将我的意思,小心地对黎明玫说了一遍,黎明玫摇头道:“不,卫,不要惊动警方。”
  我着急道:“那你的伤势——”
  她喘了一口气,道:“你可以顶着木箱,缓缓地退了开去,将我个人留在这里。”
  她的话使我想起一个很好的脱身机会,这时候,天色已然昏暗了,我双臀略舒:将黎明玫抱起,以背脊顶着木箱,离地寸许,向后面慢慢地迟了开去,移动了两三丈,木箱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我连忙伏了下来。
  只见两个警员,飞驰而至,手中的电筒,发出耀眼的光芒,一直来到了木箱的旁边,东照西射,我趁他们背对我的时候,掀起木箱来,手伸处,已然将他们两人的软穴封住。”
  对警员如此不敬,在我来说,还是第一次,这倒并不是我自命什么正人君子;一点也不,对于有些钱多得不知怎样花用才好的人,我也曾“慷慨”地“帮助”他们花用一部份。
  但是我总认为,每一个警员,都是以他们的生命的危险,在维护着社会的治安的,无论如何,总是值得尊敬的人物。
  但是那一次,我实在是逼于无奈,所以只好出手,我连忙将他们两人,拉进了木箱,迅速地脱下了他们的制服,穿在自己和黎明玫的身上,扶着黎明玫,掀起了木箱,向外走了开去。
  五分钟后,我们已然没有了危险,但黎明玫的伤势,似乎越来越不妙,她整个人,几乎已然全部压在我的身上,正在这时候,一辆计程车在旁驰过,司机停下车来,道:“要车?”我想到求之不得,立即打开车门。而就在打开门的一刹间我陡地想起,哪有司机向警员兜生意的道理?而我和黎明玫此际,正穿着警员的制服!
  我立即想缩回手来,但是却已然慢了一步,从车子的行李箱中,跳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我认得是曾经为我疗伤的蔡博士,还有一个,身子极高,一副打手的身材,手中有枪:
  我僵在的士门前,蔡博士笑嘻嘻地道:“进去吧,首领等你们很久了!”
  在枪口的威胁下,我无可奈何,扶着黎明玫,跨进了车厢!我本来以为,只要石菊能够逃脱的话,虽然黎明玫负了伤,但我们总算赢了。怎知我将“死神”估计得太低了,他的确是天才,我们输了!
  如果连石菊也未曾逃脱的话,那么我们输得更惨,简直是一败涂地了:
  蔡博士坐在黎明玫的右侧,的士向前,疾驰而出,蔡博士为黎明玫把着脉搏,不住地摇头。此际,我虽然也已自落人手,但是我却只是关怀着黎明玫的伤势,我频频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蔡博士并不回答我,只是催司机:“快!快!”一面又自言自语道:“首领真是了不起,他怎么立即想到,会是你们两人?”
  黎明玫紧闭双目;一言不发,她的右手,却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在蔡博士的肩头上,猛地一拍,厉声道:“黎小姐的伤势怎么样?”蔡博士“哎”地一声,道:“不要紧,我们有着最现代的医药设备,但几天之内,她不宜受刺激,卫先生,你还是不要动租的好!”我听得黎明玫的伤势,没有生命危险,心中便放下了心,反正已知道逃不脱,也乐得先伸长了双腿,舒服地倚在车座上。
  没有多久,车子便已来到了一问庙宇的面前,那是一间规模很小,门口也很破败的小庙,我不明白何以“死神”会拣了这样一个地方,来作他的总部。车子在庙门口停了下来,从庙中走出来了几个人,打开了车门,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有着手枪,如果我想逃脱的话,这时候到还是有机会的。
  但是不知怎地,我竞连一点逃走的意思也没有!
  我不想逃,一则,是为了黎明玫伤得那样沉重,我不想她单独受“死神”的折磨(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着这种伴随黎明玫受难的心情),二则,石菊的下落未明,我也要去探个究竟。
  两个大汉手枪指着我,两个大汉伴着黎明玫,向庙中走下,不一会,便穿过了庙殿,庙后有几间外表看来,十分污秽破败的平房,在正中一间的门口,已然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人。
  那人站在门口的神情,极其优雅,一见到我,微微地弯了弯腰,道:“欢迎!欢迎!”
  那是“死神”!他面上的神气,带着嘲弄,我踏前一步,道:“黎小姐受了重伤,这里能医治她的伤势么?”“死神”微微一笑,道:“卫先生,请你进来看一看,别盲目发脾气!”
  他侧身一让,我一步跨了进去,才一跨进去,我便怔了一怔。
  在我的想像之中,那几间平房,外表如此破败,里面当然也是一样的污秽,不料房子的里面,豪华得令人难以相信!四壁全都垂着紫红色天鹅绒的推帘,几只乳白色的沙发,和大理石的咖啡几,柔和的灯光,厚厚的地毯,比得上世界第一流的酒店!
  “死神”在我跨进了房间之后,便道:“蔡博士,你先去看治黎小姐,她……绝不准死!其他人都出去,我要和卫先生单独谈谈!”那两个押在我后面的大汉,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
  “死神”一伸手,道:“卫先生,请会。”我四面看了一看,坐了下来,道:“石菊呢?”
  “死神”一笑,道:“她在隔壁——但是你不用叫,这里就算有炸弹爆炸,邻室也不会听到的!”我反手在墙上扣了扣,一听那种声音,我便知道在天鹅绒的后面,竟是铜壁!我冷冷地道:“你打算将她们怎样?”
  “死神”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她们将怎样,事实上应该由你来决定!”
  我望着他,并不开口。“死神”突然又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你们三个人,虽然都在我的手中,但是你给我的打击之大,是我从来也未曾受过的!”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的语音显得更加低沉,又道:“明玫……她竟然……唉!”
  我即使是白痴,这时候,也应该看出他的心意了,我当真想不到,像“死神”这样的一个强盗,在恋爱上竟是那样地绅土式的!
  显然,他一直在爱着黎明玫,但只怕也从来未曾对黎明玫吐露过他的心事,如今,黎明玫竞和我在一齐反对他,“重大的打击”,当然是指这件事而言!
  当下我摇摇头道:“你错了,我怎有这个能力使黎小姐反对你?”
  “死神”的身子猛地欠了一欠,道:“谁?那是谁?”我沉声道:“石菊!”“死神”立即道:“胡说,石菊根本没有和明玫见过面!”我“哈哈”地大笑起来,道:“我不相信你真的会那样愚蠢!”
  “死神”呆了一呆,眼眉紧蹙着,过了一会,以探询的声音问道:“她们……她们是姐妹?”
  “不。是母女!”我干脆回答他。“母女!”“死神”的手杖在地毯一点,整个人跳了起来,激动地在室内来回地走着,喃喃地道:“是母女?不!不可能!”他又转过头来,狠狠地道:“你胡说!”
  我只是冷冷地望着他,这时候,我算是第一次看明白了“死神”的面目!他面上的肌肉扭曲着,金丝边的眼镜,也在微微地抖动,那是一个典型的匪徒的脸!可是没有多久,他脸上的神色,又平静了下来,道:“那么她的丈夫是谁?”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详细,但石菊的确是她的女儿,你难道看不出她们之间,是多么相似么?”“死神”颓然地坐了下来,道:“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早就应该知道的!”
  我笑了一下,道:“关心则乱,‘死神’先生,你心中其乱如麻了!”“死神”突然抬起头来,道:“不对,卫先生,我们不谈这些,那份地图,你快交出来吧!”
  他开门见山,陡地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来,我不由得吃了一惊。他镇定地道:“你不必问我为什么知道,如果地图真的在银行的保险箱中,黎明玫至少应该知道我绝不会害石菊的,你们想救石菊,我就知道石菊说谎,面那份地图,卫先生,我被你们瞒过了一次,但我相信,此际它一定在你的身上,我不想和你动粗,你快点交出来吧:他话说得那样彻底,我不禁无话可答!
  “死神”又道:“卫先生,你不能要求你在各方面都胜利的,快将地图交出来,你们三个人,我可以绝对保证安全。”
  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三个人恢复自由,而以一幅地图去作交换,虽然那幅地图关系着三亿美金的宝藏,但和三个人的生命相比,当然是生命重要!
  我想了片刻,道:“你的条件,我可以考虑,但是你总应该知道,我原不是地图的主人!”
  “死神”冷冷地道:“卫先生,你再拖延下去我要动粗了!”他站了起来,伸手拉开了一幅天鹅绒的帷帘,在帷帘之后,直挺挺地站着四个人。那四个人一望便知是西洋拳击的好手。
  “死神”又踱向另一幅墙,又拉开了一幅帷帘,又有四个人贴墙而立,那四人中,我倒有三个是相识的,那三个人,身材甚是瘦削,但却是东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武林中人,提起“唐门伏虎掌”,很少有人不知道的,在唐氏三兄弟旁边,是一个死样怪气的汉子,但是我不必看其他,只看他微微鼓荡的太阳穴,,便知此人内家气功,已臻火候!本来,我还想站了起来,但一见那八个人,我便放弃了抵抗的主意。我面上竭力装着镇定道:“不错,地图是在我这里,但是你猜会带在身上么?”
  “死神”冷冷一笑,向那八个人一挥手,八个人便一齐踏出了两步,我厉声喝道:“唐老大,你们想与我为难么?”唐氏三兄弟猛地一怔,我已然打横逸了出去,冲向那四名西洋拳的好手。
  那四人拳风呼呼,已然各自向我击出了一拳,这四个人,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真气充塞间,那四拳一齐击在我的身上,但是我一俯身间,双手连抓,已然抓住了两人的脚聒,将他们两人,直提了起来,一个转身,正待将那两人,向“死神”直碰了过去之际,陡然之间,我觉得左腰际,一阵劲风,袭了过来!
  这一股劲风,使我立即知道,那是一流高手向我突袭,我连忙左手一沉,想以被我提住的那个大汉,去将他挡住时,突然之间,那股劲风,竟然已移到了我的右腰!对方的变招,如此快疾,确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还待闪避时,胸前“砰砰”又中了两拳,向下蹲了下去,在那时候,我已然看清,向我偷袭的,正是那个死样怪气的汉子!
  我身子虽然软了下来,但是抵抗能力仍然在,我百忙之中,只见“死神”悠闲地点上了一支雪茄,那死样怪气的汉子,就在我身旁,我装着已然完全不能动弹的神气,那汉子一伸手,向我肩头抓来,我眼看他手将要搭到了我的肩头,倏地出手,向他的脉门抓去。
  这一抓,我自以为神出鬼没,对方万难逃避得去,但是,那汉子的武功之高,却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就在我一抓向他抓出之际,他手一缩,竞反向我脉门抓了过来!出手如风,我的脉门已然为他抓住,整个人身不由主地被他提了起来!而那四个大汉,则在我刚一被他提之际,各自在我的腹部、背部、击出了几拳!
  我脉门被制,势难运气消力,那四拳击得我跟前金星乱冒、几乎昏了过去!
  那四个西洋拳的高手,将我当作练拳的沙袋一样,四拳一过,此进被退,竟又是四拳,我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趁着其中一人,离得我较近时;举起腿来,便向他的小腹踢去!
  那人杀猪也似地叫了一声,捧住小腹,满头大汗,痛得在地上打滚,其余三人一见同伴吃了亏,更是大怒,狂吼一声,又待挥拳袭来。
  我心中知道三拳如果再被击中的话,只怕我立即便要昏了过去,正当我想要出言请“死神”制止他们行凶之际,“死神”已然挥动了手杖,喝道:“住手!”那三个大汉连忙退了开去,那个阴阳怪气的汉于,一声冷笑,
  一抖手,将我摔向五六尺开外的沙发上。
  我简直像是软瘫在沙发上一样,除了喘气之外,别无动作。
  “死神”冷冷地道:“卫先生,那幅地图,你该可以交出来了!”
  我停了好了会,才道:“如果我将地图交了出来,我们三个人,是否可以自由?”
  “死神”的面上,又泛过了一丝十分痛苦的神情,道:“可以。”当然,我知道“死神”实际上,是不肯那么轻易地放过我们的,但目前如果有自由,则我们和他之间,便又可以见一个长短。他得到了地图之后,当然要到科西嘉附近去的,我们可以到那里再和他周旋,这比无意义地保存地图好得多——而且,在眼前的情形之下,地图根本是无法再保存下去的,它虽然放在我内衫的夹层袋中,但“死神”将我击昏之后,什么东西搜不出来?
  我那时只是后悔为什么不将地图后面的那些文字,仔细地看一看,如今当然是没有机会了。
  我想了好一会,才道:“好,我可以将地图交给你,但你至少先要让石菊和黎明玫两人,在我的面前,得到自由。”
  “死神”面上毫无表情地望了我半晌,才回头吩咐道:“请黎小姐和石小姐!”
  一个大汉应声而出,没有多久,石菊已然在两个人的指押下,走了进来,他一见到了我,先是讶然,继是忿怒,立即转过头去,不再瞧我。
  “石小姐,”我叫了她一声。
  “哼,”她只是从鼻子之中,冷笑了一声,算是回答。
  “石小姐,”我委婉地说:“你和黎小姐两人,先离开这儿,她受了伤,要你照顾。”
  石菊倏地转过头来,眼中怒火四射,停在我的身上,忽然,她“呸”地一声,向我啐了一口,一眼便可以看出,她对我实是鄙夷之极!”
  我连忙道:“石小姐,你——”她立即道:“别说了,我以为你是可以托付的人,谁叫我瞎了眼睛?”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死神”笑了一下,问我:“卫无生,你认为石小姐怎样才是自由了?”
  我想了一想,道:“你将她送到××酒店,取到司理的信,她就是自由了。”那酒店,就是我住的那家,司理是我的好友。
  “死神”道:“完全可以照办,先送石小姐出去!”两个大汉,又押着石菊向外走左,来到了门口,石菊突然转过头来,狠狠地骂道:“懦夫!”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石菊的责骂,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却给了我沉重的打击,我是懦夫么?我自问绝对不是:但石菊因为我要救她,而骂我是懦夫!
  等我再睁开眼来时,黎明玫坐在转轮椅上,被蔡博士推了进来。
  她的面色,十分苍白,眼中也是了无神采,垂着头,见了我,才抬起头来。
  我望着“死神”.他虽然在竭力镇定,但是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激荡。
  “明玫,”“死神”最先开口:“我们之间的合作,算是完了。”
  黎明玫牵动了嘴角,笑了一下,道:“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合作过!”
  “死神”转过头去,“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但愿你早日恢复健康,蔡博士,将她送到市内最好的医生那里去。”
  黎明玫的面上,现出了惊讶之神色,突然向我望来,道:“你——”
  我耸了耸肩,道:“黎小姐,你先离开这里再说。”黎明玫嘴唇牵动,像是要对我说些什么,但是却终于未曾说出来。
  我转过头去,不想再说话,黎明玫又被推了出去,室中静默着,不到半个小时,一个大汉已经带来了酒店经理的信,而一个知名的医生的收费单据,也证明黎明玫已然脱离了“死神”的魔掌。
  在这半个小时中,我调匀真气,身上的酸痛已然走了七八分,我向那阴阳怪气的汉子,望了一眼,道:“这位朋友是谁?”
  那汉于懒懒地道:“不敢,在下姓邵,名清泉。”我一听“邵清泉”三字,不由得吃了一惊,道:“原来就是七十二路鹰爪法的唯一传人么?”
  邵清泉面上神色,仍是懒洋洋地,道:“不敢,刚才这一抓,便是一式‘苍鹰搏兔’!”我听出他言语之中,大有讥讽之意,便转头过去,向“死神”道:“阁下确能揽致奇才异能之士,连邵先生也为阁下所用!刚才我败在邵先生手下,但等一会,还希望向邵清泉先生一人,单独地讨教一下!”
  我向邵清泉挑战,但是却向“死神”提出,当然是故意瞧不起他,邵清泉面色,显得十分恼怒,刚才,我败在邵清泉的手下,固然是以寡敌众之故,但是邵清泉所擅,七十二路鹰爪法,也确是非同小可的武功,这一路武功,起自明末,一直只是单传,到了近代,除了邵清泉一人之外,再无人识。武林相传,三湘大侠柳森严,生平只服一个,那便是邵清泉的叔父。
  邵清泉的叔父没有儿子,是以才将七十二路鹰爪法传了给他,他与他单独对敌,实也无必胜把握!“死神”笑道:“你先将地图交了出来再说!”我伸手入长裤的密袋之内,将尼龙袋取了出来,交给了“死神”,“死神”接过来,才一看之下,面色立时为之一变!
  “死神”的面色,在陡然之间,变得如此之难看,令我也感到莫名其妙,我连忙仔细向他所拿着的尼龙袋一看,连我自己,也不禁为之骇然!本来,那尼龙袋之内,还有油纸包着地图,但是此际,却换了红纸。尚未及待我弄明白是怎样一回事,“死神”面色,更是盛怒,抛开了尼龙袋,抽出那红纸来,我只瞧见那红纸之上,有几行字写着,“死神”看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死神”喜怒无常,更令得我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只听得他道:“卫先生,你终朝打雁,却叫雁啄了眼去哩!”我连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
  “死神”将那一叠红纸,向我抛了过来,我接在手中一看,也不禁呆了。
  只见那红纸上写着两行字,道:“放得巧妙,难避我目,信手取来,且买三日之醉,勿怪!勿怪!”下面并没有署名,却画着一个七只手的人,我呆了半晌,陡然之际,想起在码头时,从木箱中歪斜走出,在我身上撞了一下的那个醉汉来。
  我一想起了那个醉汉,不由得“霍”地站起,顿足失声道:“神偷钱七手!”
  “死神”笑声不绝,回头向唐氏三杰道:“快去找钱七手,问他要多少钱!”
  我又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江湖之上,卧虎藏龙,能人之多,确是不可想像,我不但败在“死神”的手中!而藏得那么妥贴,自以为万元一失的地图,被人以空空妙手偷去,却还一点不知!
  其实,如果我肯细心一点的话,应该想到那醉汉向我的一撞,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但是当时,我怎能想得到名驰大江南北,窃术已到六十三铃的神钱七手,也会在新加坡?
  钱七手的名字,我相信如果曾经在京、沪一带,吃过扒手饭的朋友,一定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这一类朋友,有一些还在活动,有一些已经“退休”了)。他是自从前清雍正年间,汉口扒手的大龙头,孟阿三之后的唯一扒手天才。孟阿三的程度,据说达到六十六铃!
  我不得不解释一下,所谓“铃”,类似日本柔道的“段”,是判别一个扒手功夫高低的准绳,其来源是这样的:扒手在初学扒窃艺术的时候——扒窃是一种艺术,不但要心细、胆大、眼明、手快,而更主要的还是要巧妙地转移人家的注意力,绝不是简单的事——是先向一个木头人下手的。
  这个木头人全身的关节,和活人一样,是活动的,木头人挂在半空,穿着和常人一样的衣服,在木头人上挂着铜铃,从一枚铃起,一直挂到六十三枚铃,而伸手在木头人的衣服内取物,没有一只铃会相碰而出声,这种程度,便是“六十三铃。”一般的扒手,能有五铃、六铃的程度,已然是十分了起的了。我自己因为兴越问题,曾经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练过一个时期,不过到七铃为止,便再无进境了。当时因为节外生枝,我显得十分尴尬,不知是否会因此而令得“死神”改变主意!“死神”却满不在乎地道:“卫先生,你也可以走了!钱七手不知道他所扒的东西,价值如此之高,我可以到手的!”
  当“死神”讲这几句话的时候,我的心中,陡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唐氏三杰的长辈,和我的几个师长,颇有渊源,是以刚才经我一喝,他们三人,便没有参加对我的围殴,如果我立即离击,实在仍有可能将地图追回手中的!”
  一想及此,我心头不禁一阵紧张,正待返身而出时,邵清泉已然道:“朋友,就这样走了么?”
  我怔了一怔,道:“以后有机会,再向邵先生领教!”邵清泉冷笑了两声,我已然走出了屋于,几个箭步间,已然出了那庙宇的正门。
  我虽然已经暂时脱离了“死神”的魔爪,但是我自知处境极端危险。
  但是我绝不放弃和“死神”的斗争!在庙旁,有一株极高大的金风树,庙前人很冷清,我三手两脚,便爬到了树上。
  我静静地等着,希望唐氏三兄弟带着神偷钱七手经过之际,我有便宜可拣。
  在树上,我足足等了两个半小时,日头正中,尚幸这庙宇之前,极其冷清,我才不至于被人发觉。正在我肚子又咕噜噜乱叫之际,我看到有四个人,向庙宇门口,走了过来。
  那三个穿着唐装的,我一看便认出他们是唐氏兄弟,而另一个,唐老大和唐老二分两边扶着他,却是神不知鬼不觉,以几乎难以想像的手法,偷了我地图的神偷钱七!
  我身子一耸,正想跃下去时,他们四人,已然来到了树下。我仔细一看,不禁怔了一怔,神偷钱七醉得人事不省,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讲些什么,如果不是有两个人扶着他,他早已跌倒在地上了!
  我心知唐氏三兄弟一定未曾在钱七的口中,得到任何信息,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心念再转,我已然定下了以一敲三的对策,就在唐老三走在前面,已然走过了我栖身的那棵金凤树之际,我一运劲,已然折了一根树技在手。
  然后,手一松,整个身子,便向下疾沉了下去,我在下沉之际,双腿微曲,待到唐老二和唐老大,觉出头顶风生,有人突击之际,我双膝早已重重地撞在他的背上,那一撞,令得他连声都未出,便自昏了过去,唐老二连忙松开了钱七手,进指如戟,向我腰际点到,我左脚着地,右脚疾飞而起,使了半式“鸳鸯铁腿”,唐老二正被我踢中下颚!
  他下颚骨被我一脚踢得脱了臼,作声不得,向后退去,我手中树枝扬起,已然点中了他腰际的软穴,而唐老三一个转身,看到了这等情形,不向我迎来,却立即向庙中扑了过去!这一下,倒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真气未曾料到唐老三会不与我对敌,而如果被他逃回庙中的话,我的计划,便算是完了:
  当下我连忙足尖一点,追了上去,举腿便扫,唐老三反手拍出了一掌,事已至此,不行险着,焉能取胜?我身子向后一俯,唐老三的那一掌,已然“卟”地一声,击在我的肩头!
  本来,他这一掌,是无论如何击不中我的,但是我却送上给他打!
  果然,唐老三一掌将我击中,他也是大感意外,不由得呆了一呆。
  我拼却提上一掌,要求的就是他这一呆!就在他一呆之际,我反手便已然扣住了他的脉门,紧接着,弃了手中的树技,在他的脑后,轻轻拍了一掌,他“脑户穴”受震,立时昏了过去!
  我将唐氏三杰,相继击倒,一个转身,挟起了神偷钱七手便走!驰出了十来丈,才将钱七手放了下来,扶着他召了的士,回到了酒店。
  当然,我知”死神”可以知道,唐氏三杰的被袭,是我的杰作,而我回酒店来,似乎是十分不智的事,但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诸葛亮嘱咐关羽在华容道上点起烟火,引曹操杀来,就是这个道理,“死神”未必料到我会回酒店去的,因为我原来就是栖身子这个酒店的!他可能发动所有的爪牙,满星洲搜寻我的下落,但一定到最后,才想这家酒店!而到他想到的时候,我们只怕已然远走高飞了!
  我来到了酒店门口,将钱七手从太平梯扶了上去,打开了我的房门。
  我所住的是一间套房,我将烂醉如泥的钱七手放倒在沙发上,向浴室走去,可是浴室的门,竞然下着锭!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道:“谁在里面?”问了两声,并未有人回答,我正待撞了进去时,却听得浴室的门,“得”地一声,打了开来,我定晴看时,只见石菊,裹着大毛巾,正洗完了澡!
  我倒未曾想到石菊竟然未走!
  石菊见到了我,神情也十分惊讶,但是惊讶的神情,立即为羞涩所代眷,将身子一缩,道:“是你”“是我,懦夫!”我仍然心是有气。
  她红着脸,道:“你能将衣服,递一递给我?”我走进房中,将她脱在房中的衣服,一股脑儿地抓了起来,掷了给她。
  石菊将浴室的门关上,不一会,又走了出来,向钱七手看了一眼,道:“他是谁?”
  我将钱七手扶了起来,向浴室中走去,道:“那幅地图在何处,只有他知道!”
  石菊奇道:“那怎么会?”
  我将钱七手放在浴缸中,扭开了花洒,冷水没头没脑地淋在他的身上,钱七手左右闪避着,不一会,便大叫着坐了起来,抖了抖头,道:“这算什么?”
  我又将他提了出来,道:“钱七手,你可还认得我么?”
  钱七手定着眼,向我瞧了一会,突然伸手在我肩上拍了一拍,道:“认得!认得!”我连忙退了一步,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嘻嘻笑着,摊开手来,我的一只皮包,已然在他的掌心!
  这一下犹如魔术般的盗窃手法,令得石菊大为惊讶,我回头道:“石小姐,你明白了?”石菊的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道:“我明白了,卫大哥,我……错怪了你!”我反倒笑了出来,道:“石小姐,我并没有错怪你的意思!”
  石菊抬起头来,水灵灵的眼珠望着我,好半晌不说话,我也不禁给她望得有些情迷意乱起来,但不知怎么,在那时候,我却忽然又想起了黎明玫来!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在钱七手的手中,接过了皮包,道:“七叔,我从小就久仰了,我的师父,扬州疯丐,和你也有些渊源的!”
  钱七手尴尬地笑了笑,道:“那倒很对不起了!”我立即道:“闲话少说,你取去的东西呢?”钱七手道:“那东西,我……脱手了!”
  我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你已经出手了?卖了多少钱?”
  钱七手从口袋中模出了几张一百元面额的美金来,数了一数,道:“七百美金,卖得不错吧!”我和石菊两人听了,相顾失色。
  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当真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我顿了顿足,道:“你将东西卖给谁了?”钱七手摇头道:“卫先生,你知道我们的规矩,那是不能说的、我取了你的东西,不好意思得很,但那些破布,未必有什么用处,七百美金,我给了你吧!”
  我几乎是在大声叫嚷:“破布,没有用处?你这傻瓜,这破布上,关系着三亿美金!可以令你住在金子铸成的房子中!”
  钱七手显然吓得呆了,他的嘴辰颤抖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01 PM
第五部、藏宝图的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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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他推倒在床上,面色铁青,石菊向我摆了摆手,走向前去,道:“七叔,那些东西,你卖给谁了,快说出来吧!”
  钱七手瞪大着眼睛,一声不出,石菊叹了一口气,道:“七叔,你如果不讲出来,我只怕活不了,你救救我吧!”
  钱七手呆了半晌,才道:“那些东西,卖给一个外国人了!”我连忙问道:“那外国人是怎样的?钱七手道:“我也不很详细,看他的样子,像是游客,我在街边,将袋拆了开来,正在细看间,那外国人从对面马路穿了过来,将他口袋中的美金,全都取了出来,取过了那块破布,便走了开去,我几乎当他是神经病!”
  我向石菊望了一眼,道:“那外国人是什么样子的?”
  钱七手昂起头来,想了一想,道:“大约四二十上下年纪,个子不高,限睛三角,很凶,嗅,是了,他手臂上,像是刺过花之后,又除去,有着很难看的疤痕!”
  “得了,”我挥了挥手:“你去吧,你可得小心些,‘死神’正在找你哩!”
  钱七手的面色微变,道:“也是为了这件事么?”我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呆了半晌,就走了出去,石菊连忙问我:“卫先生,我们怎么办?”
  我在屋内踱着方步,并不回答。
  石菊又问道:“卫先生——”我站定了脚步,道:“石小姐,我们先要去找这个外国人!他手臂上有着刺过字又除去的痕迹,我疑心他以前是德国的秘密警察,更可能就是当年曾经参加藏宝的人!”
  石菊像是怀疑地望着我,显然,她以为我的论断,太缺乏根据。
  但是我作出这样的推论,倒不是偶然的。因为根据钱七手的叙述,那个“外国游客”,是在对街走过来,向他购买那幅地图的。
  他如果不是深知那幅地图的来历的人,这样的一片破布,只怕送给他也不要!
  这个“外国游客”,是当年参加藏宝的一份子,说不定他正是得到了线索,知道这幅地图,流落到了远东,因此才特地前来寻找的!
  我本来想问一问,当年隆美尔的宝藏地图,如何会到得石菊他们的手中,但我知道这其中,一定包含着一个极其曲折的故事,时间不许可我们在酒店中长耽下去,我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应用的东西,道:“石小姐,我们先去见你的母亲再说!”
  石菊听了,猛地震了一震,道:“我妈在新加坡么?”
  我顺口答道:“是,她是和我一起搭飞机来星加坡的,在码头上救你,被死神一枪打中,受了伤的就是她!”石菊摇了摇头,道:“卫先生,你别和我开玩笑。”我不禁怔了一怔,道:“谁和你开玩笑?”
  石菊立即道:“我妈还在西康,不要说她绝不会出来,就算出来,她也无法在码头上和人动手,她双腿早已风瘫了!”
  我呆了一会,立即想起黎明玫的话来,黎明玫曾说:“连她也不知道有我这样的一个母亲!”
  我连忙问道:“石小姐,你说的是谁?”石菊莫名其妙,道:“是我妈啊!”我又紧问一句:“那令尊又是什么人?”
  石菊道:“你还不知道么?我爹就是石轩亭。”
  “石轩亭!”我几乎叫了出来,“就是北太极门的掌门人?”
  石菊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看了看手表,我们离开“死神”的大本营,已然将近一个小时了,我们必须及早离开这里。
  我连忙道:“石小姐,闲话少说,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一个人!”石菊问道:“那你刚才说什么我的母亲,那又是什么意思?”
  我道:“你见到了那个人,就可以明白了!”石菊满面疑惑之色,我和他两个人,从酒店的后门,走了出去,没有多久,已经来到了那著名的医生的医务所中。这里并不是一个医院,而是一所很雅致的三层小洋房,每一层,只有一张病床。
  我走了进去,向询问处的护士,问起黎明玫来,那护士却回答道:“没有这个人。”
  我着实吃了一惊,道:“她来这里,还不到两个小时!”那护士笑了笑,道:“我们这里三个病人,全是男性的!”
  我连忙取出这个医务所的收费单据来,道:“这就是,曾经来过这里的证据!”那护士看了一眼,笑道:“这种单据,我们以前发现,一个性蔡的医生曾用来作弊,以后我们就不用了!”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石菊是送到了酒店,但黎明玫,只怕压根儿未曾出过“死神”的巢穴,一切全是蔡博士的把戏!
  我不禁呆在询问处的窗口,不知怎么才好。直到石菊轻轻地推了推我,我才勉强向那位护士,笑了一笑,走了出来。
  石菊一面和我走出去,一面问道:“卫先生,你刚才提起黎明玫的名字,这个名字我是知道的!”我道:“你知道她一点什么?”
  石菊的面上,现出一个不屑的神色,道:“她是一个叛徒!”
  我立即道:“那是谁告诉你的?”石菊道:“北太极门中人,全都知道!”
  我叹了一口气,道:“不论你说她是什么,我定要设法救她出来!”
  石菊突然地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望着我,好一会,她才低声道:“她……对你那么重要?”
  我呆了一呆,和黎明玫在一起的情形,一幕一幕,涌上我的心头,石菊的话,我觉得非常难以回答,那就像黎明改问我:“你为什么吻我?”的时候一样。
  我在荒岛上和石菊相遇,对她的印象,一直很深,但不知怎地,在见到了黎明玫之后,石菊的印象,便被黎明玫所代替了!
  我的思路被石菊的话打断,她的声音很大,道:“卫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哩!”
  我“嗅”地一声,道:“你说什么?”
  石菊一直望着我,好一会她才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说什么。”
  陡然之间,我明白了石菊的心意!少女的心事,本来是最难料的,但是在那一瞬间,我料到了石菊的心意!如果不是我又认识了黎明玫的话,我此际一定会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大家无言相对,但事实却比任何语言所能表达的更能交换心意。
  但是黎明玫……我一想起了她,就觉得心头一阵烦乱,我只是装着不懂,道:“你不必去冒这个险了!”
  石菊的面色,微微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时,我们正走在一条颇为冷僻的道路上,我连忙加快脚步,穿出了这条马路,才道:“我要再回到死神那里去!”石菊呆了半晌,道:“你要去,我和你一齐去!要不然,谁也别去!”
  我想不到石菊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忙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地图还在那个‘外国游客’的身上,你难道就不设法找到他,去取回来么?”石菊苦笑了一下,道:“不管它,如今,你走到那里,我就跟到那里,你要讨厌我的话,我还是一样。”
  我望了她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你去了,多一个人危险,实在是非常愚蠢的事情!”石菊幽幽地道:“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事,都是十分愚蠢的!”
  我听了她这句语含双关的话,反倒变成了无话可说,我们默默地向前走着,这时,已然是午夜时分了,突然,我看到钱七手迎面走了过来,他塞了一张字条在我的手中,又匆匆走了开去。
  我对着路灯,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死神在椰林夜总会,那外国人也在!”
  我将字条递给了石菊,石菊连亿道:“我们去!”这时,我们又经过了一条僻静的街道,突然之间,石菊停住了脚步。
  我正想问她为什么时,连我自己,也陡地停了下来,在前面的一支路好,所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上面,有着一个人!
  也就是说,在电灯柱上,正有一个人伏着,在等着我们!
  我们两人,并没有停留多久,我诈作取出了一支烟,点着了火,我们暗中使一个眼色,各自会意,仍然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才走出了丈许,便来到了那条电灯柱的下面,就在这时,陡然之间,觉出头顶生出了阵劲风,我们两人,早已有了准备,劲风甫生,我们两人,已然一齐向外跨出了两步,果然一个人正在半空,我们立即各自向他,发出了一掌!
  这一下,我们将计就计,这两掌去势极快,那人凌空一个翻身,向后倒去,我们又立即赶前一步,第二掌又已击出!
  那人躲开了我的第一掌,第二掌却再也躲不过去,“砰砰”两声,击得他身子向外,疾翻了出去。但是那人的身手,却是异常地矫捷,只见他身子一倒地,手在地上一按,又已站直!
  对着灯光,我停睛一看间,便嘿嘿冷笑,道:“我当暗施偷袭的是谁,原来是邵朋友!”
  邵清泉满面怒容,道:“以二敌一,算是什么好汉!”我立即狠狠的回敬他:“以八敌一,才是好汉哩!”邵清泉向前跨出两步,我向石菊一挥手,道:“石小姐,你让开!”
  石菊后退了几步,道:“卫先生,我们可必节外生枝?”
  我并未回头,只是道:“你千万别加入动手!”邵清泉趁我正是讲话之际,身形一矮,已然向前面直掠了过来!
  我早巳看出他眼珠乱动,其意不善,他才一向前掠出,五指如钩,向我腰际抓到之际,我一拧腰间,避开了他的一,当头一掌,击了下去,同时,左脚一伸一勾,袭向他的下盘!
  邵清泉也确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我这一掌一勾合使,称之为“上天入地”,乃是极其精奥的招式,但邵清泉在一个翻身间,竟然已避了开去,五指收合间,反抓我右手的手腕!
  这一下变化,充分显示了七十二路鹰爪法的妙处,变招迅疾,出手狠辣,只要稍为退后一刻,他便立即可以由守而攻,反败为胜!
  我的心知若是不施妙着,难以取胜,更难以报刚才的一败之仇,因此早已有了准备,邵清泉一抓才抓到,我陡然之间,身形一矮!
  我身形在这样的时间,突然向下一矮,看来是极为不智的,邵清泉在略一扬手问,便可以抓住我的肩头,但我也正是要他如此!
  果然,我身子才一向下蹲去,肩头上一阵剧痛,已然被邵清泉抓住!
  但也就在邵清泉得意的笑声,刚一出口之际,我双手已然一齐重重击在他的胸腹之上!
  这两掌,我因为恨他为虎作张,实是武林的败类,因此用的力道也十分重,邵清泉笑声未毕,便自闷哼一声,身子连摇间,五指松了开来,向下“砰”地倒了下去,面色惨白,道:“好……好……”
  我拍了拍双手,道:“没有什么不好的,你想要找我,不妨来椰林夜总会,你的主子,也在那里!”我说着,作了一个极其鄙夷不屑的神情,便和石菊走了开去,由得他在地上呻吟。
  石菊和我走了三四分钟,才开口道:“刚才,我几乎以为你要输了!”
  我听出在这句极其普通的话中,石菊实在是蕴藏着极其浓厚的感情,我只得仍然装作不知道,顺口答道:“那绝不至于!”
  石菊没有再说什么,没有多久,我们已然来到了椰林夜总会的门口。
  才到门口,我便看到唐氏三杰,正在附近巡逻,他们三人一见了我,显然地吃了一惊,但不等他们有任何行动,我已然快步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道:“不必慌,我正是去见你们主人的!”
  唐氏三杰面有难色,唐老二嚅嚅道:“卫……大哥,我们也是不得已!”
  “哼,”我冷笑了一声,“别解释,你们喜欢作什么,与我什么相干?”
  唐老二“唉”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是我们自己不好,我们在一家俱乐部赌输了,欠下了他的钱,现在,越陷越深了!”
  我听出他们三人,实是天良未泯,和“死神”在一起,干罪恶的勾当,也不是他们的本意,我想了一想,低声问道:“黎小姐在什么地方,你们可知道么?”唐氏三兄弟摇了摇头。
  我拍了拍他们的肩膊,道:“我以后或许有请你们帮忙的地方!”他们三人一齐道:“我们一定效劳!”我退了开来,挽住石菊的手臂,像是一对情侣那样地跨进了椰林夜总会。夜总会内的光线很暗,客人也很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死神”在什么地方。
  我刚想站定脚步,观察一下时,夜总会的领班,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麓,很有礼貌地说:“卫先生,石小姐,那位先生,请你们过去!”
  我和石菊互望了一眼,向领班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远离舞池的一张桌子上,“死神”靠着椅背,正在优闲地喷着烟圈。
  在他的两旁,坐着两个打手,我立即向前走去,石菊跟在我的后面,我们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死神”微微地笑着,道:“卫先生,幸而我保留了一张皇牌!”
  我冷冷地道:“无耻之徒,你那张皇牌,更其无耻!”“死神”颔了颔首,道:“说得对,这世界,要活下去,就得无耻些,你卫先生何尝不然?”
  我霍地站了起来,“死神”冷静地道:“卫先生,我知道你不会在公共场所动武,更不会不顾及黎小姐的安全的!”
  我望了他半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是我终于隐忍了下去。又坐了下来。
  “死神”仍然保持着他那种优雅的微笑,道:“卫先生和石小姐来到这里当然是又见过钱七手了?这扒手,他到也有‘商业道德’,绝不肯将地图的去处,讲给我听,但是我相信他是已经讲给你们听了的?”
  “没有。”我毫不考虑地回答。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石菊突然以她那清脆的嗓音,十分坚决地回答,道:“是的!”
  我立即回过头去望着她,她却绝不望我。“死神”哈哈一笑,道:“有趣,石小姐究竟是主人,我是应该问石小姐的!”
  石菊冷冷地道:“你说得对!”“死神”的身子欠了欠:“那地图在什么地方?”
  石菊冷冷地道:“你得先告诉我,黎明玫小姐在什么地方!”“死神”仰起了头,徐徐地喷着香烟,并不回答,这时候,乐队奏起了近乎疯狂的摇摆乐,震耳欲聋,男男女女,在舞池中忘了自己是一个人,是一个有灵有性的人也似地扭动着他们因为扭动而显得丑恶之极的躯体。
  我在思索着对策,思索着何以石菊竟会立即承认,她知道地图的下落。
  到了乐曲奏得最疯狂的时候,“死神”才道:“石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黎小姐在那里,我便告诉你要知道的事情!”
  “死神”的面色很阴沉,道:“石小姐,你叫我如何去相信一个曾经撤过一次谎的人,而这人又是年轻美丽的小姐呢?”
  石菊美丽的脸庞,立即红了起来,呆了半晌,才道:“你这次可以相信我:“
  “死神”道:“凭什么?”石菊望了我一眼,道:“因为他爱黎小姐,所以……所以……我们必须将黎小姐救出来!”
  霎时之间,我已然完全明白石菊的意思了,这个成熟得太过分了些的少女!
  我早已听出,在我提到黎明玫的时候,她都有那样难以言喻的幽怨。我也早已看出,石菊对我,已然产生了少女式的,幻想多于现实的那种感情。
  如今,她显然是将自己,假设了一个三角恋爱的局面,又将自己当做一出爱情悲剧的主角,而此际,她分明是在进行着“伟大”的行为!
  我不禁为着石菊的行动,而感到啼笑皆非,不等“死神”回答,便道:“石小姐,你别胡思乱想了!”石菊道:“我正是不再胡思乱想,是以才这样的。”我提高了声音:“你没有了地图,如何交代?”石菊突然尖笑了两声,道:“卫先生,要是你没有了黎小姐的话,又怎样?”
  我还想再说什么,“死神”已然挥手道:“不必争了,石小姐,你要的人,很安全,伤势也有进展,你提的条件,我无法答应。”
  “死神”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显得他的神态,十分疲倦。
  讲完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手支额,道:“石小姐,你可以相信我,我刚才还向她,道出了我藏在心中,多年来想讲而未讲的话,我向她求婚,她也已经答应我了。”
  我一听得这句话,顿时怒气上冲,“叭”地一掌,击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酒瓶酒杯,全都跳了起来,“乒乓”声中,成了碎片!
  夜总会中,所有的人,全都转过头,向我们这一桌上望来。
  我大声地叫道:“胡说!”
  “死神”并不理会我,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对奔了过来的两个侍者说:这位先生醉了,将他送回家去吧!”两个侍者向我走了过来,我双臂一振间,他们已然向外直跌了出去!
  人众中传来妇女的尖叫声,和有人高叫“快报警”的声音。本来,我最不愿意将自己和警方联系在一起,但此际,我却不顾一切地掀翻了桌子,向“死神”扑了过去!“死神”的一条腿虽然是木腿,但是他的行动,却十分灵活,在我一向他扦出之际,他身子向后一缩,已然避了开去。
  而那两个打手,则在此际,向我迎了上来。我只觉眼前人影幢幢,但我事实上,什么人也看不清,只是依稀看到黎明玫的倩影,但是她又离得
  我那么远,我必须冲过隔离着我们的许多人,才能来到她的面前。我拼命地挥动着拳头。将拦在我面前的人,纷纷击倒,我根本认不清他们是谁,我只是痛击着在我周围的人,我已然在半疯狂的状态之中,但在那时候,我心底深处,却很明白。明白石菊刚才所讲的,并没有错,我的确对黎明玫有异样的感情!
  没有多久,警车的“呜呜”声,和警笛的“哗哗”声,已然传了过来,而我仍然没有走避的意思,我将夜总会中的阵设,一件一件地捣烂着,直到突然有人,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臂,在我的后颈上,重重地击了一下,我才整个人软了下来!
  这时候,尖叫声,警笛声,已然乱成一片,而我才发现,眼前漆也似黑,夜总合中,本来已是十分黯淡的灯光,已然全都熄灭了!
  我还想挣扎,但是却被人紧紧地拿住了腰间的软穴,向外迅速地拖去,没有多久,眼前已然有了亮光。
  我仔细一看,我已然被一个人抓着,从夜总侍的边门处,才发现将我抓住拖了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石菊!
  我腰间的软穴,被她紧紧地抓住,想要挣也挣不脱,我只得大声地叫道:“放开我!”
  石菊冷冷地道:“你还想惹麻烦么,你?你和我,都不是受警方欢迎的物!”我狠狠地道;“快放开我,不管什么麻烦,都是由我来承当的,你算是什么?来干涉我的行动?”
  在谈谈的路灯照耀下,我见到石菊的脸色“唰”地变得异样的苍白!
  我的话,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我也知道,我的话是刺伤了她的心,但是那时候,我已然什么都顾不得了,我要找到“死神”,我要见黎明玫,问她,“死神”所说的,是否是事实!
  石菊的身形,陡地停了下来,她木然地望着我,抓住我腰际的五指,也不由自主地一松,我一觉出腰际一松,立即一个转身,又反向椰林夜总会扑了过去,但是我只向前扑出了一步,背后“当”地一声,如同被千斤重的铁锤,击了一下一样,跟前金星乱冒,身形一晃间,便已然跌倒在地!
  在我将倒未倒之际,我心知这一击,如此沉重,如果不是内家功力,极有火候的人,绝难发出,而这条小巷之中,除了石菊以外,又别无旁人,也就是说,这一击,是她所发的!
  我想要大声叫嚷,喝问她为什么对我这样的重手,但是一句话未曾叫出来,我已然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等到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的光线,十分黯淡。
  我仔细看了一看,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只小艇之上,而那只小艇,却在海面荡漾着!在心中陡地吃了一惊。想要欠身坐起来,但霎时之间、我呆住了!艇上不止我一个人,在我的身旁,石菊正坐在一叠麻袋上。她双手托着面腮,眼光对准了我,但是看她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在望着我,月光和海水的反光,使我能够很清楚地看清她秀丽的脸颊,也看清她正大颗大阳地向下跌着眼泪,好一会,她才略赂动了一下,道:“卫……大哥,你恨我么?”
  我回头一看,新加坡的灯火,已然离得很远,我的正向大海飘去!
  我着实吃了一惊,道:“石菊,你想作什么?”石菊叹了一口气,道:不作什么,我只想清醒一下!”我一俯身,抢过船桨,将小艇向新加坡划去,石菊又幽幽地道:“卫大哥,我……我在你的心中,当真一点地位也没有么?”我用力地划着桨,并不去回答她,石菊又一字不漏地问了一遍。
  我仍然划着桨.但却答道:“石小姐。你还年轻,你会遇到爱称的人的!石菊突然冷笑了几声,笑声十分冷峻,道:“当然有爱我的人,不知多少人,对我讲尽了甜言蜜语,但转眼之间,就什么都忘了!”
  我听出她的语意之中,似有所指,我立即想起了她和黄俊,在那荒岛上见面的情形来,我立即道:“石小姐,你根本未曾爱过黄俊,何必为此多生伤感呢?”石菊道:“可是我现在,的确爱上一个人了!”
  我咽了口唾沫,回过头来,道:“石小姐,你听我说,我现在需要帮助,更需要你的帮助,你肯不肯帮助我?”
  石菊凝视了我半响,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向另一柄船桨一指,道:“那你就先用这捅桨,将小艇快些划近岸去!”
  “去救黎明玫?”她的声调十分由怨。
  “是的,去救她,不但对我重要,对你也重要,她是你的母亲!”
  石菊陡然地呆住了,她失常地大笑起来,笑声又陡然地中止,道:“我已然答应帮助你了,你不必再说什么神话的!”
  她在说那两句话的时候,面上虽然仍然带着笑容,但是却又流下泪来!”
  我不再多说什么,此时多说,也是枉然的。我和石菊两人,用力地划着桨,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然上了岸,这时候,已然是凌晨四时了。
  一上了岸冷清清地,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我向一辆汽车奔去,一掌击破了车窗玻璃,将车窗门打开,钻进了车厢,石菊紧跟了进来,我以汽车百合匙打着了火,一踏油门,车子便向前疾驰而出!
  驶出了没有多远,我已然认得了道路,汽车风驰电掣,在转弯的时候,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几分钟后,我们已然停在那破庙前面。
  我和石菊,跃下了汽车,身形一隐,已然隐在庙墙之下。我低声道:“我们一见人,便夺枪!”
  石菊点了点头,足尖点处,我们两人,便已然翻过了庙墙,一连几个起伏,已然来到了那儿间外表破败的屋子面前。
  我一到屋前,便狠狠一拳,向大门击出!
  我已然知道这间屋子是有铜板作为墙壁的,一拳之力,可能不能震动分毫,我之所以出拳击向大门,完全是想惊动“死神”!
  可是,我这一拳,却未曾击中任何实物:大门在我拳出如风之际,打了开来!一拳击空,用的力道太大,一个踉跄,扑了过去,百忙之间,我只觉得眼前一亮,身旁一个人影,我也不及去考虑其它,反手一抓,便已然将那人抓住!
  同时,我已然看到那人,腰际有一柄佩枪,我以极快的手法,将他腰际的佩枪,摘了下来,将那人推出丈许,后退了半步,抬起头来。就在那时候,我听得身后,石菊“叼”地叫了一声,而我也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我呆住了!整个地呆住了!
  屋内的布置陈设,和我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一样,沙发上,墙角上,也坐满了人,但是却并不是我想像之中的“死神”和他的同党。
  屋中坐的、站的,全是皮靴发亮,制服煌然,全副配备的警官和警察!而我刚才,正是从一个警察的腰际,夺下了一枝手枪。
  我呆了半晌,将枪抛在地毯上,回头看时,身后已然全被警察围住。
  我向石菊苦笑了一下,一个警官向他的属下,挥了挥手,我和石菊两人,被拥上了警车。我们两人一点也没有反抗,因为反抗也没有用处。
  警官起初以为我们是“死神”的同党,因为警方在夜总会出事之后不久,突然接到密告,道出了“死神”活动的大本营,因此,大批高明警官,将附近包围得水泄不通,而我和石菊两人,却恰在此际,去自投罗网!
  我当然知道,那去告密的,就是“死神”自己。这个大本营,“死神”
  虽然花了不少心血去布置,但是在我到过以后,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毅然舍弃这个大本营,而给我惹来麻烦,是聪明之极的举动!
  依靠了我的有名望的律师的保释,我总算没有被当作是“死神”的同党来判罪。
  但是,“擅自驾驶他人汽车”一罪,却是逃不了的,交保候审,被判罚款,警方仍然相信我和“死神”有着不寻常的纠葛,便衣探员徘徊在酒店的周围。我和石菊两人,足足有一个星期不得自由行动。
  在这一个星期中,我们什么事也不能做:不能追寻“死神”的下落,不能追寻那个“外国游客”的下落,只是因在酒店之中。
  “死神”这一手花招之妙,直到如今,我回想起来,也不禁佩服。
  在这一个星期中,我只是不断地在室中,来回地踱着方步,而石菊,则只是坐在屋角的一张沙发上,用她那么忧郁的大眼睛,向我望着。
  我们两人,很少说话,简直是不交谈,等到我和她,一齐从法庭中出来之后,回到酒店,我已然计划展开新的行动,我们准备分头行事,由我去探索“死神”的行踪(我相信他仍在新加坡),而由石菊去寻访那个“外国游客”(如果他还没有离开新加坡的话)。
  我们刚准备分头行动的时候,两位高级警官,忽然陪着一个头发已然灰白,有着钢铁一样眼珠的外国人,到酒店来找我。
  那两个高级警官,正是在“死神”的大本营中,将我送上警车的那两个,他们很客气,尤其是那个外国人,一见我,就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虽然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高级警官介绍了那中年人的身份,我不由得心中暗自吃了一惊。
  这是一位在国际管察组织中,有着极高地位的人,他的地位之高,到了这样的程度!如果他不是在国际警察中担任重要职务的话,他足可以出任一个大国的警察总监之职。我当然不便说出他的真姓名,我不妨称他为纳尔逊先生。
  纳尔逊先生开门见山:“卫先生,国际警方,希望你的帮助!”
  我考虑了没有多久,在目前的情形下,我的确也需要和警方合作,因为这对于使我能和黎明玫谋面一事有利。我于是点了点头,道:“可以。”
  纳尔逊先生又道:“现在,我们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远在意大利的着名凶党黑手党,也已然和‘死神’取得了联络,卫先生,你能告诉我吗?”
  我一听得“死神”已然和“黑手党”取得了联络,不由得吃了一惊。
  “黑手党”是意大利最大的匪徒组织,“死神”和黑手党联络,当然和宝藏有关!
  我正想回答时,却看到石菊站了起来,走向窗口,她的脚步声很奇特,那是康巴人的鼓语:绝不能说!我只得道:“我不知道!”
  纳尔逊先生的眼睛中,闪耀着精钢也似坚强的光辉,道:“卫先生,你知道的!”
  他的态度,令得我十分不满,我重复了一句,道:“我不知道。”
  纳尔逊先生雄了摊手,道:“好,还有一些私人问题,不知道卫先生肯不肯回答?”
  我打醒了精神,道:“请说。”
  纳尔逊先生道:“你和‘死神’的纠葛,究竟是因何而起的?”
  我沉吟未答间,他已然又道:“金钱?女人?还是为了正义?”
  在讲到“为了正义”这四个字时,他的态度,很明显地是在嘲弄!我站了起来,道:“很抱歉,我都没有办法回答!先生,‘死神’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们可有情报么?”
  纳尔逊先生摇了摇头,道:“卫先生,你和我们抱不合作的态度,我们当然也没有法子和你合作!”
  好厉害的人物!我心中暗道。纳尔逊和那两个警官,站了起来,准备告辞,我踏前一步,低声道:“如果我想见你,怎样和你联络?”
  纳尔逊向那两个警官一指,道:“你可以先找他们,再找我!”
  我弯腰送客,他们走了之后,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本来,我以为可以得到黎明玫的下落,但这个希望,又落空了!
  我怔怔地坐着,脑中一片空白,一点计策也没有!
  石菊轻轻地来到了我的身边,道:“卫大哥,如果尽我们两人的力量,
  尚不能找到黎明玫下落的话,我答应你将我们和死神争执,是为了隆美尔宝藏这件事,讲给纳尔逊听。”
  我苦笑了一下,道:“这也是没有用的,纳尔逊他们,一样不知道死神的下落。”
  石菊道:“那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即到意大利去,在宝藏附近的地方,等着他们!”我一听她的话,立即一跃而起!
  到意大利去!这是最好的主意!不论有没有宝藏地图,一切想要得到宝藏的人,都将会不约而同地在意大利集合!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05 PM
第六部、黑手党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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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护照么?”我立即问。
  “有,”石菊答道:“我有尼泊尔的护照。”“我们立即去订机票,到意大利去!”我几乎是叫了出来!
  当然,我并不是放弃和黎明玫谋面的意图,而是我想到。“死神”定免不了意大利之行,而不管“死神”和黎明玫之间的事,是否如“死神”所言,“死神”一定会带着黎明玫一齐去的。
  我相信“死神”是在胡说,黎明玫绝不会答应嫁给他的,而“死神”想要控制黎明攻,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他要控制黎明玫,便必须将黎明玫带在身边!
  接下来的两天中,我们仍悉心查访“死神”和那个得到了宝图的“外国游客”的下落,但是却一无所得。在我们行动间,好几次发现有人跟踪。
  跟踪我们的人,是“死神”手下,还是纳尔逊派出的,我们也不得而知。
  我们订好了飞往罗马的机票,这是一个无法秘密的行程,我们索性不加任何化装。便到了机场。
  在候机室中,石菊显得十分激动,她低声道:“卫大哥,如果我们在争夺之中,终于得到了宝藏的话,我还要请你帮忙,帮我运回去。”
  那时候,我根本不去考虑石菊他们,也就是为数甚多的北太极门弟子,是隐居在什么地方,更不考虑他们要了那么巨大的一笔宝藏,有什么用处,立即就答应了下来,我只是问道,“那幅藏宝地图,是如何会到你们手中的?”
  石菊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我有一个师叔,早年参加了苏联红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隶属于最早攻入柏林的那连人中。这张宝图,是他和一个秘密警察官长,肉搏之后得到的,事隔多年,他才回到中国来。你知道,那时候,中国的情形。已然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我爹带着门下弟子,一直向南移,到了那个山谷之中,定居了下来。起先,我们之间没有人取出来,也没有人识得那地图下的德文,后来,我和黄俊,到印度去求学,学了德文,才知道究竟,爹最先派黄俊去意大利,但是他去了将近一年,仍是一点信息也没有,我才又出了山谷,却不知怎地。风声已然泄露,我为‘死神,追踪,又在那荒岛中,遇到了他!”
  她一口气讲到这里,才停了一停。
  我心中不禁大是狐疑,道:“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宝藏应该已然被发现了!”
  石菊睁大眼睛望着我,我将我发现黄俊,将一颗一颗钻石,抛入海中豹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石菊道:“那一袋钻石,已然落入了‘死神’的手中,黄俊如果已然发现了宝藏,他……莫非是戏弄我们?”
  我想了一想,道:“那倒也不,因为他也急于要得到藏宝地图!”我们两人商议了片刻,不得要领。扩音机中,已然在催促我们人间;我和石菊站了起来,走向闸口。正当我们两人排除进闸之际,突然有—个人,塞了一封信在我手中!
  那人一将信塞到我的手中,便立即在入众之中消失不见了,我虽然立即抬起头来寻找他,但是却也已然不见了他的踪影!
  我呆了一呆,连忙和石菊两人,退出了行列,将信封撕开,只见信笺
  写着两行娟秀字迹:“卫,不要到意大利,不要去,无论如何不要去。”
  我的手不禁簌簌地发抖,石菊也已然看到了信的内容,她一声不出。
  好一会,闸口已然没有人了,空中小姐在等着我们两人。
  “我将信捏成了一团,挽着石菊的手臂,大踏步进入了闸口!
  黎明玫的信中,虽然只是短短的几行字,但是词意之恳切,令得我几乎不想上飞机。然而这封信,一定是几日前已然写好了的,这时候,“死神”和黎明玫,一定不在新加坡了!
  这是“死神”要留我在新加坡的一着棋子!
  我当时,以为自己的估计,是绝对准确的,事后,证明了我估计的错误,事后的事,我自然会详细地记述下来,此处不说。
  三天之后,我和石菊,已然由罗马辗转到了科西嘉岛的北端,巴斯契亚镇上。
  巴斯契亚镇是一个渔港,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法国经济的复兴,可以说很快,但是在科西嘉岛上,却是不容易见到,这个小镇,显得十分贫困和乏味。
  我们一到,便以一个搜集海洋生物标本的中国学者,和他的女秘书的姿态,在镇中心一家唤做“银鱼”的旅馆中,住了下来。
  第二天,我们在罗马订购的最新型的潜水工具,也已然运到了。
  一连两天,我和石菊,只是在沿海观察地形,并且,租妥了一艘性能十分好的快艇。两天来,我们似乎没有发现有什么人也对宝藏发生兴趣。
  巴斯契亚镇上,也似乎都知道来了两个对海洋生物有兴趣的中国人。
  第三天,正是我们准备出海一行,根据我对藏宝图所留下的印象,到那附近去考察一番的日子。但是在前一晚上,却发生了事故。
  那一天晚上,晚饭之后,我和石菊两人,步出小镇,沿着公路,慢慢地踱着,我们无心欣赏美丽的落日余晖,只是讨论着明日出海的行动。
  突然问,两辆摩托车,飞快地在我们的身旁掠过,并在我们的面前,停了下来。两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科西嘉人,跃下摩托车,向我们走来。
  我和石菊连忙站定,那两人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开了嘴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其中一个向石菊吹了一下口哨。
  “先生们,”我以法语说:“有什么指教?”
  那两人转向我望来,其中一个道:“我们是马非亚的人,你知道么?”
  我从来也未曾到过巴斯契亚,也不知道“马非亚”是什么人。
  当下,我只是沉住了气,道:“马非亚是什么人?”那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道:“来到了巴斯契亚,却不知道马非亚是什么人?马非亚是可以令得体在海底休息上几年的人!”
  我报以一笑,道:“先生,这算是恐吓么?”
  大约是我的态度,出奇的镇定,这两个大汉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和石菊只是微笑地望着他们,他们的面色,突然又变得十分狞厉,狠狠地道:“马非亚是大亨,你们知道不?他要你们去见他!”
  “大亨?”我双手交叉,体态优闲,“什么样的大亨,像阿尔卡那样的?”
  那两个大汉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那样地恼怒,拳头疾挥,一拳击向我的下颔,一拳击向我的小肚。我一直在微笑着,这样的打手,怎会放在我的眼中?我伸手在一个大汉的肘部“尺泽穴”,轻轻一弹,那人的手臂,突然一弯,“砰”地一拳,已然击在他同伴的面颊之上,将那人击得一个踉跄!
  那人的口中,爆出一连串最粗俗的骂人话,瞪着打他的同伴,另一人则不知所措地睁大着眼睛,我仍然微笑着,道:“马非亚在什么地方,他既然找到了我,我也很想见他。”
  那两个大汉怒吼一声,重又凶猛地向我扑了过来。这一次,我只是身子向前一冲,在他们两人之间穿了过去,左右双手,在他们的腰际一抓,那两人便杀猪也似地大叫起来,结结实实地跌倒在地!
  这一下,他们腰间的软穴,被我重重地提了一下,跌倒在地之后,一时之间,哪里爬得起来,我一俯身,在他们的后袋中,抽出了两柄利斧,将锋利的斧口,在他们的眼前,晃了一晃,道:“马非亚在什么地方,快说!”
  那两个大汉喘着气,道:“就在银鱼旅店的后巷,你一去,就可以找到到!”
  我用了三成力道,又在他们两人身上,踢了几脚,和石菊两人,跨上他们的摩托车,转头向镇上驰去,没有多久,已来到了银鱼旅店的后巷。
  银鱼旅店的后巷,是一条十分污秽的小巷,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正在玩着滚硬币的游戏。
  有一个穿花恤衫,留长发的小阿飞,口中含着一枝香烟,一见到我们:他便震动了一下。我连忙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手掌一翻,“啪”地一声:已然打了他一下耳光,将他口中的香姻,打得直飞了开去,喝道:“马非亚在什么地方?”
  那小阿飞显然是吓呆了,整个身子,竟然软了下来,我提住了他的胸口,不令他跌倒,他只是伸手向后面指了一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手一松,任由他滚向墙角,将刚才夺来的两柄利斧,握在手中,向那小阿飞所指的门口走去,一脚踢开了门,冲了进去。
  那地方,可能是一个旧的货仓,电灯光并不十分强列,几只木箱上,放着不少空酒瓶,空气中也弥漫着劣等威士忌的气味,几个女人正在尖叫,十来个大汉正在哄笑着。
  然而,所有的声音,都因为我的突然闻进去,而静了下来。
  每一个人,都调转头来,望着我和石菊,我大声问:“谁是马非亚?”
  “我!”一个大汉一挥手,摔开了他怀中的一个女人,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标准的大汉,身高两公尺,面上的神情,那样的凶狠,显然他是这个小镇上的地头蛇:我踏前了一步,双手齐扬,手中的两柄利斧,已然疾飞了出去!
  这一手,马非亚显然未曾料到,他呆了一呆,“叭叭”两声,那两柄利斧,已然掠过了他的颊边,陷在身后的木箱上!
  马非亚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好一会,他才敢动一动,我冷冷地道:“依派了两个饭桶来找我们,我们来了:有什么事?”
  马非亚面色缓了过来,但是刚才那两柄贴着他脸颊飞过的利斧、却在他心头,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致令得他讲话的时候,语音也在发颤,他道:“有人要见你,罗马来的!”
  我冷笑了一下,道:“谁?凯撒大帝么?”
  马非亚竭力定了定神,道:“中国人,等一会你就知道没有那么好的兴致来开玩笑了!”
  我倏地踏前一步。他猛地挥拳,向我击来,但是我身形一矮间,已然一拳击中了他的肚子,他痛得面色焦黄,低下身去,我照他下颔,又是一拳,这一拳,又令得他身子站直,我笑道:“阿尔卡邦马非亚,罗马来的人在哪里?”
  我的话才说完,左首一扇门打了开来,一个冷静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我在这里!”
  一听得那声音,我便怔了一怔,那声音是这样地冷,只听声音,便知道他是一个不容易对付的人物!我一挥手,将马非亚挥开,转过身去,只死在那门旁,站着一个身材才我差不多高下的瘦汉子。
  那瘦子穿着最流行、剪裁合体、质料上乘的西装。面上的神情,是那样的冷淡坚定,右手不断地在挥动着一条金表链。
  “我在这里!”他重复了一遍:“教授和美丽的秘书,我们来谈谈如何?”
  那人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他是一个老练的匪徒,见过世面的匪徒:
  这种匪徒,和马非亚这种,只凭着一百八十磅的身体,和两只拳头在小地方称王道霸的小毛贼,是绝对不同的!
  我向石菊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齐向他走了过去,马非亚和他手下,还想跟在我们的后面。但是却被那人制止了。
  我们来到了门前。那人侧身一让,让我们走了进去,我们跨进了一间房间,房中放着两张钢铸的写字台,另有一个口衔雪茄,带着黑眼镜的汉子,正在独自玩着扑克游戏。
  这个人对于我们的进来像是根本未曾觉察到一样,连头也不拾起来!
  室内的光线,同样地也不很明亮,那人又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面。
  但是那人的身形,那种像严石一样的姿态,却给我以一个很熟悉的印象。陡然之间,我知道他们的身份!那在玩牌的、和那个召我们进来的人,手上全都戴着丝质的黑手套!
  这当然是戴手套的季节,但是却不是戴丝质黑手套的季节!
  这两个人,全是“黑手党”!意大利最大的黑社会组织中的人物!科西嘉虽然是法国的领土,但是在黑社会方面,却一直是意大利的范围!
  那瘦汉子仍用他那冰冷的声音道:“请坐!请坐!”我和石菊,坐了下来,那人又道:“两位的名字,我已然知道了,我们都不是绅士,用不着等别人来介绍,我叫尼里——石头心尼里,这位是——”他指了指正是玩牌的人,道:“是范朋,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认识的范朋!”
  石头心尼里的话讲完之后,室中静了半晌。“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认识的范朋”,照中国人的说法,可以译作“六亲不认”范朋,范朋和尼里,这两个正是“黑手党”的首领!
  这时候,我也注意到了,范朋和尼里的丝质手套近腕部份,有状几道金线,像将军制服袖口上的金线一样,是表示他们的地位的!
  我知道我已然陷入了一个圈套之中。是范朋和尼里到了巴斯契亚镇,但是却以小毛贼马非亚出面,由两个饭桶来请我们!
  静默持续着,只有“六亲不认”范朋“簌簌”的发牌声,我竭力使自己的面色,维持镇定,甚至还看了一下。
  我道:“范朋范朋,你到巴斯契亚来,不见得是为了玩‘通五关’的吧!”
  “六亲不认”范朋仍然不出声,只自顾自地派着牌,尼里也只是在一旁,阴侧侧地笑着。
  我感到心中怒火在上升,但是我仍然竭力按奈着,但石菊却已然忍不住了,她欠了欠身,手略略一扬,我听得极其轻微的“嗤”地一声,一丝银光,闪了一闪,紧接着,只见范朋从椅上直跳了起来,连他脸上的黑眼镜,也跌倒在地。
  他左手捧着右手,在他右手的手腕上,刺着一枚长约寸约的银针!他狠狠地向我们望来,我和石菊,看到了他的这一副狼狈相,和他刚才那个装模作样的情形一比,不由得都大笑起来。
  在我们的笑声中,“叭”地一声,范朋一掌拍在台上,唱道:“闭嘴!”
  我看到他面肉在抖动着,心中显然是怒到极点,立即向石菊使了一个眼色,石菊倏地站了起来,已然闪身来到尼里的身旁。
  我也从椅上一跃而起,来到尼里的面前,双手按在桌上,隔着桌子,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约莫有两分钟之久,我才一伸手,将他面前的扑克牌,取了过来,洗了洗牌,道:“好了,有什么事?”
  范朋的面色很难看:“中国人,你想和黑手党碰一碰么?”我加重了语气:“什么事!”
  “快离开巴斯契亚:“他几乎是在怒吼。
  我拽过了一张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向四面看了一看,石菊正站在尼里的身旁,但是尼里的神态,十分优闲。
  在窗口处,我发现不少人影,这些人,都笔直地站着,我毫不怀疑窗外至少有两架手提机枪,是准备对付我们的。我将手中的纸牌,向范朋的面前一推,道:“你发牌吧!”
  他怒道:“作什么?”我冷冷一笑:“我输了,就走;我赢了,你走!”
  范朋“哈哈”地大笑起来,我用力一掌,击在桌上,那下巨响,打断了他的笑声,他拿起了扑克牌,发一张给我,又发了一张给他自己。
  那两张牌是明的,他的一张是七,我的一张是九。然后他又发了两张牌,那两张牌是暗的。
  我当然不会有兴致在这种情形之下赌博,我只是藉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给自己造成脱身的机会,我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底牌,也是一张九!
  我已然有了九一对。将牌放下,我道:“范朋,我们下什么注?”范朋喷着烟,道:“由得你!”我摸出一张美金旅行支票,票额是一千美金,放在桌上,范朋笑了一下,向尼里作了一个手势。
  尼里向前走来,石菊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范朋向桌上一指,道:“一千美金。”
  尼里“唰唰”地数着钞票,放在桌上,我突然站了起来,一手将钱和支票,攫了过来,范朋一下口哨。尼里转过身,想向外逃去,但是我一伸手,已然隔桌子抓住了范朋,将他直提了过来,石菊五指如钩,也已然紧紧地扼住了尼里的后颈。
  “哗啦”声中。玻璃被打碎了,手提机枪从破窗中伸了进来。
  我提着范朋,向外走了几步,道:“范朋,你是识得你自己的,叫他们放枪吧!”
  范朋用力想挣脱我的掌握。但是他怎能挣得脱?他狠狠地道:“和我作对,你是在走向坟墓!”我冷冷地道:“范朋,和死神合作,你才是走向坟墓!”
  范朋像是因为我突然道出了他的秘密,而震动了一下,我也不与他多说什么,拉着他便向门口走去,石菊押着尼里,跟在我的后面。
  当我们出现在仓库中的时候,所有的声音,全都静了下来。
  我回头对石菊道:“你押着尼里,到‘银鱼’去,将潜水用具,都堆在他的身上,叫他负着,到码头来找我,我们今晚就出海。”
  石菊点了点头,我们出了仓库之后,分道而行,我带着范朋,来到了码头,我们原来租定的那艘船,正在码头上停着。
  码头附近,有许多带着黑丝手套的人在徘徊,但是看到我押着范朋,他们全都像石像似地,僵立不动,我带着范朋上了船,等了没有多久,石菊已然到了,在尼里的身上,负着沉重的潜水用具,石菊将潜水用具全都运到了船上,又发动了马达,范朋尖声叫道:“将我也带出海去么?”我冷笑道:“不错,将你喂鲨鱼!”范朋的面色,变得如此之折,像是死鱼肚子的那种颜色,岸上的黑手党徒,也一齐向前走来,“啪”地一声,白光一闪,一柄弹簧刀向我直飞了过来。
  但是那柄弹簧刀尚未飞到我的附近,石菊足尖一点,迎了上去,已然将刀拿在手中。手挥处,岸上有一个人大吼一声,正是那掷刀伤人的凶徒,大腿上鲜血涔涔而下,已然受了恶报。
  我知道就算将范朋押出海去,也没有多大用处,在快艇离岸两丈许的时候,手一松,便将范朋,推到了海中,立即有个黑手党徒,跳下海来,泅向他们的首领,尼里在岸上大叫道:“再见,中国人,再见!”我心中动了一下,“再见”,那是什么意思?
  快艇划破黑暗的海面,向前疾驰而出,我一直在想,“再见”是什么意思,五分钟后,码头上的灯火已经使我跳了起来:“他们可能已然放下了定时炸弹?”
  石菊呆了一呆,道:“可能?”“是的,”我在甲板上来回走动,“尼里在我们开动时,连说了两次再见,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石菊想了一想:“可能是他们不甘心这次的失败,准备再和我们交手?”
  我只是直觉地感到,在这个快艇之上,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在等着我们,刚才那么多黑手党徒,在码头上,难道他们竟会不在我们的快艇做些手脚?我将我的怀疑,向石菊说了。
  石菊呆了半晌,道:“照我想来,他们当作一定可以将我们在仓库之中制服,不会再另出主意的了!”
  略想了一想,石菊所说的话,也有道理。
  但是我却仍然不放心,吩咐了石菊好好地管理着机器,我要到船上各处去走走。
  事实上,我去各处走走,并未存着去寻找计时炸弹的目的。
  因为,如今科学的发展,如火柴盒大小的计时炸弹,足够毁灭一间石头屋于,而体积那么小的东西,要在长达二十尺的快艇之上寻找出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黑手党徒甚至可以将计时炸弹放在船底,我们又怎能找到它?我一面想,一面低头走入了船舱之中,才一走下去,便看到了一条柱上。以一柄弹簧刀,插着一张纸,纸上以红墨水写着两行字,隔老远。便已然看清,纸上写的是:此船直通水晶宫!
  我吃了一惊,连忙飞步过去,将那张纸撕了下来,背后又有几行字,却是笔迹苍劲的中国字,写道:“卫先生,阁下精神可嘉,惜乎行为愚蠢。弟颇希望与阁下为友,但阁下看见此字条之后,距死已不远矣,弟颇引为憾。死神。”
  我将纸抓在手中,迅速地上了甲板,来到了石菊的身旁,将手一伸,
  “你看!”
  石菊草草看完,也不禁面上为之变色。
  “绝无疑问,船上已然有了计时炸弹,我们快穿上潜水衣,跃下海去!”即下了决定。
  石菊向四面一望,我们的快艇,已然离岸极远了,石菊苦笑了一下,道:“我们能回到岸上么?”我道:“总比在这里等死的纤!”
  我们两人,正准备将放在甲板上的潜水衣穿上去的时候,石菊忽然定了一定,道:“卫大哥,如果船上有计时炸弹的话,他们绝不出声,不是可以稳稳地将我们炸死么?何必留下字条?”
  我想了一想,石菊的话有道理。可是此际,我却没有空去想那是为了什么,我顺口答道:“只怕这是死神行事的一贯作风!我们必须弃船了!”
  石菊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当我们两人提起潜水衣的时候,忽然看到海面上,有一艘游艇,不如我们的那艘那么大,却正在海面上游荡,我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喜,忙道:“快,快向那小艇驶去!”
  石菊转过了舵,向那艘小艇驰去,我抛过绳子,系住了那艘小艇,五分钟之后,我们已然上了那艘小艇,石菊转了一转,道:“什么都有,水、油,全部有!”我高兴道:“那是天助!”
  石菊却皱眉道:“卫大哥,我看事情太巧了,只怕没有那么好的事!”
  我呆了一呆,道:“先不去管它,我们先将应用的东西,搬过来再说!”
  没有多久,潜水用具和应用的东西,都已然搬过小艇来了,我解开了缆绳,石菊开动了小艇,向预定的目的地驰去。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10 PM
第七部、海上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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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半小时左右,我们远远地听得“轰”地一声,一蓬火光,从海上冒起,将附近的海域,照得通明,但立即就熄灭了。
  经过那一亮之后,陡然而来的一暗,更令得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我和石菊半晌不语,才道:“如何?”石菊呆了一会,道:“卫大哥,无论如何,这艘小艇,来得太怪了!”
  我道:“那是不是会有人存心救我们呢?”
  石菊苦笑了一下,道:“在这里?”我只是道:“不错,在这里!”
  实则上,我心中已然想到了一个。如果“死神”已然来到这里的话,那么,黎明玫当然也来了,她就可能是救我们的人。
  我感到安心了,那艘快艇已然爆炸,我们当然已经安全了。我心中对于石菊的惊疑,还有点不以为然,我们在甲板上坐了下来、四周围静得出奇。
  石菊已然停了马达、任由小艇在平静的海面上漂行,突然之间,石菊霍地站了起来,道:“卫大哥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我正想叫她坐下,不要再疑心的时候,陡地,我也呆了一呆。
  我听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我相信如果不是练过内功,耳目特别灵敏的人,是一定听不出来的。那声音“的……的……的”地不断地响着,像是一只小型的闹钟所发出的。
  我听了一会。道:“只怕船舱之中,有一只小型闹钟在吧!”
  我们连忙走进了船舱,果然有一只小钟,石菊一伸手,便将那钟,抛到了大海之中。
  可是,那要命的“的……的……”声,仍然存在着,而且令得我们确不定方向!
  我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验的,一个极细微的声音,当你听到了,但是要找出它的方向时,它可能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不知是在何处。
  那时我们两人的情形,就是这样!
  我们虽然都没有开口,但是心中都知道那种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定时炸弹:此外,绝不可能是其他的声音。
  我又钻进了一个圈套之中:
  对方的计划,我如今已然可以猜测到了,在我们来的快艇上,并没有定时炸弹,但是对方却造成气氛,使我们信以为有。
  而正当我们想脱离那艘快艇之际,对方又派人骂了这艘实际上装置了定时炸弹的小艇,来到近前,当然,驾艇人已然跃入了海中,向我们的艇游去,半小时后,将那艘艇炸去。
  这时候,我们一定会以为自己安全了,但是计时炸弹偏偏装在此处。
  我们不知道计时炸弹在什么地方,但是此时,我们想弃船更难了,因为我们离岸更远了!
  我和石菊相对而立,我们的额上,都不禁渗出汗珠,约莫过了两分钟、但我们却觉得过了一世!因为随时随地,我们可能葬身碧海:
  两分钟之后,我喘着气,道:“我们弃船!石菊默然点了点头。”
  忽然之间,我感到对她,十分抱歉,我道:“我们这时候弃船,生还的机会,只有一半,这……全是我的不好!”
  石菊望了我一眼,道:“别多说了,快走吧!”我和她一起上了甲板,匆匆地穿上潜水衣,解开了两个救生圈,一起跳入海中。
  我们暂时可以不必压缩氧气,我们藉着救生围的浮力,浮在海面,那艘小艇,向外飘了开去,我们在海上浮沉着,果然,不到一个小时,又是“轰”地一声巨响,那艘小艇。整个断成了两截,向上跳了起来,接着,又碎成了片片,一齐跌落海中!
  石菊叹了一口气,道:“好险啊!”
  又过了没有多久,天色已然渐渐地亮了起步,那是一个明天,等到天色渐渐地明亮之际,我们发现自己完全置身在大海之中!
  我们相互叹了一口气,一点办法也没有,再过了一会,突然,我们看到前面不远处,海上之水,突然起了一个大游涡。
  那游涡一出现,我的心便向下一沉,我连忙将头埋入了海水之中,睁开眼来,向前看去,只见在前面约莫十丈远近处,一个灰白色的魔鬼,正在优闲地摆动着它的身体!
  灰白色的魔鬼!那是一条最凶恶的虎鲨!
  我抬起头来,石菊问我:“什么事?”我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
  真的,这时候,我能回答石菊什么呢?一条有六公尺长,可能二千公斤以上的虎鲨,就在我们的附近,不要说我们没有枪,有枪也不能用,一公里之内的虎鲨,闻到了血腥时,就会在五分钟之内赶到!我们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镇定:
  唯有镇定,丝毫也不去惊动那灰白色的魔鬼,而且,还要那魔鬼并不饥饿,我们才有逃生的希望!
  石菊像是已然在我面色上,看出了我在思索,她定定地望着我,忽然又道:“卫大哥,我们有危险了,是吗?”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注视着前面,海面上又出现了一个游涡。离我们只有二十公尺了:那是白色的魔鬼,在优闲地转动它那二干公斤重的身子的结果。
  我舔了舔嘴辰,海水的咸味,使得我的喉咙更感干燥,像是有人在我的胃中,燃着了一个火把,浓烟想从喉中直冒出来一样。
  我想了一想,道:“不错,一条虎鲨,正在我们前面,向着我们游来!”
  我的语调,竟然如此的平静,那实在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石菊一听,陡然张大了口,只见她右臂一挥,右手离开了海水,手中已然多了一把蓝殷殷的,锋锐已极的匕首!
  我吓了一跳.道:“石菊,你想作什么?你完全没有机会的!”石菊的声音很冷,使人发颤,道:“现在我们有机会么?”
  我吸了一口气,道:“百分之一,或是百分之二。”石菊突然现出了一个坚毅已极的表情,道:“卫大哥,你设法游开去!”
  我几乎是大叫:“别乱来!”
  但是我的话才一出口,石菊已然用力地推开了救生圈,身子一沉,沉了下去:
  在那一瞬间,我完全呆住了:可怜的石菊,我承认,她懂得很多,但我也可以断定,她从未在海中飘流过,更不要说怎样对付一条虎鲨了!
  她以为她的英勇行动,可能只是牺牲她自己而救了我,但是,就算她能够和那魔鬼同归于尽的话(这是最好的估计,已然近乎不可能),那么,不到十分钟,我就会陷入鲨群的包围之中,而在十五分钟之后,我就在虎鲨的牙齿的拼合间,成为一片一片了!
  虎鲨的牙齿,可以作成美丽的装饰品,但是被那些白森森的牙齿咬起来,滋味却不很好受,因此,我并没有呆了多久,双手也松了救生圈,潜下水,我看到石菊双脚蹬着,正向魔鬼迎去。
  那条虎鲨游得很优闲,不断地打着圈子,我在水中,像一支箭也似地向前射去,不等石菊游近虎鲨,我已赶到了她的身边,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伸手,向石菊的右腕抓去。
  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石菊一闪身,避了开去,反手一刀,向我刺了过来!我猛地吃了一惊,避得稍为慢了一点,肩头上被刀锋掠过,一缕血水,慢慢地飘了开来!
  刹那之间,我整个人都麻木了!
  血!海水中有了血!
  那条虎鲨也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似的,呆在水中。
  那条虎鲨呆在水中的姿态,是如此地平静,流线型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像是一艘最新式的潜水艇一样。凡是食肉的动物,在进行袭击之前,一定十分沉静的。我见过美洲豹怎样扑向猎物,在未扑向猎物之前,蹲在地上,简直像一块石头!
  石菊转过身来望着我,我们没有法子交谈,我立即游前一步,扯了她就向下沉去!
  我深信石菊此际,心境之中,有着极其疯狂的成份,她绝不想害我,因为她爱我,但是她却想害她自己,因为我不爱她!
  我才一拖住石菊时,石菊还挣扎了一下、我不容她再胡来,如今我们逃生的机会,已然只有万分之一——那万分之一的机会,还要再决定于我们下面的那一堆海底礁石上,是否有可以供我们容身的洞!
  我们向下,迅速地沉下去,那条虎鲨也在这时候,突然一个盘旋,向我们滑了过来,我解下了腰问的白金丝软鞭,仍然向下沉去。
  但是在水中,人类和鲨鱼比起来,犹如野豹和蜗牛一样,那魔鬼在转瞬之间,便已然追了上来,我立即挥起了金丝鞭,向那魔鬼狡猾而细小的眼睛鞭去,那一鞭的力道,是如此之大。连我自己也感到十分出奇一阵水花,虎鲨的长尾,挥了过来,我看到石菊迎了上去,匕首的光芒,在海底中更显得十分耀眼,片刻之间,另一股血又飘了开来。
  我不知道那股血是虎鲨流出来的,还是石菊的,我所能做的,只是再向前迎去,但是我刚出两尺,石菊的身子,已然笔也似地直向下沉来,我一把将她抓住,不到十秒钟,当那条虎鲨在上面十余公尺处,翻腾起白花耀眼之际,我们的手已然抓住了礁石。
  我迅速地绕着礁石转了一转,发现一个洞,可供我们藏身。
  我本来,几乎已然绝望,但一发现了那个洞,我却有了一线生机,拉着石菊,向洞中间游了进去,我们才一进洞,便觉出那堆礁石,猛地震动了一下。
  接着,一块巨大的礁石,跌了下来,刚好堵住了那个洞口!
  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当然,那是虎鲨在受创之后,大发神威的结果。我望着石菊,那个洞里面很大,也很明亮,在水中看来,石菊的面色,十分奇怪。我从洞口的隙缝中向外面望出去,海水在翻滚,那是一个真正的奇迹!至少有十条以上的虎鲨,正在围着那条已然受伤的虎鲨在咬,血花翻溅,白影纵横。石菊游到了我的身边,我只顾注视外面,忽然之间,石菊的五指,几乎陷入了我的手臂之中,我向她望去,只见她正望着洞的深处,面上的神情,骇异到了极点!我立即回头望去,也不禁为之一呆!
  一个人!一点不假!一个人!就在洞的深处!
  那个人,有着全副潜水配备(我和石菊两人,如果不是得力于中国武术内功的特殊控制呼吸的方法,此际也早已窒息而死了),那人的身子直立着,像是在摇晃,但是他却只有一条腿,那样子,可怖得令人难以想像,令人不自禁地感到胃部在抽搐!
  我和石菊呆了一会,便向那人游了过去,尚未游到他的附近,我们都已然可以肯定他死了。因为他折腿处的肌肉泛着死灰色,碎骨露在外面,令人无法向那个伤口,多望一眼。
  我游到了他身旁,将他的氧气面罩,除了下来,那两筒氧气,还有一大半剩,我将之递给石菊,但是石菊却是不接,反向洞底,指了一指,我循指看去,只见洞底上,堆着十筒全末用过的氧气!
  我开始奇怪起来,但我们先什么都不做,每人取了两筒氧气,咬在口中,肺部立时舒畅了起来,然后,我才仔细地看了看那人,只见那人眼睛深陷,面上的神情,像是极度的悔恨。
  一看那人的脸型。便可以知道那是一个典型的德国人。他死了不会很久,至多三十小时,我料定他是在搬氧气进洞时,在最后一次,遇到了虎鲨,因而失去了一条腿而死亡的。
  石菊轻轻地碰了碰我,我仍抓着尸体,只见她已然收起了匕首,自在袋中取出了一小块白色的板,和一技笔来,那是特地为潜水者所设的,可以在水底书写,又以轻易抹去的工具。
  我们所有的潜水工具,都遗失了,但这两件东西,是可以随身携带的,所以还在。
  只见石菊写道:“他是谁?”我翻起尸体的手腕来,腕间有着难看的疤痕。
  石菊又写道:“他真的是那个‘外国游客’?”
  我点了点头,石菊写道:“那么,那张地图,也应该在他的身上!”我在尸体的身上,小心地搜了一搜,但是除了护照和一些零碎的物件外,却并没有任何发现,我放开了尸体,我也取出了平板和笔来、写道:“地图找不到,但是我深信宝藏可能就在这个山洞之中!”
  石菊看了,面上现出了一个讶异的神色,写道:“你何以如此肯定?”我回答她:“你看这些氧气,至少准备在这里工作二十四小时,否则,他何必准备那么多的氧气?”石菊点了点头。
  我打开了护照,照片上的人,正是死者,直到此际,我才知道他的名字是佩特。福莱克。当时我怀疑这可能是假名字,但后来证明不是,佩特,福莱克是真名,他是纳粹近卫队的队员——属于希特勒最亲信的部队,也就是奉命藏宝的许多近卫队员之一。
  石菊在水中,写道:“我们在洞中找一找?”我点了点头。
  照理说,我们两人,既然都同意我们在误打误撞之间,发现了隆美尔那笔为数惊人的宝藏的所在地,便应该立即进行搜寻才是。
  但是我们却不,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谁也不想动,相互瞪视着,在水中看来,两人心中的感觉一定是相同的,那就是:虽然对方的脸容十分模糊,不怎么清楚,但是彼此间的距离,却近了许多——那种距离,自然不是指实际上相隔的距离而言。
  我们互望了好半晌,石菊才迅速地写了一些什么。将块平板,递到了我的面前,她写的是:“卫大哥,我绝不想害你的。”
  我点了点头,写下了这样的字回答她:“我知道,你想毁灭你自己,为什么?”
  石菊突然游了开去,我也不去追她,她游到洞的一角,才停了下来,我相信她一定在哭,我再次游到洞口、从石缝中向外看去,虎鲨已然走了,海水依然澄沏,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在那个约有五六丈见方的洞中,沿着洞壁,仔细地寻找起来。
  不一会,石菊也游到了我的身边,参加了寻找的工作,但是我们各自用去了四筒氧气,仍是一点结果都没有。这个洞,简直不可能是藏宝的所在,因为每一块岩石,全是天然生成的,一点也没有人工斧凿的痕迹。
  但是,佩特·福莱克又在这个洞中作什么呢?
  我放弃了寻找的意图,和石菊两人,来到了洞口,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了堵在洞口的大石,一齐浮上了海面。
  在各自呼吸了几口真正的新鲜空气之后,我道:“我们仍然要回到陆地上去,再到这里来,准备了水、食物,轮流下来,才能寻找出结果来。”石菊苦笑了一下,道:“是啊,但我们怎能回到陆地呢?”
  这时候,早已经是白天了,我们虽然不怕冬天冷,但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我们的嘴唇,都已然焦得要裂开了。无论向那一方面望去,都是蓝茫茫的海水。人在船上,航行在大海之中,或许还不能体会出海是如何地伟大,但当你浮在海面上的时候,所看到的海,是完全不同的,你身子浸在海水之中,海浪轻微的起伏,将你的身子托上托下。那时候,你就会感到,人和海相比,实际上和浮游生物和海相比,并没有什么分别。海实在是太大了,就像是数字上的“无穷大”,“无穷大”减去一和减去一百万仍然一样是“无穷大”,其值不变,海可以吞噬无数生命,而连泡沫都不泛起一个来!我将头浸在海水中,以求获得一时的清凉,当我再浮出海面时,我突然听到了一阵“托托”的马达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接着,我已看到了海面上,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黑点。
  石菊也已然看到了这个黑点。她立即道:“有船来了!”我嘱咐她:“不要慌,他们无论如何,看不到我们的。”石菊道:“卫大哥,你相信那船是向他们驶来的么?”我点了点头,道:“应该是,现在不是钓鱼的季节,更不是出游的时候。”
  小黑点渐渐变为大黑点,又可以看出,那是一艘很大的快艇。
  “等它再驶近些,我们再潜下海去。只希望那群魔鬼已然远离了。”我对石菊说着。事实上,我才一说完,那快艇已然可以看得更清楚了。我心中一面想,一面道:“奇怪,莫非地图已然到了死神的手中?我们以逸待劳,在礁石拣一个地方藏了起来,有人潜水下来的话——我相信一定有的——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杀死,每一名黑手党徒,都是死有余辜的!”
  石菊仰起头来看我:“然后,又怎么样呢?”
  我笑了一笑,道:“然后,我有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
  我详细向她将我的计划讲了一遍,那快艇已然更近了,我们潜下海底,像一头章鱼似地,藏在两块礁石的当中。
  没有多久,我们已然可以看到那艘快艇的螺旋桨所搅起的水花。
  快艇在那堆礁石的四周围,绕了一转,我们又看到一只铁锚,沉了下来。
  我们的氧气,还足够我们在海底潜伏两个小时以上,我们耐心地等着。果然,没有多久,已然有两个人,潜了下来。
  那两个人,正如我所料,戴着潜水帽,穿着最灵便的潜水衣,带着射鲨鱼的枪。使我高兴的是,他们是负着筒装氧气的,和船上并没有直接的联络。
  我看着他们向下沉来,沉到了底,其中一个,手中还拿着一块板,正在向他的同伴,指指点点,两人迅速地向礁石游来。
  石菊已然将匕首取了出来,我向她摇了摇手,示意用不着武器。他们两人,沿着礁石,将要来到我们的面前时,我们两人,双足蹬在礁石上,像箭一样地向前射了过去。有时要解决一个敌人,并不容易,但有时,却容易得出奇。
  我们以人作箭,向前激射而出,头正好撞在那人的胸口!
  虽然有着潜水衣的阻隔,但是这一撞的结果,已然非常明显,潜水帽之中,整个红了,那是这两人吐出来的鲜血,他们绝不能再活了!
  我和石菊两人,迅速地将他们拖到那洞中,将他们身上的潜水衣和潜水帽,剥了下来穿上。又取了他们的鱼枪。当然,在水中戴上潜水帽,是没有用的,但我们可以屏住气息。
  这一切,全是我计划的一部份,不到十五分钟,我们自然游出了洞,向海面上升去。就在那一瞬间,我好像感到我的计划中,出现了一个漏洞。
  也就是说,有一件什么,没有弄好,那是会妨碍我整个计划的。
  可是那时候,却已然没有时间去给我细细思索了,我和石菊已然浮上了水面,我抬头看去,快艇就在我们前面不远处,甲板上站着不少人。我回头向石菊望了一眼,又碰了一碰鱼枪,两个人一齐向快艇游去。不一会,已然来到了艇边,向艇上爬去。
  可是,当我们两人在艇上站定的时候,突然看到“石头心”尼里,手中握着一柄大口径的手枪,指着我们,喝道:“别动!”
  我陡地一呆,那个破绽,我还未曾想到,但如今我已然可以肯定,只有这一个破绽了,要不然尼里怎会这样对付他的伙伴?
  我几乎没有考虑;立即扬起鱼枪,一扳枪扣,“砰”地一声响,我看到尼里手中的枪,发射一下,但是整柄枪却已然向外飞去。
  而他的右手——如果那还能称作的话,只怕也已然永远不能握枪了。
  我一个转身,正要和石菊再跳入海中的时候,枪声又响了,四面已然有十来个人,握着手提机枪,将我们围住。
  而“六亲不认”范朋,则悠闲地踱了出来,冷酷地道:“别动,除下潜水帽!”
  我绝无第二个路途可循,向石菊望了一眼,我除下了潜水帽,范朋一看是我,面上现出了极其惊讶的神色。我知道他的惊讶,是他如此周密的布置,竟然未将我们炸死的缘故。
  “原来是你!”他冷冷地说着,和我保持相当的距离,带着黑手套的手,得意地摸着下巴。
  我向左看去,尼里已然由人扶下了舱,我立即道:“我要见‘死神’!”
  范朋哈哈大笑起来,道:“‘死神’么?他大约在蒙地卡罗的赌台旁边!”
  我怔了一怔,道:“他没有来?”范朋耸一耸肩,道:“他何必来?”
  这倒的确使我莫名其妙了,事情和那么巨大的宝藏有关,“死神”竟然肯将之完全托付在“六亲不认”范朋的身上?“死神”对范朋,有那么强的控制力么?
  我吸了一口气,道:“范朋,我对你不能不佩服,何以我们一出水,你便知道事情不对了?”
  范朋笑得更是高兴,右手握了拳,打着左掌心,道:“你疏忽了,洛奇手中的木板,地图就贴在上面的,浮了上来!”我心中暗骂自己该死,那就是我刚才感到的那个疏忽!
  当我们一头撞在那两人的时候,其中一个手中的木板,浮上了海面,而我未曾觉察,当然,即使是傻瓜,看到了那块贴着地图的木板浮了上来,也可以知道海底发生了变故!
  我已然没有心思再去理会那幅地图会到了黑手掌徒的手上,因为我感到,我和石菊,都活不长了!范朋以看着动物园中珍禽奇兽的眼光看着我,好一会,才道:“好,你找到了什么?”
  我陡地向四周望了一下,道:“我找到了什么,你们还不能发现么?”
  范朋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阳险的笑容,好整以暇地除下了黑眼镜,呵了一口气,抹了抹镜片,我这时才看到他的眼睛,泛着一种淡青的颜色,那是属于一种最阴毒的人的眼睛。
  我好几次落入“死神”的手中,处境当然是极其危险,但是我却从来也没有惊慌过,因为“死神”虽然是穷凶极恶的匪徒,但多少还有一点中国绿林好汉的味道,懂得“惺惺相惜”,但是“六亲不认”范朋,这种西方制度下的产物,穷凶极恶的匪徒,他怎肯轻易放过手中的猎物?
  他又缓缓地戴好了眼镜,侧了一侧头,道:“搜一搜他的身上!”立即有四个人,踏前了一步,两个向我走来,两个向石菊走去。
  这是我们两人,唯一的机会的,我立即以中国话向石菊叫道:“他们一靠近来,立即动手,向海中跳去!”石菊答应道:“知道了!”
  我们两人一问一答,范朋自然听不懂,他立即狠狠地道:“你们说什么?”我道:“我吩咐这位小姐,不要企图抵抗。”
  范朋冷笑一声,道:“算你识趣!”这时候,我的身前,已然站定了两个大汉,我略略偏头望去,只见石菊的神色,十分紧张、她身前两个人,此时嘻嘻哈哈地笑着,我陡然间大叫一声,又臂一伸,已然将面前那两个大汉,一齐抓住!
  也就在此际,“六亲不认”范朋发出一声短啸,枪声立即响起,我以最快的速度,将抓在手中的那个大汉,向外抛了出去,就着一抛之势,我足尖一点,一个倒跃,向海中窜去,一直到我没入了海水中,我仍然听得密集的枪声!
  我一到了海中,立即看到了石菊,也迅速地向海水中沉来,但是,在她游过的地方,在碧绿的海水中,带起两股红线。
  那情形,就像是喷气式飞机,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中掠过,带起白色的气尾一样。
  我立即知道石菊已然受了伤,而且必定是被刚才那一排乱枪,射中了她的身体,而且所受的枪伤,必定非常严重,否则,她的鲜血,不会流得如此急剧而凶猛,以致在海中,形成两条红线。我向她游去,已然发现她的手足平伸,显然已经昏了过去,我连忙将她挟住,尽可能向外游去。
  所幸石菊虽然昏迷不醒人事,但她的身体异常纤瘦轻盈,挟着她还不至太困难。
  这时候,我们虽然逃出了“六亲不认”范朋的掌握,但是情形却是更坏:
  范朋可以派人下海去追击我们,海底射击的好手,在二十公尺之外,要以鱼枪射中一人那么大的目标,是绝无问题的事。
  而且,石菊受了重伤——我只是略略地看了一看,已然看到她有两处受了伤,一处是在右腿,正射在大股之上,那还不十分要紧,但是另一处伤口,却是在左肩之下,我恐怕这一枪,已然伤及了她的内脏。
  我们不能浮上海面去,而这一片海域,又是有着虎鲨出没的!
  在海中看来,石菊的面色,简直已然和海水一样颜色,绝不似人类,我想了想,觉得我们毫无逃脱的希望,我立即下了决定,双腿一蹬,首先将石菊托出了水面,我自己也浮了上来!
  我只不过游出了二十公尺,我一浮出水面,便可以听得范朋的大笑之声,我立即叫道:“范朋,快抛救生圈下来!”
  范朋仍然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笑声,我吸了一口气,道:“范朋,你若是不理我们,那你是在拒绝财神!”范朋发出了一声尖啸,一只连着绳子来的救生圈掉下,我松了一口气,一抓住了救生圈,不一会便已然重又上了甲板。
  我立即将石菊放在甲板上,以人工呼吸的法子,令她吐出了腹中的海水,道:“有医生么?快进行急救!”范朋倚着船舱,懒洋洋地道:“没有。”
  我霍地站了起来道:“范朋你听我说——”我的话未曾讲完,范朋已然冷冷地道:“在这里,是我说话,不是你。”
  我定了定神,道:“很好,但是范朋,在三亿美金面前,你们也不能讲话!”
  范朋望了我半晌,道:“船上没有医生!”我向石菊望去,只见她一声呻吟,已然微微地睁开眼来,以一种极其幽怨的眼色望着我,我感到心中一阵绞痛,道:“范朋,快驶回巴斯契亚去,只要她有救,我将所知的秘密,那地图以外的,全讲给你听!”
  范朋“哈哈”地笑着,向我走了过来,我站着一动也不动。
  范朋来到了我的面前,摸出了一盒烟来,递到了我的面前,道:“吸烟?”尚未等我回答,他立即左右开弓,在我的面上,狠狠掴了两掌!
  我双颊感到了一阵热辣辣,倒不是疼痛,而是我从未捱过人家这样地打过。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话,我一定立即出手,我一出手,当然可以将范朋撕成碎片!但是我却忍着不动,范朋冷笑了几声,后退了一步,道:“你明白了么?”我咽下了一口唾沫,道:“明白了,范朋先生。”范朋道:“很好,我们回巴斯契亚去!”
  马达声又响了起来,快艇回巴斯契亚去,我俯身下去,看视石菊,石菊挣扎着抬起手来,在我的面颊上,轻轻地抚摸着,眼中渗出了泪珠。
  我低声地道:“你不要怕!”
  石菊的嘴角,略略地牵动了一下,道:“卫……大哥,我一点不怕,我问你,你对随便什么人,都那么……好么?”我苦笑了一下,道:“我对你有什么好?我忍着,是为了我自己!”
  石菊困难地摇了摇头道:“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我伸手在她中枪的附近,封住了她的穴道,略略地止住了流血,转头开去,道:“你不要多说话,休息一下再说吧!”
  石菊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指甲发白,果然一句话也不说。我看着范朋,道:“船一靠岸,就将石小姐送到医院去,然后,你可以得到我的全部实话!”
  范朋阴险地笑着,轻轻地点着脚尖,显得十分得意。没有多久,船已然傍岸了。
  但这时候,石菊也已我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她不断地叫着我的名字,我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她的手指,扳了开来。
  范朋吩咐手下,以担架将石菊抬到当地的医院中去,有了“死神”对付黎明玫的先例,我坚持要随行,但是我所得到的回答,却只是腹上猛烈的三拳!
  我在船上,望着被抬走的石菊,直到他们转过了街角,我才转过身来,范朋冷冷地问我:“好了,你得到了一些什么?”
  我吸了一口气,心中在估计着时间。镇上唯一的一间医院,离开码头不算很远,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便可以到达了。
  而在这样的小镇上,医院一定会多问石菊何以受伤,而会将她立即抬进手术间。虽然,黑手掌的威名,会令得这小镇的警察当局,眼开眼闭,不敢动手,但石菊一到了手术问,却是安全的。
  我只要拖延半个小时,就可以设法脱出他们的掌握——如果能够逃脱的话。
  我想了并没有多久,便道:“就在这儿告诉你?不上岸去?”
  范朋冷冷地道:“不上岸去!”就在这时候,“石头心”尼里,也走上了甲板来。他右手用纱布紧紧地包扎着,又有一条白布,将手臂挂在颈上,那是我鱼枪在他右掌掌心穿过的结果。
  他越是走近我,面部的肌肉,便越是歪曲,正当他要伸手入袋之际,范朋及时喝止了他,道:“尼里,等他说出了话,再干他不迟!”
  尼里转过身来,狠狠地道:“他不会说的,什么也不会说的,中国人永远不向敌人屈服的,难道你不知道么?”范朋一听,面色便是一沉。
  尼里还待怪叫时,范朋已然不高兴地道:“够了,尼里,这儿是我说话!”
  尼里整个人,僵住了不动,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小个子的人,会有那样令人心惊的姿势和表情,连得范朋也震动了一下。
  气氛的紧张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四周另有几个黑手党徒,提着手提机枪的话,这倒是我逃走的一个极好机会:那情形,就像是一枚钉子,钉进他的面上一般。
  “好吧,”他说,“好吧,等你问完了话,这个人是我的。”
  范朋向前走动了两步,拍了拍他的肩头,但是他只拍中了一下,尼里便闪身避了开去,并且,连范朋说些什么他都不听,就向船舱中走去。
  我注意在那一瞬间,范朋僵在半空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面上也闪过了一丝极其愤怒的神情!
  “范朋,”我趁机说,“听说黑手党是一个必须严格服从和尊重领袖的组织!”
  我的话才一说完,范朋已然旋风也似地转过身子来。“闭嘴!”他大叫道:“闭上你的臭嘴!”
  我只是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范朋向那四个黑手党徒扬了扬手,自己便向船舱之中,走了进去,那四个人押着我,跟在他的后面。
  范朋自从吃过我的一个亏后,已然学乖了许多,在他和我之间,不但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而且还隔着另外的两个人。
  如果我想重施放技的话,不等我扑到他的身旁,我的身子,可能已然成了黄蜂窝了:
  因此,我只得跟着他们,走进了船舱,和范朋面对面地坐了下来,中间,有一个黑手党徒,提着枪,对准了我,两旁也有。而在我的背后,一根硬得出奇的钢管,就抵在我的颈后。
  那是手提机枪的枪口,当你想到,另一个人手指轻微的动作,便能令得你带着那么丑恶的样子,离开这个可爱的世界时,你总会觉得不很舒服的。但是,我却很高兴那人以枪口抵住了我的后颈,因为这样,他就离得我极近,令我能在片刻之间,便可动手!这是我要首先解决的一个——当冰冷的钢铁,触及我肌肤的时候,我已然决定了。
  冬天的白昼是很短的,经过了一日的折腾,天色已然很黑了。
  快艇停在码头上,从窗口望出去,码头上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游艇中有发电机,船舱中十分光亮。
  我们坐定之后,范朋道:“希望尼里的话,不是对所有的中国人而言!”我冷笑了一下,道:“自然,就像意大利人之中有你一样,中国人中,也会有像我这种懦夫的!因为无论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其人民的性格,都不会完全相同,这一点你懂吧!”
  “六亲不认”范朋猛地伸直了腰,但是他立即又靠背坐下,道:“你说吧!”
  我假作迷惑,道:“我弄不懂,为什么你们有了地图,还要我供给情报?”我看到那块木板!——贴着地图的那块,就在范朋的身旁,所以才如此说法。
  范朋道:“地图——”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停口不言,改口道:“你说你的。”
  “好,”咽了一口沫,道:“在你们的巧计安排下,或许只是‘死神’的设计,你照计施行而已,我们并没有炸死!”
  范朋一笑:“那算你们运气不错,可以活着,接受我的两下耳光!”
  我又感到耳根发热,道:“但是我们却凑巧发现了一个礁洞,在那礁洞之中,看到了佩特,福莱克的尸体,他是被鲨鱼咬死的!”“佩特·福莱克是谁?”
  “他是德国人,那幅地图,相信就是他所绘制的,因为他是纳粹近卫队的队员。”
  范朋点了点头,道:“又发现了什么?”
  我假装想了半晌,范朋厉声道:“快说,照实说!”我这才无可奈何地道:“好,照实说、在那礁洞中,有着四只大铁箱!”
  我看到,不但范朋的眼中,射出贪婪的光采,连所有的黑手党徒。眼中也充满了贪婪和欢喜!我装出十分激动的语气,道:“我们开了其中的一只,范朋,我敢发誓,你一辈子也未曾见过那么多的宝物,那完全是天方夜谭中的故事!”
  范朋究竟不愧是黑手党的党魁,在其他的党徒,已然被我所虚构的故事,弄得眼中射出狂热的贪要眼光之际,他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是么?”他冷冷地道:“你的故事,有什么证据呢?”
  “有证据!”我在虚构故事的时候,早已想好了对策,我伸手进衬衫,贴肉取出一件物事来,手向前一伸,道:“看这个!这是我顺手取来的。”
  霎时之间,船舱之中的呼吸声,突然沉重起来,在我手中,是一团闪烁不定的蓝光,那样美丽的蓝色,简直就像是蓝色的彩珠一样:
  而发出那么美丽的蓝色的光彩的,则是一块扁平六角形的蓝宝石,宝石只不过是一个指甲那么大小!
  我相信范朋对鉴别珠宝,一定有一手,我看到他一挥手,将太阳眼镜挥飞了开去,眼珠几乎要脱离眼睛,跳跃而出:
  这一颗蓝宝石,可以说,在世界上已然被发现的蓝宝石中,绝不会在三名之外。那是我前两年在印度的时候,为一个巴哈瓦蒲耳的土王做了点事,那个土王送给我,我因为喜欢客观存在那个近乎梦幻也似的色彩,所以镶上托子,佩在身边,此时取了出来,作为故事的证明。
  范朋和黑手党徒的头,不由自主,向前伸了过来,我知道这些匪徒,心中一定致力于盘算,就是这一块蓝宝石,便可以供给他们多么豪华的享受,而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事实上,我也早已知道,那块蓝宝石的那种美丽得几乎有催眠力量的光芒,一定会令得这些贪婪之徒,暂时地忘记一切!
  我将手向范朋伸过去些,范朋又将他的头,伸过来一点,然而,我淬然之间,五指收拢,将蓝宝石紧紧地抓住,一拳向范朋的下领击去。
  那一切,是来得如此之突然,任何人都末及防备,而我那一拳,足运了八成功力,范朋中了一拳之后,整个身子,都向上飞了起来,“砰”地一声响,他的身躯,正好撞在灯上,片刻之间,船舱之中,一片漆黑!
  我不等那些黑手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形展动,已然掠出了几尺,在我早已认定的方位之中,抓起了那块木板,便立即从船舱的另一端,逸了出去。
  直到我出了船舱,才听得震耳欲聋的机枪声,和四条怪龙似的火舌。但是枪声却来得那么短促,立即停止,那当然是四个黑手党徒,身子已然吃饱子子弹的缘故。
  紧接着,我看到了尼里和几个黑手党徒,冲了上来,我连忙退回船舱之中,离开了一条尸体,夺过了一柄手提机枪来,不等尼里来到舱口,我的手提机枪,已然怒吼起来!
  枪声本来是刺耳的,但是当子弹射向无恶不作的匪徒之际,枪声听来,简直动听过纳京高的歌喉,而机枪的抖动,也好看过玛留芳婷的舞姿!一切只不过是五分钟之内的事,我按了手提机枪,挟着木板,当然早已放好了那块引得他们进地狱的蓝宝石,靠上了岸。
  等我转过了街角的时候,才见到人群如湖水似地奔来,几个警察,反被夹在人群的当中。跑在最前面的人见了我,大声问道:“什么事?什么?”我也大声道:“不知道,我刚写生回来!”一面说,一面扬了扬木板,人群立即弃我而去!我心中暗暗好笑,立即隐没在黑暗之中,向医院走去。现场看来像是尼里和范朋火拼的结果,因为范朋带着几个黑手党徒,死在舱内,而尼里和几个黑手党徒,又死在舱外!直到明早,我有了报纸,才知道我的估计不对,“六亲不认”范朋,竟然奇迹也似地未曾死!
  他中了我的一拳,身子飞起六尺高下,撞破了灯,又立即跌了下来,当那四个黑手党徒,盲目扫射之际,他并未曾中弹!而我那一拳,反倒因为他的身子腾空而起,在无形中卸了一部份力道,而未曾将他当场击毙,他却因此活了下来,但是他并未道出事情如何发生的。
  范朋只是一口咬定,是尼里起了杀害他的意思,他幸免于难,科西嘉的警务当局,将他带到巴黎,但是巴黎最高警务当局,也对他无可奈何,因为他看来像是个被害者,只得录了口供放人。以后的几日中,我又看到法国有一张报纸上说,警方对于在一柄手提机枪上,发现一些奇怪的指纹一事,表示十分困惑,但也只是略略一提,以后根本未曾再见有什么消息。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16 PM
第八部、死神的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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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全是以后的事了,当时,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医院,在途中,将地图小心撕了下来,放入袋里。进了病房,我看到石菊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肩上和腿上,却扎着绷带。她看到了我,嘴唇抖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病房之中只有一个病人和一个护士,石菊的身上,还穿着动手术后的白色衣服。我取出一张百元面额的美金来,交给那护土。道:“小姐,我要买你身上的衣服,快!快脱上来!”
  那护士接过了钞票,呆了半响,才“啊”地一声尖叫,忽然昏了过去!
  我立即动手,将她的护士制服除去,由于是冬天,她在护士制服里面,还穿着厚厚的羊毛衫和呢裙,我从来也不曾动手强脱过一个女人的衣服,尤其是一个已然昏了过去的女人,但是我却顾不得那么多,将她的羊毛衫和呢裙,全部脱了下来,向石菊抛去,将仅剩底衣的护士抱到病床之下,拉过了毯子,将她盖住,才将她摇醒,不等她再次尖叫,我已然道:“一百元美金足够你买十件美丽的衣服了,我们绝无坏意,也不是坏人,只不过因为事情紧急而已!”那护士向我望着,又望了望紧裹住身子的毛毯,你猜她说了些什么?她道:“你脱了我的衣服,就立即将我以毛毯裹起来了么?”我点了点头,她便立即掩住了脸大声哭起来了!
  经过了这一次,我敢夸口,我对科西嘉女人,只有无比的了解!
  当时,我当然来不及向她道歉,回头一望,石菊已然穿好了衣服,而医院中其他人,也已我闻声赶来,我连忙抱起石菊,从窗口跳了出去,回到了“银鱼”,到了房中,我才松了一口气,向石菊叙述在快艇中所发生的情形。石菊担心地道:“如果警察来麻烦我们呢?”我笑了起来,道:“已然没有人会来麻烦我们了,地图已然在我身上,我们可以再向罗马订购潜水用具。在潜水用具未到之前,我们不妨到蒙地卡罗去,碰碰运气,会一会‘死神’”石菊现出了一个极其甜蜜,也极其疲倦的微笑,她躺在我的臂弯中,低声道:“卫大哥,吻……我一下!”我俯首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她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是希望我吻在她丰满的嘴唇上。没有多久,她便睡着了,我不敢离开她,就在沙发上,睡了一宵,第二天早上醒来,石菊已然可以走动了。
  在我还未及发问之际,她已然向我解说,原来在那两个黑手党徒,抬她到医院去的途中,她已然在伤口上,敷上了秘制的伤药,医院所做的事,只不过是将她的子弹,取出来而已。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报纸贩送来了巴斯契亚镇上的报纸,有如此重大的新闻,大约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我看了报纸,才知道范朋未死,如今轮到他躺在医院中了,我也知道,虽然范朋未曾讲出事实,但其余的黑手党徒,和地头蛇马非亚等人,一定是知道的,因此,我们立即离开了巴斯契亚,坐船到尼斯。当然,我们是暂时离开,还要回来的。两天之后,我们已然出现在蒙地卡罗的第一流酒店之中:
  在途中,我和石菊两人,细细地看了那一块破布——藏宝地图,在正面的红点上,我们发现,我们曾经到过的地方,绝不类地图上指出的藏宝点,不知道何以佩特·福莱克会将那么多的氧气,放在那个礁洞之中。佩特已然死了,这件事,只怕也永远成为一个谜了!
  而在那破布背面的文字,也就是我第一次得到地图,未曾看清的文字,翻译出,是如下面所录的,其中,有括弧的地方,是原来的文字已经全然不清,是我和石菊两人费了不少时间,推敲出来,自以为正确的字眼。整段文字,我确信是日记的一部份(本来我以为是航海日记的一段)。
  下面就是这一段文字:
  “……奇怪的任务(来了,令得)全船的人,忙碌不已,使我(以为是)有要员来到,但是来的,却是达雨中校和六个近卫队员,和六只大铁箱,铁箱沉重得不可(想像,我只想过)伸手摸了一下,就提了一下耳光,我们驶到了巴斯契亚港外,就(停了下来),近卫队员(带着)箱子,潜下海去,我觉得十分不(平常),但是我们却奉命不准上甲板,我记下了我们所在的位置,那是纬度四十二度八点O七二分,经度……(卫按:这一地方,是最主要的,但是却已然模糊到无法辨认的程度,我不能凭想像而填上数字去,我相信,范朋那句只说了两个字的话,一定是“地图已然缺了经度的数字”!)我深信记录下来的人,也已然料到那是大批宝藏,所以他才将方位记得那样详细。虽然未知经度,但是纬度却被记录得十分准确,我和石菊,都充满了寻到这笔宝藏的决心!在豪华的大酒店的厚厚地毯上走着,我们订下了两间房间,并立即为石菊和我自己,制了新装。
  我打电报叫我的经理人,电汇大量款子到蒙地卡罗来,以应付我们的用途。我的经理人虽然照办,但是却也带来了一封长达干余字的电报,劝我切不可沉溺于赌博!
  我早已说过,我有一个很好的经理人,可不是么?
  我相信范朋偶然提起“死神”在蒙地卡罗,一定不是信口胡扯的。
  但是接连三天,我和石菊,出入于各种豪华的赌场,并未发现“死神”。
  石菊的伤势已然痊愈,我们也准备离开蒙地卡罗了,可是第四天,当石菊正在我房户的时候,侍者突然打门,用银盘托进一张名片来。我心中感到十分奇怪,因为我们在蒙地卡罗,照理是不应该有人会知道的!
  我立即拿起了名片,一看之下,不由得怔了一怔,名片上的名字,我是不能照实写出来的。他就是我姑且称之为纳尔逊的那位先生。
  我向石菊望了一眼,道:“一切由我应付,你尽可能不要出声。”
  石菊也看到了名片上的名字,她点了点头,我向侍者道:“请这位先生进来!”
  侍者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不一会,门上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我大声道:“进来,纳尔逊先生!”
  纳尔逊推门进来,只有他一个人满面笑容,道:“好啊!卫先生,石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我不知道他用意何在,但是我已然打定了主意,绝不与警方,有任何私人交情以外的往来。
  “欢迎!欢迎!”我也满面笑容,“有没有在赌场上赢钱?”
  纳尔逊哈哈地笑着,坐了下来,石菊调了几杯酒,给我们一人一杯,他一口就喝了半杯,兴致好像更高了,满面红光,在谈了一些蒙地卡罗的风光之后,他突然又道:“卫先生,我本人,很佩服你的为人,但是却不赞成你对国际警方的态度!”
  渐渐来了——我想着。我只是微微一笑,道:“纳尔逊先生,你不能强迫一个人去做他所不愿做的事情的,是么?”
  纳尔逊哈哈大笑,他手中的半杯酒,也因为他的大笑,而溅出了几滴来。
  我和石菊互望了一眼,不知道纳尔逊这样大笑,究竟是为了什么。好一会,他才停住了笑声,道:“你,卫先生讲得不错,我绝不能勉强别人,但是我却可以勉强你,你同意么?”我心中暗暗谅异,但面上却装出极其不愉快的神色,道:“纳尔逊先生,我要请你原谅——”当时,我们是用英语交谈的,“我要请你原谅”这一句话,是英语中暗示对方失言的技巧说法。纳尔逊却道:“不必,卫先生,说痛快些,我要强逼你做一件事!”
  纳尔逊讲话时的那种态度,不但越出了礼貌的范围,而且,还伤及了我的自尊心:我立即站了起来,道:“纳尔逊先生,我想你的公务,一定很忙吧?”
  我也完全不客气,变相地向他下逐客令来了:纳尔逊笑了一下,道:“不错,我的公务很忙,但是我在这里,也是为了公务。”
  “哦!”我讽刺地说:“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国际警方的工作,是手执酒杯,对着一个不愿与警方合作的人大发脾气!”
  纳尔逊的涵养功夫,的确令人佩服,他面上仍然带着微笑。
  但是我相信,他的心中,一定十分愤怒,至少十分不习惯,以他的地位而论,是很少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的。
  “那么,”他笑了笑,轻轻地晃了晃酒杯,酩了一口,道:“以你看来,我们的工作应该是什么呢?”
  我大声道:“去找罪犯,去找犯了法的人!”
  纳尔逊舒服地坐了下来,道:“那么,我正在做着我的工作。”
  我实在给纳尔逊的态度激怒了,我甚至大笑了起来,道:“亲爱的纳尔逊先生,那么说来,你以为我们两人是犯罪者了,请问,我们犯了什么罪?”
  我以为我的话,十分幽默,纳尔逊一定会脸红耳赤,不知所措的。但是,事实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纳尔逊以钢一样的眼光望着我,简单而肯定地道:“谋杀!”
  谋杀!我几乎跳起来!
  纳尔逊又微笑着,道:“卫先生,感到吃惊么?谋杀!至少,你谋杀了五个人之多!”
  我实在再也忍不住了,我冷冷地道:“纳尔逊先生,这是我所听到的最荒唐的指控,证据呢?亲爱的先生!”纳尔逊从他西装的上衣袋,摸出了三张甫士咭大小的照片来,却又不让我看,他将照片放在手背上,敲了两下,道:“卫先生,巴斯契亚镇码头上的那件案子,我相信你一定很留心报上的报导。”
  我昂然而立,“是又怎样?”
  “好!”他始终不发怒,虽然我一直激怒他:“那末你一定看到过一张报上说,在一柄手提枪上,发现了几个来历不明的指纹一事?”我感到自己的手心,已然在出冷汗了,口中也显得十分干燥,但我仍然道:“看到过又怎么样?”
  “不幸得很!纳尔逊摇了摇头:“不幸得很,那几个指纹,已经给我查明,是你留下的。卫先生,这事,你怎么解释呢?”
  他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三张照片,递了过来,我机械地伸过手,将那三张照片,接了过来,一张摄的是那柄手提机枪,还有两张是放大的局部,机枪柄上,有着清晰的指纹,只是粗略地看上一眼,我便可以认得出,那是我自己的指纹!
  我早就知道纳尔逊不会无事而来的,但是却也未曾料到,他已然掌握了这样的王牌!
  我强笑着,实则上我面上的肌肉,已然十分僵硬,笑容也一定非常难看。我站着,装做是十分细心地观察那三张照片,实际上。我根本是无话可说!
  忽然,石菊激动地叫道:“是他杀了那些人,又怎么样,难道不应该杀么?不是为社会除害么?”
  纳尔逊点了点头,道:“石小姐,作为个人,我们同意你的见解。但不幸得很,尼里在罗马,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在法律上来看,他是商人,而他死了,是卫先生将他杀死的。即使掌握了尼里的犯罪证据,未经过法庭,尼里也不能死,更何况卫先生和警方一点关系也没有,小姐,你明白了么,这是谋杀!”
  石菊望着我,我望着她。我们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纳尔逊搓着手,道:“我还可以和你们讲一个小故事,有一个死囚,已然定期要上绞刑架了,他的一个仇人,决定要亲手将他吊死,便买通了刽子手,由他假冒刽子手去执行死刑。结果,那死囚如预定般地死了,那个假冒刽子手的人,却被控蓄意谋杀,罪名成立!”
  “那你为什么不将我拘捕呢?”我无力地说。“卫先生,”纳尔逊笑了一下,道:“老实说,意大利和法国的警察总监,都应该赠你勋章,国际警方,非常感激你。我是主办人,目前,‘知道那指纹是属于你的,只有少数人,事情是可以完全不起波纹,而归于平静的。”我苦笑着道:“纳尔逊先生,你要什么,趁早说吧!”
  纳尔逊兴奋起来,他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拍着我的肩头,道:“年轻人,对于你的勇敢、机智,我本人十分佩服,我更知道你深谙中国的传统武术。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不等他讲完,便断然道:“我绝不加入警方工作!”纳尔逊笑道:“我知道中国人的脾气,同情是在赛尔墩的一面,而不在黄天霸一面,我绝不愿勉强你的。”想不到纳尔逊对中国的故事,也如此熟悉,我道:“那你想要什么?”纳尔逊道:“很简单,你们和‘死神’、和黑手党的争斗,以及你去到巴斯契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好道:“我不相信国际警方竞会不知道?”纳尔逊道:“我们是知道的,但是不够多,卫先生,需要你的补充。”我望着石菊,道:“如果我拒绝呢?”
  纳尔逊笑了起来,道:“你不会的,你是那么的聪明和有决断……”我打断他的话,道:“好了,不必再称赞我了,这件事,我不能作主,是要由石小姐来决定的。”我又立即向石菊说:“你可以拒绝他,我可以申辩是自卫杀人的。”
  石菊道:“卫大哥,可是这样一来,黑手党徒岂肯放过你?就算你在法庭无罪,你怎能安全离开意大利?”我道:“你不必理会我,只在你自己而言,你能不能将事情和盘托出?”
  石菊现出一个极其犹豫的神色,我看出了她心中的为难。她绝不要为我增加麻烦,但是要不为我增加麻烦,就是要为她自己麻烦!
  我想了一会,道:“我们拒绝他吧。”石菊插了摇头,道:“不!”
  我立即劝她:“你千万不要感情用事!”石菊道:“我一点也不感情用事,我至多不回西康,也就是了。”我追问道:“菊,你隐瞒了事实,你不回西康,但西康会有人来找你的!”石菊呆了半晌,面上立时现出了极其坚决的神色,道:“卫大哥,我已然决定了!”
  我们两个人,是以中国话交谈的,我只当纳尔逊听不懂,可是,石菊的话才一出口,纳尔逊立即道:“我相信石小姐的决定,一定是明智的决定!”纳尔逊的这几句话,是极其纯正的中国北方话!我们两人。不禁怔了一怔,纳尔逊道:“我曾在河北,住过三年,但不讨论,你们究竞是为了什么才去巴斯契亚的,是宝藏么?”
  石菊点头道:“不错!”纳尔逊大感兴趣,道:“真是?是什么人的宝藏,迦太基商人,还是水手辛巴德的?”石菊并不因为纳尔逊的话而有丝毫的笑容,她沉重地道:“都不是,是隆美尔的。”
  石菊终于说出了事实,我心中感到莫名的难过,我是那样的对不起她!北太极门掌门人,一定会派出许多人,在世界各地,搜集她的踪迹,而将她置之死地——即使她是掌门人的女儿。而石菊从此以后,也就永远只有逃避,逃避……想在一个地方。住上一个较长的时间都没有可能!我想,纳尔逊听了,一定会感到满足了。可是,忽然之间,我发现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极其奇异的神情,接着,那种神情,便变得十分滑稽,而半分钟之后,他已然大笑起来:我和石菊两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因为纳尔逊就算高兴的话,也不至于这样失去控制地大笑的。好一会,纳尔逊笑得咳嗽起来,一面笑,一面道:“隆美尔的宝藏,妙哇,价值三亿美金,得到了它,便可以成为世界著名的巨富,哈哈,一幅破布上有地图,地图上面有文字,写得很神秘,只有经度,是不是?亲爱的先生小姐、这样的地图,在巴黎街头,向游客兜售的时候,只值十元美金!”
  我和石菊两入,整个呆住了,半晌。我才结结巴巴地道:“纳尔逊先生,你是说,整个事情,有关隆美尔宝藏、都是不存在的?”
  纳尔逊又笑了一阵,道:“卫先生,你向我发出这样的一个问题。证明你虽然有非凡的才能,但是究竟年纪还嫌太轻!”在那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了不知多少的问题:“死神”对黄俊和石菊的追逐,那近卫队员之死,黑手党的大举出动,这一切,难道都是受了并不存在的传说之骗?但是,我又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和黄俊相遇时的情形,他拈在手中,向海中一颗一颗抛掷下去的钻石,绝对不是假的。而且,钻石琢磨的形状,也是一九三O年到一九四O年之间最流行的那种。
  我又想到了许多的问题,黄俊的态度,他给我看的那个意大利少女的相片,以及他再次要我交出地图时焦迫的神情。我开始了解到,黄俊所以将钻石抛入海中,是因为他心中的极度伤感,感到了财富对他,已然不发生作用。当然,那只有爱情,才有这样的力量。
  我想得实在太多,而且思路也逐渐混乱起来。但是,我却还有足够的清醒,去作这样的判断,纳尔逊错了,我们是对的!
  纳尔逊所说的可能是事实,那可以解释因为这宗宝藏的传说,知道的人很多,所以才有人出卖地图为生,但这并不能证明我们的地图是假的。纳尔逊又笑了一下,道:“你们或许也有一幅地图,是不是?”
  我答道:“不错,我们有一幅。”纳尔逊一伸手,道:“或许我的要求,十分愚蠢,但是我可以看一看么?”我望向石菊,石菊点了点头、我贴身取出了那幅地图,纳尔逊只是随便地一看,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花多少钱买来的?”我伸出手,向石菊摆了摆,令她不要出声,道:“用了一千镑!”
  纳尔逊叹了一口气,道:“这不能算是骗局,一千镑是人自愿拿出来的。”他站起来,将地图放在沙发上,向门口走去,挥手道:“再见!”我心中大是高兴,忙道:“纳尔逊先生,关于我的事情——”
  他笑了—笑,道:“放心,我回去,就将有关你的档案销毁,需要我效劳的,我绝对不会拒绝。”纳尔逊沉吟了一会,道:“事情倒是有的,而且不是以后,就是现在。”
  我慨然道:“什么事,你说吧!”纳尔逊道:“你和石小姐别再沉浸在三亿美金的迷梦中,这就是我的希望了!”
  我和石菊两人,脸都红了起来,纳尔逊微笑着,拉开了门,向外走去。我想要走到门口去送他,但是我只走了一步,便突然停止了!走廊上,有两个人在我门口经过,是他们使我停下来的!
  我刚一停下脚步,便立刻一伸手拉石菊,使她和我急急一齐侧转身来,以免被那两个人看到。
  那两个人,一个穿着一件贵族式的皮翻领大衣,手中握着手杖,气派十足,竟是“死神”!而在他身旁的那个女子,穿着一件雪也似白的韶皮大衣,我虽然只见到她的侧面,但是我也立即肯定了她是黎明玫!
  我震动了一下,纳尔逊和石菊,也震动了一下,纳尔逊立即转过来,以一种奇怪的声调,对着房中,讲了几句无关重要的话。“死神”和黎明玫走过去了,他才向我们一笑,走出了房门。
  我连忙抢到房门口,还来得及看到“死神”和黎明玫,转过了走廊,我轻轻地追了过去,发现他们两人,停在四一七号套房门前,我立即又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我才一入房,石菊便劈头问我:“我们怎么办?”我挥了挥手,道:“你先别打扰我,我心中很乱。”石菊走了过来,道:“为什么?为了‘死神’?”
  我只得含糊地答:“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石菊呆了一会,才转身去,道:“卫大哥,要是我是你,我就去看她了!”
  我呆了一下,道:“去看谁?”
  石菊道:“去看死神身边的那个女人,你是为了她而心烦,是么?”
  我将手按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面对着我,道:“我们一齐去见她,她是黎明玫,也是你的母亲——”
  石菊厥了厥嘴,但是我却并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讲下去:“我相信你的身世,一定极其曲折,而你自己,一直不知道。”
  石菊冷冷道:“不论你编造什么引人入胜的故事,我都不去见她!”我呆了一会,道:“这样说来,你愿意我独自去冒险了?”
  石菊瞪大了眼睛,我拿起了大衣,道:“也好。你在这里等我!”不待我走到门口,石菊已然叫道:“卫大哥、我去了!”
  我回过头来,发现石菊的脸上,有着泪痕,她真还是一个孩子!”
  我们并肩来到四一七号套房门口,我并没敲门,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黎明玫正坐着,背对着我们,“死神”站着,立即转过身来。他见到我们,心中一定十分骇异,但是他面上却没有一点惊惧之色。
  “明玫,”他叫着:“看看是谁来了!”、
  黎明玫转过身来,望着我,她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复杂,令人根本难以猜测她心中是喜欢,还是难过。我将门关上,小心地看了看周围,房中不像是有人埋伏着,“死神”笑道:“放心,没有人会在蜜月房中,埋伏着几个打手的!”
  其实,即使他的房中真埋伏有打手,像我这种久经风浪的人,自然也不会惧怕的,不过,小心谨慎的行动,已成为我的惯性。
  “蜜月房”三个宇,像是利箭一样地,刺入我的心中,我失声叫道:“明玫!”黎明玫猛地站了起来,几乎是在高叫:“别说了!”
  “死神”的态度,十分镇定,例过头去,道:“明攻,应该住口么?”
  在他的话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恐吓意味,但是黎明玫一点,却立即又颓然地坐了下去,道:“不……不,你……说下去吧。”
  “死神”微微一笑,道:“卫先生,你听到了没有?同样的,蜜月房中,也不欢迎不速之客,两位是不是——”他一面说,一面向电话走去,立即一个箭步,窜向前去,比他快了一步,一伸手,已然将电话线拉断,“死神”手中的手杖,也在这时候,扬了起来,我飞起一脚,那是一式“人”字脚,上身后仰,飞脚上踢,足尖所到的高度比头更高。
  那一脚,正踢在他的手权之上,“死神”向后退了一步,“砰”地一声,从杖尖射出了一颗子弹,声音很轻微,我再一伸手,向他的手杖抓去,死神手臂一缩间,手杖已向我手腕敲来!
  我向左一闪身,身子一侧间,在一个几乎要向地上倒去的姿势中,避开了他手杖的一击,同时,足尖一勾,已然勾在他的假脚上,他身形一个不稳,便已然跌倒在软软的地毯上。
  在他跌倒之际,我不必再费什么力气,便已然将他手中的手杖,夺了过来。
  “死神”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满面通红。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露出这样暴怒的神气,他像是根本不理会我,走到酒柜面前,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在喘了一口气后,他面上的神色,才恢复了常态,转过身来,道:“不错,你懂得利用人的弱点。”
  我这才知道,他所以暴怒,乃是我勾住了他的假脚,而令他不得不倒下一事!
  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这点我也会!兄弟,我也会利用人的弱点!”我不去理会他,对黎明玫道:“明玫,我们走。”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黎明玫竟然摇了摇头,道:“我不走,你们离去吧!”
  我听了之后,宛若五雷轰顶,道:“明玫,你说什么?那是石菊,她是你的女儿,那是你自己说的,你为什么不走?”
  黎明玫的面色,显得十分冷漠,根本叫人难以猜测她的心事,她只是再度摇头,道:“我不走!”
  “死神”突然大笑起来,道:“老弟,我比你更善于利用人的弱点!”我来到黎明玫的面前,道:“明玫,你有什么理由要怕他?我们快走,石菊等明白她的身世,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黎明玫向石菊望了一眼,道:“她何必明白她的身世?你也不必再劝我走。”
  我一伸手,将黎明玫的手臂握住,想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但是一拉之下,黎明玫却仍然坐着不动。黎明玫的武功,在我之上,我要拉动她,当然不是易事,我几乎是在哀求,道:“明玫,你可知道,我是怎样地想念你,你为什么还要犹豫?”
  “卫先生,”黎明玫转过头去,道:“你要顾及礼貌,我和他已然结婚下!”
  黎明玫那无情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最厉害的子弹一样,毫无保留地射进我的胸膛之中,在我心底深处,炸了开来:我不知道我那时的脸色,是如何地骇人,因为我看不见自己,但是,我却看到石菊掩着脸,几乎要叫了出来。
  我僵立着不动,黎明玫又缓缓地转着身子去,我只感到摇晃着像是要倒了来,石菊立即来到我的身旁,将我扶住。她狠狠地瞪了黎明玫一眼,道:“你是一个下贱的女人!”
  黎明玫仍是背对着我们,一动也不动。“死神”干笑了两声,道:“高贵的小姐,你出言要谨慎些!”石菊整个人,像是一堆火药一样,而“死神”的那句话,则恰好如同点着了药引子!
  石菊立即大笑起来,道:“我为什么要谨慎些?你是下贱的狗,她是下贱的母狗!你们两人,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绝未想到,石菊竟会用那么不留余地的话来诅咒“死神”和黎明玫。当然,我知道石菊为什么要这样地骂他们。石菊完全是为了我,因为她看出,黎明玫伤透了我的心!
  石菊出乎寻常的愤怒反倒令得我清醒了些,我定了定神,痛苦地道:“你不能这样骂你的母亲!”石菊“哈哈”大笑,道:“卫大哥,我本来还有几分信你的话,但是如今,我根本不信!”
  黎明玫本来一直呆坐着不动,即使是石菊那么凶恶地骂她的时候,她也会着不动,但这时候,她却突然转过身来。
  她的面色,白得十分可怕,道:“卫先生,你已然对她说了?”
  我喘了口气,点头道:“自然,你对我说,她是你的女儿,我为什么不能说?”
  黎明玫一听,突然也尖声笑了起来,笑了没有多久,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连眼泪也咳了出来!
  她是装得那么逼真,但是我完全可以看得出,她的剧咳,无非是为着掩饰她的流泪!她一面笑着,一面咳着,一面流着眼泪,道:“你是我所遇到的最大的大傻瓜,一句谎言,你便信以为真了!”
  我只是望着她,并不搭腔,她停了一停,又道:“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女儿?哈哈!”我苦着脸,道:“这没有什么可笑的!因为这本是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只是复述出来而已。”
  黎明玫道:“当然可笑,可笑到了极点!两位请快走吧I”我又跨前一步,俯下身去,道:“明玫——”可是石菊不等我话说完,已然抢着道:“卫大哥,我们还在这里作什么?”
  我顿了一顿,心中重复着石菊的话:我在这里做什么?我在这里,是为了要黎明玫讲实话!我再次道:“明玫,你对我说的,可是真话?”
  黎明玫倏地站了起来,她的身子,在微微发颤,道:“当然是真的,卫先生,你该走了!”我后退了几步,石菊紧紧地跟着我,我们一齐来到了门口,我才道:“我会弄清真相的!”
  “死神”冷笑一声,道:“希望你能够!”我几乎忍不住要向“死神”扑了过去,但是我知道这样做,毫无好处,我不能在这个地方将他杀死,而自己置身事外。我甚至考虑到不理一切后果,和“死神”拼命,但石菊一定已然看出了我的神色有异,她立即打开了门,将我拉出了“死神”的房门,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我并没在门口站了多久,但是我已然有足够的时间,听到黎明玫的哭泣声。
  那时,我的心境,简直是难以形容到了极点,我想再度冲进去,但是我知道再冲进去也没有用,我呆呆地站着,直到我身子不由自主被石菊拖开,我又所得黎明玫尖叫道:“不能,你答应过我的!”
  接着,便是“死神”冷酷的声音道:“当然,我答应过你,我绝不杀死他,你放心好了!”黎明玫又叫道:“那你是准备——”死神不等她讲完,就道:“我不准备什么!”
  我只听到此处,就已经转过了走廊,再也听不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了。当时,我的心中紊乱到了极点,以致我充全没有听出,他们两人交谈的话,与我有关!没有多久,我们已然一齐来到了我的房门口,我几乎是给石菊拖了过来的,石菊打开门,将我推了进去,我跌跌撞撞,向前跌出了几步,刚想站直身子时,突然,一个人握住了我的手臂,另有一件硬物,抵住了我的腰际。
  我只看到石菊陡地呆住了。同时,也听得沙发上传来了一下笑声,道:“石小姐,将门关上厂石菊看这形势,只得依言而为。
  从我的房中,这时,又走出一个人来,叫道:“师妹!我侧过头去,略看了一看,就已然认出那人正是黄俊!
  “坐下,卫先生。”那用枪抵住我背后的人命令我,我的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了,因此,我也依着他的命令,坐了下来。
  石菊面色发青,道:“黄师哥,这两个人,是你……带来的么?”黄俊走向前来,点了点头,道:“不错!”石菊尖声道:“你想将我们怎么样?”
  黄俊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我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也曾经相爱过,后来,为了一件小事,你就不肯理睬我了——”石菊订断他的话头,冷冷地道:“小事?”
  黄俊吸了一口气,道:“师妹,在我看来,那实在是小事,我骗了一个人,不错,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说我卑鄙,也不要紧,你不睬我,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现在爱上了一个人!”
  石菊依然面色铁青,道:“那关我们什么事?”黄俊的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这时候,我已然完全明白了黄俊为人。他是一个为了自己要达到目的,而不惜一切手段的人!黄俊续道:“我所爱的人,落在人家的手中;我已然决定了不再回西康,但是我要她!”石菊道:,“这又和我们有什么相干?”黄俊摊了摊手,道:“我没有办法,我要将你们两个人,去向人交换施维姬。”“向谁交换?”我第一次开口。
  黄俊道:“连我也不知道,我起先,接到条件是:只要我能交出藏宝地图,我便能得到施维姬。如今,对方的条件是:要将你们两个人,去换施维娅。”
  我耸了耸肩,但立即停住了。在我身后,传来“克”地一声金属撞击之声,那是手枪的保险掣被打开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警告我不要乱动,因此我立即不动,道:“黄俊,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黄俊道:“我明知我这样做,很对不起你们,但是我要得回施维姬,我没有办法。”‘
  我重复地道:“这没有问题,‘但是,我有一句话要问你。”黄俊道:“你说罢。”我不假思索,道:“你得到了宝藏没有?”
  黄俊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立即又道:“那么,这一袋钻石,你又是那里来的?”黄俊道:“施维姬给我的。”
  我知道,黄俊口中的“施维哑”,就是他曾给我看过的那个麦田中的少女。我冷冷地道;“她是亿万富翁的女儿么?”’
  黄俊道;“当然不——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道:“你不是傻于,那末,这袋钻石,施维娅又是从那里来的?’’黄俊咳嗽了一声,显得十分尴尬,突然,他道:“不必多说了,你们跟我走罢!”
  他说着,向另一个大汉一挥手,那大汉早已拔枪在手,遥遥地对着石菊,石菊为着我,也一动都不敢动,那大汉拿起了石菊的皮大衣,为她穿上,黄俊道:“我们像是好友一样地走出去,为了施维姬,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师妹,卫先生、你们应该放聪明些!”我冷笑道:“当然,我们相信你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我可以穿大衣么?”黄俊想了一想,道:“不必了,你们两人,走在前面!”我和石菊,只得一齐向外走去。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22 PM
第九部、神秘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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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俊和两个大汉,跟在我们背后,黄俊显然很紧张,因为他不断地低声吩咐我们:“不要妄动!不要妄动!”那时,我心中实在是非常奇怪,黄俊究竟要将我们,带到什么人手中去呢:
  “死神”?不可能的,因为我们刚离开“死神”的房间。
  是黑手党?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因为黑手党的两个党魁,一个已死,一个受了重伤,还在医院中,黑手党正在大混乱中,意大利警方,也正趁此机会,以一切力量在对付这个庞大的匪徒组织,他们在自顾不暇之余,不会再顾及我们。
  但是,那又是哪一方面的人呢?他要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和石菊并肩走着,没有人发现我们是被枪指逼着的,来到了酒店的大门口,穿制服的守门,为我们叫来了计程车,我们五个人,一齐上了车,但是,驶出没有多远,黄俊便吩咐车子停下来,另一辆大型轿车,恰好在这时候,在我们的身边,停了下来。
  我们又一齐上了那辆大车,驶出了几里,在手枪的指胁之下,我和石菊的眼睛上,都被贴上了黑布,今得我们不见天日。
  我只是紧紧地握住石菊的手,我只觉得,车子在经过了—大段平整的路途之后,便一直行驶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过了许久,我默算路程,大约在六十里左右,路面才又平整起来,接着,车子已然停住了,我们被带下车,枪管仍然指着我们的背脊。
  我只听得一个十分妩媚的女子声音,叫道:“黄俊!”同时,听得黄俊叫道:“施维姬!”我觉得我已踏在一个十分柔软的草地上,接着,我听得两个人飞奔的声音,又听得“黄”和“施维姬”的叫声,那当然是黄俊和施维姬两人,已然拥抱在一起。
  接着,我已听得一声音道:“黄先生,你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施维姬仍然会回到这里来,你明白了么?”
  黄俊连连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声音又道:“你可以离开了,希望你们两人,将这一切,全部忘得干干净净!”
  脚步声远了开去,接着,便是汽车马达的声音,黄俊和施维姬远去了。
  然后,我又听得那声音,和押着我的大汉,用一种奇怪的语言交谈着。
  我甚至听不出那种语言,是属于何种语言的范畴,我想着那两个大汉的模样,他们的肤色很黑,但又不是黑种人,他们的身子很高,眼中有着野性的眼光,他们是什么地方人?他们讲的是什么话?他们要如何处置我和石菊两个人?
  我的脑海中,盘旋着许多许多问题,我的身子,被枪管指着,向前走去。
  我曾经试图撕开眼上的黑布,但是我的手还没有动上两寸,枪管便对得我更紧些,我没有反抗的机会,就算我能跃开去,但是在我撕开黑布以前.也一定中枪了!因此我只是走着,并且希望石菊,也像我一样,不要妄动。
  我们走上了石阶,我数着,一共是二十三级,我觉出已然到了屋内。我开口道:“虽然我是你们的俘虏,但是请你们除去我眼上的黑布!”得不到回答。我只好继续向前走,直到身后传来“砰”地一下,门开之声,我才意识到,押我的人;已经走了,我试探着拾起手臂来,没有反应,我撕脱了黑布,刚好看到石菊也撕脱了黑布。石菊立即扑向我的怀中,道:“卫大哥,我们是在什么地方。”我道:“我怎能知道?”一面说,我一面打量处身之所。那是一间陈设得古色古香的书房,可以断定,这里以前一定是一个法国贵族所有的地方。窗前垂着厚厚的窗帘,我立即一个箭步,来到窗前,将窗帘拉了开来;但是没有用,我看到的是黑黝黝的钢铁,石菊这时,已然在推着门,当然不会有结果。我们两人,坐了下来。在正中一张桃花心木的桌子上,有着各种名贵的酒,我斟了两杯,石菊的手在微微发抖,道:“卫大哥,又是‘死神’的安排?”
  我摇了摇头,道:“可能不是。”我四面酸着。书架上的书籍,全是最冷僻,最专门的书籍;有一格中,全是有关非洲断崖高原民族的研究。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我们听到了咳嗽声,一个人的声音,从屋角传来,道:“两位或许觉得十分不习惯,但我们只要两位的合作。”我抬头看去,屋角装着扩音器,当然,我们的话,他也能听到。我冷冷地道:“你们是什么人?”扩音器中的声音,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道:“那你们不必理会,和我们合作,或者不,请你们回答!”那人所说的,是十分纯正的英语,但因为太纯正了,有点像“灵格风唱片”,所以可以断定他不会是英国人。我道:“什么样的合作,我必须明白。”那声音道:“关于那隆美尔宝藏,其中有一部份东西,是你们毫无用处的。”
  我猛地吃了一惊,不自由主,紧紧地握住了在我身旁的石菊的手臂。
  我当真未曾想到,就是为了在轮渡上要呼吸一下冬夜的海上空气,竟会给我惹下了那么多的麻烦:那声音说得实际上已然很明白,在传说中的隆美尔宝藏之中,有一部份贵重金属,乃是“铀”!他们所要的是这些!当然、不会有任何人,会对这种放射性的元素感到兴趣的。
  那就是说,我甚至已经卷入了国际间谍斗争的游涡之中!
  我深知那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游涡,远比和“死神”、黑手党周旋来得可怕!匪徒或者还会有人性,但是在间谍或特务之中,想去寻冤人性,等于是想藉高梯子而去采摘月亮一样。因为他们的职业,根本不容许他们有人性的存在!
  当时,我呆了半晌,方道:“先生,我怕你找错人了,因为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过得了一张藏宝地图而已:“那声音道:“我知道,你们那张地图是毫无价值的东西。”
  我道:“那末,先生,你们还找我们来作什么呢?我们有什么可以合作之处呢?”那声音道:“但是你们见过佩特·福莱克的尸体。”我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方所了解的,竞是如此之多,我可以相信,他们的触须,一定是已伸到了黑手党之内!我道:“对,但是又怎样呢?”
  那声音干笑了几声,道:“怎样呢?先生,这要靠你的合作!”
  我不自由主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先生!我们没有在福莱克的尸体上发现什么,什么也没有。”那声音静寂了好一会,才道:“你好好地想一想,直到你愿意和我们合作的时候,你可以按书桌上的红色的钮。如果你需要什么,你可以按蓝色的钮。祝你好运。”
  我用力地将酒杯掷向地上,酒杯在地毯上无声地破裂,我立即来到书桌旁、用力按那红色的钮。扩音器中立即传来那人的声音。道:“那么快便决定?”我大声叫道:“放我们出去!不然,我们会逃出去的!”
  那声音道:“你不妨试试。”我立即道:“你们是什么人?苏联人么?”那声音道:“俄国猪?哈哈!”我立即又问道:“你们是美国人?”那声音又道:“当然也不是美国猪!”
  我“砰”地一拳,击在桌上,道:“够了,我告诉你,你得到了一个错误的情报,我根本不能和你有什么合作,你只是在虚耗光阴!”
  那声音道:“冷静点!考虑好了,你按红色按钮!”我退后了一步,坐了下来。那人憎恨东西集团的两个领袖国,那末,他是属于什么国家的呢?我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我对政治,没有兴趣,我要考虑的,是怎样离开这里[石菊向我低声道:“我们何不要点食物,看他们如何派人送来?”这是一个好主意,我按了蓝色的钮,立即,在另一个屋角上,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先生,你要什么?”我道:“两客精美一点的大餐,还要两柄手枪,装上灭声器的!”
  后面那句,当然是我气愤之余所说的话,可是不一会,那女子的声音又道:“两客大餐要时间准备,枪先来了!”我吃了一惊,道:“在什么地方?”那女子道:“请你们看着房门。”
  我和石菊,立即向房门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大约过了半分钟,才听得那女子的声音道:“对不起,我说错了,你们应该注意屋角的那张单人沙发。先生。我希望你不是要枪来自杀。”
  我立即知道我们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头看去,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已然多了两柄手枪,当真是装着灭音器的!当然、我知道那两柄手枪,会突然出现在沙发之上,并无神秘可言。那当然是因为在高墙上有暗门,因此他们将手枪从暗门中推进来的缘故。只是令我觉得奇怪的是,何以他们当真这样“有求必应”,连手枪也肯给我们,当真是十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
  我一个箭步,跃到了那张沙发面前,将两柄手枪取了起来,抛给石菊一柄。我以极快的手法,将枪检查了一遍,发现那是立即可以发射的好枪!
  等到我将枪检查完毕之后,已然听得“啪”、“啪”两声,石菊正在门口,向门把射了两枪。我苦笑道:“没有用的!”
  石菊握住了门把,用力推了两下,果然,那扇门仍是一动也不动。
  石菊转过身来,道:“卫大哥,我也知道没有用,但是我不能不试一试!”
  我点了点头,道:“他们能够毫不犹豫地给我们手枪,当然是有恃无恐的了。我相信这里一定是什么国家的领事馆!”
  石菊叹了一口气,我将手枪抛在一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一会,我们听得极其轻微的“唰”地一声。我们连忙循声看去,突见那一张沙发之上,所挂的那张油画,迅速地向旁移去,现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来!我一见这等情形,连忙一跃而起,顺手抓住了书桌上的一根长约尺许的铜镇纸,向那洞口掠去。
  等我来到那洞口附近之际,洞口上吊下一只盒子来。同时,扩音器中传来了女子的声音,道:“你要的午餐来了!”
  我从盒中,取出了两大盘食物,那盒子又向上伸出,油画也向原处移了过来。我连忙将铜镇纸放在洞口,那油画碰到了铜镇纸,便为之所阻,露出了一个高约三尺,宽约尺许的空隙。
  我立即探头向那空隙望去,黑洞洞地,伸出手去,可以碰到对面的墙壁。但是上下却黑洞洞的,十分深邃,那是一个直上直下的洞,像是一个小型升降机的空位,在洞中,还有两条不十分粗的钢缆。
  这时,石菊也已然来到了洞口,也向洞口看去,她以怀疑的口吻问我:“卫大哥,我们可能从这里逃出去么?”我实在也不能肯定,能不能从这样的地方逃出去,但是,这是我们目前所有的唯一出路!我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必须试一试!”
  石菊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臂,道:“那……那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我笑道:“菊,我们是不能不冒险的了。这问屋子中,如果有摄像管的话,我们的一切行动,一定早已为他们所知,想逃也没有办法,如今一无动静,我们相信他们仍未发现。”
  石菊咽了一下口水,道:“那我们就试一试吧!”我自袋中取出一枝“电笔”来。那是十分简单的电工工具,只要碰一碰认为有电的物体,如果有电的话,就会有灯亮起来的。
  我以之在钢缆上碰了碰、并没有电。这又增加了我们由此逃亡的可能性,因为他们显然未曾想到,会有人想到自这里逃亡!
  我又按了按红色的钮,那个声音立即传了过来,道:“卫先生、你想好了么?”
  我答道:“先生,我需要时间考虑,请你在一小时之内,不要打扰我!”
  那人道:“可以的,但是你们不要试图逃跑,刚才,根据报告、你们曾在锁上开了两枪,卫先生,这是十分愚蠢的行动!”
  我笑了一下,道:“你说得不错,我完全同意!”我一面说,一面向石菊眨了眨眼,示意她将手枪取了起来。我们收下枪,又向那小洞,看了一下。
  那洞只不过三尺高,一尺宽,而且,深不过三尺,寻常人,要在这样的洞中钻进去,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在钻进去的时候,也要极度小心不可,因为如果一碰跌了那阻住油画移动的铜镇纸,油画使会向身子挤来,那时就会被夹住了。但对我们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我又考虑了一下、道:“菊,我们一抓住了铜缆,你向上爬、我向下落去。那么,我们两人,至少有一个可以走脱。”
  怎知石菊却摇了摇头,道:“不,我和你一起,不论向上向下,我和你一起。”
  我望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色。是那样的坚定,我只叹了一口气,道:“也好,我们决定向下落去。”石菊点了点头,我吸了一口气,足尖一点,已然从那个洞口,钻了出去,右手抓住了钢缆,向下滑了七八尺,抬头看去,石菊已以我的头上。那洞中阴暗到了极点,当我们顺着钢缆,向下滑了近两丈的时候,简直一点亮光都没有了。我们屏住气息,又滑下了大约两丈,才踏到了实地,我取出了打火机,“克察”一声,打着了火。我们存身之处,大约有五尺见方粗糙的水泥墙,十分潮湿。在那地方的一角,是一部电梯升降的机器,可是四面,却并无通途!我熄了打火机,石菊道:“卫大哥,这里没有路啊!”我想了想,道:“那么,如果机器坏了,修理的工人,从何处进出呢?”
  石菊喜道:“如此说来,这里一定是有出路的了?”我答道:“我相信,我们要仔细地找一找!”一面说,我一面又燃着了打火机。
  打火机所发出的光芒并不很强,但是已足够可以使我们仔细检查这个地窖,不一会,我们便发现了一扇小小的铁门。那铁门是关着的,只不过两尺高,一尺宽,我将打火机交给了石菊,用力拉开了门栓,将那扇小铁门打了开来。石菊持着打火机向内照去,只见那铁门是联接着一条铁管的,通向何处,也看不出来。我吩咐石菊熄了打火机,我们两人就置身在黑暗之中。石菊问我:“卫大哥你想那条铁管,是通向何处,作什么用途的?”
  我正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却得不出结论。在这样的一个地窖中,一根铁管,是可以作许多用途的,可以输送煤炭,可以倒垃圾,也可以做许多其他意想不到的用途。但是如今,我们一定要利用它来作逃亡之用。
  我想了片刻,道:“菊,你跟在我后面,我先爬进去,如果我发生了什么变故,你不要管我,自己后退,循着钢缆,向上攀去,回到那间房中。因为连这里都不能逃出去的话,可以说,已然没有别的地方,再可以逃得出去的了!”
  在黑暗中,我望不见石菊,我也得不到她的回答,话一讲完,我便伏地上,以肘支地,向那扇小铁门中爬进去。
  开始那一段,我还可以以手爬行,但是爬出了一丈许,管子狭了许多,我便只能以肘支地,向前爬行了。我觉出石菊正跟在我的后面,我吃力地向前爬行着。那要命的铁管,像是没有尽头的一样!我相信这时候,我的身上,已然污秽不堪,我必须时时停下来,拂去沾在眼上的蛛丝和尘埃,才能继续向前爬行,在那像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爬行的时候,我当真起过这样的念头:不如回去吧,回到那舒服的、有着美酒的房间中去,那里虽然是囚室,但总经在这样的铁管之中好得多:当然,我并没有退回去,我如今虽然是在不见天日,不知在何处的铁管之中,但是在我前面的,可能是自由和光明!
  当然,等在我前面的,也可能是死亡,但是我必须赌那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点着了拖拉机火机,看了看手表,却只不过半个小时!
  我喘了一口气,铁管中的空气,当然是恶劣之极,我向石菊苦笑了一下,石菊也向我苦笑了一下,我继续向前去。约莫又过了十来分钟、我的手碰到前面,我几乎欢呼起来,立即点着了打火机,我发现在我前面是一扇一样大小的铁门。
  那铁门的门栓,我相信可以打得开来,但是,正当我伸手抓住了铁门,准备向怀中一拉之际,我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叮当”的敲打之声,同时,有人讲话的声音,和一种奇特的,像是蒸气喷射时的“嗤”、“嗤”声。“外面有人!外面有人!”石菊也低声警告我。我回答道:“准备枪。”石菊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我不顾一切,抓住铁门,用力一拉,“拍”地一声,铁栓已被我拉断,石菊抓住了我的双足,向前一送,我整个人,便向前面窜了出去,立即站定。我不等自己看清四周围的情形,便立即喝道:“举起手来!”接着,我看到了几个惊愕无比的人的面孔,他们都已然举起手来了。他们都穿着工作服,而这里,则是一个大地窖。
  一角堆着一堆煤,一个大蒸气炉,有许多章鱼触须也似地管子,通向上面。那当然是供给暖气的设备,那三人,自然是工人,他们的面孔,也是法国人的面孔,我抱歉地笑了一笑,道:“对不起,这里是什么所在?”那三个工人中的一个,道:“这里不是××领事馆么?”
  我如今以“××”所代替的,当然是一个国家的名字。我已经说过,我对政治,没有兴趣,但是我也绝不是对世界大事一无所知的人。
  当时,我一听得这个国家的名称,我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不受人注目的国家、竟然也会对核武器的原料,有着那么大的兴趣!如今我未将这个国家的名称写出来,那是我对G领事馆的允诺(G领事馆就是我们被绑架之后,那个逼我们讲出实话来的人)。
  我呆了一呆,又反问一句,直到我确定这里的确是××领事馆时,我才道:“对不起得很,要委屈三位一下!”
  我向石菊一扬手,石菊以最快的手法,点了那三个工人的穴道。
  我来到了门旁,打开了门向楼梯上走去,不一会,我们已然来到了厨房之中。
  此时那个厨房中,不少人正在忙碌着,我们又将他们制住了,由厨房走出,押住了一个守卫,命令他将我们带到主脑的房间中去。不一会,我和石菊两人,已然置身子一间华丽的房间之中。一个人口瞪目呆地坐在皮椅子上,我关上了门,走向前去,道:“先生。你应该庆祝我们逃亡的成功!”
  不等他回答,我已然举起了他桌上的酒瓶,“咕噜”喝了一大口。他干笑道:“你疯了!”
  我问道:“你是××国的领事?”他面色如土地点了点头,道:“是,我叫G。”我冷笑道:“领事先生,你的工作能力很差!”
  他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我冷冷地道:“我不是说你在囚禁敌人方向的工作做得差,在这一方面,我们逃亡成功,连我们自己,也相信那是一个奇迹。你的工作差,是因为你的情报错误,因为在隆美尔宝藏这件事上,我们至今为止,还没有得到什么!”他慢慢地伸出手来,想去按点桌上的一个红色的钮,但是我立即制止了他,道:“领事先生,这柄手枪,是你给我的,我不希望用它来射你!”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低估了你!”
  我耸了耸肩,道:“我也低估了你们的国家了!”他的面色更是难看,双手搓了几下,道:“卫先生,我如今处于失败者的地位,本来是没有理由提出来要求的,但是我却想提出一个要求。”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面色惨白,双手颤抖,像是一个面临生死关头的人一样,我不禁感到好奇,道:“你不妨说说!”
  他的表情,一直是那样紧张,道:“我请求你,不要提起在这里的任何事情。”我简单地回答道:“不可能!”他的面色更白了,道:“卫先生,我爱我的国家,我……我不能因为我的低能,而使得我的国家的秘密,公开在世上的面前!”他的脸上肌肉,因为激动而现得扭曲,我直觉地感到,这个国家是会有希望的,因为它有这样爱国的人民!我考虑了一会,道:“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他苦笑了一下,道:“当然,在你们安全离开之后,我可以立即自杀!”“自杀?”我几乎叫了起来,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条件,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的面上,也现出了极其奇怪的神色,道:“那末,你要什么?”我走了一步,道:“第一,我和石小姐,每人需要一盆水,洗洗手和脸,还要刷子刷去衣服上的灰尘。”
  他呆了一果,突然笑了起来,开始还笑得很勉强,但是后来。却笑得非常开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我伸出了手,我毫不犹豫地也伸出手来,和他紧紧地握着,他激动地道:“卫先生,你的行动,使我个人遭到了失败,但是我相信你,不但救了我个人,而且,还帮了我的国家,我们可以做朋友么?”
  我道:“当然可以,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未曾说出来哩!”
  他笑道:“你说吧。”我望着他,我知道我已然得到了一个真正的朋友,他的地位、可以给我有时的行动、以十分的便利,这是我的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我道:“在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讲的那种语言,我完全不懂,那是什么话?”他又笑了起来,道:“那是我的家乡的土语,我们以后有时间,不妨研究一下。”
  我点了点头,并且立即将枪还了给他。
  他将枪收了起来,放在抽屉中,又从抽屉中取出一只木盒来,道:“这盒子里面,有两柄十分精致的手枪,甚至可以说是艺术品,是送给两泣的。”
  我伸手打开了盒盖,只见紫色的丝绒衬垫上,放着两柄象牙的手枪。那象牙柄上的雕刻,是如此的精美,简直叫人难以和“枪”这样的东西发生任何联想的。我一向不喜欢佩枪,虽则枪对我的生活,十分重要,本来就是因为所有的枪都是那么地丑恶,而绝无法想像终日与之为伴的缘故。
  而这两柄枪,却正投了我的所好,我取出一看,枪是实弹的。
  我抛了一柄给石菊,道:“谢谢你!”
  他伸手按铃,进来了一个仆人,他吩咐道:“带这位先生和小姐沐浴。”我毫不犹豫地便转身向外走去,石菊跟在我的后面,道:“卫大哥,你怎么如此相信他?怎知他没有阴谋?”
  我笑了一下,道:“很难说。相信一个人、有时候,是必须凭直觉的。”
  石菊像是了解似地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之后,我和石菊两人,已然洗完了澡,我们的衣服,也已然被刷得干干净净。G领事仍然在他的办公室中、和我们会面。
  我很坦率地问他:“你绑了黄俊的爱人施维娅,要他再绑架我们,可是你以为我们已经得到了隆美尔的宝藏了么?”他面上现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然而却未曾拒绝讨论这一问题。“是的,”他说:“我的确这样认为。”我不能不奇怪,因此我再问:“你明知道我们所有的那张地图,乃是废物,你凭什么还会以为我们发现了宝藏呢?”他略为犹豫了一下,道:“卫先生,我已然和你成了最好的朋友了!”
  我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既然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还那样称呼我?”
  他高兴地笑了笑,道:“卫,能够和你相交,我极其高兴,我深信你们已得了宝藏,是黄俊告诉我的!”我吃了一惊,道:“是黄俊?”他点了点头,道:“是他。”我道:“就是他的一句话,你就信了他?”
  他摇了摇头,道:“不,他有证据!”
  本来,我对黄俊的印象,一直不错,但是当在酒店之中,他带着人,将我和石菊两人,胁迫来到此处的那一刻起,我已然对他的为人,完全重新作了一番估价。
  因此,当我听得G领事如此说法的时候,我直跳了起来,道:“证据,什么证据?”
  G领事讶异地看着我,走向一具保险箱,旋转了号码盘,拉开了门,又从里面取出一只小保险箱来,他费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才打开了小保险箱!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30 PM
第十部、梦幻般的钻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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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件东西,甚至从领事馆中,也要被放置得那样地严密,那当然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了,而我已然知道那件东西,竟然可以成为我已然得了隆美尔宝藏的证据时,我更希望立即可以看到它!G领事是背对着我们打开保险箱的,他打开了小保险箱之后,又停了一停,才转过身来。
  我看到他拿在手中的东西:我和石菊两人,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发出了惊叹之声!在他手中的,乃是一朵钻石的花!一朵很小的花,是由一颗大钻石雕成的,还镶着一个白金托子。那是举世闻名的珍宝!它本来隶属于一个法国富商,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却失了踪。国际珠宝市场,一直在等着它的出现,它如今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G领事将这朵钻石花递了给我,我反复地观赏着。那是荷兰姆斯特丹七个已然逝世的巧匠的心血结晶,他们突破了钻石只能被雕成六角形的传说,而将钻石雕成了一朵玫瑰花。那是钻石雕凿史上空前绝后之举!
  我看完了,又交给石菊,石菊看了一会,道:“那怎么能证明我们得到了隆美尔的宝藏呢?”
  G领事道:“我们发现,隆美尔曾有一封私人的信件,交给希特勒,说他得到了这朵钻石花,准备送给希特勒的情妇。但结果未能成事,隆美尔就接到了希特勒的命令,将所掳得的一切珠宝,全都沉于海底,这朵钻石花,也在其中。”我立即道:“那么,这朵钻石花的出现,也只能证明已有人发现了隆美尔的宝藏,而不能证明是我们发现了宝藏!”
  G领事的面上,出现了奇怪的神色,好半晌不曾说出话来。
  我又从石菊手中,接过那朵钻石花来。它是那样的美丽,如果你不是贪婪绝顶的人,一定不会因为看到了它,而立即联想起它的价值来的,就像你如果不是色情狂,你一定不会见到一个美丽到无法形容的少女,而立即想起床来一样。
  它像是一个绚丽无比的梦一样!想想看,你握着一个梦!它带你到童话似的境界之中!
  好一会,G领事才道:“卫,我以为你也该和我讲实话的!”
  我怔了一怔,道:“我有什么地方骗了你?”他道:“这朵钻石花,是我手下的一个人,在你住所的衣箱之中,搜出来的!我可以将这个人叫来。”
  “不用了,”我连忙挥着手道:“G,事情已经有了一点眉目了,有人要你相信,我得了宝藏,因此才将这朵钻石花,放在我的衣箱中的。”
  事情已经很明显,这是一项绝大的移赃阴谋。
  G领事的眼中,闪耀着光辉,道:“谁?那个人是谁?你知道么?”
  我心中也在想着:“谁?那是谁?”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谁是持有这朵钻石花的人,谁也就是已经发现了隆美尔宝藏的人!我只经过几秒钟,心中已然在暗叫:“黄俊!”但是,我却并没有讲出来,我拍了拍G领事的肩头,道:“我不希望你们的国家,有加入核子俱乐部的资格!”他连忙道:“我们!”
  我立即又拦住了他,道:“不要对我说大道理,我也未能确切地知道他是谁。”
  “那末,”他道:“你知道了之后,能够告诉我么?”我道:“到那时再说吧!”他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伸出手来,将我的手推了回去——我正要将那朵钻石花还给他。他说:“送给你作一个纪念。”我道:“我已经有了那么精致的手枪了。”他笑了一下,道:“唯有中国的女性,才能配戴这样美丽的饰物,你可以保留着,送给你所爱的女子。”
  我想了一想,便不再和他客气,将这朵钻石花,收了下来。
  G领事送我们两人出大门口,吩咐司机将我们送回酒店去。石菊一直沉默不言,直到车驰出了很远,她才问道:“卫大哥,那钻石花,你……你不准备……送给我么?”她一面说,一面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我。我呆了好半响,才道:“不准备。”她眼中立即孕饱了泪水,道:“我知道你不肯的,你要送给她!送给那个比母狗还不如的女人!”我立即道:“菊,你住口,她是你的母亲!”石菊像是疯了一样,挥着手,叫道:“她不是我的母亲,连她自己也已然否认了!”我不得不捉住石菊的双手,喝道:“难道你看不出你们两人,是如何的相似?”她瞪着眼睛,泪水直流,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这样哭法的,她呆呆地望了我好一会,突然在司机的肩头上,叫道:“停车!”司机陡地将车停住,我叫道:“你作什么?”她突然一个转身,已然打开了车门,向外直穿了出去!我怎么也料不她会这样,立即跟了出去,但这时,恰好有一辆货车,高速在公路上经过,石菊身形拔起,已然攀住了那辆货车,向前疾驰而去!我呆了一呆,又回到车中,道:“追!快追!”司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忽然对我一笑道:“先生,当女人发脾气的时候,最好由得她去!”我急得几乎想出手打他!道:“追!快去追!”
  那个司机耸了耸肩,发动车子,向前追去,但是那时候,货车已然驶出老远了。追了大约十分钟,已然将到蒙地卡罗,公路上各色各样的车子,多了起来,像石菊跃上的那样的货车,已有几辆之多,我追不上她了!我颓然地倒在车上,用力地捶着自己的额角,直到车子停在酒店的门口。
  我真的惹上麻烦了!一个少女如此地爱上了我,这种麻烦,远比结上一打和“死神”那样的强敌,还来得可怕I因为这简直是无法摆脱的!
  直到司机大声对我道:“到了!”我才如梦初醒,跨出了车子。在大门口,我又和“死神”及黎明玫相遇,黎明玫立即转过头去,我想叫她,但没有出声,希望石菊已先我回了酒店,我不等电梯,而飞也似地冲上楼去,但是我立即失望了。在我的房间中,却没有石菊的影子!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呆,才从口袋中摸出那朵钻石花来。当G领事说及,我可以将这朵钻石花送给我所喜爱的女子之际,我相信他是在暗示我可以送给石菊。
  但是在我的心中,却根本未曾想到石菊,而是立即想到黎明玫!石菊离我而去之际,虽然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她当然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我把玩着这朵钻石花,像是在钻石花的光辉之中,看到了黎明玫的倩影。
  说起来很奇怪,甚至有一点不可思议,我所见到的黎明玫的幻影,像是十分幽怨,有许多话要对我说,但是却又不敢说一样。
  我想这大概是我心中对黎明玫原来便存有这样的感觉的缘故,所以在幻像中,黎明玫才会那样。
  我站了起来,将那朵钻石花放在暗袋之中,来回踱了几步。当我一看到那朵钻石花之际,我便想到,那是黄俊下的手。
  只有黄俊,才会要G领事相信是我和石菊得到了宝藏,他才能将我两人绑去,去见G领事,换回他的意大利爱人施维姬——那个我曾经看到过相片的健美女郎。
  这样说来,难道是黄俊已然得到了传说中的隆美尔宝藏了?
  照理,我应该可以毫不犹豫地得到这样的结论的。但是我心中却还在犹豫。我隐约地、模糊地感到,黄俊还不是这件事的主角!
  在环绕着隆美尔所发生的种种事中,照目前为止,我和石菊、“死神”、G神事,都和佩特,福莱克一样,是失败者。
  而黄俊却也不见得是成功的人。成功的另有其人,这个人甚至未曾露过面I
  我的思路,发展到这里,在我的脑海之中,便不期而然,现出施维姬的影子来。我没有见过施维姬,但是却见过她的相片。
  在相片中,她只是一个身材极好的少女,长头发,姿态撩人。难道是她?
  我又想起了黄俊所说的话:那一袋钻石,是施维姬给他的,但黄俊却将钻石抛入海中,是不是施维姬曾经爱过他又抛弃了他呢?这真是一个谜,一个令人难于猜得透的谜。
  我脑海中所想的事,本来是混杂到了极点的,但是渐渐地,变得开朗了。我感到这个本来是无足轻重的意大利女郎,在宝藏争夺战中,占据着我以前所料不到的重要地位!我要去找她!找她和黄俊两人: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到处去调查黄俊和施维娅两人的踪迹,但是却没有收获。我又和G领事通了一个电话,问他是在什么地方找到施维姬,并将她绑到领事馆去的,他告诉我一个地名,并且还告诉我,施维娅就是那地方的人,在那里土生土长,她是一个孤女,很早以来,就以带着游客潜水射鱼和采集贝壳为业,她的家乡,就是巴斯契亚镇的附近。我在G领事处,得到了有关施维姬的资料,更使我肯定,隆美尔的宝藏,和施维娅有关。她从十三岁便开始潜水,如今至少有七八年了,在七八年之中,她是否凑巧发现了宝藏呢?那是大有可能的事情,她和黄俊两人,可能回到她的家乡去了!本来,在潜水用具已然启运的情形下,回到巴斯契亚去,乃是顺路的事情,但如今我却不能离开蒙地卡罗,因为我还没有找到石菊!我回到了酒店,石菊仍然没有来,我不禁为她的任性、幼稚而生气。我在她房中留下了一封信,要她回来之后,无论如何,不可外出。然后,我匆匆地吃了一餐饭,租了一辆车子,沿着公路,向外驰去。我绝无把握可以找到石菊,我只不过在碰运气。石菊的失踪,虽然使我去找她,但是我不担心她会有什么变故。因为她并不是普通的少女,她的武功极高,又精通几国语言,而且袋中还有不少钱,或许她过两天,气平之后,又会回来的。
  我开车兜遍了所有的小路,向每一家路边的汽油站或饭店,打听石菊的消息,但是却一点也得不到什么。直到傍晚时分,已然将快到尼斯了(G的领事馆就在这里),我想石菊总不会回去的吧,我也准备回去了,但是我最后一次的探听,却吸引了我。一个胖胖的饭店老板,当我问他有没有见到一个中国少女时,他一面替我斟着啤酒,一面道:“中国人?你打听的是中国人是不是?啊!那中国人,一定是皇帝的亲戚吧!”我告诉他,中国早已没有了皇帝,他却罗罗嗦嗦和我讲起他祖父当年和中国打仗,在北京拾了满箱珠宝回来的事来。我相信他讲的是八国联军之役,当然我不会再有兴趣。他却还在说:“他出手,啊,好大的气派,法鲁克也来过,但是却不如他!”我不禁给他引起好奇心,老实说,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若是真有那么有钱的中国人在此,我全要想办法会会他,有种人钱太多了,是不在乎别人帮他在不愿意的情况下用去一点的。
  我问明白了那个中国人和那侍从的去向,立即驾车向前而去。
  驶出了没有多少里,已然到了尼斯的郊上。所谓郊外,实在是和市区最热闹的地方,相对而言,但是却是昂贵的高级消费场所。我在一家酒家门口,发现了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汽车。
  根据这个胖老板所言,那个“中国皇帝的亲戚”正是坐这样的汽车的,我将车子停在停车场上,一个小厮立即跑上来替我抹车。我向那辆车子一指,道:“好漂亮的车子,是谁的?”那小童笑道:“先生,是你们中国人的,先生,他给了我很多小费!”我笑了一笑,也给了他一笔可观的小费,他连车都不抹,便跑了开去!
  那家酒店的光线很淡,幽静得很,音乐也非常幽雅,客人并不多,侍者领我在一个座位上坐下,我立即看到了那个中国人!
  一见之下。我却不禁猛地一怔:
  那是一个约莫六十上下的老者,在他身旁,还坐着四个汉子,一共是五个人。那老者的面貌,我浑身十分熟悉,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是什么人来。我之所以吃惊的原因,乃是这个老者,太阳穴微微鼓起,双目神光炯炯,坐在那里,气度之非凡,实属罕见,一望便知,是一个在中国武术的造诣上,已臻顶峰的人!而那四个大汉,也是一眼便可以看出,是个中高手!”
  我本来还以为那饭店老板口中的“中国人”、乃是刮饱了民脂民膏的人渣,却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这样的一个高手。
  我向他们看了一眼之后,便立即转过头去。
  同时,我已然取出了那具小小的偷听器来,放在耳际。因为石菊不知下落,我不能不对这五个人,持着极其审慎的态度。
  只听他们用带有极其浓重的河北北部土音的话的交谈着,却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听了一会,忽听得那老者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她是和‘死神’在一起么?”我一听那老者如此说法,心中便自“怦怦”乱跳,因为那老者口中的“她”,分明是指黎明玫!只听得一个大汉道:“是,他们正在蒙地卡罗。”
  那老者又道:“‘死神’手下,有什么高手在此?”那大汉道:“久已远扬海外,早年黄河赤水帮中的两个大龙头,在他身边!”
  我听到此处,心中不禁又是一阵乱跳!
  黄河赤水帮,乃是原来中国帮会之中,最为秘密的一个帮会。赤水帮和其他帮会广收帮众绝不相同。它只是维持着三百六十个帮众,但是每一个人,都有独当一面之能。
  要有一个人死了,才另选一人充上,绝不使人数超过三百六十人。
  我早年在华北,初露头角之际,曾和两个赤水帮中人,结成生死之交,他们曾说,如果有机会,将会介绍我介入赤水帮。他们两人,在赤水帮中,全是毫无地位的普通帮众,但是其中的一个,原来在青帮之中,却曾经率领过两千余个弟兄,由此可知赤水帮取材之严,我曾听那个朋友讲起过,帮中共有十二个龙头,那十二个龙头的姓名,甚至是赤水帮从,也不能全知,而那十二个龙头,个个都是文武全材,罕见的人物,后来,我没有机会介入赤水帮,是因为我外祖母死了,奔丧回家乡之故。以后,我和赤水帮也再没有什么联络,如今,我听得竞有两个赤水帮的龙头,和“死神”在一起,心中自然吃惊。
  同时,我也料到武林之中的一件大秘密,那是关于“死神”的出身来历的。“死神”的出身来历,人言各殊,一直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如今,既然有赤水帮中的龙头,在暗中庇佑他,我可以断定,他一定是出自赤水帮的,因为,赤水帮的龙头,岂是等闲人物,怎肯随意受别人的驱使?说不定“死神”便是“赤水帮”大龙头之子!(作为大龙头,他的年纪是太小了。)我一面心中暗自吃惊,一面更是用心听下去,只听得那老者也怔了一怔,道:“唤,有这种事,是那两龙头,你们可知?”一个大汉道:“那我们倒不知,只是我们见到,为‘死神’驾车的一人,腰扣龙头金牌,还有一人,和他们诈作不识,也是一样!”为“死神”驾车的人?我竭力想回忆那人的面目,但是却已然没有印象了,我一面责怪自己粗心,一面却又禁不住奇怪。
  因为,“死神”本身的武功。还不如我,但是有那么两个高手在侧,为什么他不叫他们对付我呢?这的确是令人难解之事。
  只听得那老者“噫”地一声,道:“那我们可得要小心点。黄俊那小子呢,你们找到了没有?”一个大汉道:“没有。但是我们却找到了小姐。”
  我一听到他们讲到此处,心中更是吃惊!本来,我对那个老者的身份,已然在大起怀疑,如今,一听得那大汉如此说法,我已然可以肯定,他就是石菊的父亲,武林一代大豪,受尽南北英雄人物敬仰,如今在西康自僻天地的北太极门掌门人石轩亭!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32 PM
第十一部、武林的一代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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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他以外,事实上,谁还有那么高的武功?那末,那大汉口中的“小姐”,自然就是石菊了!
  那老者“哼”地一声,道:“她怎么了,可是和黄俊一样了么?”
  一个大汉道:“不会,小姐怎会,听说,她和扬州疯丐金二的一个徒弟在一起,我们发现她时,她正一个人在路上乱走!并没有看到金二那徒弟。”
  扬州疯丐金二的徒弟!那是在说我了!
  石菊已然被他们发现,但是在什么地方呢?我急于想知道这一点。那老者也立即以此相询。那些大汉之一笑了笑,道:“掌门,你大可放心,我们当然不会苛待师妹的。”
  那大汉话尚未讲完,石轩亭一掌拍在桌上,道:“一点也不用对她客气!”
  我听到这里,心中大吃了—惊。那三个大汉,也自面面相觑。石轩亭又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那大汉道:“在我们的酒店之中,自然反锁在房中!”石轩亭叱道:“饭桶,她难道不会逃出去么?快去,若是走了,无论如何,追她回来!”
  那大汉立即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我心中不禁大为着急,立即模出一张大钞来,放在桌上,向侍者招了招手,一等那大汉走出了门,我便立即也离桌而起。
  我明知如果再在一旁,偷听下去,便可以知道北太极门掌门石轩亭来到此间的原因。但是我不能不先去看视石菊,因为我从石轩亭铁青的面色中,看出他对石菊极恨,那种恨,绝不是正常的父女之间所应该有的。而石轩亭既然能派石菊来杀害黄俊,当然,对于石菊,处置起来,一定十分严厉,我绝不能使石菊落入他们的手中。
  而且,我还必须找到石菊,再和她一起,去找寻隆美尔的宝藏,不管宝藏找到之后,如何处置,我总想将它找到!因此,我才立即向外走去,我才一出门,便看到那大汉,伸手召了一辆计程车,我连忙钻进了自己的车子,尾随而去。
  前面那辆计程车向市中心繁华地区驶去,我紧紧地跟在后面,可是,在经过一个广场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我确知那大汉是要回酒店去,查看石菊是不是仍在那里,但是这个广场的附近,却都是一些政府机构的大厦,绝对没有什么酒店的!
  正在我疑惑不定,只得停下车来之际,那大汉足尖一点,已向我的车子,跃了过来,一跃到面前,手伸处,一掌已然拍在我的车窗玻璃上。
  那一掌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将车窗玻璃,震成粉碎。就在这一掌上,我看出那大汉的武功极高: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只有竭力镇定,道:“先生,你想作什么?”我特地用法语问他,装作久在法国居住的亚洲人。
  可是他却冷笑一声,道:“朋友,别装傻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是什么人?”
  我佩服他眼光的锐利,及见识的广博。笑了一笑,道:“朋友,你总不见得希望在这里打架,被外国人笑话的吧?”
  那大汉一声冷笑,道:“那么你希望在什么地方和我一见高下!”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和你无怨无仇,见什么高下?”
  我一面说,一面以极其迅速的动作,踏了油门,车子向前疾驰而出,迅速地在第一个转弯处转了过去,而才一转过,我便立即将车停住,跳下车来,掩到街角,去看那大汉。
  只见他正迅速地向我这里走来,我在他将要走近的时候,心里不禁“怦怦”乱跳,因为他若是向我停车的这条横街走来的话,一定会发现我,而我再跟踪他的计划,也一定难以实现。
  幸而,他走到了街口,向另一条横街,转了过去,并没有发现我的汽车。我在他走出了七八丈后,便跟在他的后面。
  这一条街上,行人很多,他虽然仍是频频回顾,但是我却每次都巧妙地藉着迎面而来的人,掩遮了自己的身形,而不被他发觉。不一会,我已然瞧着他走进了一家豪华的大酒店去,在他进了门之后,我也立即跟进去,我看到他,踏进了电梯,我等电梯在“四”字上停止的时候,立即由楼梯前飞也似地向四楼跃了上去,在我到达四楼之际,我看到他正推开一间房的房门,向里面走进去,可能是我因为急促,而脚步声太响了些,他已然要走进房去,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看。我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他面上立现怒容,我不等他出声,一个起伏,已然掠了过去,他一手仍然握着门球,一手“呼”地一掌,向我拍了过来。此际,正另有一对美国夫妇,从走廊的另一端,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我不能被他们发现我和人打架,因为美国人是最好管闲事的,我立即运足了十成力道,一掌迎了过去。“叭”地一声响,双掌相交,那大汉已被我的掌力,震退了三步,踉跄跌入室内,我也立即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我刚一将门关上,那大汉又狠狠地扑了上来,我身形一闪,在他身旁,掠了过去,就势用手肘在他的“软穴”,重重一撞。大汉立即跌倒在地。
  我也不再去理会他,叫道:“菊,你可在——”
  可是,我下面一个“么”字,尚未出口,只听得背后,响起了“呼”地一下金刃劈空之声,我连忙回过头来,一柄明晃晃的匕首,离我的胸前,已然只不过三四寸左右,危险之极!
  我连忙身形向后一仰,那大汉跟着踏前一步,匕首仍是指住了我的胸前的要害!
  我不由张口叫了一声:“好快的手法!”身子陡地向旁一例,伸手一勾,已然向他的足果勾去,那一招,乃是我师父所传的“疯子卖酒”,实在是百发百中的妙着!
  我足才勾出,那大汉身形一个不稳,已然向前,疾扑而出,那柄巴首,刺穿了厚厚的地毯,还“笃”地一声,刺入了地板之中!
  我不等他有机会站起身来,便踏前一步,一足踏在他的背上,不令他动弹。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卧室处有门球转动的声音,我喜道:“小淘气,你还不出来么?”
  我话刚一讲完,卧室的门,已然打了开来,我定晴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站在卧室门口的,并不是石菊!而是一个身材甚高,面肉瘦削,少说也在五十左右,但是双目神光炯炯的男子!那男子虽然穿着一身西装,但是却叫人一望而知,他绝不是经常穿西装的人,样子显得十分怪异!
  他一见到了我,便怪异地一笑,道:“小淘气?卫朋友,你是在叫我么?”
  我竭力定了定神,道:“你是谁?”我虽然发话问,心中却感到那是多此一举,因为他既然在这里出现,当然是石轩亭的人马。
  可是我却立即知道,知已判断错误,那男子解开了西装上装的钮扣,向他的皮带扣,拍了一拍,我一眼望去,心中不禁一凉!那男子的带扣,正是金光灿烂的一个龙头!他已然表明了身份,他就是原来的赤水帮的龙头之一,“死神”手下两大高手中的一个!他又阴侧侧地笑了一下,道:“卫朋友,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也不用我再到处去找你!”我后退了一步,在退出之际,足尖已然重重地踢中了那大汉的软穴,令他全身发软,一个小时之内,爬不起来。道:“原来是赤水帮的龙头,失敬得很,不知阁下找我,有何贵干?”
  我一面说,一面又向后退了几步,已然倚壁而立,他却始终只是站在门口,面上的神气,似笑非笑,我必须极端小心,因为赤水帮的龙头,个个都是身怀绝技,智勇双全的人物!
  他冷冷地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想请阁下到一处地方去。”
  我立即再问他道:“到什么地方?”他突然放肆地笑了起来,道:“地狱!”我猛地一怔,趁他笑声未毕之际,迅速地拔出了手枪,喝道:“别——”
  但是我只讲出了一个字,只听得“啪”地一声,同时,又见金光一闪,紧接着,我手腕上一阵剧痛,五指不由自主一松,那柄枪已然落了下来,而那柄枪尚未落到地毯上,又是“啪”地一声,金光一闪,那柄枪被那两枚金莲子,打出了丈许开外!
  我心中吃惊的程度,实是难以言喻,因为那两枚金莲子上,我已然认出了他的来历!
  他射出了两枚金莲子,身子仍然站在门口,连一动也未曾动过!
  我面色惨白,道:“大师伯……原来是你!”在那两枚金莲子之上,我已然知道他就是我的大师伯!我一生所学极杂,但是正式拜师,却是扬州疯丐金二。我师父的先人,本是盐商,可以称得上家资巨万,但是他为人玩世不恭,轻财仗义,在他十五岁那年,便有不顾族人反对,将一半家产,化为现金,,救济那一年苏北大旱的灾民之举。在他三十岁那年,富可敌国的财产,已然给他用完,他也索性蔽衣败履,在街头上行乞。虽然有一些人,讥他为败家子,但因为扬州城内,受过他好处的人,实在太多了,他老人家虽然名为“行乞”,实则大街小巷都有人拖不到他作为上宾之苦,衣食住,绝对不用担心。他常和我说,与其有巨万家产,到处受人白眼,远不如蔽衣败履,到处受人招待的好。他在四十岁那年,才遇到我的师祖,我师祖是何许人,连我也不知道,但我曾听得师父讲过,师祖的武功之高,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一身本领,并不是师祖亲授,而是他的师兄,我的大师伯代授的。当我拜在疯丐金二门下之际,金二已然六十开外,他因为入师门晚,是以大师伯的年纪,经他还轻。当然,我也曾向师父打听大师伯的为人,但是师父却也不甚了了,只是说大师伯姓阴,除了武功绝顶之外,一手金莲子暗器功夫,更是独步天下[他并曾告诉我,大师伯为人古怪,以后若是见到了他,无论我武功已到如何地步,绝不可能是他的敌手,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唯一求脱身的办法,便是低声下气,向他认不是。我将师父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中,可是,在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我却并没有遇到大师伯其人。真是万料不到,如今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与之相遇!虽然,我如今在做的事,理直气壮,他却成了“死神”的护卫,我绝不应该对他低声下气的。
  但是,一则,他是我的师伯,二则,我此际的处境,实是险极!因此我在吃惊之余,便叫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他面上现出了一个奇怪的神色,因之使他的面色,看来没有那样的阴沉,只听得他冷冷地问道:“你叫我作什么?”我吸了一口气,道:“我……我以为你是我的大师伯。”他又打量了我一眼,道:“那么,你是金疯子的那个徒弟了?”
  我连忙点了点头,只当我们的关系,即已弄清,事情便有了转机。怎知他的面色,又突然一沉,令人望而生畏,冷笑道:“你师父虽然出身富贵中人,但是人却可取,哪知他竞收了你这样一个人作徒弟!哼:“
  我一听这话。心中也不禁大是不服气,道:“师侄如何不对,尚祈大师伯指正。”
  那人哈哈大笑,道:“学武之士,要枪何用?我生平最恨人用枪,难道你师父未曾和你说过么?”他在讲那两句话的时候,当真是声色俱厉!我完全可以了解到他的心情,因为事实上,我也是最用枪的人。如果不是G领事给了我那柄枪,我身上是从来也不带火器的。自从洋人的势力入侵中国的近一百年来,中国武术大大地凋零了,这当然是由于火器的犀利,一任你内外功已臻绝顶,也难以抵抗的缘故。像我大师伯那种武林中的奇人,当然更对火器,有着切骨的痛恨。这可以说是近代武林中人落后于时代的一种悲哀。而武功造诣越高的人,这种悲哀也越深。我呆了一呆,道:“大师伯、枪是朋友给我的,我因为看出你武功在我之上,因此才想拔枪先发制人。”他“嘿”、“嘿”地冷笑几声,向前走出了两步。我沉住了气,道:“大师伯,师父曾对我说,体老人家武功绝顶,但是我却不明白,何以你老人家竞会和‘死神’这样的人在一起!”我的话,听来十分客气,也十分委婉,但实则上,却极其尖锐。因为学武之士,讲究的的是行侠仗义,而绝不是助封为虐。我的话,等于是在指责他为什么为虎作伥,助“死神”为恶!只见他的面色,微微一变,身子也震了一震。我屏息静气,等着他回答。好一会,他才冷冷地道:“你以我为耻么?”我苦笑了一下,道:“大师伯,我只是感到奇怪,因为师父对你,实是钦佩得不得了,因此你在我的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是——”他不等我讲完,便道:“不用说了。”
  我立即住口不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挥手示意我坐下,才缓缓地道:“‘死神’的父亲,于我有大恩,他临终之际,我曾发誓保护他后代,受思莫忘,你大概也可以谅解的?”
  他的目光,虽然仍是那样地慑人,但是语气却已然缓和了许多。
  我看出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然使他对我不像刚才那样的严厉,等他讲完之后,我立即异常恳切地道:“大师伯,我斗胆说一句,‘死神’的所作所为,迟早不会有好结果的。如果你老人家要维护他,最好叫他及时收山,以免有难堪的下场!”
  他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踱了几步,道:“这且不去说他了,你快离开这里吧。”
  我连忙道:“大师伯,石小姐呢?已落在你的手中了么?”
  他望了我一眼,道:“她是你的什么人?”我道:“她不是我的什么人——”他不等我讲完,便道:“那你就别管闲事了!”
  我料不到他的口气竟这么强硬,居然打断我的话头,断然要我别管这件事情。
  我急道:“大师伯,我绝不能不管的!”他面色一沉,道:“怎么,你想和我作对么?若不是你是我师侄,我也绝不能放过你,以后,你对于这种闲事,还是少管些的好!”我吸了一口气,还想和他争执,但是继而一想,我却忍住了气,不再出声,低声拾起了枪,便走了出去,我才出门,便飞似地来到走廊的一边,将身子隐了起来。不一会,我便看到门打了开来,大师伯和石菊两人,并肩走了出来。石菊的手,被我大师伯握着,她面色苍白得十分可怕。他们两人走进电梯,我连忙由楼梯下去,躲在大门口。没有多久,他们两人已然出来,上了一辆汽车。我决定用冒险的方法,去追踪他们两人,在大师伯将石菊推进了车子,他自己坐上驾驶位之际,我身形一矮,已然贴着墙,来到横街上。汽车在我身边掠过的时候,大师伯并没有发现我,我一跃身,便已然攀上了汽车尾部的保险架,蹲了下来,街上有人在叫,也有警察在挥动警棍,但是汽车风驰电掣而去,冲过了许多红灯,直驰到了郊外,我知道自己的办法已然得逞了。车子一直驰到了海滩上,才停了下来。我立即身子一滚,滚到了车底下,无论如何精明的人,大约都不会想到,在车子下面,会有人藏着的,我见到他们两人下了车,向海边走去。等他们走得远一点,我已然不止可以看到他们的足部,而且也可以看到他们的全身,我看到他们两人,上了一艘小舢板,大师伯立时划动桨,向海中荡了出去!
  我看到此际,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事情非常明显,大师伯是奉了“死神”之命,来结果我们两人性命的!
  只不过因为我是他的师侄,所以他才叫我快些离开此处。而如果“死神”派出的人不是我大师伯,而是另一个赤水帮的龙头的话,那么此际,在小舢板上的,将不止是石菊一个人,而是我们两人了!
  我的思绪,乱到了极点,但是有一个概念,却是十分明白,那就是,一定要救出石菊:不论她落在何人手中,都要将她救出:
  我爬出了车底,向海滩奔去。冬日的海滩,冷清清地,并没有什么人。
  我知道,若是与大师伯正面为敌,我一定没有法子救出石菊的。我只能利用尚未发觉有人追踪这一点来对付他,我跳上了一艘小摩托艇,检查了一下,发现有足够的汽油。
  再检查一下发动机,觉得也一点没有毛病,一艘完好无缺的小型摩托艇。
  我连忙脱去了原来的衣服,只穿了一件衬衫,又将西装上的衣袖,撕了下来,包住了头脸,然后,发动了马达,摩托艇向前疾驰而出,没有多久,离得他们两人的小舢板已然很近了。
  我低着头,向前看去,只见大师伯也已然回过头来,大声喝道:“什么人?”
  我一声不出。仍然驾着摩托艇,向小舢板撞了过去,只听得“乒乓”一声,我面前的挡风玻璃,已然被他的金莲子射得粉碎。
  我身子一例,避开了余势未衰的金莲子。就在那刹间,我听得像石菊一声大叫,我连忙抬头看时,只见石菊已然被他抛至六七丈的海面之外!我不知道大师伯是不是识水性,我想立即将摩托艇向石菊驰去,但是却已然来不及了,摩托艇“砰”地一声,撞中了小舢板!
  小肋额立时断成了两截,大师伯身形,疾掠而起,拔高了两丈上下!我一看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是骇然!
  本来,我的计划是将他撞到了水中,立即抛出绳子,将石菊救了上来。可是,小舢板虽然被我撞成了两截,但是却并没有落下水,反倒向上拔了起来!看他的情形,分明是想落在我的小艇之上!我手忙脚乱,驾着艇向前疾冲而出,他正落在摩托艇后面,丈许远近之处。我连忙转了一个弯,抛出了绳子,石菊也已然知道有人前来救她,一伸手就拉住了绳子。我此际,不敢停下艇来等他,仍然驾着艇在水面飞驰,由于前进的速度太快,石菊被我从水面拉了起来!也就在石菊离开水面之际,两枚金莲子,向她激射而至!
  我回头一看,大师伯正浮在海面之上,我连忙一抖绳子,将石菊拉了过来,避开了金莲子,她也落到小艇上,我立即将小艇向岸边驶去,艇几乎直冲上沙滩,我一拉石菊,道:“赶快走!”
  石菊直到此际,才知道是我!
  她道:“卫大哥,原来是你!”
  我回头看去,只见大师伯正向岸上,疾游过来,我忙道:“别出声,咱们快逃,他是我大师伯,我们绝不是他的敌手!”
  我拉着她,一直上了汽车,向前飞驰而出,在汽车中,我才来得及将包在头上的衣袖,撕了下来。
  就在我撕下衣袖之际,陡地想起一件事来,不得大吃了一惊,车子也几乎向外撞去!
  我的行动,本来极其成功,大师伯也未必知道救了石菊的人是谁,但是,我却忘了一点,我那件西装上衣,仍在小艇上,他只要查一下,便可以发现袋中有着我的名片,而知道事情是我所为!
  虽然这是一件很微小的事情,稍为大意一点的人,未必能够注意到我的衣服,从而再搜查到我的名片。但是,我大师伯是何等样人?哪有放过这点线索之理?
  可是我知道,这时候,再要回到海滩边上,一定已然来不及了!
  我急得六神无主,在我一生之中,我从来也没有因为惶急而觉得这样心中混乱过。我不怕得罪“死神”,更可以和黑手党的党魁作生死之斗。(卫按:这个“黑手党”最近又在肆活动,据法新社西西里岛巴勒摩六月二十日电讯,黑手党徒,竞然设计,在一次爆炸中,炸死了八名警察!)
  但是,我绝不能想像,如果我和我大师伯正面作对,会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可能性:
  石菊也看出了我惶急的情形,她看了我好一会,才道:“卫大哥,有什么意外么?”
  我一面驾着车,向前疾驰,不一会,便来到了通蒙地卡罗的公路处,一面拼命地在思索着对策,甚至没有听到石菊的问话。
  石菊咬着嘴唇,又再问了一遍。我才叹了一口气,道:“大麻烦来了。”
  石菊低下头去,道:“都是我不好。”
  我想要安慰她几句,可是我脑中实在太混乱了,竞粗声道:“如今不是仟悔的时候,我们所遇到的麻烦,实在太大了!”石菊怔了一怔,眼睛红了起来,两滴眼泪,也随之而下,道:“卫大哥,我不再离开你了,但是,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呢?”我想一想,道:“你的父亲来了,你知道不?”石菊“啊”地一声,不由自主,身子向后一仰,道:“我爹,他老人家?”
  我点了点头,将我在尼斯那家饭店的见闻,向她约略说了一遍,道:“你父亲手下的人……”石菊道:“那人我是认识的,我在公路上遇到他,他将我诱到了那家酒店之中。”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可是你们的行踪,却被奉命来杀死我们的大师伯觉察了,所以,你才会落入他的手中,‘死神’可能知道国际警方对他的注意,已然越来越密切,或者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原因,所以才令我大师伯,要将我们两人,毁尸灭迹,不令事情声张出来。凑巧他派出的,是我的大师伯,如果他派出另外一个高手的话,此际我们早已沉尸海底,和隆美尔的宝藏同样命运了!”
  石菊静静地听我说完,才道:“我们现在不是已经逃脱了么?”我苦笑了一下,道:“不然,我们可能逃脱,但我将上衣留在那摩托艇上,要命的是,那上衣袋中,有着我的名片!”
  石菊呆了半晌,道:“你大师伯的武功很厉害么?”我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两人,是绝对无法与他为敌的。”
  石菊听见我这样说,于是也着急了起来;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想了好一会,才道:“我们回到了蒙地卡罗,立即就走!”
  石菊呆了半晌,道:“我……我又上儿去呢?”她讲到此处,又滴下了泪来。
  我道:“我已然发现,黄俊的女朋友,可能已然发现了隆美尔的宝藏,我们先到巴斯契亚,然后,再去找他们两人!”石菊叹道:“我爹这样对我,找到了宝藏,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苦笑着,道:“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是我却一定要找到它,我不想费了那么多的心计,结果却是失败!我要找到它,一定要!”
  石菊默然不语。直到汽车将近蒙地卡罗的市区之际,我才将车速放慢了下来,我知道大师伯这时,一定也已然找到了汽车,在高速地驶回蒙地卡罗来。
  因此,我不断后望,看看可有人在追踪我们,幸而,一直到我们进入了市区,尚未发现被人跟踪,我先驶到我租车的地方,告诉他们,我租的那辆车,停在尼斯城中,碎了一块玻璃,可能还因为停车不当,而要罚款,我给了车行足够的钱,才回到酒店中。
  一到了酒店,我们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行装,我们决定弃去许多东西,又化了装,石菊变成了一个中年妇人,我也变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绅士。当我结了酒店的帐,刚一出大门时,便见到我大师伯,面色铁青,从一辆汽车上跳了下来!
  当时,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石菊插在我臂弯中的手,也在微微地抖动着,但是檄天之幸,他并没有发现我们,而匆匆地走了进去。
  我知道他一定是去向“死神”道及他执行命令失败的经过。
  “死神”当然不敢责备他的,因为他是“死神”的长辈,但是我又可以确知,大师伯一定会心中不安,因为他没有完成“死神”的委托,他也一定将我们两人,恨之切骨,誓必将我们捉到手中,然后甘心,因为他是那种固守着“一诺干金”而不理所诺之言是不是合理的人。
  我们在门口遇到他的一刹那间,虽然仍然向外走着,但是我们的姿势,一定僵硬得像木乃伊一样,因为我们全身肌肉,都因为紧张而变得硬化了:这或许使我们看来,更像中年以上的人,但事后,不论过多少日子,直到现在,虽然我又有过不知多少奇险的经历,但是我却从来也没有那一刹间的那种恐怖之感。我们下了酒店大门的石阶,才缓过一口气来,上了计程车,离开蒙地卡罗,两天之后,我们仍然以原来的化装,来到了巴斯契亚。
  我们一到了巴斯契亚,仍然住在“银鱼”。我们离开了这个小镇那么久,这个小镇,一点也没有变化,我们休息了半天,我便展开地图,寻找施维娅的家乡,她的家乡,在巴斯契亚之北,地名是G领事告诉我的,那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叫做锡恩太村。
  我们决定明日一早,步行前去。当晚,我们在一间房中,分榻而睡,午夜,我听得石菊在梦中唤我的名字。然而,我则整晚思念着黎明玫,想起她和“死神”已然结婚,我就不由自主,紧紧地握着拳头。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34 PM
第十二部、父女之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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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已然醒了过来。我发觉我是被街上儿童的喧哗声吵醒的,我俯在窗口一看,不由得陡地吃了一惊,叫道:“看!”
  一辆劳斯莱斯,正缓缓地在街上行驶。这个小镇上,难得这样名贵的汽车,因此引得一大群顽童,在叫嚷追逐。
  而那辆名贵的汽车,我却是见过的,正是石轩亭所乘的那辆。
  石菊给我叫醒,跳了起来,我指着那辆车道:“你父亲也来了!”
  我茫然地望着我,我道:“快!我们快离开这里,很可能死神和我大师伯,也会到这里来的。我们必须较他们先一步找到黄俊,这是时间的竞赛!”
  她点了点头,我们迅速地化装好,出了“银鱼”,开始是慢慢地向前踱去,出了镇,路上没有人,我们便飞快的奔驰。
  一遇到有人,我们便停了下来。
  那一天,是一个非常晴朗的天气、已然有一点初春的味道。在大地上,春苗已然有点转青,到了十点钟左右,我们已然来到了锡恩太村。
  那当真是一个小得可怜的村子,只有七八户人家,我们甚至找不出一个可以听得懂法文的人,他们操着他们的土语。
  费了不少时光,我们才知道,施维哑和她的中国丈夫,正在村东大仓库附近,我们立即向东行去,走出两三里,便见到了所谓的“大仓库”。
  那“大仓库”,实则是一个棚,在仓库附近,堆着许多高可两三丈的麦秸,周围十分寂静,只有在里许之外,才偶然有人经过。
  我们来到了目的地,却不见有人。我正想出声叫嚷时,忽然听得在一堆麦秸旁边,传来了一阵欢乐的嘻笑声。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我们立即辨出,男的正是黄俊!
  我们两人,向前驰出,只见黄俊已然完全换了当地农民的装束,正和一个十分健美的少女,在麦秸上追逐嬉戏,对于我们的来到,恍若无觉。
  我几乎不想出声叫他,因为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实在是太平静、太幸福到令人不想去破坏他们,以及打扰他们!
  我和石菊两人,又走得离他们近了一些,他们两人停止了嬉戏,抬起头来,望着我们。
  在这样的一个小村之中,是很少有人来到的,尤其是外国人。是以他们都现出了奇怪的神色,施维姬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比我所见到她的相片,还要动人,因为照片上没有那股活力,她是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人,如果我是一个雕塑家的话,一定去请她做模特儿,塑一尊青春之像。她不好意思地望着我们一笑,掠了掠头发,站了起来,道:“你们找什么人?”
  我一笑,以中国话道:“黄先生,你不认识我了么?”黄俊陡地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面上为之陡地失色!施维娅显然听不懂中国话,但是她的直觉,使她觉出我们的到来,对黄俊大是不利,她立即拦在黄俊的身前,道:“你们想作什么?”
  我微微一笑,道:“小姐,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害你们的,但是并不等于说,没有人会伤害你们!”施维娅的眼中,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石菊冷冷地道:“师哥,我爹来了!”黄俊更是面如死灰,道:“他……在哪里?”
  石菊道:“我们见到他在巴斯契亚镇上,他当然是为你来的!”
  黄俊整个人像是呆住了一样。
  我踏前一步,道:“俊老弟,不管你信不信,我愿意帮助你!”
  黄俊忽然用双手撕着头发,道:“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我的末日到了!”我走向前去,在他面上,重重地掴了两下,令他镇静了下来,道:“你听我说,不要慌张,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施维娅着想!”他一听得我如此说法,忽然镇静了下来。
  我又道:“你先将你所遭遇的困难,和施维娅详细说一说!”
  黄俊点了点头,照着我的吩咐,向施维姬将他目前的境遇,说了一遍。
  施维姬的面色,也变得十分惨白,我立即道:“施维娅,你必要将我当作朋友,要对我讲实话!”
  施维娅茫然地点了点头,我问道:“施维娅,你可是已然发现了隆美尔的宝藏?”
  “隆美尔的宝藏?”她现出了极其莫名其妙的神气反问我。
  我加重语气,道:“是的。”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道:“那么,你给黄俊的那袋钻石,还有,那朵稀世奇——,钻石花,你是从哪里来的?”
  施维姬向黄俊望了一望,欲语又止,我道:“施维姬,你必须说,否则,你可能失去一切!”
  施维姬睁大眼睛望了我好一会,然后有点不大相信地说道:“真有那么严重么?”我用力地点点头,道:“一点不错,我希望你相信我的话。”
  施维姬道:“那……那是我在潜水的时候找到的。”她的回答,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立即问道:“其余的东西呢?”
  她又现出迷惑的神色,道:“其余的东西?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她的话,听来像是太过做作,但是我却相信,她是出自真正的无知,这种无知,是十分可爱的,因为她是那样的纯朴。
  我道:“施维姬,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然发现的,是真正的钻石?”施维姬喜道:“真的么?”但是她随即望了一下黄俊,道:“即使是真的,我也没有用处,有了黄俊,我便有了一切。”
  我和石菊互望了一眼,我们都觉得施维姬的话,是出自真心。
  我问黄俊道:“黄朋友,事情已到如今这样地步,你该可以将事情的详细经过,说一说了吧。我认为如今你十分需要我们的帮忙,因此你最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一说!”
  黄俊想了一会,道:“可以。”
  他讲了两个字后,又停了片刻,道:“掌门人认为那张藏宝图是真的,派我离开了西康,来寻取宝藏,我到了法国之后才发现那藏宝图,根本是假的,我可以只花极低的代价就在巴黎的街头买到它!”
  我点了点头,道:“这我已知道了。”
  黄俊道:“但是。我仍然来到了巴斯契亚,我见到了施维姬。”
  他讲到此处,向施维姬望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或许会认为我是三心二意的入,但是我遇到施维姬之后,我确是真心一意的爱她。”
  我不耐烦道:“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得出,你说你自己的事。”
  黄俊道:“我认识施维姬之后,根本已将寻宝的事,丢在脑后,但是有一天,施维姬却对我说,在她几年的潜水生涯中,曾在海底找到过不少‘亮晶晶的玻璃’和一朵‘玻璃花’,我叫她拿出来给我看,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钻石
  我连忙问道:“她是在哪里找到的?”
  黄俊道:“东一颗,西一颗,几年以来,她搜集到了—袋。”
  我点了点头,道:“那一袋,就是我在轮渡上看到的了?”
  黄俊道:“不错,我怀疑那是真的,恰好师妹打电报给我,叫我快点去见她,我便暂时和施维姬分手,师妹却已被‘死神’追逐,离开了原来约定的地方。
  “这点我早已知道。”我说:“因为当时我和你在一起,一切情形都亲眼看到。”
  黄俊点点头道:“不错,我找不到师妹,在轮船之上,巧遇卫兄,我们之间,还因误会而打了一场呢!”
  “是啊!”我说:“那么,你为什么又将钻石,弹到海中去呢?”
  这是我非问不可的一个问题。
  因为,我如果不是发现黄俊将钻石一颗一颗地抛到了海中去的话,我根本不会卷入这个漩涡之中的。
  黄俊又向施维姬望了一眼,道:“那是一个误会,我们约好了,我打电报给她,她一定回电报我,结果,我却收不到回电,我不知那时她已然落入了某国领事馆的手中,我只当她变了心,所有的一切,都对我没有意义了,所以,我明知那一袋钻石是真的,也都将之抛入海中……
  “所以——”我接口道:“我们一上了荒岛,你就将施维姬的相片给我看?”黄俊道:“是的,我非常怀念她。”
  这以后的事情,我却是亲历其境的,不必再多加盘问了,我道:“黄俊,你叫施维姬,带我们到她发现钻石的那个海域去潜一次水。”
  黄俊转达了我的意思,施维姬立即道:“可以,就今天么?”我立即道:“现在!”
  施维姬站了起来。可就是在她刚一站起的一刹问,一阵汽车马达声,怒吼而至,一辆劳斯莱斯疾驰而至。
  汽车中,迅速跳出四个大汉,向我们望了一眼,躬身等在车门旁,从车子中,又走出一个老年人来。
  黄俊一见到那个老年人,面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身子也禁不住在微微发抖!那老年人正是北太极门掌门——武林大豪石轩亭!
  石轩亭以威严无比的眼光,在我们身上,缓缓地扫过,我觉出身旁的石菊,也震动了一下。只见他向前,走近了几步。
  黄俊已然跪了下去,叫道:“师父——”施维姬大惊失色,道:“黄俊,什么事?”石轩亭厉声道:“将这女人弄开!”
  一个大汉,应声而上,便向施维姬走了过来。
  我连忙横身拦在那个大汉的前面,喝道:“别碰她!”那大汉“嘿”地一声冷笑,拳风飕飕,一拳便向我胸前打来。
  石轩亭在场,我明知动起手来,我们绝无上风可占,可是我也不能让他们对施维姬有所损害,因此,就在那大汉,当胸一拳,向外出打之际,我掌缘如刃,向他手腕,直切了下去!
  他那一拳,尚未将我击中,我已然切中了他的手腕,那大汉不由自主,怪叫一声、捧着右手,向后踉跄了开去。
  石轩亭冷冷地道:“原来是你!”
  他讲了四个字后,突然转头向石菊望去,喝道:“菊儿,你见了我,诈作不识么?”原来石轩亭从我的招式上,认出了我的师门来历,从而识破了我和石菊的身份。
  我心中暗叫不妙,本来,我们化了装,石轩亭倒也不一定认得出我们来。可是刚才我那一切,乃是疯丐金二嫡传的“云切手”,石轩亭是何等样人,自然一看便自认出i他既然认出了我的身份,当然便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乃是石菊。石菊被他一叫,战战兢兢地踏前了一步,叫道:“阿爹!”
  石轩亭一声冷笑,道:“我没有那么好福气,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臭贱
  他盛怒之下,只顾责骂石菊,却在无意之间,将他藏在心中的秘密,露了口风,石菊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之下、便不禁一呆,道:“爹,你想说我妈是臭贱人么?我妈是足不出户,当真称得上贤妻良母,怎么会是臭贱人?”
  石轩亭面色陡变,道:“住口!”
  在那刹间,我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石轩亭骂的,一定是黎明玫!黎明玫真是石菊的母亲,但是,她又为什么在对我讲了之后、又不认呢?正在我思索际,石轩亭已然道:“你们两人,谁将宝藏献出,还可以免于一死!”他们两人尚末回答,我已然忍不住道:“石前辈,他们两人,都交不出宝藏来的,那宝藏是否存在,也还是大疑问哩!”
  石轩亭厉声喝道:“住口!”—面向身后四人道:“难道还要我出手?”
  那四大汉身形飘动,已然向我外了过来,我不等他们扑过:已然向前迎了上去!我迎上去的那个,正是刚才吃了我苦头的,他一见我来势汹汹,不禁退缩了一下、我一伸手、已然在他腰际,重重地拍了一下、紧接着,—脚反踢、正踢中身后攻到的一人的小肚之上。
  这时候,其余两人,已然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向我攻到。
  我身子立即向后一缩,两人一个扑空间,我双手齐出,在他们肩头,轻轻一扳;两人已然向前,跌作了一团,我也抽身后退。
  我自己也未曾料到:一动上手、竟能在片刻之间,将四人打败。
  我相信这一定是石轩亭为人,极其猜忌凶狠,所以他门下能得到他一分真传的人,已自不易。因此那四个大汉,才会如此不济事。
  石轩亭“哼”地一声,道:“有两下子哇!”他一面说,一面向我疾欺而至!
  也就在此际,石菊大叫一声,道:“爹,你不能!”她一面叫,一面向我扑来,但石轩亭一挥手间,石菊已然向外跌去。
  而石轩亭挥出的手,一圈之间,已然一掌向我当胸击到,劲道之强,实是罕见!
  我万料不到,石轩亭狠辣无情,竟然一至于此,居然连父女之情,也毫不顾念。因此,我对石菊同情,不由又加深了几分,看着她跌扑在地上的情形,痛心之极。
  我一见他一掌击到,连忙向后退去。但是,他在陡然之间,身形又向前滑出了三尺,我一退变成了白退,连忙一侧身时,“砰”地一声,一掌正击中在我的左肩之上,我只感到头昏眼花,身不由主,一交向后跌出,直向一堆麦秸撞去!
  他那一掌,力道奇大,尚幸我背后,有着老大的一堆麦秸。
  如果不是有着那样的一堆麦秸,我不知要跌出多远,方能站稳脚跟,而如果碰到了石墙上的话,我非撞成重伤不可!
  我的身子在麦秸堆上,弹了一弹,只觉得左肩之上,骨痛欲裂,一条左臂,已然抬不起来,但是我咬紧牙关,还是站了起来。
  只听得石轩亭“哼”地一声冷笑,突然又一掌向施维姬挥出,施维娅大叫着,向后踉跄跌了出来,刚好来到我的身旁,我连忙一伸右手,将她的手臂握住,低声道:“施维姬,别急,我们会有办法的。”
  实则上,会有什么办法,我根本不知道!但是我不能不以此来安慰施维姬,因为施维姬正在尖声叫嚷,石轩亭眼中的杀机更盛,如果她不停止叫嚷的话,只怕石轩亭会对她下毒手的!
  幸而我的话起了作用,施维娅停止了叫嚷,睁大了眼睛,也不落泪。
  石轩亭向我们两人望了一眼,“哼”地一声,转过头去,向石菊喝道:“跪下!”
  石菊的双眼之中,莹然欲泪,向我求助地望了一眼,我只能默默地望着她,在眼色之中,给她勇气。石菊低声叹了一口气,在黄俊的旁边,跪了下来。
  石轩亭走了两步,来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喝道:“宝藏在什么地方,快说!”黄俊的语音颤抖,道:“师父……宝藏地图……根本是……假……的!”
  石轩亭“嘿嘿嘿”一阵冷笑,那一阵冷笑声,听来实是令人惊心动魄:我看到黄俊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施维姬在这时候,突然大叫道:“黄俊!勇敢些,不要做懦夫!”
  我忙道:“施维姬,黄不是懦夫,这种中国的师徒关系,不是你所能了解的,他必须这样,黄并不是胆怯,他只是在格守一种礼节!”
  施维姬似信非信。石轩亭又道:“既然藏宝图是假的,何以不回桃源谷来?”黄俊道:“弟了一时糊涂,尚祈师尊原有。”
  石轩亭“哼”地一声,道:“一派胡言!”他又转过头来。问石菊道:“你是我的女儿,也想见财起意么?”石菊忙道:“爹,我们确实未曾发现宝藏!”石轩亭怪叫一声。道:“好哇!”手掌向两人的顶门,比了一比,疾拍而下!
  显然,石轩亭怒气,已达到了顶点,对门徒幼女,不再留情。
  我在一旁,一见石轩亭的手掌,向他们两人的顶门拍下,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可是,石轩亭出手,实在太快,不要说我根本没有能力去抢救,就算有的话,也是来不及!我心中一阵发凉,眼看黄俊和石菊两人,要双双地死在石轩亭手下之际,突然听得一声冷笑之声,紧接着,“嗤”,“蚩”两声,两道金光,电船而际,奔向石轩享有腕脉门!
  两道金光,来势神速到了极点,而且认穴之准,也是无出其右。石轩亭不论是要拍向黄俊,还是拍向石菊,都不免要被射中!
  石轩亭的心中,也不免一凛,立即收掌,向后面退出了两步,那两道金光,贴着黄俊和石菊两人的顶门,电般飞过!
  我一见那两道金光飞到,心中又惊又喜。
  两道金光当然是我大师伯的金莲子,也就是说,他已然来到了近前。喜的是,大师伯一到,石轩亭有了对手,黄俊和石菊,总算又从鬼门关前,退了回来。
  但是既惊的是,师伯一认出了我,我还向哪里去逃?
  我抬头循声看去,一望之下,心头不禁突突乱跳!只见在七八尺开外,已然立了四个人。
  一个是我大师伯,另一个,像是曾见过几面,但印象却十分淡薄的胖子。那胖子身形甚矮,又胖得出奇,看来像是一只肉球一样,一双眼睛,深陷在肥肉之中,虽是半开半闭,也是精芒四射!我心知他一定是赤水帮的另一个龙头。
  另外两人,一个正是西装毕挺,鼻架金丝眼镜,柱着拐杖的“死神”.另一个,正是令得我心头乱跳的人,她便是黎明玫。
  我和石菊两人的化装,十分精巧,因此这四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认出我们来,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石轩亭一个人的身上。
  一时之间,静到了极点!
  但是沉静只维持了一分钟,突然之间,那胖子“哈哈”一笑,身子突然滚动起来,迅疾之极,当真是难以想像,在我尚未明白他想做什么之时,只听得四声怪叫,那四个和石轩亭一起前来的大汉,突然各自飞出了丈许,跌倒在地:
  那个胖子,却在四个大汉,尚未落地之际,便已然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石轩亭不愧是一代大豪,他手下四人,提了那胖子的打,他却是若无其事,反倒一笑,道:“蔡胖子身手,不减当年哇!”
  那胖子笑道:“好说,好说!”
  石轩亭冷冷地道:“可惜这样的身手却做了人家的走狗!”
  那胖子的面色,陡地一变,石轩亭就在此际,一阵风也似,向他扑去:当真是其疾如电其快如风,令人看得,暗生钦佩之心。
  我知道石轩亭和那胖子两人,都是当代硕果仅存的武林高手:他们两人一死,他们的绝艺,也可能永远失了传人,从此淹没!
  因此,我一见石轩亭向蔡胖子扑去,心知他们两人,难免动手、那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强忍左肩的疼痛。向前跨出了一步,要看个仔细。
  只见石轩亭一扑到蔡胖子的面前,左掌候出,撞向蔡胖子的肚子,蔡胖子身形不动,吸了一口气,他那凸出老大的肚子,在他一吸气之间,便像魔术变幻似地,突然不见。
  而石轩亭的那一拳,势子已尽,难以再攻出,就在此际,蔡胖子左手反勾,向石轩亭左脉抓去,石轩亭连忙缩回左手来时,蔡胖子跟着一伸手,眼看石轩亭的左腕,已将被他抓住!
  我的心中正在奇怪,何以石轩亭的武功,如此不济,可是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石轩亭“哈哈”一笑,右手疾扬而起,“拍”地一声,蔡胖子左颊肥肉之上,已然被石轩亭掴了一掌!
  原来石轩亭拳撞出,自始至终,都只是虚招!赤水帮龙头,个个都是非同凡响的人物,但是看来,和北太极门掌门人石轩亭比来,还是差了一些。
  蔡胖子中了一掌之后,半边脸肿起老高,看来更胖了许多。
  只听得他闷哼一声,手足齐出,片刻之间,便向石轩亭攻出了六七招。我虽然用心观察,但是他出手,实在太快,我想要辩明他的每一招每一式,仍是在所不能。而石轩亭则身形飘飘,在片刻之间,将蔡胖子攻出的六七招,一齐避了开去。
  只见石轩亭身形,突然一矮,一腿横扫而出。
  蔡胖子双足一蹬,身子已然拔高了尺许,眼看石轩亭一腿,已然在蔡胖子足下掠过,而蔡胖子也向石轩亭打出了一拳之间,石轩亭单足支地,身子突然也拔高了尺许,刚才扫空的那一腿,陡地反扫过来,蔡胖子怪叫一声,已然跌出了丈许!
  他跌出了丈许之后,立即站稳,胖脸之上满是油光,强笑一声,道:“佩服!佩服!”
  石轩亭长笑一声,道:“些微小技,何足挂齿,蔡胖子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地做了走狗,便小惊大怪起来?”蔡胖子的一张脸,几乎已成了紫姜色,但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大师伯踏前了一步,向石轩亭拱了拱手,道:“在下向阁下领教一二。”
  石轩亭道:“咱们是比高下,还是见生死?”
  我大师伯道:“阁下绝对不必留情!”他一面说,一面早已欺前一步,“呼”地一掌,已然当胸压到,石轩亭身子略沉,反手一掌,迎了上去,“砰”地一声,双掌已然相交!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35 PM
第十三部、高手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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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他们两人,各自退出了三步,可见功力相若,我大师伯在一退出之后,手扬处,一枚金莲子已然向石轩亭头部射出。
  石轩亭手指一弹,“啪”地一声,也弹出了一枚金钱,“铮”地一声,正弹在金莲子上,两件暗器,一齐进散了开来!
  我大师伯大喝一声,道:“来得好!”双手齐洒,十枚金莲子,分成十道金光,向石轩亭一齐罩下去,石轩亭“哈哈”一笑,十枚金钱,也已然连翻飞过,一时之间,只听得“挣挣”之声,不绝于耳,二十枚暗器,四下进散,金光缭绕,蔚为奇观!
  我大师伯呆了一呆,道:“想不到阁下在暗器功夫上,也有这等造诣!”
  石轩亭冷笑道:“岂敢!”
  他对大师伯,言语之间,不敢十分无礼,当然是他知道大师伯的武功,和他实在是不相伯仲之故。我大师伯双掌一错,又待攻向前去,忽然听得黎明攻娇声道:“不要打了!”
  她才一出声,我大师伯身形一闪,便已然退后丈许,黎明玫向前走了几步,她身上仍然披著名贵的貉皮披肩,阳光之下,她面容虽然显得出奇的苍白,可是那种美丽,仍是无法形容的!
  她向前走出了两步,道:“十五年未曾见面了,你好啊!”
  石轩亭一见黎明玫走出来,面上便掠过了一丝十分惊恐的神色。
  但是片刻之间,他面色重又凛然,喝道:“叛师之徒,还有什么面目见我?”
  黎明玫突然笑了起来,道:“我为何被踢出北太极门,可要当着众人,说一说么?”
  我看到石轩亭在听到说这一句话之后,全身陡地一震,面色也为之一变:
  我心知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着极其奇特的关系,石轩亭是石菊的父亲,而黎明玫又亲口对我讲过,她是石菊的母亲。
  她又和我说过,她最恨的人,就是石轩亭。
  然则,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呢?
  只见石轩亭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指着黎明玫,道:“你……你……你
  黎明玫“格格”笑道:“你怕什么?你怕什么?”石轩亭又向后退去,刚才的豪气,已经不知去向了。
  黎明玫道:“你怕被我们的女儿,知道了你的行为,也不齿你为父么?”
  我一听这话,又是一怔,向石菊望去,只见石菊也睁大了眼睛,愕然望着她的父母。
  黎明玫向石轩亭逼了近去,道:“十七年了,我装着叛师的罪名,无非是为了希望女儿能够长大,如今,女儿已经安全了,我……我……”
  黎明玫讲到此处,眼中射出了怒火。我听了不由得又呆了一呆,她口中的“女儿”,自然是石菊,那么,“女儿已然安全了”一语,又是什么意思呢?黎明攻顿了一顿,又道:“我花了极大的代价,才换得了女儿和她心爱的人的安全……”她抬头望着青天,面上露出了笑容,道:“他们如今,已然该在很远的地方了!”
  一讲了这句话,她突然又低下了头来,双眼直逼石轩亭,一字一顿,道:“如今我要与你拼命!”石轩亭在黎明玫越来越是激厉地讲话之际,身子僵立,一动也不动,而他的面色,也越来越是难看,我看得出他面色的变易,一半是因为发怒,但另一半,却是为了其他的原因!当黎明玫讲完之后,石轩亭猛地震了一震,陡然之间,手臂一圈,一掌已然向黎明玫疾拍而出!
  那一掌,去势之快,不是眼见,当真不能令人相信,黎明玫陡地一呆,像是想不到石轩亭会立即向她出手,而就在那一呆之际,石轩亭的一掌,离她胸前,己只不过半尺!在一瞬间,我忘记了大师伯就在旁边,我不能现出原形,也忘记了我左肩上的剧痛,我简直忘了一切,大叫道:“明玫,快避!”我一面叫,一面足点处,右掌扬起,已然向石轩亭背后,直扑了过去!我那一扑,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片刻之间,我眼前变得什么都看不到,而我的心中,也只有一个意愿,那就是要将黎明玫救下来,至于我自己会因此产生什么后果,根本不在考虑之列!等我扑到了一半的时候,我才能看清眼前的情形,这时候,离我那一下叫唤,至多只有两秒钟,我听得大师伯大喝一声,向前冲来。石轩亭左手向后一摆,也已然一掌击出。
  石轩亭因为左手一摆,向后击到,他突然之间,向黎明玫攻出一掌,便慢了一慢,黎明玫陡地觉醒,但是,她想要避开之际,却已然不及,立即手腕一翻,也是一掌拍出!
  只听得“砰砰”两击,我和黎明玫,各自向外,跌出了三四步。
  我只觉头昏眼花,胸口发热,一跌出之后,便坐倒在地上,然而,我刚一跌倒,便见我大师伯,目中怒火进射,已然来到了我的身边,手起处,一掌已然向我的头顶击下!
  就在我毫无抵抗能力,危险已极之际,只听得黎明玫大叫道:“别下手!”
  她当然也在我刚才那一声叫唤之中,辨出了我是什么人,因此她才叫得那样凄厉,而令得大师伯的一掌,在刹那问停在半空之中,没有向我的头顶,击了下来,保住了我的性命。
  可是,黎明玫退出之后,只顾及叫我大师伯不要下手,却忘了石轩亭就在她的面前,无声无息,向前滑了过去,一掌又已向她胸前击到。我吸了一口气,尚未叫出声来,只听得“砰”地一声响,“死神”扬起了手中的手杖,他的手杖,本来就是一柄铸造奇特的枪,一颗子弹,正射入了石轩亭的右胸,石轩亭面色一变,左手立即按在伤口上,可是,在那一瞬间,他仍来得及狠狠一掌,按在黎明玫的胸口上!
  那一掌,简直比按在我自己的胸口上,还要令我感到痛苦!
  石轩亭和黎明玫两人,一齐倒了下来。黎明玫的面色,变得难看之极。一时之间,四周静到了极点!
  在如今的武侠小说中,常常可以读到“这一切,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一瞬间的事”这样的句子,当时我们的情形,也的确是如此。
  一切,全发生得那么快,连给你去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变故已然生出来了,事情已然发生了,整个世界对你,也似乎完全不动了。我看到黎明玫的面上,已然泛出了死色,我连忙连滚带爬,向她扑去。
  她一等我来到身边,向我望了一眼,突然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是如此的凄厉,令得我不知如何开口,向她安慰才好!只听得她厉声叫道:“唐天翔,你过来!”她叫出了六个字,口角已然有鲜血流出,我霎时之间,呆了一呆,不知道她在叫谁。但我立即就明白了,因为“死神”立刻来到她的身边,屈下一腿,跪了下来,急急地道:“明玫,我是不得已,我实在是爱你的!”
  黎明玫又是“哈哈”一阵大笑,道:“好!我一生之中,遇到了两个男人,原来都是骗我的!石轩亭!”
  石轩亭中了一枪,伤势极重,鲜血不断地从他指缝中涌出,他听到黎明玫厉声叫他,只是“哼”地一声。黎明玫又道:“石轩亭你十七年前,诱惑我的时候。对我说过什么话来?”
  石轩亭眼珠翻了翻,却没有说什么。
  石菊一听得黎明玫的话,连忙一跃而起,道:“爹,她说什么?”
  石轩亭勉力侧过身子,伸手向石菊招了一招,道:“菊儿,你……过来。”
  石菊向前走了几步,在石轩亭的身边,蹲了下来。石轩亭艰难地抖着,在石菊的面颊上抚摸着,道:“孩子,她……是生你的母亲。”
  石菊“啊”地一声,石轩亭又道:“可是你别忘记,她是一个下贱无耻的女——”他下面一个“人”字,尚未讲出,喉间突然“格”地一声,手指仍然指着黎明玫,便已然气绝身死!
  黎明玫扬声大笑,道:“我总算眼看你死去了,你到阴府地狱,不妨再去骗骗无知少女!哈哈!”她一面笑,一面口角流血。
  石菊呆呆地站了起来,望着黎明玫。‘
  黎明玫的声音,突然平静了许多,望着石菊,道:“在我像你那样年纪的时候,被老贼欺骗……生下你来之后,老贼想要……杀人灭口,却给我逃了出来,如今,你……也像我这么大了……”
  石菊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知道,因为眼前的事情,对她实在是太不可想像了,她不知何所适从,便只好呆呆地站着。
  黎明玫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唐天翔,你……骗得我好哇!”
  “死神”满头是汗,道:“明玫,我一直不想杀他们,但是他们老和我们作对,明玫,我是爱你的,你信我这一句话!”
  “死神”的面色,是如此地惶急,语音震颤,和他平日的为人,绝对不同,不知黎明玫信不信他的话,但是我却是相信的。
  同时,我也知道,黎明玫现在是爱我的,她离开我,和“死神”在一起,甚至和“死神”结婚,全是为了我和石菊!因为她知道“死神”立意要将我和石菊除去,当然她也知道,“死神”手下能人之多,如果他立意要将我和石菊除去的话,我们两人,实是毫无求生的机会的。所以,她才答应下嫁“死神”,而以“死神”不再侵犯我们为条件!
  在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睛润湿了,我低声叫道:“明玫!明玫!”
  黎明玫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睁了开来,又望了我一会,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对不起你,我被人骗了!”
  我想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但是我自己也站不直身子,只得向她靠近了一步。
  她握住了我的手,我道:“明玫,好了,现在,一切全都过去了!”
  她低声道:“是的,一切全都过去了……过去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受人……骗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大吃一惊,叫道:“大师伯,快救救她!你将我怎么样都可以,快救救她!”
  我大师伯在丈许开外,冷冷地道:“你不必求我,她已经没有救了!”我大声地叫了起来,道:“不!”
  也就在那时,我感到黎明玫握住我的手,突然紧了一紧,但是却又陡地松了开来,我回头向她望去,只见她直视天空,已然死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天上像是有轧轧的机声,可是是什么声音,对我都没有意义了。
  黎明玫死了!我呆了好一会,才按上了她的眼睛。
  我望着黎明玫,不知过了多久,“死神”的咆哮才惊醒了我,他大叫道:“卫斯理,是你害死了她!”我回过头来,想起刚才的情形,如果黎明玫不是为了叫我大师伯不要下手,她当然不会中石轩亭的一掌的。
  我心中感到了阵阵的绞痛,但是我直视着满面油光的“死神”,以极其冷酷的声音道:“唐天翔,你心中知道,是谁害死她的。那不是我,是你!”“死神”的身子,猛地一震,陡地站了起来。
  他面如死灰,眼中射出兽性的光芒,怒道:“是你!是你!快下手将他们全都打死!”大师伯和那个胖子,互望了一眼,一步一步,向我逼了过来。“死神”仍然不断地叫道:“杀死他!杀死他!”可是,不等大师伯和蔡胖子逼近我的身前,那自天而降的“轧轧”之声,突然盖过了他的叫声,同时,一个洪亮的,显然由扩音机传出的声音,自半空中传了来,道:“每一个人,都举起手来!”
  我们一齐抬头看去,只见三架直升机,已然离地面极低,每一架直升机上,都有枪口向外面露出着。大师伯和蔡胖子呆了一呆。从一架直升机上,已然跳下了三个人来。那三个人落在麦秸堆上,迅速地滚了下来,两个是警察,另外一个正是纳尔逊先生!
  两个警察举着枪,我们这些人,全都呆立不动,纳尔逊先生来到了“死神”的面前,冷冷地道:“先生,这一次,我们有了证据,谋杀!我们在直升机上,用远距离摄影机,拍下了全部事实的经过!”
  “死神”的面部抽搐着,但没有多久,便已然恢复了镇定,向石轩亭一指,道:“是这个人先向我妻子动手的,我是为了保卫我的妻子。”纳尔逊先生摸出手铐来,道:“这些话,留到法庭上再讲吧!”“啪啪”两声,“死神”的双手,已被铐住,“死神”回头叫道“你们快走!”他自然是想叫我大师伯和蔡胖子逃走。
  但是此际,三架直升机都已然着陆,总共有四十名武装警察,包围在我们的周围。我大师伯和蔡胖子,插翅也难以飞出了。纳尔逊先生想得十分周到,他甚至带来了医务人员,医务人员在检查了石轩亭和黎明玫后,说了两个十分简单的字,道:“死了!”纳尔逊向我们望了一眼,道:“将他们一齐带走!”我因为受了伤,所以由两个警察,扶着我上了直升机。我和石菊、和“死神”在一架机上,那四个大汉、黄俊、施维姬和尸体,在一架机上,蔡胖子和我大师伯两人,在另外一架机上。纳尔逊可能以为我大师伯和蔡胖子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因此只派了六个警察看守他们。但两个小时之后,纳尔逊先生便知道他犯了一个极重大的错误了!
  因为,在直升机起飞之后的两小时,当直升机来到海面上的时候,我大师伯和蔡胖子两人,轻而易举地制服了那六个警察,从高空跃到了海中,纳尔逊和我,我们所有的人,都眼看着他们两人,跃到了海洋之中,但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于大师伯和蔡胖子两人的逃脱,我实在是又惊又喜,“死神”的面上,却泛出了微笑,并且恶意地向我,望了半晌。直升机在法意边境的一个小城降落,我们立即被转送到巴黎。在巴黎,我被送入医院。在医院中,我做了不知多少奇怪的梦。甚至于,我希望这所有的事情,完全是梦!
  第二天,我事实上已经复原,纳尔逊先生来了。和他一齐来的,还有黄俊、施维姬和石菊。石菊见到了我,便哭了起来。
  纳尔逊趋前,向我握了握手,道:“你们几个人,并未曾被控,虽然,警方可以控告你们聚众殴斗的罪名的。”
  我苦笑了一下,道:“‘死神’呢?”纳尔逊先生笑道:“国际警方,早巳想将‘死神’关入监牢中了,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想不到他这次会以杀人罪被控;他是从不亲自出手杀人的,他被控杀人罪,和阿尔·卡邦以欠税罪被控,一样的幽默!”我听了纳尔逊先生的话之后,半晌不语。
  纳尔逊十分高兴,以为这次可以令得“死神”身系囫囵了。因为他掌握了那么完美的证据,在那个大仓库旁所发生的事,他全用活动摄影机,拍了下来!
  但是我当时,便觉他的目的,并不一定能够达得到的。
  因为,“死神”在打出那一枪的时候,刚好是石轩亭一掌击向黎明玫的胸口之际。
  纳尔逊又道:“卫先生,控方要你做一个证人,希望你在巴黎,多留几天。”
  我点了点头,道:“可以的。”
  纳尔逊先离了开去,黄俊和施维姬和我谈了一会,我和他们约定,巴黎的事情一完,立即去见他们,他们也走了。
  只剩下石菊和我在一起了,她不说话,我也好久不说话。好一会,她才道:“卫大哥,你说,妈葬在什么地方好?”我眼睛又湿了起来,道:“随便吧!那朵钻石花,放在她的身边,你说好么?”
  石菊默然地点了点头,忽然又哭了起来。
  她哭了好一会,才道:“卫大哥,我是太孩子气了。”我苦笑了一下,道:“那你还回不回西康去?”石菊点了点头,道:“我自然要回去,掌门令牌,已然在我这里了,卫大哥,你可有空来看我?”我想了一想,道:“如果我有空,我一定会来看你的。”我才讲完这句话,忽然发现病房之中,又多了两个人!
  我猛地吃了一惊,因为那两个人,从何而来,事先毫无踪迹,我定了定神,才发现那两人,正是大师伯和蔡胖子!
  一时之间,石菊和我,都呆住了。我大师伯道:“我们要劫狱,要你们帮忙。”我摇了摇头,道:“没有希望的,他是最重要的犯人!”
  大师伯道:“如果他因此被判死刑,我就绝不会原谅你!”我想了一想,道:“大师伯,你可能保证,如果他无罪释放,你们绝不令他再犯罪?”
  我大师伯面上,现出惊讶的神色,好一会,道:“你有办法么?”我点头道:“我有。”大师伯道:“好,那我们两人,也能保证。”
  他讲完这句话,立即迟了出去。石菊惊讶地问我:“卫大哥,你准备救‘死神’?”我叹了一口气,道:“菊,我希望你明白,我救‘死神’,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而是为了他的的确确爱黎明玫!”石菊像是听懂了似地点了点头。
  “死神”的案子开审了,他的辩护律师,力指他是为了保护他的妻子,而开枪伤人的,可是辩护律师的声调,显然很软弱,因为电影放出来,石轩亭只不过是一掌击向黎明玫,法官和陪审员,都不能相信一掌能击死人,所以“死神”的行动,分明是蓄意杀人。当审判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辩护律师召我们辩方的证人,我竭力不和“死神”与纳尔逊的目光接触,我只是叙述了中国的武术的神奥,不要说一掌打死一个人,便是一掌打死一头牛,也有可能的。主控官狠狠地问我:“你能吗?”我平静地答道:“我能的。”法官宣布退庭,第二天,在安排好的地方,我一掌将一头牛震毙,“死神”是为了保护他的妻子,被判无罪。事后,纳尔逊问我:“为什么?”我答道:“你的目的是在消灭一个罪徒,我相信我已做到了。”他似信似不信地走了。“死神”也来到了我的身边,问这:“为什么?”我们两人,对视了好一会,我才答道:“为了你也真爱黎明玫!”他面上现出一个极其难以形容的表情,毫无变化,然后,他一言不发,便离了开去。从那次之后,许久未曾和他见面,直到再和他相见时,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我和石菊,又到锡恩太村,找到了施维姬,她领着我们在海底下找了七八天,我又找到一颗钻石,但是却别无所获。我深信隆美尔当年,的确有过惊人的、价值三亿美金的珍宝,藏在海底,但是如今,却已然散失了,散开在整个大海的底下,有许多,可能已然进了鱼腹!我们放弃了再寻找的企图,将钻石花和黎明玫一齐安葬。石菊黯然离我而去。我在开始的一个月,几乎每天都徘徊在黎明玫的坟前,低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回忆着她和我在了起时的每一件细小的事,而每每在不知不觉中,泪水便滴在她的墓碑之上。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41 PM
我有一只用藤编成的小箱子,这是我求学时期的书包。当时,几乎每个中学生都用它,后来,由于女学生用它的更多,男学生为了表示自己潇洒豪迈,又嫌这种箱子多少有点娘娘腔,所以都弃而不用了。
  我一直保留着这只小藤箱,箱中放满了别人看来一点用处也没有,对我来说却都有一定意义的东西,每一件都可以引起一段回忆,和有一个故事。
  那天,我又打开了这小藤箱,顺手拈起了一张小纸片,小纸片上写着一个西文字:Katsutoxin。在这个字的旁边,有一个表示对、正确的符号:“V”。
  这小纸片,勾起了我遥远的回忆。
  我,卫斯理,赫赫有名--在我们班级之中。或许,也可以夸张点说,在全校,也略有名气,古今中外的中学都一样,低班级的学生要在高年班的同学中也薄有微名,不是容易的事,必须有相当突出之处。我那时年班虽低,可是已经十分惹人注目了。
  事情发生的那天,我走进课室,刚好看到那幕活剧的全部过程。
  先是一阵欢笑声,一个个子极高大的同学,用树枝挟住了一只手掌大的癞虾蟆,灰白色,皮肤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疙瘩,丑恶之极。这种癞虾蟆有毒,毒液能令人的皮肤又红又肿,沾上了眼睛,会引致盲目。
  这大个子同学的外号叫“大块”,大块不但身体壮健之极,而且家中有财有势,是学校所在的县城的首富。大块仗势欺人,行为十分可恶,且又有一批不争气的同学聚在他的周围生事,和我以及我的几个好朋友,明里暗里,也起过许多次冲突,互相不语。这时我一看他挟住了痢虾蟆,就知道他一定要捉弄别人。
  他看到我进来,挑战似地瞪了我一眼,走向前排的课桌,在一张课桌前站定,伸手按在放在桌上的一只藤书包之上。
  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勃然大怒:这课桌是一个女同学的,她的名字是祝香香,瘦弱文静,是一个极乖,从来不惹是非的少女,文弱得叫人怜爱,而大块竟想把那么丑恶又有毒的东西,放到她的书包去!
  我当时踏前一步,大喝:“住手!”
  大块像是早料到我会阻止,所以他的动作也更夸张,把癞虾蟆高高提起,跟着他的一些人,也发出呼叫声。我正想更进一步的行动,忽然觉得有人扯了我的衣角一下。我回头去看,正是祝香香,她的脸虽然瘦削,可是她却有一双极美丽灵活的大眼睛。我一接触到她的眼光,就明白了“眼睛会说话”是甚么意思,她虽然一声不出,但是她分明在告诉我:“由他去,别拦阻他!”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之中,有一股叫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也就在这时候,大块的手,已揭开了藤书包,刹那之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大块面上的肌肉,簌簌发抖,惊怖莫名--人人都看到,书包一打开,一只极大的蝎子,本来是伏着的,霍然挺立。那蝎子足有七八寸长,黄黑相间,虽是一只小虫,可是那气势,就像是一头猛虎,猝然跃起一样,尾钩高翘,形状凶恶之至!
  大块终于有了反应,他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身子后退,撞倒了几个人和一张课桌,他手中的癞虾蟆已脱手,落向书包,蝎子的尾钩,迅速无比地向它刺了一下,癞虾蟆奋力跃起,可是落地之前,已经死去,“拍”地肚子向天,落在地上,本来是灰白色的肚子,变成了可怕的深紫色。
  课室中极静,祝香香在这时候,向前走去,来到了课桌之前,竟然伸出她的手来,在那只可怕之极的蝎子的背上,轻拍了一下,那蝎子立时又伏了下来,她也合上了书包,坐了下来。
  在那一刹间,只听得课室中,各处都是“嗖嗖”的吸气声,所有的男女同学,都像是泥塑木雕一样,连我也不能例外--绝想不到,文静的祝香香,竟然会有这样惊人的本领!
  大块总算机灵,他声音有点发颤:“只是……想开个玩笑,别见怪!别见怪!”
  祝香香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死虾蟆指了一指,大块忙再用树枝挟了它,狼狈奔出了教室,我带头鼓起掌来,在掌声之中,祝香香片很平静的语气道:“我家里穷,从小就养些蜈蚣蝎子,卖给药材铺,各位同学别见笑!”
  大家当然不会笑她,只是七嘴八舌问她有关毒虫的事,祝香香仍然不当一回事:“从小看弄惯了,也不觉得它们特别可怕!”
  扰攘之间,老师进来了,自然一切归于平淡。
  那一天上课,到了将近放学时,祝香香忽然举手:“老师,我感到不舒服,是不是可以早退?”
  老师点头:“可以,你自己能回家?是不是要人陪你回去?”
  祝香香听了,竟然回头向我望了一眼,我也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我陪她!
  我胆子再大,心中也千情万愿,可是我都也没有勇气答应--要是答应了,怎能再有脸见人,也不用再上学了,所以我心跳如打鼓,也知道一定面红心热,立时避开了她的目光,这才听得她低声道:“不用了!”
  到她提着藤书包,出了课室,我心仍咚咚跳,彷佛全课室都在盯着我看。
  当然,我也不禁好奇:明明她是装病,为什么要我陪她回家呢?
  祝香香走了之后,我心头乱跳,只在想着她“临别秋波那一转”是什么意思,和我应该怎么办。
  (古今中外的少年人都一样:越是大人不许看的书,就越是喜欢看,那时候我才偷偷地看完了《西厢记》,所以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也自然而然用上了《西厢记》中的句子。)
  在接下来的时间之中,老师在讲些什么,我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片段。老师在说的是,本县和邻近的几个县,近年来,出现了一个“铁血锄奸团”,把一些在日军侵略时期,出卖国家民族,做了汉奸,鱼肉百姓,罪大恶极,而又在时移势易之后躲藏了起来的坏人,设法找出来,将他们处死。已经有十多个这种人类的渣滓受到了铁血锄奸团的处分。
  这本来是很刺激的一件事,也是当时的大新闻和谈话的资料,可是我却为祝香香忽然装病离去而神思恍惚,所以没有特别留意。
  老师的学问很好,见解也很新,他又解释,说锄奸团的这种所为,人人叫好,大快人心,被处决的那些人都罪有应得,因为锄奸团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能使被处死的人在临死之前,都承认自己的罪行。可是这种所为,叫作行“私刑”,不是文明社会应有的行为,应该效法以色列人,在大战之后,把隐藏的纳粹战犯找出来,交给政府,公开审判,依法惩处。
  在老师讲到这里时,我有了决定,我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忍住了呼吸,直到忍无可忍时,脸已涨得通红。那时,徒然站起,把桌子凳子,弄得发出很大的声响,然后一手高举,一手捂着肚子,脚步踉跄,目望老师,人却向课室之外冲去,半句话也不必说,只消在喉际发出一阵怪声即可。
  这是在上课中途要离开课室的上佳办法,不过不能经常使用,偶一为之,万试万灵,心肠好的老师,还会为你急急打开课室的门--因为这种身体语言,人人一看就可以明白。
  奔出了课室,直奔向校外,正当我懊丧已浪费了太多时间,忽然看到前面,一个瘦削苗条的身形,正在缓慢地向前移动,风吹着她宽大的萱布长衫,衣袂微扬,看起来更是飘逸无比,那正是祝香香!
  她走得那么慢,当然是在等我!
  可是我一看到了她,却徒然站定了身子,心中矛盾之极--极想追上去,出现在她的身边,甚至,盼望可以握住她的手,可是又不知为什么,一双脚竟然不听大脑的指挥,牢牢地钉在地上,不能移动!
  过了好久,空自急了一身汗,祝香香在前面,已经转了一个弯,看不见了,我这才又恢复了活动能力,急急地追了上去。
  可是,一等到看到了她的背影,脚下又像是生了根,再也难以移动半步--这就形成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局面,变成了我在不受控制的情形之下,在跟踪祝香香了!
  一直到了一个广场上,那里全是各色人等,明明还看到祝香香细巧的背影在人丛中左穿右插的,忽然一下子就不见了她的踪影。我不禁大是焦急,忙登上了一块大石,极目张望,可是广场四通八达,谁知道她上哪里去了。
  我心中懊丧之极,不知道何以刚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和原振侠医生说起了这段往事,他哈哈大笑,以他医生的专业知识回答我:“这是由于过度紧张而引起脑部活动暂时性的障碍,很多著名的演员,会突然之间念不出早已背熟了的对白,就是由于这种突发性的障碍,你当时心情一定太紧张了!”
  他说得对,我是太紧张了,而且不见了祝香香之后,也懊丧之至,在那块大石上,连连顿足。
  我不知在那块大石上站了多久,忽然听到了一阵喧哗声,传了过来,循声看去,只见在一条巷子中,奔出一个大胖子来,一面奔,一面在哑着声叫:“我该死!我该死!求求你们饶了我!”
  大胖子一面奔,一面用力扯自己的衣服,上身衣服全都扯破,露出又胖又圆的大肚子,他的神情惊怖莫名,面肉扭曲,叫声愈来愈是凄厉,奔到了广场中站定,全身肥肉颤抖,像是都要遭抖散了一样,可怕之极。
  他仍然在叫着,叫的是:“我该死!我当过汉奸,我帮日本兵杀过中国人,我该死!”
  所有投向胖子的目光,由骇然变成了鄙夷,胖子陡然发出了一下尖锐之极的惨叫声,仰天跌倒,一阵抽擅,就此不动了。
  人丛中许多人叫:“铁血锄奸团!”
  我也立刻明白,那是铁血锄奸团的又一次成功,处决了一个罪该万死的奸人。
  站在大石上,居高临下看过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看到大胖子的身子在迅速地发青,而他挺着的那个大肚子,更极快地变成了深紫色!
  徒然,我想起了那只一下子被螫死的癞虾蟆,灰白的肚子在死后变成了深紫色的情景。
  我明白了!我心头狂跳,但是我明白了!
  第二天,课室一切正常,我几次望向祝香香,她都避开我的眼光。我一直心神不定。老师一进来,就指着我:“卫同学昨天目睹了铁血锄奸团的行为,请向同学们说说经过……”
  我走到讲桌后,把那大胖子临死的情形,讲了一遍--那时我讲故事的本领就不错,全班人都听得十分入神。我在说的时候,一直留意祝香香,只见她垂着眼,长睫毛在抖动,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是看得出她是在压抑着自己。
  我最后的一句话是:“锄奸团显然是用毒药来处决汉奸的。”
  老师同意我的判断,他补充:“是,是用毒药,可是竟然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毒,真神秘!”
  我在掌声之中,鞠躬下台,在经过祝香香身边的时候,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小纸片偷偷交给了她,纸片上,就写着“KATSUTOXIN”这个字。
  第二节课开始,我在自己桌上,又看到了这纸片,上面多了一个表示“对了”的符号“V”。
  我在目睹“锄奸”的这天费了一晚时间去查书,才查出这个字,那个字的中文翻译是:蝎毒。含碳、氢、氧、氮、硫等元素的毒性蛋白。
  我写下了这个字,表示我已明白了她的秘密,祝香香的回答是我对了。
  我的视线从纸片上抬起来,恰好遇上祝香香明澈深邃的大眼睛,当我和她共同拥有这样的一个秘密之后,四目相投那一刹间所交流的讯息,足以使人想上几天几夜了。
  至于我为什么不乾脆写中文呢?哼!那多没学问!而若果她竟然看不懂那个字的话,那似乎也不值得作为秘密的共同拥有人!
  对不对?
对不起,说一下,这篇是少年卫斯理的第一节..........

[ Last edited by 篮天 on 2005-11-14 at 01:46 PM ]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43 PM
第二节 铁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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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的题目是“铁蛋”,倒真是由“蛋”开始的。
  查“辞海”,“蛋”这一个字的解释十分简单:“鸟类和龟、蛇类的卵。”
  这是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典型例子,像这样著名的工具书,都会有这样的错失!鸭嘴兽(Ornithorhynchus Anatinus)产的卵,不能叫蛋吗?它既非鸟类,也不是蛇、龟类。广大鱼类所产的卵,结构和蛋无异,只不过具体而微,也可以称为蛋,鱼也不是鸟、龟、蛇类。还有昆虫的卵呢?“蛋”字是从“虫”部的!
  真要详细替“蛋”下一个定义,相当复杂,把这个工作交给科学家去做,和小说家无关。
  我只管写我的故事。
  事情从放学之后,大眼神鬼头鬼脑,把我约到那株大桑树下开始。大眼神在学校中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他的外形,绝不敢恭维,头小身长,软手软脚,有点半男半女(他入学之初,曾被大块带了一班人“验明正身”,这才承认他是男性)。可是他的小头上,却有一对极大的眼睛,而且目力极佳,那是天生的本领,在普通人都不能视物的黑暗环境下,他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的瞄准能力也极高,虽然不至于“百步穿杨”,但用自制的弓箭,十步距离,射中柳枝,绝不会失手。
  他自制的桠杈弹弓,更是全城青少年的宝贝,弹力强,耐用,而且射起目标来,也似乎特别准,再加上他搓的泥丸子,又圆又硬,弹中了人的头部,其痛无比。他曾暗中痛惩对他无礼,倚势横行的大块,令大块当众求饶,所以在同学中,大眼神算是一条好汉。
  到了那株大桑树之下,他抬起头,以手遮额,问我:“看到没有?”
  我苦笑:“看什么?”
  这棵大桑树,是城中的一景,足有四五层楼高,枝叶繁茂之至,所结的桑椹,又大又甜,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留下的种,怕已有好几百年了。
  这时正当初夏,还不是结桑椹的时候,抬头向上看去,就是密层的枝叶。
  大眼神吞了一口口水,可见他心中的紧张,他宣布:“树梢最高处,有一个喜鹊窝。”
  我明白了:“你自己爬不上去,要我替你去拿喜鹊蛋,是不是?”
  大眼神用力点头,有点忸怩:“我要喜鹊蛋,也是为了送人。我拿一百颗泥丸,一只枣木的弹弓换,两只就够。”
  他这种神情,一看而知,他得了喜鹊蛋,是要来送女孩子的。我也不说穿他,当下击掌为誓,一言为定:明天上午,物物交换。
  喜鹊筑巢,往往在树梢最高处,不是有超特的攀树功夫,难以到达。而攀树,那是出色的男孩子必备的条件之一,我,卫斯理,敢称在全城的三名之内,真要骄傲些,说是第一,也无不可。
  那时,我其实未曾看到喜鹊窝,只是凭大眼神顺手一指,记住了方位--大眼神眼力如神,他说有,那绝不会错,我对他有信心。
  拿喜鹊蛋,十分讲究技巧,要在天才亮的时候爬上树,在窝边盯着,那时,一雌一雄,喜鹊夫妻全在窝中,蛋在它们的身下。要是贸然动手,喜鹊会自行把蛋毁去,不落入敌人之手。必须等曙光一现,雄的先飞出去觅食,很快就吃饱了飞回来,替换雌的出去,就在一只飞回一只离去的电光火石间,约有一两秒钟,鹊窝中只有蛋,没有鸟,这才可以眼明手快,攫蛋在手。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就要明日请早了!
  这窍门,我自六岁起已经懂了,两天没亮就来到桑树下,对我来说,也不成问题(原因下面会说),所以,一切经过顺利之极,在天色将明未明时,处身于一株大树之上,呼吸到的空气,由于树身会发出氧气,所以特别清新怡人。
  我栖身于一根横枝,伺伏在那喜鹊窝之旁,距离恰好是欠身一伸手可及,等到东方渐现鱼肚白,雄喜鹊先是一声鸣叫,拖着长长的尾巴,振翅飞起,我就开始紧张。不一会,雄鹊鸣叫着飞回来,雌鹊也鸣叫着迎上去,鹊窝之中,足有七八枚鹊蛋在,我觑准时机,出手如风,向鹊窝之中探去。
  眼看手到拿来,再无疑问,怎知就在那一刹间,我颈后的衣领上,突然传来了一股向后拉的大力--天地良心,这股力道,其实并不太大,可是在我绝无提防的情形之下,突然传来了这股力道,我心中的吃惊,难以形容,身子在树枝上已停不住,一个摇晃,向下跌去。
  总算身手极好,跌下三四尺,双手又一起抓住了一根树枝,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作了许多设想:那是什么力量?
  答案立刻就有,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在我的头上,浓密的枝叶之中,忽然冒出来了一张俏生生,其白如玉的脸庞来。
  一看清了这张脸,我的惊讶,比刚才更甚!
  祝香香!
  祝香香在桑树上,刚才用力拉我衣领的一定就是她了!她在树上干什么?难道也是为了要喜鹊蛋?
  刚才几乎吓得直跌下来,小命不保,这时我已完全镇定了下来,忙伸手向鹊巢指了一指。祝香香却摇着头,自桑叶之中,伸出手,向下面指了一指。
  我怔呆了一下--我不必转过头去看她所指之处,就可以知道她指的是我的同学,好朋友,铁蛋的家。
  刹那之间,我又感到了一阵惊惧,比刚才更甚!
  我已经知道祝香香是“铁血锄奸团”的成员,而且,她还负责执行行动,已有许多次成功的经验。自我知道之后,我好几次想向她探明进一步的情形,但是她绝口不提,叫我无法发问。
  她伸手指铁蛋的家,那说明她在树上的目的,是在监视,难道铁蛋家中有什么人,是铁血锄奸团要对付的对象?
  事情和我的好朋友铁蛋有关,而锄奸团的行动,又毫不留情,这如何叫我不吃惊?
  我失声叫了起来:“不!”
  才叫了一声,祝香香的手,已向我口上掩来,给她软绵绵的小手掩住了口,我心头咚咚乱跳,一阵晕眩,哪里还出得了声,只好和她四目对望,一秒钟像是一月,又最好这一秒钟可变成一年!
  铁蛋家里,只有铁蛋和他叔叔两个人,铁叔叔是不是真的姓铁,也难以查考,而他是城中最好的铁匠,却没有疑问--因为他是城中唯一的铁匠。
  铁匠是民间必需的工匠,许多生产用的,生活用的工具都靠铁匠供应,偌大一个县城之中,怎么可能只有一个铁匠呢?说起来有一段十分伤心悲惨的事。
  就像黎明之前的天色最黑暗,战争将结束的时候,敌人也最疯狂。那一天晚上,一个日军骑兵大队冲进了县城,把城中十七家铁匠铺中的铁匠、学徒、家属,以及所有生产工具集中起来,连人带物,载满了七辆大卡车,驶出城去。有三个壮年铁匠,不甘被掳,被日军用马刀砍了个身首异处,血溅街头。
  这批人被押离了县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日军掳了那么多铁匠去是干甚么。那个日军骑兵大队,大约在半年之后,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灭。一直到战争结束之后,才在距离县城一百多里的一个山脉下,发现了许多骸骨--这种在战争中惨遭屠杀,胡乱堆埋在一起的乱葬场,统称“万人冢”,一直到现在,还不断在战争曾肆虐的地方发现,展现战争的可怕。
  经过辨认,认为这批骸骨,就是当日被押走的那批铁匠和家属,推测日军强迫他们进行了一宗秘密任务,任务完成之后,就杀他们灭口!
  遭受这样的大劫之后,县城之中,再也没有铁匠,直到铁叔叔、铁蛋两叔侄来到,才成为城中独一无二的铁匠,受到欢迎,住进了原来最大的一家铁匠铺,开始营业,铁蛋也进了学校。
  铁蛋的年龄比我略大,多半是由于从小失学之故,程度很低,插班之后,功课很吃力,但是他极勤奋好学,很快就和我成了好朋友。他书本上的知识虽然差,可是生活经验,丰富无比,见闻甚广,人也豪爽。大家一起说起志愿来,他总是挺着胸,把自己宽阔的胸膛拍打得山响:“我要做将军,做一个威名赫赫的将军!”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也真的大有将军(至少是军人)的气概。
  所以,当我知道,祝香香竟然在大桑树上,监视着铁匠铺时,我自然大为着急,急到了口唇发乾,就伸出舌头来,想去舔一舔口唇,却又忘了祝香香正伸手捂住了我的口,这一下,正舔在她柔软的掌心上。她徒然震动了一下,缩回手去,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不但口唇更乾,连喉咙也发起烧来,想解释一下,可是不知如何开口。
  僵了好一会,天色已大明了,朝霞透过树叶,映在祝香香的脸上,现出了一个个粉红色的小圆点,美丽之至,我看她并没有愠怒之意,也就大着胆子盯着她看。
  祝香香忽然唉了一声:“又白等了一晚,不过总是这几晚了。”
  我吃了一惊:“你每晚在树上等?为什么?”
  祝香香侧着头,带着挑战的神情:“你想知道,今晚就来陪我等!”
  她说着,身手敏捷地爬下去,一下子就到了地上,伸手理了理头发,轻快地走了。
  这一天,我和她在学校中自然有许多见面的机会,可是她再也不和我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铁蛋的行动神态,也有点古怪。大眼神由于没得到喜鹊蛋,也闷闷不乐,总之这一天,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而我实在也很难决定--能陪祝香香在大桑树上过一夜,自然是赏心乐事,真是千情万愿,可是却有为难之处。
  我在日后,记述自己许多古怪的经历时,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曾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这种严格的训练,在我九岁那年,正式开始,每当午夜,师父就会准时来到,进行训练。所以,叫我天未亮去掏鹊蛋,十分容易,根本不必再睡。可是一整夜陪着祝香香,午夜师父来到,就找不到我了!
  武术的训练过程十分严格,缺一天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我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当太阳下山之后,我就有了决定!随便是什么样的责罚,总不至于人头落地吧!
  天才黑,我就来到了大树下,正在左顾右盼,从树上落下一团树叶,打在我的头上,我施展本领,飕飕地上了树,祝香香已稳稳坐在一根横枝之上,我装着十分自然,靠她很近,也坐了下来,事实上,近她的那半边身子,有点发僵。
  祝香香也不说话,伸手向下指了指直到再下树,我们真的没有说过话,只是身子越靠越近,到了肩挨肩的程度。时间飞快地过去,过了午夜不久,看到两个人,急促地走来,来到铁匠铺前,还没有敲门,门就打开,看得分明,开门的正是铁蛋!
  等这两个人进去,祝香香一拉我的手,我们迅速无比地下了树,绕到了屋后的窗子下,听到一个人在哑着声问:“你真是唯一的生还者?”
  回答的是铁叔叔:“是,你看我这道马刀的刀痕,我伏在死人堆里装死,这才逃出生天的!”
  那个人再问:“那你知道那批财宝收藏的地点了?”
  铁叔叔道:“知道也没有用,几十个铁匠花了大半年铸成的锁,坚固无比,多少炸药也炸不开,就算炸开了,财宝也化为灰烬,得有那两把大钥匙!”
  那一个人“格格”乾笑:“你以为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是骑兵大队的两个幸存者,在战死的大队长身上,找到了那两柄钥匙,当日你们在山里进行任务,我们在外围戒备,所以才不知藏宝地点!”
  铁叔叔急了起来:“你们看看清楚,我是谁?”
  从窗中透出来的油灯光,亮了一亮,有两个人惊呼,紧接着,是两下惊心动魄的骨折声,我和祝香香互望了一眼,一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子,表示一听就听出,那是颈骨折断的声音--有人下重手,打死了那两个漏网的日本骑兵。
  也就在这时,窗子忽然打开,铁蛋探头出来,沉声道:“你们进来!”
  原来人家早知道我们躲在窗外偷听,祝香香一拉我的手,从窗口中跳了进去,恰好看到铁叔叔在两个死人的身上,各搜出了一柄七八十长的钥匙来。
  铁蛋神情严肃:“日军把劫掠了十个县份的财宝,藏进了深山,掳铁匠去造了坚固无比的锁,没有钥匙打不开。骑兵大队遇歼之后,只有两个兵漏网,又搜不出钥匙来,所以肯定是这两个漏网人带走了,过了那么久,又不见他们开启宝藏,这才伪装我们是唯一的生还者,引他们来上钩。”
  我“啊”地一声:“藏宝归你们了!”
  祝香香也疾声道:“为什么要归你们所有?”
  铁蛋一指铁叔叔:“他就是歼灭日军骑兵大队的指挥官,我是他的传令兵,日军参谋长伤重临死之际,把藏宝地点告诉了我们!”
  我和祝香香肃然起敬,铁蛋和我们握手,到分手时,他重申:“我要做将军,做威名赫赫的将军!”
  若干年后,铁蛋真的成为威名赫赫的将军--一群少年人在一起,将来谁会成为什么,全然不可测,但他们也必然会成为什么,这就是人生。
  对了,祝香香是怎么知道会有这一切发生,而在树上等候的?
  我好几次想问她,可是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对保守秘密十分有办法,我问不出来,也不能严刑拷打,是不是?
  还有,那一夜,师父没有找到我,我受了什么样的惩罚?唉,别提了,总之,女人是祸水就是!
  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一点也不!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47 PM
第三节 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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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极好,斜阳余晖在整个天空上,铺上了一层艳红色。半边天,全是深浅不同的红色鱼鳞云,美丽无比。我躺在草地上,以臂作枕,极目天际,先开口:“有鱼鳞云,明天会有风雨!”
  祝香香坐在我的身边,她的回应来得很快:“明天的事,谁知道呢?”
  她的话听来有点伤感,她虽然有那样令人惊骇的身分,可是我知道,她的性格,仍然属于多愁善感这一型。
  我转过头,向她看去--事实上,我除了欣赏天上的晚霞之外,也一直在看她,我的眼光有时,甚至相当大胆。她虽然不回望我,但是她必然感受到我的眼光,因为每当我的目光变得大胆,她长长的睫毛就会颤动,牵动了我的心跳。
  来到这片草地,我就仰躺了下来,她坐在我的身边,这是古今中外男女在草地上固定不变的姿势--不相信的话,可以去任何草地上作仔细观察。
  她约我到这里来,可是她却并不开口,只是耐心地把身边的茅草拔起来,剥出它们的蕊,那是如牙签大小的、软软白白的草蕊,她剥了十来根,放在手心,向我递过来。
  我取起了其中的一大半,放在口中嚼着,这种草蕊,会带来一种清清淡淡的甜味。她把剩下的一小半,放进了自己的口中,也缓缓嚼着,然后,她的视线,停在自己的手心上。
  想起在那株大桑树上,她用手掩住了我的口,我伸出舌来,竟在她的手心上舐了一下的情景,我心中有异样的感觉。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惊异之感?她的脸颊为什么红了起来?只是由于晚霞的映照,还是别的原因?
  那种惊异的感觉,渐渐在我的身体中扩大,形成了一种渴望,想和她亲近,不单是握住她的手,而且,希望能够亲到她的唇!
  这种渴望,甚至化为了行动的力量,我徒然坐起身来,向她凑过去,她也正好在这时,抬起头,向我望来,我和她隔得十分近,在那一刹间,我在她的眼神之中,找不到鼓励我进一步接近她的神色,那令我心头狂跳,整个人僵呆。
  她又垂下了眼睑,用听来十分平静的声音问:“你在学武,是不是?”
  我在叙述日后的经历时,常用的一句话是“我曾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简化来说,就是“从小习武”。这是瞒不过祝香香的,因为她也必然是一个从小习武的人。
  所以,我心中有点惊讶,因为当我知道她的特殊身分之后,她对我说:“别问我有关的一切,那是秘密,而探听他人的秘密,是不良行为!”
  现在,她这样问我,算不算是不良行为呢?我回答了她的问题,直视着她。她吸了一口气,神情十分认真:“带我去见你师父!”
  老实说,我极喜欢祝香香,也会尽一切可能答应她任何要求,可是她要我带她去见我师父,这令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道理很简单,我的武术师父,是一个怪得不能再怪的怪人!
  我吸了一口气:“我……我先把拜师的经过,简单地告诉你!”
  祝香香没有反对,静静地等我说。
  拜师的过程其实相当简单,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家中的长辈告诉我,如果我喜欢习武,今天可以拜师。小孩子都喜欢习武,自然很快乐地答应。
  那是一个大家庭,共同住在十分巨大的大屋之中,大屋有许多院落,有一些,是虽在屋中长大,但也从来未曾到过的。我就被两个长辈,带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院落中,推开门,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那样的大雪天,只穿着一件灰布罩衫,他站着不动,可是身上、头上,却又并无积雪,我一进去,他就转身向我望来。他目光如电,我在一个吃惊间,就被他伸手抓住了手臂,直提了起来。手臂被抓,奇痛彻骨--那种剧痛,一直想起来就发抖,所以,我一面发抖,一面对祝香香道:“你见他干什么?只怕他一抓,你手臂就得折断!”
  祝香香分明也骇然,可是她还是坚持:“带我去见他,我……有特殊的原因。”
  我叹一声,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好,走!”
  祝香香一声不出,跟在我的身后,为了不惊动大屋中的其他人,我和祝香香自屋后的围墙中翻进去,那时,满天晚霞,已变成了深紫色,暮色四合了。
  推开了院落的门,就看到师父直挺挺地站在一丛竹子之前--这是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之中花时间最多的行为,至少超过十小时。我曾问过家中的长辈,师父的行为何以如此之怪,得到的回答是责斥,只有一个堂叔,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才告诉我:这叫“伤心人别有怀抱”。当时年少,自然不明白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沧桑。
  傍晚并不是我习武的时间,所以我一推门进去,师父就倏然转过身来,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事先绝无法料得到。祝香香在我的身边,师父一转过身,自然也看到了她,两个人才一看到对方,竟然同时,发出了一下尖锐之极的叫声,又各自伸手,向对方指了一指。
  紧接着,祝香香一个转身,夺门便逃,身法快捷无伦。任何人在这样的骤变之中,都会不知道该如何做。但是我自幼反应敏捷,连想也没有想,一个转身,也扑出门,去追祝杳香。
  祝香香先我一步翻出围墙,我紧跟着追上去,她一直在前飞奔,足足奔出了好几里,连我也气喘到胸口发疼,才在一株树下停步,扶着树喘气。
  我赶到她身旁,两人除了喘气之外,什么也不能做。等到呼吸渐渐回复正常,我们才徒然发现,原来我们面对面,距离如此之近,鼻尖之间,相距不会超过二十公分。
  我相信她和我同时屏住了吸吸,在这时,我慢慢地和她更接近,她有点全然不知所措的神情,双眼闪耀着十分迷惘的光彩,一动也不动。一个十分自然的亲吻,很快就可以完成,可是就在这时,她的手扬起,抵在我的心口,我剧烈的心跳,一定通过她的手心,传给了她,所以她也震动了一下。
  她口唇掀动,用十分低,但十分清楚的声音说了两句话。我完全可以听得懂她说的是甚么,但还是无法相信。我实在想笑,但张大了口,出不了声,而祝香香叫:“是真的!”
  她一面叫,一面又奔了开去。我没有追,只是泥塑木雕一样地站着。
  那天晚上,我究竟在树下站了多久,实在难以记忆了,只记得又推开那院落的门时,头发和身上都很湿,那是露水,午夜时分才会产生的自然现象。
  师父仍然站在那丛竹子之前,和往日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叫我习武,只是一声不出。我自己也心神恍憾,一切的经过,好像是一场怪不可言的梦,所以我也不出声。
  又过了好一会,师父才缓缓转过身,我向他看了一眼,心中着实吃惊--师父的双眼,一向炯炯有神,可是这时,竟然完全没有了神采。
  想起他和祝香香一个照面后的那种怪异情形,我心中大是嘀咕,怕不但会捱骂,而且还会被责打--如果是那样,那真是乖乖不得了,师父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我那时完全不知(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但是我曾见过,一次他怔怔站在竹前,忽然一伸手,抓住了一根一握粗细的竹子,也没有见他怎么运动,那根竹子,竟叫他抓得格格断裂!
  那一次目睹的情形,令我骇然,这才知道我第一次贝他,我被他抓住了双臂,奇痛彻骨,还算是好的,他可以轻而易举,把我的臂骨捏碎!
  而且,一个授业很严厉的师父,给少年人的印象不多(老师也一样),大多只是敬畏,我和师父的关系也是一样,私下给师父取的外号是“铁面人”,从来没有见他笑过,更奇的,是全家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当然,几个主要的长辈,应该知道,只是不肯说。而且,大家庭之中和我同年龄的孩子不少,他却经过了一年的挑选,只挑中了我一个--他是在什么情形之下进行挑选的,我也一无所知。
  对于这样一个身怀绝技,又神秘无比的人物,自然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何况他和祝香香见面的情形,又如此怪异。
  我惴惴不安地等他发落,他目光空洞,向着我,可是却又像根本看不见我。过了好一会,他才十分缓慢地挥了挥手:“今晚不练了,明天再说!”
  一时之间,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拜师之初,他就曾十分严厉地告诫,习武练功,一日不能停!停一日,就有惰性,会停两日三日,再也练不下去!
  所以一听得他那样说,我呆了一呆,才道:“师父,我自己练!”
  师父也不置可否,只是又挥了挥手,我看出他不想有人打扰,就退了出来。
  当晚我睡得不好,翻来覆去地想,明天怎么问祝香香,她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要见我师父,又何以见了师父会有这样的怪现象。
  想好了如何发问,可是第二天祝香香竟然没有上学。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我装着不经意,向几个女同学问她们可知祝香香的地址,只有一个知道她住在城东一带。
  县城虽不是大城市,但也有大街小巷,我在城东乱转,一直到天深黑,也问不出所以然,只好回去,明明不顺路,却经过昨晚那棵树,绕了几个圈,这才回了家中,蒙头大睡。
  奇事就在那一晚发生--当时,我只把发生的事,当成了一个梦,后来才知道可能有别的解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感到自己在一种十分朦胧,记忆并不完整的情形下,又身处在那株树下,心情十分焦急,是一种等待的焦急,双手握着拳,不住地在树干上敲打。
  等的是其么呢?隐隐知道,可是又很模糊,但一等到祝香香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等的就是她!我甚至不知道她何以会来,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会来!
  她看到了我,加快了脚步,我向她迎上去,两个人迅速接近。黑暗之中,她的大眼睛分外明亮,她的气息有点急促,靠近之后,有极短暂的静止。然后,就像果子成熟,离开了树之后,必然落向地面那样自然,我和她轻轻拥在一起。两个初次和异性有这样亲密接触的身子,都以同一频率在发颤--由于频率完全一致,所以当时,双方都觉不出自己或对方的身子在发颤。
  我们互相凝望,她精致而娇俏的脸庞,在月色下看来,简直叫人窒息,然后,由于脸和脸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看出来的情形,就有点朦胧,而我在这时,感到了她的气息,那是一股只要略沾到一点儿,就令人全身舒畅的幽香,在这样的情形下,寻求幽香的来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所以就是唇和唇的相接。
  什么叫腾云驾雾?那时就是!
  才一和她柔软的、润湿的双唇相碰,人的其他感觉,便不再存在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物化学昨用,在脑部起了什么样的运作,只不过是唇和唇的接触,怎么会令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连万有引力的定律都不再存在?
  她一直偎在我的怀内,我并不感到她抱得我越来越紧,只是感到我和她唇和唇压得更紧,两个人的气息都急促,感到需要喘息,于是,更奇妙的事发生了,我们都微微张开了口,本来只是芳香的气息,这时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感觉,软滑和芳香的组合,渗入口中,传遍全身,时间停顿,四周围的一切消失,是真实但又是那么不真实,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过,怎么想像也想像不出真正滋味的奇妙境地之中!
  初吻!
  初吻,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经历,但绝少像我那样奇怪。因为当我的一切感觉,渐渐恢复正常之后,我发觉自己双眼睁得极大,躺在床上,根本不在那株树下,也根本没有祝香香柔软娇小的身子在我的怀中!
  一场梦!可是我坚决摇头,不承认那是梦,因为那种美丽的感觉太真实,不可能是梦。
  正在我自己思想作“梦”和“不是梦”的斗争纠缠时,门推开,师父进来,我想起错过了练功的时间,一跃而起,师父望了我片刻,声音有点哑:“我走了!”
  他竟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便出了门,我追出去,早已踪影不见!
  那是我武术的启蒙师父,他是一个奇人,要写他的故事,可以有许多许多,但这个故事并不是写他。
  天刚亮就到学校,祝香香仍没上学。又在东城转到了天黑,再在树下等,不断用拳打树,使拳头感到疼痛,以证明不是身在梦境。可是打到天亮,祝香香也没有再出现。
  一直到十天之后,我已似乎绝望了,祝香香才又在学校出现。若不是众多同学在,我一定如饿虎扑羊一样,把她搂在怀中了!
  她向老师解释:十天前和家人有要事北上。据她说,是那晚见了我师父之后,天没亮就动身搭火车走的。我连问了几次,日子时间没有错,足可证明第二天晚上我在树下和她亲热,只是一场梦!
  那令我沮丧之至,可是过了几天,有一次我们单独相处,忽然之间,我觉得可以化梦境为真实。但是当我们渐渐接近,她又用手抵住了我的胸口,重复了那两句话,使我不能再有行动。
  她又幽幽叹了一声,陡然之间,俏脸飞红,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我……有一晚做了一个……像真经历一样的梦,和你……和你……”
  她脸红得像火烧,指了指我的唇。
  我失声问:“是你见了我师父之后的第二晚?”
  她的头垂得极低,但还是可以听到她发出了“嗯”地一声。
  我感到一阵晕眩:这是什么现象?两个人,相隔遥远,却又同在一个“梦境”中相聚亲热。
  卫斯理毕竟是卫斯理,连那么普通的初吻,都可以闹得如此迷幻,各位自然也可以明白,何以在我日后的遭遇中,我不止一次假设人的身体和灵魂的关系。
  毫无疑问,树下拥物的感觉如此真实。是我们的灵魂真曾相聚的一次经历!
  哦,对了,祝香香两次用手抵在我胸口,不让我再接近时,所说的是什么?
  她说的是:“我……有丈夫……指腹为婚的。”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必然忍不住想大笑,是不是?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48 PM
第四节 鬼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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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性格天生,但知识和技能,却是靠后天学习和训练得来的。
  而人的年龄,和他吸收知识的能力成反比例,就是说:年纪小,吸收能力大;年纪大,吸收能力小。所以,人不努力枉少年,少年时期所学到的,吸收到的能力,可能终生受用。
  我在跟我第一个师父学式的时候,只觉得过程极之痛苦,可是日后才知,武术最主要的是根基扎得好,我就是打好了根基,所以能在武术上有所成就。
  说起我的第一个武术师父,神秘之极后来,我遇到了不知多少神秘人物,包括了外星人在内,可是,我仍然认为,这个师父,是顶级神秘人物。
  上次,曾约略提过他的一些怪事,这个故事,则是以他为主的,只是一些零星的记述,等到成年之后,阅历多了,想起往事,有点蛛丝马迹,很是可疑,可是始终无法揭开他的神秘面幕,也算是一件怪事。
  师父住在大宅的一个小院落中,那是大宅内十分僻静的一处所在。
  在拥挤的都市内住惯了的人,很难想像一所大宅可以大到什么程度。像我儿时所住的大宅,有不少角落,全是儿童探险的目标,要一步一惊心去察看,也不知会有什么怪人怪物忽然冒出来。
  若不是那一次,一个堂叔从湖南回来,我根本不知道那院落住着人。
  上次我说过,师父喜欢竹,那个堂叔,多半是师父的好朋友,出外旅行回来,竟然带了十多盆盆栽的竹子,而且那是很大的盆子,有的根本种在水缸里,真难想像,千里迢迢,是如何运回来的。
  几十个挑夫,大声哼唷着,把那十几盆各种各样的竹子挑进了门,我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堂兄弟姐妹就拥过去看热闹。
  十几盆竹子的品种都不同,有的竟是四方竹,有的漆黑,有的翠绿,有的有着闪亮的金黄色条纹,有的一节一节鼓出来,有的生满了椭圆形的斑点(这一种,我认得,它叫“湘妃竹”,斑点是一双多情女子的泪痕)。
  其中最特别的一株,竟是白色的,那种白色,恰如剖开的笋,了无生气。这种竹的形状也很特别,呈扁圆形,很粗,直径怕足有一“虎口”(伸直食指和拇指之间的距离,约十五公分),高也只有四虎口,看来是从一株粗大的竹干截下来的一节,若不是有两根小枝,打横伸出,又有几片竹叶的话,就只当它是一个扁圆竹筒,不知道它是活的竹子。
  这样奇怪的竹子,栽种在一个白色的瓷盆中,算是最小件的。
  我一见这盆竹子,就感到十分怪异,那自然只是一种直觉,说不出什么道理。堂叔拍着我的肩:“来,捧起它,跟我来?”
  我也不知道他要我去干什么,这盆竹子也相当重,我双手捧起,重得连脸都一下子涨红了,其他孩子看到这种情形,唯恐这宗苦差会落在他们身上,一哄而散。
  我吃力地捧着这盆竹子,跟在堂叔的后面走,只觉得越来越重,而且,过了一进又一进房舍,走了一个又一个院落,似乎永远到不了目的地,好不容易到了那院落,堂叔迳自推门,我才看到了有一个人,又高又瘦,站在一丛竹子之前,明知有人来了,也不转身。
  我已累得汗出如浆,气喘如牛,放下了那盆竹子,堂叔和那人开始的几句寒暄,我根本无法听得见。
  等到我定过神来时,师父(那人自然就是我后来的师父)和堂叔,已经来到了那盆竹子之前,我努力挺胸凸肚,好让他们注意那竹子是我用尽了吃奶的气力搬来的,当时甚至还不到少年的年龄,只好算是大儿童,当然觉得自己的伟举非同小可,希望受到大人的夸奖。
  可是两个大人都根本不理我,只是盯着那竹子看。我这才看清师父的脸色极苍白,可是双眼有神,有一种异样的光彩。他看了不一会,伸足尖一挑,竟将那盆我用尽了气力捧来的竹子,当作是纸扎的一样,轻轻易易挑了起来,双手接住,神情激动之极,声音又哑又发颤:“这可不得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竹子?”
  堂叔神情高兴:“还怕你不识货呢!排教中的一个长老告诉我,这竹子百年难逢,叫鬼竹!”
  (我当时完全不懂什么是“排教的长老”,那是另外许多怪异故事的题材。各位如果也不懂,别心急,日后有机会会介绍。)
  师父的声音仍然发颤:“是啊!那是鬼竹!”
  他伸手在竹筒也似的竹子表面上,轻轻抚摸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一直只是听传说,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宝物!”
  堂叔恭维师父:“阁下真是博学多才,人家告诉我这竹子的神奇处,我还不相信哩!”
  他说着,眼望着师父,有点挑战的意味,像是想考考师父,是不是知道这竹子的神奇处是什么。
  师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得十分缓慢,他那一番话,我记得十分清楚,所以才有几年之后,我和一个同学作弄师父的那宗恶作剧发生。
  师父说道:“这竹子秉大地灵气而生,能通鬼域,灵气所锺,又能直通人心--”
  他说到这里,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犹豫了一下,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继续道:“能和人心意相通,若是对着它,不断思念一个人,这个人的面貌形容,就会往竹身上现出来,维妙维肖。”
  堂叔笑:“正是,所以我千方百计找了来,正好为阁下解愁!”
  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后来想起,才知道堂叔和师父必然交情很深,知道师父的心事,一直在思念着一个人,所以才千方百计弄了这株奇妙的“鬼竹”来,好使他所思念的人,在竹身上现出来。
  我凭着记性,把大人的话记了下来,其实是莫名所以,也无法求解绎。
  当年冬季,我就拜了师--此后,每次看到师父,都见他在竹前沉思,最多是在那盆鬼竹之前。我也很留意,竹身一直是哑白色,别说没有什么人像出现,连头发也不见一条。
  又过了几年,我已完成了小学课程,自觉已经很成熟,而且在同学之中,向以常识丰富,能说会道而出名。一次,许多同学聚在一起,又要我说故事,我就说了这个鬼竹的故事。
  谁知道所有的人听了,都嘻哈绝倒。他们取笑我的原因是:“哪有这种事?太不科学了!”
  我十分恼怒:“当时我听得他们这样说的!”
  好多人问我:“竹子上出现了什么人没有?”
  我也不禁气馁:“没有。”
  各人又笑,只有一个同学,现出十分顽皮的神情,走过来,在我耳际,悄声说了一句:“带我去,我去画一个人像在竹子上!”
  我先是一怔,但接着,只觉得这个主意,简直是妙到了极点!
  这个同学姓吴,叫什么名字,已经没有意义,只是一个名字。他自号“道子再世”,又有一颗印章,别的是“丹青妙手天下独步”--他本来拟好的印文是“丹青妙手天下第一”,后来老师看了,提议他改“第一”为“独步”,他接受了。
  这位吴同学是天生的绘画艺术家,天才横溢,年甫五岁,作品已是远近驰名,画什么像什么,尤其擅长人像画,不论是工笔细绘,还是只是几笔的白描,无不活灵活现,如见其人,除了绘画之外,诸如书法、篆刻,无所不精,确然是一个奇材,是所有同学之中,最可以肯定,他日必然大有所成,一定是一个名震国际的艺术大师。老师曾不上一次,引杜甫的话,对我们说:“你们现在年纪轻,将来都会各有发展,像吴同学,一定是大艺术家,将来你们回想少年时的生活,便会兴叹: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
  可是,世事岂是可以预料的,这位天才,后来迭遭横逆,人世间所有的不幸,一件接一件,降临在他的身上,竟一直不停地在噩运中打转,到后来,下落不明,生死难卜,是所有同学中遭遇最凄惨的一位,真不知道命运是怎么安排的!
  他的不幸遭遇,就算是写十分之一出来,也是一个凄惨之极的故事,不会受人欢迎,不提也罢。由于“鬼竹”这件事,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多花了一些笔墨,也算是对他的怀念。
  却说他神神秘秘,叫我“附耳上来”,向我献策,由他在竹身上去画一个人像,捉弄师父,这个主意,对顽皮的少年人来说,当真是新奇刺激,有趣好玩,兼而有之,自然立时叫好,举脚赞成。
  于是,我们详细讨论了细节问题,首先肯定,师父一直在痴痴地思念的,一定是一位女性,于是决定了在竹上画一个美人首。
  时间也定下了,我每日午夜去学武,大多数是我到了才叫醒师父,所以定在晚上十一时过后。吴同学拍心口:“半小时就够了,保证画出来的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然,我怎能称丹青妙手!”
  一切计划妥当,想起平日不苟言笑,面罩寒霜,不住长嗟短叹,伤心人别有怀抱(那堂叔说的)的师父,忽然见到竹子上出现了一个美人的情形,我不知道到时是不是忍得住狂笑。
  决定行事的那晚,放学之后吴同学就跟我回家,他拿着一叠纸,随意画着大宅中的一切,几个长辈无意中看到,都啧啧称奇。
  晚饭后我们天南地北聊了一会,各抒抱负,我最记得他表示遗憾:“所有同学将来会做什么,都是未知数,只有我,肯定了是画家,再也没有变化,真乏味!”
  我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你是天才!注定了你要当画家,有什么不好!”
  当时,自然想不到,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比谁都多!
  临出发前,我毕竟有点害怕,偷了小半瓶酒来,和他一人一口喝完,壮壮胆子,然后,就偷进了师父住的那个院落。
  当晚月色很好,大宅各处,都是各种秋虫所发出的唧唧、啾啾的声响,更令环境清冷。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那盆竹子。
  竹子在月光之下,看来更是惨白,它是圆形的,所以竹身有两个并非凸起太多的平面。
  我们小心翼翼,来到了竹子之前,吴同学先伸手在面对我们的平面上,抚摸了一下,低声道:“肥皂水!”
  生长中的竹子,表面滑,不容易上色,如果先用肥皂水抹一遍,就容易落墨。肥皂水是早带来的,我用丝瓜精,醮了肥皂水,才要去抹,忽然看到吴同学打量着这株奇特的竹子,已转到另一面。只见他双眼怒突,眼珠子像是要跌出来,盯着竹子,张大了口,喉间“格格”有声,神情如见鬼魅!
  当时,我还没有想到事情会那样令人震骇,我只是看出,他想大声叫,只是还没有叫出来而已!而如果给他大声一叫,必然叫醒师父,那可是大祸临头了!
  所以,我一个箭步,掠向前去,以最快的动作,一伸手,已捂住了他的口,不许地出声。我的手才一捂上去,他竟然张口咬住了我的掌缘,极痛,几乎令我也忍不住要大叫起来。我也确然张大了口,可是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眼前的情景,那令得我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月光之下,看得分明,在竹子的另一边,那惨白色的竹身平面上,有一个绝色美人的头像,几乎和真人一样大,那不仅是人像,简直似是活的,像是电影镜头。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神情略带愁苦,可是又有着一丝令人心醉的微笑,眉梢眼角的那种美意,即使是少年人,看了也心醉。眼波流转,朱唇微敞,似欲言语。她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来,我们都无法知道,因为脑中轰然作响,如同天崩地裂!
  我们想在竹上画一个女人捉弄师父,可是竹子真是“鬼竹”,真的有那种神奇的作用,会现出人像来,而且是活的人像!
  我们盯着竹上的美女,不知多久,恰好在有一朵云遮蔽了月光时,竹上的人像,竟也淡去,等到月光再现,竹上已什么都没有了!
  我拉着吴同学,向外就奔,奔到了一睹墙前,方大口喘气。吴同学面色煞白,十分认真:“我画不出来,我再也画不出来!”
  我同意他的话,出现在竹子上的人像,根本是活的,怎么也画不出来!
  吴同学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臂:“那美人必然就是你师父日思夜想的人了,你……看她像谁?”
  画家对人像的观察,细致深入,自然有异于常人,我摇了摇头,反问:“像谁?”
  吴同学十分认真地回答:“像我们班的女同学,祝香香,像她!”
  我和祝香香,有异于普通同学,听了之后,心中一动,确然有几分像,只是祝香香素淡,竹上的美女,却十分凄艳。
  吴同学忽然又害怕了起来:“我们得窥天机,可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当下击掌为誓,共守秘密,我连对师父也没有说。直到后来,祝香香要我带她去见师父,两人一照面,行为便如此奇特,师父接着,也不知所踪,我才联想到,祝香香、竹子上的那美女,和师父三人之间,是不是存在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呢?
  当然,我问过祝香香,经过情形,叫人失望、生气,那是另一段少年时的经历,她有一句话,竟然说中了我的一生。
  还有,师父飘然离去,什么也没有带,只携走了那一盆“鬼竹”--至于他是不是也见过竹身上的美人,那就不得而知了。等我年岁又增长了些时,我倒宁愿他没有见过,可以肯定,见了之后,他会更增相思之苦!
  因为,竹上的那个美女,太值得相思了。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50 PM
第五节 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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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阳光所带来的温暖,还不足抵销严寒。所以我双手按在城墙上,还是冷得手指发麻。
  城墙可能建于百年或上千年之前,早已不完整,我们所在的这一段,上半截烂了一半,只剩下十来公尺的一段,破缝中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早已枯黄。
  是的,不是我一个人,是我们--我和祝香香。
  我们用一个相当罕见的姿势站在城墙前。祝香香背紧贴着墙,身子也站得很直。而我,就在她的对面,双手按在墙上,手臂伸直,身子也站得很直,双手所按之处,是在她头部的两边,也就是说,她整个人,都在双臂之内,而我们鼻尖和鼻尖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二十公分。
  和自己心里喜欢的异性,用这样的方法互相凝视,是十分赏心快乐的事,我不知道她怎么想--想来她也感到快乐的,不然,她可以脱出我手臂的范围,也更不会不时抬起眼来,用她那澄澈的眼睛望上我几秒钟,再垂下眼睑,睫毛颤动。
  如果不是曾经两次被拒,这时,是亲吻她的好机会。这时,我只是思绪相当紊乱地想:我吻过她,我真的吻过她!虽然回想起来,如梦如幻,但是当时的感觉如此真实,而且,她和我一样,同时也有这样的经历,这说明,那次经历真的发生过!
  那时,离我的“初吻”不久,还无法十分精确地理解这件事的真相,直到若干年之后,才恍然大悟,那分明是一次十分实在的灵魂离体的经验--不单是我一个人,是我和祝香香两人同时灵魂离体、相会、亲热的经历!
  虽然,为何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我至今未明,因为人类对于灵魂,虽然已在积极研究,但所知实在太少了!
  那个冬日的早晨,我和祝香香用这样的姿势站着,已经很久了,两人都不动,也不说话,在别人(尤其是成年人)看来,我们很无聊,但是我们知道自己的享受。
  忽然,城墙上的破缝之中,一条四脚蛇,可能被灿烂的阳光所迷惑,以为春天已经来了,所以半探出身子来,可是它实在还在冬眠期间,行动不灵,一下子就失足跌了下来,落到了祝香香的头上。
  她伸手去拂,我也伸手去拂,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两个人的动作,也都停止了,自然而然,她望向我,我望向她。
  我用另一只手拂去了那条知情识趣,适时出现的四脚蛇,祝香香并不缩开手,于是我就把她的手拉得更紧了一些。她低叹了一声,我忙道:“就算你曾经指腹为婚,是有丈夫的,也不妨和好朋友说说话!”
  祝香香的声音听来平静:“和你说话,只不过是不断地接受你的盘问!”
  我低叹了一声(那时侯,青少年很流行动不动就叹气,这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境界,时代不同,现在的青少年,大抵很少叹息的了):“心中有疑,总要问一问,好朋友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祝香香陡然睁大了眼睛:“错,再亲密的两个人之间,也存在秘密。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方式是间接沟通,所以必然各有各的秘密!”
  祝香香的话,听来十分深奥,要好好想一想,才会明白。我当时就想了好一会才接受,而且极之同意。
  祝香香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声真好听):“而且,你想知道的疑问太多了!”
  我又自然而然地叹了一声,的确,祝香香这美丽的女孩子,整个人都是谜。早几天,我曾对她说:“你有诗一样的脸谱,谜一样的生命!”
  祝香香的反应是连续一分钟的浅笑,看得人心旷神怡。
  虽然她一再表示我不应该多问,但是我天生好奇心极强(这个性格一直没有改变过,甚至越来越甚),所以我还是道:“有一个疑团,非解决不可,因为这件事,是由你而起的。”
  祝香香十分聪明,她立时道:“我不会说?”
  我提高了声音:“你要说,因为你令我失去了师父!”
  祝香香曾要求我带她去见我的师父,接着两人才打了一个照面,就发生了再也想不到的结果,师父从此消失,事情由她而起,我自然有一定的理,要问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祝香香仍然紧抿着嘴,摇着头,表示她不会说。
  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并且想把她拉近来。可是别看她瘦弱,气力却相当大,那自然是她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之故。我采取了迂回的战术:“你不说也不要紧,我的武术师父走了,你的武术底子好,把你的师父介绍给我,我要继续练下去!”
  祝香香一听,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至的事,头摇得更甚,俏脸满是笑意。
  我佯作生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说!”
  祝香香不再摇头,望着我,现出犹豫的神情,我心中一喜,知道人现出了这种神情,那是已经准备吐露秘密的了,尤其是女孩子,一有这样的神情,就可以在她们的口中知悉秘密。
  我不再用言语催她--催得紧了,反而会误事。我只是用眼光鼓励她,把秘密说出来,不论她肯说的是什么秘密,那总是一个突破,在她身上的许多谜团,有可能自此一一解开来!
  她微微张开口,说了五个字:“你不能拜我--”
  她当然是准备一口气说下去的,可是陡然之间,一阵十分陌生怪异的声响,自远方传来,像是一连串的响雷,平地而起,而且正着地滚动,迅速向近处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真该死,打断了祝香香的话头,我们一起循声看去,一时之间,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城墙的不远处,是一条古老的道路,这时,约在一里开外、随着“雷声”,尘头大起,看来竟像是一个会发出雷声的,其大无比的怪兽,正以万马奔腾之势,向前冲了过来,声势霸道,慑人心魄!
  “怪兽”来得极快,等到扬起的尘土扑到近处,这才看清,疾驶而来的,是十多辆摩托车。
  摩托车,又称机器脚踏车,也叫“电驴子”,在粤语系统中,叫作“电单车”。那是十分普通的一种交通工具。可是在当时,这种交通工具,并不多见,所以当尘头大起之际,我竟不能一下子就明白那是什么怪东西。
  忽然会有那样的一队摩托车驶来,事情虽不寻常,但我也决计未料到事情会和我有关。
  眼看车队卷起老高的尘土,疾驶而过,但是才驶过了几十公尺,只听得车队之中,传来了一下呼啸声,所有的车子,一下子转了头,又驶了回来,在十多辆车子一起回转时,卷起了一股尘柱,看来十分壮观。
  车队回头之后,立时停了下来,停在离我们不到十公尺的路上。
  我立即感到,这队威风凛凛的车队,有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车队,难道是祝香香?
  我先回头向她看了一眼,只见她轻咬着下唇,脸色发白,现出十分不快的神情--可知我所料不差。
  我转头去打量车队,一看之下,不禁大是吃惊!
  那一队驾车而来的,除了其中一个之外,其余的,竟全是穿着一色的黄呢制服的军官,帽星、肩章上,都有闪闪生光的军官标志,看来个个神俊非凡,加上人人都戴着防风眼罩,看来更增神秘感。
  那唯一不穿军服的,头戴皮帽,上身是一件漆黑铮亮的皮上装,半竖着领子,下身是马裤,长皮靴,帅气之极,这样的一身打扮,是绝大多数青少年梦寐以求的。
  他首先下车,下车的时候,只是随便把车推在地上就算。他向我们走来,我在看到他左右腰际都佩着手枪的同时,感到祝香香在我身边,缩了一下,到了我的身后--这毫无疑问,是她需要保护的意思。
  我想都不想,就踏前半步,表示了我保护她的决心。
  我的性格,在分类上,属于多血质。也就是说,行为上比较冲动,处事甚少深思熟虑,而是风风火火,想做就做。这种性格的人,在一些事情上会吃亏,但在另一些事情上,却会占便宜--天下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人的各种性格也一样。
  像那时,对方的来势具有如此的声威,虽然我看出那向我走来的人,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是单是他腰际所佩的两柄手枪,就足以使我不是敌手,若是我细想一想,一定拉了祝香香,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溜之大吉,如何还敢一觉得祝香香需要保护,就挺身而出?
  那个打扮得像威武大将军一样的少年(至多是青年)大踏步向前走来、我也毫无畏惧地向前迎去。祝香香一直紧跟在我的身后,这更给了我无比的勇气。
  一直到我和他面对面,近距离站定,我还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连站立的姿势都十分夸张,身子略向后仰,不可一世,他也戴着防风眼罩,所以不能看清楚他的面貌,不过我也可以感到,他的目光,只在我身上转了一转,就投向了我身后的祝香香!
  我刚在想: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已听得那人用十分嚣张的声音叫:“香香,到处找你不见,为何在这里?”
  祝香香并没有回答,我只听到她发出了一下深深的吸气声。我这时大声道:“她为何不可以在这里,是我约她出来的!”
  那人暴喝一声,伸手直指向我:“你是什么东西?”
  我们一对话,那十来个本来在摩托车上的军官,有几个已经下车,大踏步向前来。
  我一挺胸,冷冷地道:“我不是东西,是人,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面对的那个人,可能是平时骄横惯了,行为十分反常,我的回答,当然不算友善,可是,却是他无礼在前,又怎能怪我。而他接下来的行为,更是乖张,竟然一扬手,就向我脸上掴来!
  他戴着十分精美的皮手套--他的衣饰、派头,都不像普通人,自然是非富即贵的大少爷,但就算他是大总统的儿子,我也不能让他打中!
  他挥手挥得太肆无忌惮了,而且必然在这之前,未曾遭到过任何反抗,所以也就不懂得如何防范。他才一出手,我一扬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势一转,已把他的手臂反扭了过来。
  情形在一秒钟之间,起了剧变,我已把那人的右臂扭到了他的背后,把他制住了!
  那人怪叫,好几个军官大声呼喝,疾奔过来。那人左手一探,就去取腰际的手枪,出手居然极快,眼看我无法阻止,一旁忽然有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早了一步伸过来,将手枪摘在手中。
  那人又是一声怪叫,手僵在腰际,不知如何才好。
  我一看到祝香香摘下了他的手枪,不禁大喜,急叫:“擒贼擒王!”
  这时,军官呼喝着,声势汹汹向前奔来,我已看出,那人反倒是首领,自然是要把他制住了再说!
  祝香香听得我的叫唤,把手枪在那人的额上指了指,向我作了一个看来很顽皮的笑容。我趁机大叫:“都站住,谁也不许动!”
  奔向前来的军官立时收势,奔在最前的两个,收得太急,竟跌倒在地,十分狼狈。
  那人又惊又怒,叫:“香香,开什么玩笑!快和我一起走!”
  我手上加了几分劲,那会令得他手臂生痛,但那家伙居然忍住了没出声,只是咬牙切齿地叫:“香香!”
  祝香香低下头极短的时间,忽然抬起头来,柔声对我道:“放开他?”
  我呆了一呆,发急:“不能放,这一帮不知是什么人,明显对你不利!”
  祝香香笑了一下,笑容看来有点勉强,她接下来所说的话,令我天旋地转!她道:“他们不会对我不利,他是我的丈夫,记得,我对你说过,指腹为婚的!”
  我脑中“轰”地一声,那人趁机用力一挣,被他挣了开去,他一脱身,立时掣了另一柄枪在手,指住了我,我那时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因为祝香香的话,我除了盯着她看之外,什么也不做。
  那人又吼又叫,我也听不清他在叫嚷些什么。
  祝香香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她居然还记得不久前我问她的问题,只答了五个字,这时继续了下去:“你不能拜我的师父做师父,我的武术,是我母亲教的--”
  她说到这里,忽然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一个听得见:“她就在那截城墙后面,我知道!”
  我心绪乱极,实在不知如何才好,只听得那家伙一面挥着枪,一面还在叫嚷:“你敢不敢?敢不敢?”
  我一口恶气,正无处发出,立时转头向他:“有什么不敢?什么我都敢!”
  我一有了回答,那人反倒静了下来,后退了一步,盯着我看,虽然隔着玻璃,也可以看出,他眼光之中,充满了愤怒和凶狠。
  这时,我也比较镇定,知道自己一定是答应了他做一件什么事,可是由于刚才思绪太乱,竟没有听清楚他要我做的是什么。
  年纪轻,行为有一股豁出去的劲,答应了做就做,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也懒得再问。
  那家伙盯了我足有一分钟,我也同样盯着他,他这才一挥手,叫:“香香,我们走!”
  我正在想,祝香香怎么会跟他走,可是他一转身,向大路走去,祝香香竟然就跟在他的身后!
  我又惊又急,一步跨出,祝香香转过头来,向我身后,指了一指,我转过头去,没有看到什么,再转回头来时,已有军官扶起了那家伙的车,祝香香上了他的车,那家伙上了另一辆车,一阵引擎响中,两辆车先疾驰而去,其他的军官,纷纷上车,老高的尘土扬起,名副其实,车队绝尘而去!
  我呆立着,任由尘土向我盖下来,心中委曲和愤怒交集,惊讶和伤心交织,不知是什么滋味,也不知如何才好,更不知呆立了多久。
  等到我又定过神来,日头已经斜了,我一低头,看到地上,除了我的影子之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细长的影子在--那也就是说,就在贴近我的身后,另外有人!
  我疾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很美丽的妇人,正望着我,这美妇人叫人一看,就感到十分亲切,我也立刻知道了她是祝香香的母亲--刚才祝香香曾说过的!
  一看到了她,我只觉得心中的委曲更甚,同时,也觉得心中不论有什么样的委曲,都可以向她倾诉。我指着祝香香离去的方向,哑着嗓子叫:“那家伙……香香说那家伙是她的丈夫!”
  我一面说着,一面还重重地顿着脚,表示这种情形,荒诞之极!
  可是,香香妈妈却用祥和的,听了令人心神宁贴的声音道:“是的,他们指腹为婚。”
  虽然我对她很有好感,可是也按捺不了怒火,行动也就无礼起来,我指着她的腹部,尖声道:“你……你怎么可以做这样愚蠢的事,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你们这些大人,简直……简直……”
  她打断了我的话头:“我也认为这是大人的荒唐行为。那不是我决定的,是香香父亲的决定!”
  我忍不住口出恶言:“他混账!他没权做这样的决定。”
  香香妈妈伸手按住了我的肩头,柔声道:“小伙子,你又有什么权了?你能做她的丈夫吗?”
  我徒然张大了口,寒风灌进我的口中。要那个年纪的我回答这样的问题,实在太困难了!
  所以,我根本答不上来!
  香香妈妈叹了一声,她这时的神情,又令我心头乱跳!我见过的!在那枝鬼竹上,现出来的那个女人像就是她!一定就是她!
  事情越来越离奇古怪了!
  还有,那家伙问我“敢不敢”,显然是在向我挑战,我想也没有想就说“敢”,我是接受了一项什么样的挑战呢?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51 PM
第六节 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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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一看到祝香香的妈妈,就觉得她十分亲切,可以向她倾诉心中的一切委曲。但是我也不愿她把我当作儿童--我早也脱离了儿童的阶段,我可以和她展开成年人式的谈话,至少,是成熟的态度。
  当然,我也必须维持成熟的态度。但是不争气得很,由于我心情实在太激动,我的身子,竟然不由自主的发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头偏向一边,人在想表现自己心中的一股傲气时,就会有这样的身体语言。
  所以,我就看到了那一轮落日。落日已经变得通红,看来更像一个大火球,可是却一点也感不出火的威力,落日的四周全是厚厚的云层,被落日映出一种含糊不清的红色,这使我知道何以这种云,在文字上被形容成“彤云”。
  而虽然有高高的城墙挡着,呼啸的北风,仍然像是刺刀一样,令得我全身都被刺刮得疼痛。
  由于心情激动,出了一身汗,再给寒风一吹,汗水蒸发时又带走了热量,使我更感到寒冷,所以身子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
  我自己知道样子一定狠狈之极,真想撒腿就跑,不要有进一步的出丑。而就在这时,两只手接上了我的肩头,同时有柔和动听的声音:“想不想听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转回头来,香妈正望着我,我可以毫无疑问,感到那是友善的目光,而且,也感到她并没有把我当作小孩子。
  我紧抿着嘴,点了点头。她向城墙指了一指:“墙脚下风小些,不会那么冷!”
  我的身子仍在发抖,可是口中却自然而然抗声道:“我不冷!”
  香妈现出佻皮的神色,扬眉:“那你为什么发抖?怕听我要说的故事?”
  我声音更大:“我什么都不怕!”
  她笑了起来:“这句话我倒相信!你勇敢……极勇敢,刚才你的表现,已证明了你的勇敢!”
  人没有不喜欢听称赞的,何况她称赞得如此由衷和诚意,更使人感到舒坦无比,也自然而然,停止了发抖。我十分得体地道:“谢谢你,我想,人应该勇敢,才能面对人生!”
  她点了点头,先向城墙脚下走去,我也跟了过去,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那里风果然小了很多。香妈坐下之后抬头向天,望着渐渐消退的红色云层,我在等地开始讲故事,可是她却道:“天快下雪了!”
  我不出声,只是仔细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和出现在“鬼竹”之上的那个女人相像,根本就是一个人!
  (当时,而且在很长的一段岁月中,我都不能想像何以“鬼竹”之上,会出现人像,我甚至不能设想“鬼竹”是什么东西!)
  (自然,我也一有机会,就把我少年时的这段经历,向人提起--能听我叙述少年往事的人,自然也都是想像力很丰富的人,他们也像我一样,无法作解释,更多的人感叹:“世上太多奇妙而不可思议的事了!”也有人更伤感:“人类的知识水准,实在还处于极低的程度!”)
  如果她再不开口,我就要问她,何以她的样子会出现在那神奇的“鬼竹”之上了。
  她先是低叹了一声:“若干年前,两个热血青年,也是在这样的下雪天之前,感到国家遭难,需要他们出力,所以他们离开了学校,效古人投笔从戎,参加了军队。这两个青年人,志趣相投,是真正的好朋友,生死之交。”
  她说得相当慢。我从小就性子急,而且也爱表现自己,她这样开头,我可以猜想到这“两个青年”的身分。
  所以,我很不客气地道:“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是香香的父亲!”
  香妈并没有惊讶我如何猜得中,她继续着:“使他们能成为好朋友的起因很有趣--他们的名字相同,姓,又有一半相同,他们在一进中学之后,就在学生名册上发现有一个和自己的名字,有百分之八十四相同的同学,这才互相找到了对方自我介绍,一见如故。他们的名字是志强,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子名字。香香姓祝,你是知道的了--”
  她最后这句话,等于承认了我刚才猜中了--我这才知道祝香香的父亲叫祝志强,那确然是很普通的名字。而香妈这时的神情,显然是在说:你能说出另外一个青年姓什么吗?
  中国人的姓氏那么多,本来是十分难猜的,可是她早已在话中给了线索:姓名有百分之八十四相同。
  三个字组成的姓名,“志强”两个字相同,占百分之六十六点六,如果姓有一半相同,如起来,恰好是百分之八十四左右。
  我略想了一想,先从部首想起,“祝”字属于“示”部,我想到的是“祁”、“祖”,也想到了十分冷僻的姓“祥”,然后忽然一个“福”字自我的脑中冒出来,我脱口道:“姓福!”
  香妈有点神情骇然:“哪有人姓福的?”
  我对答流利:“有,清乾隆时的一个大将军就叫福康安!”
  (这个福康安是传奇小说中的重要人物,据说是乾隆的私生子,所以许多小说中都有他出现但直到在金庸小说之中,他才真正被发扬光大。我十分爱看各类小说,所以潜意识中,对此看的印象深刻。)
  香妈微笑:“福康安是满洲人。他不姓福,姓富察氏。”
  幸好这时天色已迅速黑了下来,我是不是有脸红,她也看不出来。
  我一面想,一面拖延时间:“不是姓福,那就是--”
  这时,我已经放弃了沿部首去寻找,“祝”字的另一半是“兄”字。本来,要沿这个“兄”字去找出一个姓氏来,不是容易的事!
  可是我却一下子就有了答案,原因自然曾往后说。却说我当时一下子想到了那另一个青年的姓氏,我不是出声把那个字叫出,而是陡地跳了起来,张大了口,没有出声,伸手指着香妈,神情骇异之至。
  香妈一看到我这等神情,点了点头:“你思路灵敏,想到了!”
  我仍然张大了口,任由寒风灌进我的口中。她不理会,自顾自请她的“故事”:“一双好朋友,在战场上并肩杀敌,抢林弹雨之中,冲锋陷阵,其间也不知多少次你救了我,我救了你,真正成了生死之交。在戎马倥偬之中,他们同时成婚,他们的妻子,也同时有孕……”
  我听到这里,闷哼了一声,表示我心中不满。
  香妈吸了一口气:“在他们都成了高级军官之后,作战时仍然勇不可当,终于,其中一个受了重伤,他的好朋友夫妇,和他快临盆的妻子,怀着无比的悲痛,心如刀割,他反倒比我们看停开,指着两个孕妇,说:『让我们的友情延续下去,最好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为夫妇!』他的好朋友夫妇一听,就双双跪了下来起誓,『若是一男一女,叫他们成为夫妇!』事情就这样走了,他含笑而逝,身上共有枪炮造成的伤痕三十多处,被誉为铁血神勇将军!”
  香妈的声音听来很平淡--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巨大的悲哀不在呼天抢地的号哭之中,而正是蕴藏在平淡的语气之中的。
  我静了好一会,才道:“另一位奋勇作战,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而且一直维持着指腹为婚的诺言。这大将军现在正在本县作访问,满城都有『欢迎况志强将军莅临』的横额和标语!那个飞扬跋扈,带着车队,腰挎双枪的小子,就是况大将军的儿子!”
  香妈点了点:“那个飞扬跋扈的小子,自小在军队中长大,不好他的外形那么讨厌,更有百发百中的枪法,他--”
  我不耐烦之至,一挥手:“那关我什么事?和我无关!”
  香妈望着我的神情,很是怪异:“和你无关?你那么快就忘了你和他之间的约定?”
  我怔了一怔--是的,我像是曾答应了那家伙的一项挑战,但,挑战的内容为何?
  当那家伙向我挑战的时候,由于我无法接受他是祝香香丈夫的事实,根本没有听进去,所以这时,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是什么形式的挑战。
  香妈先是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接着,神色渐渐凝重。我看出情形有点不对,看样子我闯了一个祸,不过我仍不觉得什么大不了。不错,那家伙(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是况英豪)是况将军的儿子,而况将军统率雄师百万,官阶极高,权倾一时,但那又怎样,现在毕竟不是帝皇的专制时代了,强权并不代表一切!
  (“强权不是一切”是一种可爱之极的情形,可惜的是这种情形,在中国的历史上少之又少!)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自然而然,又现出了傲然的神情来--后来,香妈说我这种自然流露的神情,充满了自豪和自信,叫别人很容易感觉得出来,但是也免不了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态,所以后来我尽量少露出这种神态来,只可惜在青年之前,都很难做得到。
  香妈的声音听来十分镇定,但可以听出她是故意的,以免我吃惊太甚,她道:“你答允了和他枪战。”
  我怔了一怔,双手不禁紧握住了拳,虽然随着天色迅速黑了下来,寒风更甚,但我感到“轰”地一声,全身一阵发热!
  我的家族中很出了些人才,也有当了军人的,但是在故乡过的,都是平民的生活,像我这样的一个平民少年,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真正枪械的机会,怎么能和拿枪比拿筷子更早的况英豪枪战?
  在明知必然失败的全身发热感觉中,我苦笑:“我根本不会用枪,最多当时认输好了!”
  香妈缓缓摇头,我大是生气:“就算他爸爸是大将军,也没有道理不让人认输!”
  香妈仍然在摇头:“他向你详细说了比试的内容,问你敢不敢,你说什么都敢,香香也听得你亲口答应了的!”
  我不禁苦笑,我当时全然没有听到况英豪说了些什么!
  香妈看到我神情犹豫,叹了一声:“虽然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驯马难追,可是我代你去推辞,总也可以!”
  我想大叫:“别去推辞!”但在大叫之前,我把手按在胸口,沉声问:“比试的内容……是什么,我当时没有听清楚。”
  香妈又望了我一会,才相信了我的话,她道出了比试的内容:“每个人,要挑选一个助手,两个人成为一组。两个人之中,由谁射击都可以,射击的目标,是他的同伴头上的一枚鸡蛋。”
  我听了之后,不禁呆了半晌,香妈补充了一句:“这种比试法,是从威廉泰尔用箭射放在他儿子头上的苹果演化而来的。”
  我仍然不出声,香妈的声音更柔和,可是她的话,听来简直残酷,她道:“假设你能找到一个助手,是由你来射击,还是你头上放鸡蛋,让你的助手来射击?”
  我想了一想,已经知道了她的用意,她所说的情形,不论是哪一种,都是拿生命在开玩笑,小县城中,哪有枪法那么准的人,可以做我的助手!
  我首先想到的是,况英豪又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一个助手去?我扬了扬眉,还没有把这个问题提出来,香妈已给了我回答,她的回答,简直令我伤心欲绝!
  她道:“香香会成为他的助手--我知道他一定会要求香香做助手,也知道香香会答应!”
  我把头垂得很低,答应了挑战又退缩,那已然是窝囊之极了,还要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孩子,作为对头人扬威耀武的助手,那会是什么滋味,连想都不敢想。
  看来,我绝望了!是我坚韧的性格,作出了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反应,同时,也由于我想到了一个人,使我有了一线希望。
  我竟然十分镇定地问:“比试在什么时候?”
  香妈的神情讶异之极:“今晚,县政府盛大的欢宴之后--当众比试。”
  我转过身:“我会准时到!”
  香妈没有叫我停步,再考虑,劝我退出。我迎着寒风,大踏步走了开去。
  还记得我的同学之中有一个外号叫“大眼神”的吗?他有持弹弓射物百发百中的本领。我把他从家中叫出来,把发生的事告诉他。
  他听了之后,吓得脸色发绿,连连摇手:“卫斯理,虽然我们是好朋友,可是我不敢让你用枪射我头上的……鸡蛋!”
  我摇头:“你来射我头上的鸡蛋!”
  大眼神急得哭了出来:“卫斯理,我摸也没有摸过枪,不行!不行!不行!”
  他连说了三声“不行”,我顿足:“你射弹弓是怎么瞄准的?”
  大眼神止住了哭声:“不瞒你说,我得过高人的传授。师父传授我的秘诀是,只要意念集中在目标物上,射出的弹丸,就会循着意念,射中目标。”
  当时,我对这种玄妙的“意念瞄准法”,根本闻所未闻,直到好多年之后,武器之中,才有了“激光导向飞弹”,两者在理论上倒有可以相通之处。
  我一字一顿:“那就用你这个方法来射我!”
  大眼神急得双手抱头,团团乱转:“稍有差错,你脑袋就会开花,会一命呜呼!”
  我说得更肯定:“宁愿死在你的枪下,也不愿受这样的屈辱!”
  说着,我拖了大眼神就走--到盛宴的所在,有好几里路,大眼神一路上又要拖又要推,花了不少时间,到这时,恰好是盛宴方罢,踏进大厅之前,我听得况英豪正在学大人那样大笑:“那姓卫的小子不会来,他不敢来,他也找不到伙伴!”
  他的话令我大怒,可是另一个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卫斯理会来,就算找不到伙伴,他一个人也会来!”
  祝香香的声音!
  刹那之间,我热血沸腾,拉着大眼神,昂胸挺首,大踏步走了进去。
  一进去,灯火通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只见正中一张桌子,坐着几个很威武的人,祝香香、况英豪也在,还有两个是我的长辈,在这种情形下,若说不紧张,那简直反常,可是在我身边的大眼神,却也直起了身子,面色苍白之极,但神情坚毅非常。
  所有的人,见了我们两个,都静了下来,一个威武庄严的中年人(他穿便服,但我相信他就是况大将军)问:“两个小伙子,练习过射击?”
  我应声道:“我没见过真枪!”
  况大将军转向大眼神,大眼神不等发问就道:“我只射过弹弓!”
  大厅中的轰笑声,像是可以叫我们没顶的洪水。但嘲笑归嘲笑,在我们的坚持下,比试还是进行。况英豪的伙伴果然是祝香香。
  当我和香香在头上各放了一个小圈,圈上又放上了一个鸡蛋之后,几百人都静了下来。祝英豪拿着两柄枪,过来请大眼神先选,大眼神随便拣了一柄。
  距离是十公尺,况大将军掷杯为号,两柄枪由于同时发射,只有一下枪响。
  枪声过后,我只觉得黏稠稠的液体,流了个满头满脸,当时,真以为是蛋和脑浆,但当然只是蛋白和蛋黄!
  大眼神成功了,我用手一抹,看到对面的祝香香,也是一头一脸的蛋白蛋黄!
  大厅中的喝采声、掌声,历久不绝。况大将军站起来,看得出他神情激动之极,掌声稍停,他就朗声道:“各位,大丈夫当如此也!”
  他说的时候,伸手指着我和紧贴我站着的大眼神,我已定下神来,给他的回答是:“不敢,但是大丈夫三个条件之一,威武不能屈,倒是可以做得到!”
  说时,我望向况英豪,他向我鼓掌,掌声比所有人都响亮。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52 PM
第七节 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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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合上了“不打不成相识”这句话,我和况英豪这个将门之子,由一场“文比”,成了好友。这个人,虽然行动语谈之中,总不免给人以“飞扬跋扈”之感,气焰很大,但他并不是坏人,而是在他这种前呼后拥的环境中长大的少年人难免的习气。只要多一些人不被他那种气势所慑服,不必多久,他就会知道自己的这种习气不受欢迎,自然就会改过来。坏的是一些人只知道阿谀奉迎,助长他的气焰,那才糟糕。
  当晚,他用响亮的鼓掌声,表示了他对我的勇气和大眼神的枪法的敬佩。
  在掌声中,我胡乱抹拭着脸上头上的蛋白蛋黄。虽然气宇轩昂地和况大将军对答,赢得了一阵掌声,但是被大眼神拉着一步一步地走离大厅。出了大厅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拔脚就奔,一直奔到气喘如牛,胸口痛得要炸了开来一样,仍然不肯停,直到双双仆倒在地。
  我们全身是汗,寒风吹上来,汗水蒸发,使身体所受寒冷的威胁更甚。所以上下两排牙齿相叩,“得得”之声不绝,我们互相紧握着手,直到这时,我才感到害怕--人皆有恐惧之心,当时豁了出去,事情过去了之后,想起当时的情景,才知道那是多么危险!
  我挣扎着向大眼神道谢,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大眼神知道我想说什么,他也喘着气:“别再叫我来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我手按在地上,站了起来,豪意又生:“不必怕,再来十次,你也可以做得到!”
  大眼神睁大了眼,虽然他一脸的惊恐,可是他双眼却炯炯有神,正因为我的鼓励,而产生了自信!
  我们又紧紧地握手,他忽然指着我的脸,一面喘气,一面笑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的头脸上沾满了蛋白蛋黄,样子滑稽,而且,寒风吹上来,也极不舒服。
  我又伸手在脸上抹了几下,就在这时,一阵摩托车声传来,我向大眼神的背上拍了一下,两人立时挺身而立,两架摩托车疾驶而至,祝香香在前,况英豪在后,看到了我们,两人都发出了一声欢呼,跳下车来,祝香香自车上取下了一个大包裹来,到了我面前,解开来,里面竟是一盆还冒着热汽的水,还有雪白的毛巾。
  况英豪走了过来,伸手向我的肩头便拍--我心念电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闪避动作,坦然受之,他一面拍一面道:“洗乾净了脸再说!”
  祝香香端着盆,我也不必客气,就痛快地洗了头脸,抹乾净,祝香香倒了水,站在况英豪的身边。
  虽然我完全无法接受他们是丈夫和妻子这个“事实”,但是也至少可以感到,他们之间,有着自小一起长大的那种感情。
  我先向他们道谢,又正式介绍大眼神给他们认识。
  况英豪对大眼神佩服之极,又不相信他未曾练过射击,等到听了大眼神关于瞄准的理论后,他更是赞叹连声,欲语又上。
  大眼神看穿了他的心意:“这种意念瞄准法,人人都可以做得到的!”
  况英豪吸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我埋怨祝香香:“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有碰过枪,我还以为你会在最后关头阻止大眼神!”
  祝香香现出苦涩的神情:“谁知道他会来真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不敢开枪,或是随便向天开一枪就算数,谁知他--”
  祝香香向大眼神看去,大眼神一挺胸:“我如果不来真的,卫斯理会杀了我!”
  我急了起来:“我哪有这么凶,但是无情的打击,必然会改变我今后的一生,倒是真的!”
  少年时期的一次挫败,到成年之后,回过头来看,可能微不足道,但当时,一定会受到极大的打击,很有可能,会影响一生!
  我那时,这样一说,令得四个少年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十分严肃,一时之间,谁也不出声,我相信在这几分钟的沉默之中,每个人都思索了不少问题。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大眼神,这位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灯火通明之中,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为朋友而冒险--他要是一枪把我打死了,很难想像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可是这时他一开口,声音十分胆怯:“我晚回家了!父母会骂!”
  况英豪和我想取笑他,但祝香香却抢着道:“好,我送你回去!”
  她说着,就把大眼神拉到了一辆摩托车前,先指点大眼神坐在后座,她也跨了上去,向我和况英豪一挥手,就驾车驶开去了。
  我和况英豪对她的这个行动,都感到愕然,况英豪更明显地表示愤怒,冲前几步,一脚踢在那只脸盆上,发出了“咣啷”一声响,脸盆飞上了天,又落了下来,再发出了一下声响。
  我走向他,用十分诚恳的声音说:“指腹为婚这种事,是作不得准的?”
  况英豪转过身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开始的时候,气势很凶,但后来,却变得很无可奈何:“我……喜欢她,从不懂事时,就喜欢她!”
  他这样说,是表示他如今已经“很懂事”了,我只是淡然一笑,他走向摩托车,同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可以让我驾驶。
  况英豪一扬眉:“没什么难的,只是初学的人,需要一点臂力来平衡,你可以做得到。”
  我吸了一口气,走向摩托车,跨了上去,他坐在我的后面,告诉了我一些基本要做的事。
  这一次第一次驾驶摩托车,对我的影响极大,后来,我上天入地,不惧怕任何新鲜的事物,敢尝试一切自己不知道的东西,都源于有这次经历--看来深不可测的东西,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就变成驯服的工具,可以载着我在路上风驰电掣。
  寒风扑面,虽然阵阵刺痛,但是那种快意豪情,却是毕生难忘的经历。
  在疾驶中,眼看前面,有一道沟,阻住了去路,况英豪在我身后叫:“用力提起前轮,跳过去!”
  那沟的宽度超过两公尺,我还未及考虑,就已非照况英豪的话去做不可了,一提前轮,车子弹了起来,简直就是腾云驾雾,飞过了那道沟壑。
  我毕竟是第一次驾驶摩托车,在车子飞起而过,落地之时,我就不知道如何控制才好了,以致车才落地,一下反弹,就侧向一边。
  况英豪大叫一声:“松手,打滚!”
  就算他不叫,我也会这样做,松手,滚开去,看到况英豪也和我同一方向滚了出来,车子还发出咆哮声,在地上打着转。
  我和况英豪站了起来,都立即发现对方没受伤,两人都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那时候,我心中兴奋莫名,正准备过去扶起车子来,突然之间,眼前陡地一黑,变得甚么也看不到!
  这一下变化,当真突发之极,我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会不会我受了极重的内伤,已经伤重死亡,到了阴曹地府,所以才会这样?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当我听到况英豪的声音在问:“卫斯理,发生了什么事”之际,竟以为他也和我一样:死了!
  由于人生阅历的深浅不同,所以在变故陡生时,所作出的反应也不一样,有的处变不惊,有的张惶失措。像我那时,忽然之间,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根据我当时的生活经历,自然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我首先想到的是:我死了!
  接着,我听到了况英豪在发问,声音热切,我就以为他也死了。
  那时,对生死的变化,所知不多,朦朦胧胧,全从看书和听大人讲的各种传说之中,得到一些概念。奇怪的是,当时我确然相信自己和况英豪已死,可是却一点也没有恐惧、痛苦、伤心或悲哀之感,相反地,心中还前所未有的平静,想到的是:啊,我死在这里,这样死法,太短命了,甚至还未成年,可是不要紧,人人都会死的。这样就是一生了,刚才不死在枪下,现在竟然死于车子翻侧!
  胡乱地想着,我又听到了况英豪的第二次发问声,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叫:“你别害怕,我们已经死了!”
  况英豪的反应,强烈之极,他发出了一下怪叫声:“什么?死了?胡说,放屁……”
  他骂了我十七八句,忽然又叫了好几下,才又道:“不……我不要死!不要死!”
  想不到他对于“死”会和我的想法完全不同,我心中想,就算你的父亲是大将军,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连皇帝都要死,只有神仙才不会死,可是谁又见过神仙?
  况英豪越叫越是凄厉,他又叫:“我怎么……这就死了,我还没活够,我连香香的嘴都没有亲过,我不要死!”
  他最后这四个字,简直是嗥叫出来的,凄厉无比,听了叫人极不舒服。可是他的话,却使我想起,我是亲吻过香香的,而且还是那么难分难舍,那么缠绵的亲吻--这是不是我觉得死亡并不可怕的原因?
  我想劝他不要惨叫,在说话之前,挥动了一下手,打中了我的身侧,不但有声音发出来,而且还感到了痛楚!
  虽然,没有人知道人死了之后是怎么一个情形(死人不会说话,不能把死后的情形告诉他人),但是在许多传说之中,却也有了一种“约定俗成”,大家都加以接受的假设。这些假设,大都是似是而非,可是这时用来作为确定我是否死亡的标准,却也大有用处。
  我立即想到的是:我还有身体--没有身体,不会有声音,不会有痛楚,如果是鬼魂,就不会有身体,这可以说明,我没有死!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就大声呼叫:“喂,我们不一定死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信,你打自己两下看看,就可以证明!”
  我以为我一叫,况英豪一定会有反应,谁知道连叫了三遍,眼前漆黑,而且,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这一来,我不禁大是骇然,深吸了一口气,还想大叫,眼前忽现光景--我看到了况英豪,或者说,我看到了况英豪的一幅画像。
  要比较详细一些说我看到的情景。因为那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匪夷所思的经历,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惨白色的光影,那时,实在无法形容,而在我后来,第一次看到了电视机的时候,我指着萤光屏,就立刻联想起那时看到的光景来。
  而况英豪就在那幅光影中,只看得到他的上半身,也瞪大了眼,张大了口,神情惊恐之至。天气多么冷,但是我清楚地可以看到他的额头在渗汗,可知他正处于极度的惊恐之中。
  我叫他,他没有反应,我依稀觉得,他的那种情形,和香香妈妈的肖像出现在“鬼竹”上的情形,十分类似,那是幅维妙维肖的画像。
  可是,画像却开始活动了!
  他的神情变得更惊恐,不断地在摇头摇手,一看就知道他正在否认着什么。
  可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既听不到有人在逼问他,也听不到他在否认什么。
  这情形诡异之极,我不以为我跌进了一个噩梦之中,反倒更多认为他死了之后,正在接受阎王判官审问,牛头马面的拷问!
  四周围一片黑暗,莫非我和他已径身陷地狱,那又为什么没有恶鬼来拷问我!
  在惊骇的情形下,思绪极其紊乱,我觉得他在不断重复说着几句相同的话,陡然之间,我竟然知道了他在说什么!
  他说得最多的是“我不知道”,在我一有这种感觉时,我就看到了他连说了三四遍!
  是的,我看到他说话--说穿了一点不神秘,同学之间,各种各样的玩耍很多,花样百出。在语言上,为了突出,几个要好的同学,自创一种“密语”,练习纯熟之后在众人面前,用密语大声交谈,使旁听者瞠目结舌,这就有趣之极。
  也有时,练成了看唇语的功夫--从对方唇形的变化之中,虽然对方没发出声音,也可以知道他在讲些什么--我的唇语基础,就是在那时打下来的,后来,在冒险生活之中,少年时的基本训练,曾在许多场合下,起过化险为夷的作用。
  这时,我定下神来,又看到况英豪在说:“我不知道,不知道这个东西在哪里!那是甚么?看来像是一根……子。那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他的名字是王天彬?也没听说过?”
  在“根”字和“子”字之间的那一个字,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像是“猪”字,也可能是其他的同音字。而那个名字“王天彬”,自然也可能是其他的同音字。
  这使我肯定了一点,他是在接受盘问--有人拿一样东西给他看,他却不认得那是什么,而盘问他的人,多半还要他讲出那东西在什么地方,他自然更说不出来了!
  我并看不见有什么人在向他盘问,在这期间,我也曾大声叫他,可是他显然听不见。
  我只看到他又在叫:“你们是敌军?我虽然不是正式军人,可是我成为俘虏,要有俘虏应有的待遇!”
  他把那两句话,连说了两遍,所以我可以肯定,他是这么说的。
  这令我骇然欲绝,我想向他冲去,可是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达到目的,那时我的情形,完完全全像是置身于一个恶梦之中!
  我双手乱舞,双脚乱踢,大声叫唤,一面还尽可能看他在叫什么。
  我看到他在叫:“我不跟你走!哪里我都不去,我不知道你们在问我什么,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当他这样叫的时候,神情惊恐之极,我忽然看到他拔出了手枪来,向前发射,可是听不见声音,同时,那灰白的光幕在变暗,他的形象也模糊。
  直到他消失之前,我看到的他说的一句话是“我不会屈服!”
  然后,眼前一黑,又什么也看不见了,同时,我感到极度的昏眩,身子不由自主软倒。
  等到我再有知觉时,我只听得人声鼎沸,许多道强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心想,轮到鬼卒来拷问我了。可是在嘈杂的人声中,我却听到了祝香香熟悉的声音,我陡然睁开眼来,看到众多军人,拿着强力电筒照射着,我躺在一个担架上,祝香香正在担架之旁。
  我才一坐起身,不少军官来到我的身边,虽然七嘴八舌,但问的是同一个问题:“况英豪哪里去了?”
  况英豪不在了!他不是死了:死了,尸体还在。现在,他不见了!
  我喉咙像是有火在烧一样,哑着声,我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他……被人带走了,成了俘虏?”
  这是我当时能作出的最好回答了!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54 PM
第八节 天兵天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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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接触的,不是实用科学能解释的事件。我魂牵梦系,和祝香香初吻,和在“鬼竹”之上忽然出现了极美丽的倩影,以及还未曾记述出来的另一些事,与这件事相比较,是小巫见大巫。
  而且,在这件事之后,我和同类的怪事,好像是结了不解之缘一样,虽说是一有机会就会让我遇上,就算事实和我无关,发生在几万里之外的事,也会兜兜转转,转到我的身上来,变成是我的事。
  能遇那么多“怪事”,一来是由于我生来性格好事,对一些不明白的事,非要寻根究底不可。二来,这件事中得到的一个解释,也是原因之一,是什么解释,谁作出的解释,请看下去。
  好了,所谓“这件事”,是在城外开始的,我和况英豪相处,没有多久,就意气相投,成为好朋友--少年人没有机心,热情迸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迅速拉近,不像成年人那样,诸多顾忌。像“白首相知犹按剑”这种情形,可以肯定,决非少年时就结交的肝胆相照的终身知已。
  况英豪忽然失踪,而我又看到他像是在接受盘问,成了俘虏,由于他的身分特殊,是况大将军的儿子,这就成了一件极严重的事。
  当时,我并没有在担架上继续躺下去,挣扎着站了起来,立时被一辆军车载走,祝香香和我在一起,她一直用她柔情似水的大眼睛望着我,在她的眼睛中,我感到了焦虑,关切和疑惑。这一双大眼睛看得我心烦意乱。她并没有问什么,事实上,就算问,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对况英豪的关怀,少年的我,那时思绪非常杂乱,可是都一直环绕一个问题在打转--要是失踪的是我,她会不会也现出这般关怀的眼神!
  军车在火车站停下,县城的火车站,建筑简陋,我和祝香香,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之下,走向几节列车。
  那几节列车,灯火通明,列车四周,全是军人,有的在站岗,有的在奔来奔去,有不少军官骑着摩托车在来回疾驶,声响震耳。
  列车大约有七八节,我们才一走近,就看到中间的一节之中,车窗打开,一个美妇人探头出来,向我们挥手,正是香妈。
  一路前来时,我心中十分不安,而这时,一看到香妈,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我连忙挥手,不知道为了什么,心中想的是:“有她在,天大的事,也不成问题。”
  进入了那节车厢,我就吃了一惊,因为那不是普通的车厢,而是况大将军的临时指挥所。况将军正站在一幅地图前,有两个军官在向他报告。
  那两个军官指着地图,一个道:“最近的敌军离我们也有两百多里,不可能是他们的活动!”
  另一个道:“也没有发现小型突击队的报告!”
  况将军浓眉紧蹙,向离他很近的一个高级军官道:“敌军也不至于做这样的卑鄙之事,历史上没有抓了将军的儿子去,就可以逼将军投降的事!”
  我知道,他们正在研究况英豪失踪的事,所以突然叫了一句:“他不是被人抓去的!”
  我一开口,人人的视线都投向我,车厢中的人可真不少,有五六个高级军官,香妈,县府的官员,还有我的一个堂叔--那年轻的堂叔对我最好,这时正作手势,要我放心。
  况将军望着我:“好,小朋友,当时你和他在一起,把经过情形说说--越详细越好?”
  他一面说,一面向我招手,我就向他走过去。到了他的身前,他的神情虽然焦急,但却尽量和缓地问:“刚才你说他不是被人抓走的,那么,他是被谁弄走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实在不容得我仔细想,不容我详细说出我心中的想法,我只好用我当时的知识和想像力,作出最简单的回答,所以我冲口而出的是:“天兵天将!”
  这四个字一出口,在车厢之中,引起了十分强烈的反应。好几个人齐声说:“胡说八道!”
  况将军眉皱得更紧,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我那堂叔立即朗声道:“这孩子,什么怪事都会做,可就从来不说谎!”
  堂叔并不说我“不胡说八道”,只是说我“不说谎”,他的意思是,就算我是胡说八道,也必然是我心中必然如此想,才如此说的。这位堂叔知我甚深,可以说是我最早的知已,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后来,有一些事发生在他的身上,根值得记述,可惜很有点顾忌,只好看以后有没有这个机缘了。
  祝香香在这时,低声叫了我一声,我向她望去,也在她那里,接受到了鼓励的讯息。
  况将军沉声问:“此话怎说!”
  老实说,以我当时的知识而论,实在不足以支持我有丰富的想像力--想像力不是凭空产生,而是在知识的基础上产生的。我只是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概念,觉得在人的力量之外,另有一种特异的力量存在,至于那是什么力量,我就说不上来了,只好笼统称之为“天兵天将”--我这四个字的回答,就是根据这样的思路产生的。
  我和将军对望,心中坦然,并不畏惧,据实回答:“我说不上来!”
  这个回答,又惹了几下斥责声。我对这些人不问情由,就自以为是,十分反感,况将军的地位都比他们高,可是况将军的态度就比他们好。所以我一转身,向一个责斥得最大声的官员道:“如果你认为我胡说八道,那么我可以不说,让你来说如何?”
  那个官员的神情,变得难看之极,他以为少年人好欺负,扬起手,冲过来想打我,况将军和我堂叔齐声喝止,我昂然而立,一副鄙夷之色,令他的手扬在半空,放不下来,尴尬无比,这使我感到一阵快意,我转向况将军:“我把事情的经过,从头说一遍。”
  况将军沉声:“好,请说!”
  于是,我把事情从头说一遍,当说到了我在黑暗之中看到了况英豪,在一个灰白色的光幕之中时,各人都现出不解的神情,我反覆形容。一个高级军官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将军,这少年形容的情形,像是一种十分先进的影像传播技术!”
  这位高级军官曾负岌美国维吉尼亚军事学校,见识广博,他在这样说了之后,又讲了一个英文字。当时,怕只有他一个人才懂,而这个英文字,如今三岁孩儿一听就懂,这个字是:Televsion--电视!
  况将军想了一想,示意我再说下去。我在讲到“唇语”部分的时候,又请几个人示范,不发出声音来说话,我都能正确无误地说出他们在说什么。
  当我说到况英豪在接受盘问的时候,说得更详细。况英豪曾提及一个人名:“王天彬”(或同音的三个字),我也说了出来。
  绝想不到的是,这个名字一出口,况将军和香妈,陡然失声惊叫,香妈的神情,更是复杂到难以形容!
  自况英豪口唇的动作中看出来的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唇语有一个缺点,就是在涉及专门名词的时候,会有不同的同音字可供选择,我说出了“王天彬”这个名字,本来坐着的香妈,霍然起立,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有难以形容的复杂感情的显露。在况将军的一下低呼声中,他问:“你听清楚了?是哪三个字?”
  我吸了一口气,把当时看到的,况英豪的口唇动作放慢,而不发出声音来。
  刹那间,只见况将军满面怒容,重重一拳,打在他身边的桌子上,况将军不怒而成,这一发怒,车厢之中,登时鸦雀无声。
  我在这种情形下,也好一会不敢出声,只见况将军的神情越来越愤怒,徒然拔出了腰间的佩枪,向天便射,一口气把子弹全都射完,子弹穿过车厢的顶,呼啸而出,他怒吼一声:“这杂碎,别落在我的手里!”
  他说着,竟然望向香妈,目光凌厉之极!
  当我一说到这个人的名字时,况将军和香妈一起有反应,但由于后来,况将军勃然大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没有人再去注意香妈了。
  香妈咬着下唇,泪花乱转,神情又惊又怒,又是委曲,看了令人知道她的处境十分困苦,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从况将军的反应来看,他和那个人,可能有不共戴天之仇!
  但令人难明的是,那和香妈有什么关系呢?何以他要用那么凌厉的目光,望向香妈?
  我一见这等情形,立时身形一闪,挡在况将军和香妈之间--这是我天生的脾性,说得好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得难听些,是好管闲事。总之,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我都会毫不考虑前因后果,立刻去做。
  我刚一站起,身边已多了一人,正是祝香香,她也感到况将军的目光太凌厉,所以挺身而出,保护她的母亲。她不但有行动,而且有话说!
  可是,她说的话,我听了却莫名其妙!
  她的神情和声音都相当激动:“况伯伯,我妈妈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况将军怒道:“那杂碎,不是人!”
  祝香香没有理会,迳自道:“是我,最近知道了他的行踪,设法见过他一次!”
  香妈在这时候,失声叫了起来我再也想不到,如此体态优雅的一个美妇人,也会发出那么刺耳的声音,她叫道:“香香,你--”
  祝香香回头向她母亲望了一眼:“妈你别怪我,我没告诉你!”
  况将军仍在盛怒之中:“你见了那杂碎,可有杀了他?”
  祝香香哗了一声:“他一见我,就大叫一声,我也想不到他是那样子的,也叫了一声,接着,他转身就奔,我也转身就奔,就那么一面,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了!”
  这时,祝香香说了她和“那个人”见面的经过,我不禁傻了!
  这情景,何等熟悉!因为我也在场!
  祝香香要我带她去见我的师父,我带她去,她和我的师父,就是一见面就各自大叫了一声,向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出的,我当时追祝香香,一直到了一棵大树下才遇上--那时我明知事有跷蹊,可是祝香香什么也不肯说!
  这时,再明白不过,令得况将军大怒的那人,除了是我自那天起就失踪的师父之外,不可能是第二个人!
  我也早已料到师父和香妈之间一定有什么纠纷,因为在“鬼竹”上曾出现香妈的像,现在,自然也证实了!
  祝香香在说完之后,向我望来,我立时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况将军来回踱了几步,才对那些自他发怒以来,一直呆若木鸡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去!”
  各人连忙离开车厢,一个高级军官在门上略停了一下:“将军,我会派人作地毯式搜寻!”
  况将军吸了一口气:“别太惊扰了百姓,去找刘老大,他在城里有势力,不要太张扬!”
  那高级军官答应着,走了出去,我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向车厢门走了一步,香妈已向我招手,问:“孩子,刚才你说什么天兵天将,是暗示那个人的名字?”
  我呆了一呆,在况英豪的唇形上,我认出那个名字是“王天彬”,如今香妈这样问我,莫非那人的名字是“天兵”?在中国北方语系之中,“彬”、“兵”这两个字是同音。同时我也陡地想起,还有一个字,我不能肯定是不是“猪”,那一定是“竹”字,这两个字,北方话也是同音的!
  刹那之间,我豁然开朗,况英豪接受盘问,是被问及我的师父,和那盆竹子--鬼竹!
  我思绪虽乱,但还是及时回答了香妈的问题:“不,我说天兵天将的意思,就是天兵天将!”
  香妈喃喃地道:“只是巧合--”她望向况将军:“英豪失踪一事,应该和他无关!”
  我举起手来,况将军向我指了一下,让我发言,我道:“和香香见了面就走的那个人,是我的授业师父,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怎么来的,只觉他神秘之极!”
  说到这里,我胆子一大,向香妈指了一下:“我还知道,香香妈妈,可能是他的梦中情人!”
  这话一出口,香妈俏脸煞白,祝香香大有嗔意,况将军却长叹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将军才道:“你倒知道得不少,是他对你说的?”
  我摇头:“不是。”接着,我就将“鬼竹”的事,说了一遍,听得况将军目瞪口呆,他到了门口,叫了一声,我堂叔和那高级军官,又回到了车厢,他要我再说一遍,况将军先问堂叔:“那『鬼竹』是你弄来的?”
  堂叔苦笑:“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怪现象发生,太不可思议了!”
  那高级军官叫了起来:“那根本不是竹子,是一具仪器!一具可以接收脑电波的仪器,接收了脑电波之后,还原现出脑电波所想的形象来,那是一具不可思议的仪器!”
  各位,在若干年之后,这种话,我自己也可以朗朗上口,可是当时,却是第一次听到,也根本不能全懂,但是在感觉上却是奇妙之极,我感到通过了这一番我并不是很懂的话,陡然之间,进入了一个神奇无匹、广阔无比的新天地!
  而我将在这个奇妙的天地之中驰骋、探索,去了解宇宙的奥秘!
  多少年之后,一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仍然会有那种陡然破茧而出的感觉,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在思想上束缚我!日后,我的日子,正是在这种情形下度过的。
  况将军沉声问:“那是什么意思?什么人发明了这样的东西?”
  那高级军官一字一顿,手向上指:“天兵天将!”
  我模糊的概念,一下子就清晰了,那是来自天上的神秘力量!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57 PM
第九节 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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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节改装成指挥所的列车车厢内,我度过了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时刻,在生命历程中,人人都有机会有这种时刻。简单地来说,可以称之为“开窍”--忽然之间明白了,而又不是对什么都明白,只是明白了事情原来是可以那样子的!
  明白了这个大方向,就等于陡然之间,眼前出现了一条道路,尽管这条道路上还会有不少障碍,但都不成问题,只要知道,迈开步子,肯定有路可走。
  这对一个少年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在这之前,我只以为在“鬼竹”上出现的这种怪现象,是鬼神莫测之物,不可解释的,可是现在我知道,那是一种脑部活动所造成的必然结果,那不是什么竹子,是一具仪器,那一片竹叶,多半是接收天线,或同类的装置。
  眼界一下子扩大了无数倍,我兴奋得难以自主,自然而然,全身发热,双手紧握着拳,手心直冒汗。
  这一切,全是发生在我思想上的变化,别人当然难以觉察,我只注意到了祝香香望向我的眼光,有点异样,莫非她竟能看透我内心深处的喜悦和兴奋?
  我这时,真想立刻向她倾诉我的全部感受,但是那显然不是少年人互诉心情的好时间和好环境,因为有许多重大的问题,都没有解决。
  最重大的问题,自然是况英豪失踪,落在什么人的手中都不知道。其次,是忽然又冒出了一个“王天兵”来,惹得况将军大发雷霆,而我又说出了“鬼竹”那件事,证明了香妈是我的师父“王天兵”的魂牵梦系的梦中情人。
  看来,要解决的事太多,我不能在这时就向祝香香诉说衷情,所以,我只是向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有许多许多话,要对她说。
  祝香香眨了眨眼,眼光先扫向她母亲,又再向我望来,口唇略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已看到她说的是:“你闯祸了。”而且,从她先前的眼色看来,她说的是,我有关师父和她母亲的话,闯了祸了。
  我转过头去,现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那是我倔强性格的表现:我不管闯不闯祸,是事实,是该说的,我还是要说。
  看来,在场成年人的探索重点,不是如何寻找况英豪,而是对我师父王天兵更有兴趣。
  那高级军官说出了他对“鬼竹”的见解之后,在车厢中的人,除了他自己之外,大抵都和我一样,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他的话,对我这个少年人来说,大有启蒙开窍的作用,对成年人会有什么样的作用,不得而知。他大概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当时将军问他,是什么人有了这种发明,有这种力量时,他也只好认同了我的说法:“天兵天将!”
  天兵天将,是传统的说法,而他的话,给予我极大的启发,使我联想到,那是来自天上的神奇力量!
  (那位高级军官后来对我的影响,还不止此,他可以说是我接触现代观点的第一人,我在记述往事的时候,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把他的名字写出来,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还是不能写。自然,我可以随便捏造一个名字,但是由于他是我最尊敬的人,所以又不想那么做,也就一直只好称他为“那位高级军官”了。)
  况大将军对那高级军官的说法,显然不是很满意,用凌厉的目光,直视着他。那高级军官想了一会,才解释:“西方国家正在研究,也有迹象和若干证据,显示有外星生物,正在降临地球,或已经降临地球的现象--”
  他说到这里,向我望来:“这位小朋友所说的天兵天将,我相信就是指这种现象而言。”
  我和他的目光接触,感到了他对我的器重,我也自然而然,对他生出了无比的崇敬之意。
  况将军呆了一呆,陡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指着那高级军官--他虽然在笑,可是伸出来的手,却也不免微微发颤。
  有这样的情形,发生在一个手握兵符、浴血沙场的大将军身上,那更令人骇然,因为这证明,将军的内心深处,也感到害怕!确然,外星的高等生物,多么陌生,也多么不可测,这就足以令人心生恐惧,连将军也不能例外!
  况将军的声音,勉力镇定:“就算有这种事,那和英豪有什么关系?难道说英豪……是被外星高级生物……掳走了的?”
  况将军的责问,十分严厉,那高级军官又向我一指,侃然道:“我相信这位小朋友所说的一切经过,初步的分析,也只有那样的结论我会把这一切资料,提供给我在美国从事这方面研究的朋友,但是那种研究,都只是起步,只怕没有什么人可以作出肯定的结论!”
  况将军来回踱步,他的步子十分沉重,令整节车厢,也为之晃动。他忽然停步,又指向我的堂叔:“那鬼……东西,你是怎么弄来的?”
  他说的“鬼东西”,自然是指那会现出人像来的“鬼竹”而言。我堂叔扬了扬眉:“我知道王师父心中有一个人--他在酒后向我透露过,又在湘西听到了有神奇鬼竹的传说,恰好山中有人来兜售,没人相信,卖不出去,给我遇上了,就弄了来给王师父。”
  堂叔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王师父是一位奇人,也是我请他来的,可是我只知道他姓王,他是什么来历,我全然不知,更不知道他在江湖上有什么恩怨。他武术造诣又高,不可思议,以前,我只是在传说中,才知道有这样的奇人!”
  在我堂叔说话的时候,我看到香妈好几次口唇颤动,欲语又止,显然是她想问什么而没有问出来。这更使我相信,香妈和王师父之间,一定有某种程度的纠缠,只是我不明白那和况大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况将军脸色阴沉,又向那高级军官望去。那高级军官坚持他的看法:“那东西……人类造不出来,人类可以对着一个人,把他用摄影术记录下来,呈现在眼前,绝对无法通过意念,而使一个人的形像,出现在眼前!”
  况将军道:“可是,那东西是山里人拿出来卖的!”
  那高级军官想了一下,还没有回答,而在他的影响之下,开了窍的我,思潮汹涌,已有了各种各样的想法,所以立时接口道:“那也不出奇,外星生物有意或无意地把这东西留在深山,叫山里人发现了,又偶然发现它有奇妙的显像作用!我相信这东西一定不上一个,不然,不会形成一种传说!”
  各位,这一番话一出口,卫斯理算是正式踏进了恣肆汪洋、无边无岸的幻想领域,踏进了丰盛无比的冒险生活的殿堂,一生日后的种种奇遇,都从这一步开始!
  况将军有点愕然地望着我:“这位小朋友的想像力可丰富,很会梦想。”
  我正在想将军的话是在称赞我还是讽刺我,那位高级军官接口道:“大发明家爱迪生若不是梦想可以有不用点火的灯,也就不会有电灯这回事!”
  我受到了进一步的鼓励,整个人就像是充满了气一样,兴奋无比,忽然之间,我又想起了况英豪“被俘”后我看到他受逼问的情形,胸口如同被铁锤敲了一下,先是大叫了一声,然后,在人人愕然之中,我挥着手叫:“他们抓错人了!”
  这一句话叫出口,休说别人难以明白,连我自己,也只是突然想到就叫了出来,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所以,在叫了一句之后,我双手不断挥舞,迅速地把模糊的、原始的想法,演变形成为一个概念,然后,我又重复了一句:“他们抓错人了!”
  每人都盯着我,等待我对这句听来莫名其妙的话,作进一步的解释。
  我连叫了两声“他们抓错人了”之后,略停了一停,不由自主喘着气,挥着手--别看这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动作,在思潮汹涌澎湃,不可收拾的时刻,很能起制衡的作用,使得像野马脱缰一样的种种念头,奔驰得比较有规律,不致于太无稽。
  所以,这个挥手的动作,后来竟成为我在思考的时候,或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时的习惯性动作--各位如果熟悉卫斯理以后的冒险故事,一定可以发现在那些记述之中,卫斯理经常“挥手”,“挥了挥手”。
  却说那时,我已经很快地把我所想到的,组织了起来,我又叫了一次“他们抓错人了”,然后,立即道:“他们是『鬼竹』的主人,那是他们的东西,对他们有用,他们知道这东西落入了王天兵的手中,而王天兵又下落不明,所以他们就要找和王天兵接近的人去逼问,那个人是我,由于我和英豪在一起,他们下手捉了英豪去逼问,他们抓错人了!”
  我已经尽我所能,把我想到的一切,组织成了一个故事。自然,那是我第一次凭自己的想像,根据极少的资料,运用推理的方法,去构成一件事的设想,十分粗糙而不成熟。但是我有充分的自信,我的推测是合情理的!
  那高级军官首先点头:“你所说的『他们』,就是我提到的不明来历的力量?”
  我再也没有比听到这句话更高兴的了,所以用力点头,表示我正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都皱着眉,一言不发。
  当时我颇有点怪他们不接受我的设想,但是后来,再仔细想起当时的情形,连自己也不禁皱眉,因为我的假设,有太多没有说明之处,那是只凭一时的灵感所组织起来的一种想法,有太多问题存在。
  “他们”自然可以说是外星人,“鬼竹”也可以说成是外星人的重要仪器,要找回来,但是外星人如何知道这仪器落入了王师父的手中呢?又如何知道我和王师父之间的关系?知道了,又如何会找到我,再如何会在出手时抓错了人?
  可是当时,我却没有想到这些,只是兴奋地道:“明白了是他们抓错了人,事情就易办!”
  也许是受我那种充满了自信的神态所感染,也许是祝香香对我有一定程度的理解,她第一个有了反应:“应该怎么办?你有办法?”
  我道:“是,他所要的是我,我去把英豪换回来!”
  堂叔骇然:“你上哪里找他们去?”
  我灵感一发,不可遏止,对答如流:“他们是在哪里带走况英豪的,我就到哪里去找他们!”
  那高级军官望向我,目光古怪之极,当时我不知道他这样的眼光是什么意思,后来有机会问他,他的回答是:“你是我见过的人之中,唯一第一次听到外星高级生物,就毫不怀疑接受有他们存在的人!”
  一直到我成年,在若干年之后,他和我偶然相遇,长谈竟夜,他又把那几句话重复了一遍,并且补充:“过去了那么多年,你仍然是唯一的一个一下子就相信了有外星生物存在的人,要知道那是多年之前的事了,一直到现在,还不知有多少人,以为外星高级生物是不存在的,只是人想出来的!”
  他对我很推崇,那在当时就可以看出来,他沉声道:“好,我和你一去了!”
  我相当认真地考虑了他的提议,考虑的结果是拒绝:“不,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好,一个换一个,不必再节外生枝,多生是非!”
  况将军叹了一声:“我很喜欢英豪交到了你这个朋友,可是不认为你的行动有用。”
  我大声回答:“至多换不回来,至多接触不到他们,也不会有损失,对不对?”
  各人想了片刻,都点了点头,祝香香过来,在我面前,站了片刻,我提出要求:“请给我一辆摩托车,我再到古城墙脚下去。”
  五分钟后,我已冒着寒风,骑在摩托车上,向不久之前出事之处,疾驶而去。
  等到来到那道沟壑旁边,天已蒙蒙亮了,遍地都是厚厚的霜,在石块上,枯草上,灌木丛的树枝上,都是白花花的霜,看看也感到一股寒意。
  除了风声之外,就是远处传来的有气无力的鸡啼声。我一鼓作气赶到,可是,“他们”在哪里呢?
  我背着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到了十分重要的一点:他们的仪器,既然可以接收人脑活动所放出的能量,那就表示,他们有能力知道人在想些什么。
  把他们当作是天兵天将也好,当作是神仙也好,能测知人在想什么,正应说是他们的能力!
  所以我找了一块大石,背风坐了下来,集中精神想:“你们找错人了,应该是我,不是况英豪,只有我和王天兵有过接触,见过那仪器!”
  我不断想着,开始的时候,思绪十分杂乱,但王师父教过我练气功的法门(内家气功是中国武术的一个重要内容,“气功”这个名词近来被滥用了),抱元守一,摒除杂念的基本功夫,我是会的。
  渐渐地,我就做到了除这一念什么也不想的境界之中,陡然之间,我听到了有声音在问:“王天兵在哪里,说!”
  我睁开眼来,四周围什么也看不到,我全身如同被裹在浓雾之中,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后来,类似的经验多了,才知道这种情形,是直接有力量刺激听觉神经的结果,并没有由声波震动耳膜再使听觉神经起感应作用的过程。我吸了一口气,想像我现在的处境,一定如同我看到况英豪“被俘”的情形一样,我真的和他们有了接触!
  这令我兴奋之极,我忙道:“你们先把早先带走的人放了,我便把自己的所知全告诉你们--请相信,我已推测到你们来自天上,是我们传说中的天兵天将!”
  我说了这番话之后,有一段时间的沉寂。
  然后我又听到了声音:“好,照你说的做了!”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就把我所知的有关“鬼竹”的事,以及在车厢中高级军官和我的设想,滔滔不绝说了一遍。期间,曾几次停下来,等待他们的反应,可是他们一直没有出声。
  等到我讲完,那声音表示了不满:“你说了等于没说!我们要把……那东西找回来,王天兵在哪里?”
  声音在“那东西”之前,有几个音节我听不懂,多半是那个仪器的名称。
  我据实道:“我不知道,你们来自天上,照说神通广大,必然可以找到他的!”
  那声音有点无奈:“太难了,你们看来个个都一样!”
  我不禁骇然,确然,他们如果是形态全然不同的生物,人在他们眼中,自然一样,就像人看蚂蚁,也只只一样,绝难在亿万蚂蚁之中,找出特别的一只来。
  我也有疑问:“可是你们找到了我,那是凭什么找到的?”
  声音岭:“那东西接收到的讯号,和你所发出的讯号有相同之处……你不会懂的,你能代我们找到他?”
  我心头怦怦乱跳,福至心灵:“可以,但是找到了他,如何和你们联络?”
  声音沉默了片刻,是回答了我一个字:“想!”
  我连忙再答应,又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可是忽然之间,寒风遍体,四周围不再有浓雾,冬季的旭日,其色通红,已经冉冉升起了!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1:58 PM
第十节 旧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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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的叙述,提到了我突然之间,跨进了丰富想像力的天地,像是佛教禅宗的高僧的“顿悟”,所以把那段经历题名为“开窍”。
  有一个也是关于开窍的经过,记载在《庄子》中。说是:“南海之帝是倏,北海之帝是忽,中央之帝是浑沌。倏和忽,经常在浑沌那里作客,浑沌待他们极好,倏和忽就想报答浑沌的好客之德,两人商议:人都有七窍,用来看、听、进食、呼吸,只有浑沌没有,不如替他开凿七窍!”
  (这位中央之帝的长相多么怪,没有七窍,甚至难以想像是什么模样,如何生活。中国古典文学之中,极多这种想像力丰富之至的例子。)
  “于是,倏和忽就动手替浑沌开窍,每天开凿一个,七天之后,在浑沌的头部开凿出了七窍,浑沌也因此死了。”
  可知窍也不能乱开,有的人,硬是不开窍,不必努力使他开窍,让他去好了,不然,反倒会害死他的!
  闲话表过,再说我在寒风凛冽之中,忽然置身浓雾,和一个神秘声音对答,接受了“他们”的委托,要去找王天兵(我的师父)之后,又自浓雾之中,“走”了出来,在开始的那一刹那,思绪紊乱,至于极点,连像刀锋一样的寒风吹上来,都没有感觉。
  好一会,我才理出了几个头绪来:第一,真有人曾和我对过话,刚才发生的一切,绝不是幻觉。第二,祝英豪已经没事了,我料得对,他们捉错了人。第三,我要是找到丁王天兵,就可以再和他们联系,而方法是:想!
  这一听,不是很容易明白单单的一个“想”字是什么意思,但只要想一想,就很容易明白。
  想!就是要我集中精神想他们。
  集中精神去想一个我的同类(地球人),被想的对象不会知道我正想他,因为人和人之间的脑能量,不能直接沟通。
  要使被我想的对象知道我在想他,单凭想不够,必需通过其他行为告诉对方,用文字或语言来表达,或者用一个眼神,一个微妙到只有对方才能领会的神情,等等。
  自然,对方要回应,也要采用同样的方法。
  这时我思绪紊乱,杂七杂八想得很乱,自然又想到了祝香香,想到了和她四目交投时的那种无比的舒畅,可是也想到了况英豪,他竟然是祝香香指腹为婚的丈夫,哼,乱七八槽,一塌糊涂!
  我用力摇了摇头,吸进了几口冷得肺都生痛的冷空气,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想一个地球人,被想者不会知道,而我想他们,他们就会知道。
  由此可知他们有接收人的脑能量的异能那“鬼竹”也会出现人像,也证明了这一点。
  一想起这一点,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并非由于天气冷,而是由于恐惧!他们要是有这种力量,那岂不是在地球上,不论什么人在想什么,他们都能知道?也就是说,他们洞悉所有地球人在想些什么,他们知道所有地球人的秘密!
  这是多么可怕的情形,他们,简直就是神仙了!
  可是忽然之间,我又哑然失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连我的师父都找不到,要委托我来找,能力也有限得很!
  要找我师父,怎么着手呢?看来,我师父和香妈、况将军之间,必然有很深的恩怨纠缠,祝香香所知,只怕也不是很多,在我师父的老情人那里,或许可以探听到许多资料。
  我在心中把祝香香的妈妈称为“我师父的老情人”,并无不敬之意,当然,那也只能在心中暗暗地叫,不能当面这样说的--这是人没有能力直接接收对方脑能量的好处。不然,谁没有在心叫对一个人的称呼和口中说出来不同的情形呢?全让对方知道了,岂不尴尬万分?
  (若干年后,我遇到了一个“完全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人,这个人痛苦莫名,宁愿自己变白痴。)
  正在胡思乱想时,汽车声轰然传来,好几辆车子疾驶而来,最前面的一辆还没有停稳,便看到况英豪大叫大嚷(他言行都相当夸张):“咦,你怎么在!没叫他们把你抓走?”
  我笑:“大庙不要,小庙不收,没人要我!”
  况英豪哈哈笑:“我的经历,堪称世界之最了,他妈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在“何方”之后,曾犹豫了一阵,看来本来是想说“何方妖孽”的,但想了一想之后,还是收了口。
  我摊了摊手,表示不知道。
  虽然折腾了一夜,但是况英豪平安归来,大家都兴高采烈,我堂叔把一干人等,连况将军在内,请到了我家的大宅之中。
  况英豪不停地讲他的经历--和我的一样,他一再说:“真岂有此理,那声音一直在问我王天兵在哪里,我根本连这个人的名字也没有听说过!”
  他说了至少有三遍之多,他很粗心大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在这样说的时候,香妈和况将军,都会现出异样的神情--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再这样说了。
  这时侯,我已有了主意,如何开始着手寻找王天兵,那是不知是什么力量委托我做的事,我要尽一切力量去做,以不负委托。而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愿望是要和他们再接触。
  到了丰富的午餐之后,况大将军和他的幕僚,告辞离去,我和堂叔,以及家中的几个长辈,送出门口去,那高级军官拍着我的肩头:“小朋友,我们有幸相识,这一分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言下意大是怅然,一个成年人能对一个少年表现这样的感情,令我十分感动。
  况英豪在一旁听了,大声道:“我也要入维吉尼亚军校,等我毕业时,你这个老学长和卫斯理一起来参加毕业礼,不就可以见面了!”
  各人都笑,一直到很久以后,我都没有遇到比况英豪更乐观的人。
  在这时候,我拣了一个机会,悄悄对香妈说:“等一会我带你看看师父住过的院子。”
  我不问她是不是想去看,而直接说要带她去看,那等于是代她作了决定,她略想了一想,就领首表示答应。这情形祝香香看在眼内,后来她对我说:“你和我妈妈倒很能心领神会!”
  贵客走了,况英豪和祝香香站在一起,没有离去的意思,香妈已在向我以目示意,这不禁令我十分为难。我要带她去看师父住过的院子,目的是想在她口中,得到一些她老情人的资料,她如果和我单独相对,可能会说出很多话来,但如果况英豪和祝香香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可能什么也不肯说了!
  但是一时之间,我又想不出什么方法支开他们。当然我可以说“你们是指腹为婚的夫妻,总有些体己话要说,请便吧”。
  可是我又不愿意那样说,不愿意他们真的躲在一边去说体己话。
  所以,祝香香和况英豪,是跟着我和香妈,一起到那院子去的。一路上,况英豪好几次想去握祝香香的手,祝香香都避了开去,这令我大是高兴。
  一进了院子,看到满院都栽种着各种各样的竹子,香妈忽然面色大变。
  我师父喜欢栽种竹子,也真的过了份。凡是可以种植的地方,都长满了竹子,竹子是十分易于生长的植物,如果刻意栽种的话,自然生长得更茂盛,所以一进院子,就只听到风吹竹叶所发出的“刷刷”声,地上也满是竹叶。如果是在盛夏,当然是绿荫森森。
  可是我师父又并不爱竹子,他种竹子,不是为了贪恋“独坐幽篁里”的那股情调。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把老粗的竹子,握在手里,一使劲,他看来瘦骨嶙峋的手,劲道真是大得骇人,比他手臂还粗的竹子,就发出惊人的碎裂声,裂了开来。
  院子中不少这样被他捏碎了的竹子,随处可见,竹子生命力强,虽然被捏碎了,但一样在生长,但是不再那么挺直。
  我只当他这样做,是为了练手动,后来,感到他或者是有怪癖,爱听竹子碎裂的声音(周朝有一个叫褒姒的女人,爱听撕破绸子的声音),绝没有想到还会有别的原因在,直到香妈说了,我才恍然。
  却说一进院子,香妈就神色大变,气息急促,身子竟也像是站不稳,她一手接住心口,一手伸出去,要扶住一根竹子,那根竹子相当粗,也曾碎裂过,她扶住了竹子,现出了十分悲伤的神情。
  我知道祝香香的武学,得自她母亲的传授,那么香妈的武功,一定十分高强。要令得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如此举止失措,她所受的打击,也一定很严重。
  我早就料到过她和我师父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料想她是想起了往事,不能自已。
  (其实,那时香妈也至多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可是在少年人看起来,她是成年人,一定有许多沧桑,有许多值得缅怀的往事。)
  祝香香抿着嘴,过去捉住了她妈妈的手,况英豪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到香妈的视线,停在那竹子被弄裂的部分,悲哀的神情,更是深切,喃喃地道:“恨得那么深,竟然恨得那么深……”
  祝香香叫了一声:“妈……”
  她的这下叫唤声中,充满了疑惑,显然她也不知道她妈妈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香妈闭上眼睛一回,才睁开眼来,目光迷惘,望向我,道:“你说我是王天兵的梦中情人,一点也不错。”
  我再地想不到香妈一开口,就会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虽然很惊愕,但是却也感到,和她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再也没有隔膜--当人可以把心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人时,这是必然的现象。
  祝香香低下头去,咬着下唇不出声。
  况英豪却大是错愕,因为我在火车厢中,作这种惊人推测之时,他并不在场,所以不明白来龙去脉。他在惊讶之后,伸手去推祝香香,想在祝香香那里,得到进一步的解释,却被祝香香用一个老大的白眼,瞪了回去。
  他又向我望来,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稍安毋躁,我会找机会告诉他。
  况英豪用力抓着头,我在这时,大着胆子试探着问:“我师父是你的……旧情人?”
  这句话一出口,就见祝香香向我怒瞪了一眼,大具愤意。可是香妈却并不生气,她只是抬起头,目光凄迷,不知望向何处,久久不语。
  她的这种神态,竟像是默认了一样。
  祝香香急得俏脸通红,叫了起来:“妈!”
  香妈这才伸手,在她的头上抚摸了一下,给了回答:“不能说是,只是他一直恋着我。”
  祝香香叹了一口气,算是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别说是在那年代,就是在现在,少女忽然听到自己的母亲有了恋人,只怕也会很紧张的。
  可是祝香香对“妈妈的旧情人”的反应,却远远超越了正常,她又瞪了我一眼,不但愤怒,而且大有责怪之意。
  后来,我和她单独相处时,我忍不住对她的态度表示不满:“令尊去世已久,你总不见得想令堂得一座贞节牌坊吧!”
  祝香香这样俏丽的少女,居然也会有咬牙切齿的神情,她给我的回答是:“是他害死我爸爸的。”
  祝香香的意思是,她不会干涉母亲的爱情生活,但是绝不能是王天兵,因为王天兵“害死了”她爸爸,而且,她更说得十分决绝:“我一定要报仇!”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我心中在想,千万不要成为她的仇人,不然,很可怕。
  祝香香的爸爸,其实不能说是王天兵害死的当祝香香这样说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事情大致的经过,所以可以下这样的结论。我师父王天兵,至多只能说和祝香香父亲的死,有关系,或者说,有很大的关系。
  其间的前因后果,十分复杂曲折,也有很多阴错阳差,事先绝意想不到的事,夹在其中。
  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就把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祝香香的回答是:“对你来说,祝志强只是一个名字,代表的是一个陌生人,但是对我来说,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和我骨肉相连的父亲,你能够作客观的、理智的分析,我不能,我只想到是他害死我父亲,我要报仇。”
  祝香香既然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而且,她的话也很有道理,要是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或许我会比她更偏激。
  却说当时,寒风飒飒之中,竹枝摇曳,香妈慢慢向前走,我们三人跟在后面,每经过曾裂开的竹子,香妈就会伸手去抚摸一下。
  走了十来步,她问我:“你师父他……是不是常用手把竹子捏得碎裂。”
  我道:“是,他是在练功?”
  香妈声音苦涩:“不是,他种竹子,就是为了要把竹子捏碎……”
  她说到这里,转过身,向我望来,眼神十分凄酸。她问我:“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我陡然心中一动,脱口便答:“因为他恨竹子,他恨的是竹--一个姓祝的人,他要捏碎那姓祝的……”
  (“竹”和“祝”在北方话中音极近。)
  我本来想说“喉咙”或是骨头,可是祝香香冷冷的目光,向我射来,令我说不下去。
  香妈长叹一声:“真想不到,人都死了,恨意还是那么难以消解。”
  香妈的这一声感叹,给我的印象极深,在好多年之后想起来,仍不免感到一股寒意。
  祝香香立时道:“妈,这王天兵和爸爸的死有关?”
  祝香香十分敏感,而且我相信她对上代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不然,她不会要求我带她来见我师父--她见了我师父,大叫一声就走,那是为了什么,还是一个谜。
  香妈扬起了头,神情变得很严肃:“香香,他是我师兄,是你师伯,你不能直呼其名。”
  香妈这句话一出口,祝香香抿着嘴,一脸不服气的神情,我则讶异莫名。
  如果香妈和我师父是师兄妹,那么香妈是我的师姑,香香也可以算是我师妹了!
  别以为这种关系没有什么,在武学的世界中,那是十分亲密的自己人的关系。
  我向祝香香看去,她现出犹豫,但是又坚决的神情,她道:“妈,这不公平,我什么也不知道!”
  香妈沉声道:“我准备告诉你。”
  她说着,走前几步,来到屋子之前,推门走了进去。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2:00 PM
第十一节 三姓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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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师父的屋子,我自然再熟悉也没有,自从拜师学艺开始,每天午夜时分,我都会到这里来,接受严酷得残忍的武术训练方法--很多时日之后想起来都奇怪自己何以居然没有被“折磨”死,反倒练成了一身好本领。莫非人一定要经过这种痛苦的阶段,才能成器?
  (玉不琢,不成器。如果玉有感觉,在被雕琢之时,也怕绝不愉快,又或者,玉本身根本不想成器,那不是冤枉得很吗?)
  (玉是没有感觉的,所以可以不理,但人是有感觉的,其实很应该多问问人的感觉如何。)
  (忽然来的感慨,还是由那个倏和忽替浑沌开窍,却把浑沌开死了而来的--和整个故事无关,可以不理,或者是看了之后,好好想想。)
  师父屋子中的一切陈设,全是竹子制造的,手工十分粗糙简陋以前我一直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时,和香妈、况英豪、祝香香一起走进来,再见到了我熟悉的那些竹家私,自然明白何以它们如此粗陋,不论是桌是椅是架子是卧榻,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吱吱”响,像凳子,若是坐下去,发出的声响,简直像是在痛苦地呻吟!
  师父自然就是为了要听竹子发出这种痛苦的声音!
  他对姓祝的有刻骨的仇恨,想像之中,把仇人压在身下,听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那是何等痛快的事!
  虽然那时我还只是少年,可是也很感到师父的心理状态不正常,到了可怕的程度。
  这时,我们都只知道极少的事实,知道的是:王天兵是香妈的师兄,而香妈嫁了一个姓祝的,所以王天兵就恨竹(祝)子。
  要是会编故事,就这一点点材料,也就可以编出一个故事来了。可是编出来的故事,怎么也比不上自香妈口中说出来的那么离奇。
  进了屋子之后,香妈伸手按在一张竹制的桌子上,那桌子这时发出了“吱吱”声响。况英豪想坐下去,竹椅发出的声响,把他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站了起来。神情讶异莫名。
  我向他解释:“因为他恨姓祝的,所以故意要听竹子发出的呻吟。”
  祝香香咬着下唇:“妈,为什么要进这屋子来?有什么说话,在外面说不好吗?”
  香妈略等了一会才回答:“好,你们先出去,我随后就来!”
  自从和祝香香同学以来,我见过她的许多神态,或是娇柔、或是妩媚、或是轻嗔薄怒、或是笑靥如花,都各具美态,叫人看了还想看,而在看了还看之后,还会随时都回想。
  可是这时,祝香香的神情,却实在叫人不想多看她一眼--她俏脸铁青,虽然是板着脸,可是眉宇之间,又有一种极度的厌恶。她母亲的话才一说完,自然是由于她心情极恶劣的缘故,竟然连礼貌也不顾,一甩手,转身就冲出了屋子去。
  况英豪自然立时跟了出去,我犹豫了一下,望向香妈,香妈的神态十分疲倦,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也离开。
  本来,我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她的神情,表示得再彻底也没有--她要单独一个人,不想有任何人在她身边,她只想一个人独处!
  所以,我没有说什么,倒退着出了屋子,才转身。
  祝香香离开了屋子之后,一口气不停,急步走出了院子,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色仍是阴沉无比,况英豪在一旁,没做手脚处,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甚至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
  我自然也没有法子。于是,祝香香站着不动,只是大口吸气,大口呼气。我则缓缓踱步,况英豪围着祝香香,团团乱转。
  足足过了半小时之久,才看到香妈走了出来,她出来之后,动作很缓慢,小心地关上了院子的门,神情竟大是依依不舍,又面对着门站了一会,才转过身来,彷佛只有她一个人那样,踽踽而行,到了一个亭子中,在亭中坐了下来,不言不语。
  祝香香先走近她的母亲,母女两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自然而然,轻轻握住了手。
  她们两人显然都在精神上有极大的困扰,但是两人在一起默然不语,还是十分温馨,看了令人感动。
  三个少年都在等香妈讲话,准备听一个恩怨交缠,爱恨交织的故事。可是过了好一会,香妈一开口,说了一句话,却是我们再地想不到的。
  这句话,不论多少年之后,我都可以清楚记得,记得香妈说这话时的神情、环境,以及我们听了之后,感到错愕的反应,历历在目。
  香妈说的那句话是:“你们都读过《桃花源记》?”
  是不是毫没来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有一本书,现在已不流行了,这本书叫《古文观止》,意思是叹为观止的古文汇编,清康熙年间两位姓吴的学者所编,收各种拼文散文二百二十二篇,篇篇锦绣,字字珠玑,超过三百年,是求学者的心读书,有几篇著名的文章,像《桃花源记》,只怕会一直流传下去,谁不知道“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我们三人,当时除了点头之外,都没有出声。
  香妈长叹一声:“像《桃花源记》中记述的事,也不一定全是陶渊明的想像,真是……有的。”
  我立即想到的是:啊!一个桃花源记式的故事。
  这一类故事,不止《桃花源记》,许多小说都以这种形式的故事为基础。
  香妈在继续着:“若千年之前,天下大乱,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军,打下了半壁江山,洪秀全自己在南京,封为天王,坐上了龙椅,本来是满清气数已完的好时机,只惜天国的将领不和,争权夺利,自相残杀……”
  她在说着这段历史的时候,语调十分感叹,而且对于太平天国的称呼,也很尊重--一般提起太平军,都叫他们“长毛”,自然没有敬意。
  再听下去,就明白了:“当太平天国败象初现之际,有三个中级军官,洞悉先机,知道必不长久,将来结果可能惨不堪言,所以急流勇退。他们全是湖南人,知道湘西一带,崇山峻岭,森林连绵,很有些隐蔽之处,所以三人先结伴去寻找,终于给他们找到了一处与世隔绝的好所在,若是不明究里,根本无法到达。三人在略作安排之后,便把全家老小,都迁入了那所在,并且命名为『三姓桃源』,立下家规,世世代代,在三姓桃源隐居,再也不出尘俗世间,也就无疑人间天上了!”
  香妈在这样叙述的时候,神情无比向往。我却暗中不住皱眉--对于这种形式的隐居,我不是很赞成。那种避世的精神,无法形成人类的进步--或许有人说,人类没有进步会更好,那也不必争论。
  香妈叹了一声,徐徐道:“三姓是:祝、王、宣--我姓宣,香香也直到现在才知道吧?”
  祝香香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香香的爸爸姓祝,我师父姓王,我已大略可以估计到事情会如何发展的了。
  香妈又道:“三姓之中,王姓是武将,祖传的武学,极具威力,最早源自宋代,称为『龙虎功』--聚龙会虎,据说是张三丰祖师亲传。这武功,在王家世代相传,一向传子不传婿。”
  她说到这里,望了我一眼,大具深意。
  在香妈的眼神中,我感到了她的意思:你是王天兵的徒弟,他替你的武术打下了基础,你也是“三姓桃源”龙虎功的弟子!
  我领略到了香妈的意思之后,立时又向祝香香望了一眼--祝香香也是“三姓桃源”的弟子,我和她的关系,自然又深一层了!
  可是,我又想到,那也没有什么用,香妈和王天兵是师兄妹,可能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但是结果显然不是很好。
  我思绪紊乱,心神不定。这时,况英豪也神色阴晴不定,他用极低的声音咕哝了一句:“武术!哼,一枪过去,什么功都没有用!”
  他这句话,自然是对香妈的大不敬,我也不知道香妈有没有听到,祝香香则垂下了眼睑,和我一样,装成了听不到。
  况英豪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他忽略了中国传统武术若是达到了深湛的境界,反应的灵敏和对恶劣环境的适应,绝不是科学所能解释,也不一定不是现代武器的敌手。
  香妈吸了一口气:“三家人隐居在深山之中,王家是大武术家,祝、宣两家全是文人,在隐居的岁月之中,自然身手矫捷的武术,比之乎者也的文学有用得多。本来,王家的独门龙虎功,不传外人,但为了表示三姓为一家,王家竟不藏私,公开了家传的武术,三姓子弟,只要肯学,都能获得倾心传授。”
  香妈说得十分平静,她说的虽然是多年之前的事,可是事情本身很传奇,又明知和眼前的几个人的恩怨纠缠,大有关联,所以很引人入胜,再加上香妈叙述的本领很高,所以我们都屏气静息地听着,尤其是祝香香,事情和她更有直接的关系,所以她更是聚精会神。
  我把香妈那次所说的,加以整埋,叙述在下面。在“三姓桃源”之中发生的事,有一些,当时不是很明白,只当是怪事。后来见识丰富了,就明白了真正的原因。
  我当时的反应,和后来的认识,都加插在香妈叙述的故事之中。
  “三姓桃源”所在之处,四面全是重重叠叠的山峦,峭壁中的,飞鸟难渡。那山谷被群山包围,所以气候适宜,物产极丰,土地肥沃,又有水潭、溪流、瀑布,水产也丰美之极,不但如此,还有一个大岩洞,洞壁之上,结聚着许多晶莹雪白的盐块,当真是洞天福地,只要收得起野心,在这样的环境中居住,实在是无忧无虑,再理想也没有了。任凭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天翻地覆,在这个山谷之中,一样是平静宁谧的神仙境界。
  问题就在这句话:只要把野心收起,世外桃源,就是最理想的生活环境。
  但是,若是收不起野心呢?
  人各有性格不同,有的人天生没有野心,甘于淡泊,不求进取。有的人雄心勃勃,勇往直前,不怕大风大浪。那是人天生的性格,很难说谁是谁非,谁对谁错。
  最早一代搬入“三姓桃源”的三家家长,自然都没有问题,他们都看透了性情,认为替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找到了最好的生活方式。
  当时,三个生死之交,曾有一番小小的争执,姓王的武将提出:“我把家传的武术公开,三姓是一家,从此之后,三姓桃源之中,只有武,没有文,三姓子弟,连字也不必识!”
  王姓武将提到了“连字也不必识”,那是签底抽薪,最彻底的办法。连字都不认识,自然更不必读书了,不读书,就不会知道那么多事,就会心安理得,在这山谷之中,一代一代住下去,不会出什么花样。
  别看王姓武将是个粗人,他这种主张,和中国古代的大思想家老子和庄子,颇有相合之处:“绝圣弃智”!
  人若是没有智慧,对只追求平静的生活,绝对是一件好事。
  可是王姓武将这个提议,立时被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两个朋友反对,他们两人意见一致:“王兄既然不藏私,把家传武学公开,我们又岂甘后人,也把毕生所学,传授三姓子弟:只要有天资,管保他们能有大学问。”
  王姓武将当时没有再争,只是问了一句:“纵使学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三姓桃源之中,又有何用处!”
  一句话,把祝老夫子和宣老夫子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姓武将没有坚持只学武不学文,所以三姓子弟,文武兼习,也有生性疏懒的,索性甚么也不学,倒也怡然自得,过那无忧无虑无欲无求的快活日子。
  两位老夫子,在进入山区的时候,每人所带进来的书籍,都有十几大箱,所以有的是教学材料。
  就这样相安无事很多年,三姓也定下了规矩,同姓不通婚,渐渐地,人口就多了起来。
  (当时我听到这里,就暗自摇了摇头。因为那两位老夫子虽然满腹经纶,但是中国的古籍之中,自然科学的著作极少,有也是不通的多,什么“黄鸟入海化为蛤”这种神话式的传说,都被一本正经写在书中。)
  (所以,他们一定都不知道,这种情形,若是延续下去,就会出现危机总共只有三家人家,不是你娶我,就是我嫁你,不出几代,所有人之间,就都有了血缘关系。)
  (而近亲成婚的恶果,十分惊人:下一代的智力减弱,产生白痴。)
  奇怪的是,三姓之中,王、宣两姓的人口传衍较多,祝姓却一连三代,男丁都是单传,女性相当多。祝姓的男丁,高大挺拔,英俊非凡,成为谷中女孩子倾慕的对象。到了有一代,祝家居然生了三个男丁,可是那三个男丁之中,只有一个肯成婚,另外两个,全谷所有适龄女性,除了姓祝的之外,几乎只要他们开口,都可以娶之为妻,其中不乏又能干又美丽的。但是那两位青年,却硬是没有兴趣,反倒喜欢和男青年在一起,举止大似女性,引得谷中所有人都骇异万分,视为妖孽。
  (当时我不是很明白那是什么性质的怪事。后来就明白,祝家的男丁,有同性恋的遗传,这种由遗传密码决定的倾向,十分无奈,原因不明。如今世界很多地方,都不再歧视有这种倾向的人。)
  在这平静的山谷之中,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风波。偏偏这两个男丁,聪明之至,谷中所有的书,都被他们读遍了,见识自然也与众不同,而且又和所有人格格不入,于是,就写下了一封信,离开了山谷,结束了在“三姓桃源”中的隐居生活。
  这件事,对“三姓桃源”来说,简直是爆发了一枚核子弹,一查之下,这两兄弟,还带走了一批当初进谷时带来的珠宝。
  当初,珠宝的数量真不能算少,由于下定决心,在谷中世代隐居,再名贵的珍宝,都没有用处,所以只是随便放在坟地的祠堂之中,当作一种供奉,也没有专人看守,要带走是十分容易的事。
  姓祝的两兄弟犯了“三姓桃源”最严重的规条,照规矩,一定要把他们追回来。他们的兄长,义不容辞,负责去追他们回来。
  这时,所有人在“三姓桃源”之中,隐居了超过一百多年,对于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一无所知,一提起要离开山谷,都视为畏途。
  何况,那时祝老大新婚未久,文武全才,武功在谷中,是首三名之选,所以谷中的人都相信他一出马,就可以把他两个大逆不道的兄弟追回来。
  祝老大当年二十四岁,他带了一包珍贵的珠宝,离开了“三姓桃源”。
  留在山谷中的人,在等着祝家老大的回来,可是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年又一年,足足等了二十年,祝老大踪影全无,和他两个兄弟一样,看来再也不会回来了。
  于是,“三姓桃源”之中,祝姓的只有女性,没有男人,势必成为“两姓桃源”了!
  是三姓还是两姓,问题都不大,问题是在于,姓祝的三兄弟一去不回,可知道桃源式的隐居生活不一定能吸引人,神仙式的闲适也未必适合所有人,外面的花花世界,必然有吸引人之处--这种想法,是一个大缺口,若是一旦堤防崩溃,那么,三姓桃源也就不再存在了。
  在祝老大走了一年而没有信息之后,山谷中的父老已经看出了这个危机,可是谁也没有办法。一直到了祝老大离去了二十年,虽然祝家三兄弟离去,被当作谷中最大的禁忌,谁也不提,可是那是插在三姓桃源心头的一颗钉子,谁都知道,不把这颗钉子拔去,总有一天,会有变生不测的大祸事!
  那二十年,山谷中的变化,并不是太大,但总也有变化的。最突出的是,在王姓的一族之中,出了一个文武全才的青年人。
  人有智愚之分,在许多情形下,由天生的遗传密码决定,但后天的勤奋,也占很大的成分。山谷中生活舒适,王家独门龙虎功之中,有几门最具威力的,要经过十分刻苦的锻练过程,近乎自虐的发奋,才能有成,已经没有什么人肯练,失传了五六十年,到了这王姓青年身上,竟一一都练成功,那年,这王姓青年才二十二岁,已经是文武全才,成了三姓桃源之中最杰出的人物,虽然年轻,但是在谷中地位极高,俨然是一谷之主了。
  香妈花了不少言词,介绍这个王姓青年,听得我有点悠然神往,想像那是一个如何刻苦,努力向上的青年人--任何人只要有这样的精神,取得成功是必然的事!
  香妈以手支颐,很是出神,停了好一会,才道:“那时,他是山谷中所有年青人的领袖和偶像,也是所有少女心中的……理想丈夫。”
  她说到这里,眼神更是茫然,又停了片刻:“在许多许多少女之中,他只喜欢一个人--”
  在说到“一个人”的时候,声音又慢又伤感,接着,便是一声长叹。
  祝香香立时过去,握住了她妈妈的手。祝香香的声音很低,她说的话,虽然我和况英豪都想说,但是听了,还是感到意外,她道:“妈,那少女是你?”
  香妈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却道:“那王姓青年的名字是王天兵!”
  我和况英豪互望了一眼,那个山谷中最出色的青年人,就是我的师父!
  我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因为我在师父身上,绝看不出一个奋发向上的青年人的影子来,虽然说人会变,但是总难以把一个终日喝酒、对着竹子喃喃自语、自暴自弃、消沉之极的人和一个努力向上的青年联在一起!
  除了他在督促我练武时,还有三分英气之外,他整个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是什么事使他有了那么大的转变?是因为他爱香妈,而香妈却嫁了姓祝的?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啊”地一声,已经理出了一点头绪来了。我指着祝香香,道:“那祝家三兄弟……那出谷去找弟弟,也一去不回的祝老大,是……香香的……”
  香妈抬了抬眼,神情已恢复平静:“那是香香的祖父。他离开山谷去找他两个弟弟,不到三个月,就在北京找到了,那两个弟弟凭着聪明才智和带出来的珠宝,已经生活得十分好,成为大城中突然冒出来的传奇人物,而且公然……公然养相公……奇装异服……旁若无人……”
  这些对那两兄弟的形容词中,我们当时都听不懂什么是“公然养相公”,所以都有疑惑之色。香妈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上天是怎么安排的,祝家的男丁,个个玉树临风,英俊非凡,这两兄弟也不例外,可是他们都不好女色,只好男色,相公,就是男妓,专侍候男色的爱好者,虽然那是当时的社会风气,但也很少那么公然的。”
  我们都不出声。
  (那两兄弟是男性同性恋者,殆无疑问了。)
  香妈又叹了一声:“大哥找到了弟弟,弟弟带着他领略花花世界的风光,他心中的防线一下子崩溃,也就不回山谷去了--他更能干,不出十年,已经成了豪富,妻妾如云,和他的弟弟不一样。可是,男丁单薄的遗传不改,香香的爸爸,是他的独子。”
  她又停了片刻:“这些陈年旧事,要是你们没兴趣听,我就不说了!”
  我们三人一起叫了起来:“不!要说!”
  当然要说:因为最关键的事,她还没有说出来:王天兵,她和祝志强之间,是怎么又有了那样纠缠的呢?
  香妈吸了一口气:“王天兵在山谷中威望越来越重,谷中父老有意退位让贤,由他来当领导,王天兵也不推辞,但是他说,他要为三姓桃源,立一个大功之后,才当此重任。”
  王天兵所说的为桃源立一大功,他一宣布,人人叫好喝采,原来他宣布:“一定要把祝家三兄弟找回来,不然,还成什么规矩体统!以一年为期,我除非是死在外面了,成与不成,都回山谷来。”
  在大伙轰烈叫好声中,王天兵定下了离谷的日期,在出发前的三天,一个晚上,他和他心仪的少女宣瑛,在月下漫步。
  宣瑛就是香妈的闺名。
  王天具和宣瑛的恋情,在山谷中已很公开。少男少女情怀,情人就快分别,而且要一年之久,自然难免伤感,所以两人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宣瑛才幽幽叹了一声,垂着头,王天兵望着在月色下,与月光溶为一体,悦目之极的俏容,忽然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宣瑛吃惊地抬起头来--她连想都没有想到过!可是王天兵一提出来,她一面心头狂跳,一面就立刻想到:为什么不可以呢?她可以和王天兵一起离开,去找那姓祝的三兄弟!
  王天兵接下来的话,充满了诱惑力,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老实说,我也不是没有私心,找那三兄弟……我地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有你作伴,那……真是太好了!”
  宣瑛的心,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在月色下看来,她俏脸由于兴奋和紧张,变得通红。
  她没有考虑,只觉得脑中“轰轰”直响,就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就决定了王天兵和宣瑛两个人今后的命运,而且,更奇妙的是,还影响了当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另一个青年人的命运,更影响了若干年之后的许多人的命运包括了我在内!可知世事奇妙的连锁关系,牵涉的范围之广,难以想像!
  王天兵提出要和宣瑛同行,虽然父老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有反对。
  于是,这一双师兄师妹,就离开了山谷,闯进了他们从未经历过的世界。
  凭他们的聪明才智和一身本领,对外面的世界,很快就适应,而且,在两个月之后,就找到了祝家三兄弟。
  而他们见到的第一个祝家的人,就是祝老大的独子祝志强。祝志强非但得到了,而且还大大发挥了祝家美男子的遗传。
  当宣瑛和祝志强目光第一次接触时,两人都知道:五百年冤孽相会了!
  香妈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声,我们也都默然不语--再下去发生什么事,不必问,也可想而知了!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2:02 PM
第十二节 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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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说王天兵不出色,也不是说祝志强太出色,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有一个“缘”字在。一旦男和女之间,加进了一个“缘”字,就必然会有事情发生。
  祝志强和宣瑛一见锺情,立刻就知道以后一定要和对方同生共死,自然也是缘分,本来顺理成章之至,可是旁边还有一个王天兵在!
  见了祝志强之后,王天兵大是高兴,派了姓祝的不是,便逼着祝志强带他去见父亲,祖父,叔祖,要祝家上下三代,所有人等,给他押回山谷去,听候处置!
  王天兵说得理直气壮,而在外面世界长大,一脑子现代思想的祝志强,却听得哈哈大笑,只当王天兵是疯子,自然不会听他的。
  这一来就说僵了,言语不成,当然只好动手。祝家三兄弟之中,虽然有两个是同性恋者,但是在三姓桃源中学来的武功,却没有丢下,而且,在外面世界,和各地的武术界砌磋,自己也不断有创造,竟把原来王家祖传的龙虎功,又发扬光大,更进一步。
  祝志强自幼习武,造诣不凡,两人在一个山谷之中比试,连打了三天三夜,把两个正在盛年的青年人,都打得精疲力尽,眼看再打下去,自然两败俱伤。
  而在这三天之中,祝志强和宣瑛两人,一见之后,即像是触了电一样,眉来眼去的这种情形,王天兵也觉察到了,在两人停手不打的时候,宣瑛在祝志强身边的时候,竟比在王天兵身边的时候更多!
  到了第四天早上,王天兵解开一个包袱,取出了一双利刀来,一扬手,“拍拍”两声,两柄利刀,就一起插入了附近的一株大树之中,他指着那两柄刀:“从这里起步,一人一柄,拿到手之后,就决一死战!”
  祝志强笑了好一会,才道:“你去做你的桃源大梦吧,我可不再奉陪了,阿瑛,我们走!”
  祝志强说着,向宣瑛伸出手去,两人自然而然,握住了手,竟一起向山谷之外走去。
  王天兵大叫一声:“师妹!”
  宣瑛回头,向王天兵叹了一声:“师哥,我心已属他,你不要逼我!”
  这样的话,出自宣瑛之口,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钻入了王天兵的耳中,王天兵大叫一声,奔到树前,伸双手拔出了双刃,又是一声大叫,返身扬刀,向宣瑛和祝志强攻了过来。
  看王天兵的来势,像是一头疯虎一样,奔到了近前,势子不减,双刀带起呼呼的风声,精光夺目,犹如两道闪电,向祝志强和宣瑛直劈了下来。
  祝志强和宣瑛,仍然手拉着手,身影一起向后疾退了出去,可是王天兵的刀势实在太猛,两人虽然退得快,还是慢了一点点,刀光在他们的额前,疾掠而过,划破了额头的皮肉。
  香妈说到这里,伸手拨开了前额的刘海,我们都看到,在她莹白如玉的额头上,有一道极细的疤痕,自额顶到眉心。祝香香大是感叹,她这才知道何以她母亲的发型一直用刘海遮住了前额的原因。
  香妈望住了祝香香:“你爸爸的额上,也有一道同样的伤疤,唉,那两刀,当真疾逾闪电,有雷霆万钧之力,稍慢得一慢,我们的头,怕都会被他劈了开来,我这才知道,师哥他心中,真是恨到了极处,真的要把我们置于死地才甘心……”
  香妈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会。
  我心中在想,王天兵也真是够惨的了,他非但不能把祝姓一家带回去,反倒连公认的未婚妻也跟姓祝的走了,受了这样的打击,叫他如何去见谷中父老。
  可是感情又绝不能勉强,这真是一个典型的悲剧!
  当时,宣瑛和祝志强虽然在千钧一发之中避开了攻击,他们各自受了伤,宣瑛看到祝志强前额鲜血迸溅,吓得魂飞魄散,疾声问:“你怎么了?”
  祝志强本来看到宣瑛受创,也十分吃惊,但听到她这样关切地问自己,知道她也只是小伤,不过是流血的情状骇人而已。
  所以他一声长啸:“多谢王大哥,在我们两人的额上各划了一刀,变成了夫妻同相,妙极!妙极!”
  宣瑛一听,虽然血流了下来,俏险失色,可是她还是立刻甜甜她笑了起来,笑容之甜蜜,王天兵竟未曾见过!
  王天兵再次暴喝,可是不等他再扬刀,一张口,随着暴喝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片刻之间,连喷了三口鲜血,人也委顿在地。
  宣瑛想要过去扶他,祝志强拉住了她:“不可!他已有杀我们之心,不可再去助他。他在这里静养两三天,自会痊愈,我们走!”
  宣瑛和祝志强一起向外走去,开始,宣瑛还回头看王天丘一下,到走出了十来步,竟偎在祝志强的身边,头也不回,就走出了山谷。
  本来,宣瑛对于就这样离开了三姓桃源,就这样离开了师哥,也多少有点内疚。
  可是,一来由于她和祝志强之间的恋情,轰轰发发,使她明白了真正的爱情。二来王天兵也做得太过分了。
  王天兵在山谷中养了几天伤之后,出来之后,就缠上了祝志强和宣瑛,暗算,行刺,下毒,放火,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令得宣瑛也开始对他憎恨。
  他一个人行事,虽然占着人在明他在暗之利,可是祝家上下,能人何等之多,如何能容他得逞,每一次,王天兵都铩羽而去,被人家赶走,并且还活捉了三次,每次都是仗着宣瑛求情,才把他放了的。
  最后一次放他走的时候,祝志强对他道:“这是最后一次放你,要是你再不识趣,还要来生事,再落在我手中,决不容情!”
  王天兵非但不感激,而且目光之中,怨毒的光芒,像是毒蛇的蛇信一样。
  这次走了之后,不多久,祝志强就投笔从戎,进了军校。谁知道不多久,王天兵竟又追到军校,祝志强第一次,由于意料不到,几乎着了道儿,虽然逃过了一命,肩头上也中了他一枚钢镖,镖上且喂了毒,受伤不轻。
  在那次之后,王天兵又好几次摸上军校生事,全校上下,都知道祝志强有一个这样的仇人,替王天兵取了一个外号,叫“阴魂不散”。
  王天兵也真是滑溜:全校上下都想活捉他,可是每次都被他逃走,只有一次,他中了一枪,也不知中在什么部位,还是被他走脱了,倒有了一年多清静。
  就在这段时间中,祝志强和宣瑛成婚,和当年的况大将军,是两对新人。
  况大将军和祝志强一入军校,就成了好朋友,自然对王天兵这个阴魂不散的事,知之甚详,祝志强也早已把何以惹上了这样一个阴魂不散仇人的经过,告诉了好朋友。
  不久,一双好朋友,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军校毕业之后,两人一起参加大小战役,战功彪炳,一再升级,祝志强更有极好的身手,已积功升到营长,青年英发,是军中的杰出人物,况大将军那时,是祝志强的副营长。
  王天兵久未出现,连祝志强也认为这个不散的阴魂,终于散了,而且军务十分吃紧,他也就不再将这个仇人放在心上。
  意料不到的事,就在绝无防备的情形之下发生。
  那次军事任务,是要以一个营的兵力,突施奇袭,去突击敌军的一个团,要以少胜多,行动机密之极。入黑之后,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离敌军只有五六里的路程之处,只等到午夜,一开始进攻,就可以成功。
  而且,来自家乡的消息告诉他们,他们的妻子都怀孕了。
  离进攻大约还有四五小时,部队在一片浓密的森林之中休息,养精蓄锐,准备厮杀。
  当晚月黑风高,正是偷袭的好时机,进了村子之后,下了命令,不能有一点亮光,不能有一点声音,士兵军官一律遵守,不得有违。
  营长和副营长以身作则,两人背靠着一株大树坐着。本来,在这样的情形下,这一双好朋友会有说不完的话,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生平抱负,国家前途,甚么都可以说,但这时,两人都一言不发,一股重压,压在他们的心头,因为偷袭是不是能够成功,对整个战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时间慢慢过去,林子中除了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怕连树上的飞鸟,也不知道林子内多了两千多个不速之客。
  就是那么寂静,那么紧张的时刻,突然,一下响亮而又急促的马嘶声,徒然响起。
  马嘶声还没有停,祝志强已经直跳了起来,而且一下子就听出,那是他心爱的大青马的嘶叫声,也听出,大青马在发出这下嘶叫声之际,十分痛楚,显然是遭到了极痛苦的事。
  而且,在这样的环境中,忽然传出了一下如此响亮的马嘶声,也令得人心头大震,就像是在一锅沸油之中,陡然浇进了一杓冷水一般,刹那之间,各种声响,虽然不响亮,可是也形成一股一股暗涌,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祝志强和况志强两人在黑暗中,轻轻碰了一下对方,两人一切行动,都有默契,况志强立时通过身边的传令兵,传下令去:保持肃静。祝志强则循声疾撞了出去,他武术训练高强,黑夜之中飞奔而出,如鬼似魅,身法奇快,一下子就到了战马停伫的所在。
  营中战马不多,不到十匹,有三个马夫。为了使畜牲不发出声响来,所以十匹马分开来拴,免得发出摩擦。祝志强直扑大青马的所在,去了解何以大青马会往这种情形下,发出了那样的一下嘶叫声。
  况志强连下了三道命令,他的命令传到哪里,哪里就静了下来,等到全部暗涌平息,林子中回复了平静,祝志强却还没有回来。
  况志强心中不禁大惊,他素知自己这个好朋友行事果断之至,若是马夫出错,在这种紧急状况之下,立即军法从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何以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
  他想往刚才马嘶声发出的地方去察看,可是他又知道,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士兵军官在留意长官的行动,若是营长和副营长,都为了一匹马而行动仓皇,那么就会影响军心了!
  所以他只好耐着性子等着,一分一秒过去,他简直坐立不安,全身都在冒汗了,这才听得有极轻的脚步声传过来,祝志强回来了。
  况志强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祝志强的声音也极低:“马夫想偷了大青马开小差,被大青马踢了一脚,他刺死了大青马!”
  况志强又惊又怒:“那马夫呢?”
  祝志强闷哼了一声:“给他溜走了!”
  况志强在当时,心中生出了老大的疑问--祝志强的身手何等了得,冶军何等之严,发生了这样的事,如何能容得那马夫溜走?
  可是当时的环境,实在不适宜再追问下去,所以他也闷哼了一声,把怀疑藏在心底,没有问下去。
  事后,他为自己的这种行为,懊丧欲绝,几乎没有吞枪自绝,可是在当时,他确然只能如此,因为祝志强下了决心不对他说,就算他大声逼问,祝志强也不会说什么。何况其时,绝不准出声--就是他自己下的命令。
  半夜过后,急行军出了林子,直扑敌军的阵地,枪声一响起,两个好朋友并肩冲锋,身先士卒,敌军仓皇应战,溃不成军,一下子就接近了敌军的团部。
  祝志强带了一个爆破班去攻敌军司令部,敌军中也有勇士,七个人的一个敢死队,从黑暗中扑了出来,围住了祝志强。
  况志强其时,在大约十公尺之外,他徒然举了举手,那是在问祝,是不是要他回来,联手应付,他看到祝也举了一下手,表示不必要,他可以应付。
  况对于祝的身手之好,自然有信心,他立刻又奔向前,奔出了几步,再转头,只见祝志强已经砍倒了三个,大占上风。
  况志强的行动,十分顺利,一声巨响,把敌军的司令部炸得四分五裂,敌军的指挥者,几乎一网打尽,无一幸免。况志强满怀胜利的喜悦,要和祝志强分享时,就看到一个参谋,上气不接下气,奔了过来,向他报告:营长挂彩了!
  军队之中,受伤不叫受伤,叫挂彩。况志强大吃一惊:“严重不严重?”
  参谋道:“军医正在急救,要立刻送医院!”
  战情紧急的时候,轻伤不下火线,战斗正在进行,营长身负要责,只要清醒,也可以负伤作战,而今要立即送院,可知伤势一定严重之极了!
  况志强喝道:“带我去看!”
  参谋带着况志强,奔到了刚才祝志强和敌军敢死队搏斗之处。那时偷龚成功,敌军溃退投降,战斗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况志强看到军医、护士乱成了一团。他一走近,看到祝志强由一个护土扶着半坐,左胸血如泉涌,衣服被剪开了一角,有一处很大的刀伤。
  那刀伤,是肉搏时中了刀所致,以祝志强的武功而论,竟会被对方在这么要害部分,刺中一刀,那当真是不可思议之极的事!
  止血药和绷带,一层层扎了上去,总算勉强止住了血,立即送到最近的医院去,况志强又惊又怒,可是他要负责指挥,不能跟了去。
  战斗结束。况志强赶到医院,祝志强还没有醒过来,军医一见况志强,竟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副营长,营长他带伤上阵,他……伤得那么重……还上阵……和敌人拚杀!”
  况志强一怔:“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军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把况志强带到了仍昏迷不醒的伤者之前。
  况志强看到,伤者的左胸伤处,扎着绷带,而在腰腹之间,另有伤处,看来比左胸的伤还要严重。
  军医吸了一口气,指着腰腹间的伤处:“送到医院,才发现他这里早受了伤,只是草草包扎,一直在流血,那是战斗开始之前受的伤,也是刀伤!伤口又阔又大,是一种有锯齿的刀刃所造成的,那不是普通人用的刀,是武术家的兵器!”
  况志强听到了一半,就天旋地转,几乎没有昏了过去!
  他立即想到了那个被他们称为阴魂不散的王天兵!
  王天兵的兵器,就是一柄厚背锯齿短刀!
  他也想起了战斗开始之前的那一声马嘶,祝志强去察看后久久不归,和那个失了踪的马夫!
  事情虽然没有目击者,可是却是明摆在那里的!
  香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向我。
  我长长地叮了一口气,明白何以我一说出了“王天兵”这个名字来,况大将军暴怒,香妈的脸色就那么难看的原因了!
  其间有那么错综复杂的恩怨在:复杂到了少年的我,难以了解的程度。
  我只感到:太可怕了!
  没有多久,就查明了那个溜走了的马夫,是一年之前才加入军队的,来历不明,平日绝不出声,面目普通,谁对他也不会留意。
  明摆着的事实是:王天兵改装易容,混进了军队当马夫,在等候机会--他终于等到了良机,在那个晚上,一刀刺死了祝志强心爱的大青马,马临死之前惨嘶,他知道祝志强一定会来察看,黑暗之中,死马之旁,他阴魂不散终于偷袭成功!
  祝志强被他偷袭得手,当然也会有反击,所以王天兵可能是负伤逃走的。
  而王天兵绝想不到的是,祝志强在受了重伤之后,竟然如此坚强,由于战斗在即,他竟然隐瞒了自己的伤势,若无其事,照样指挥战役!
  他腰腹间的伤口很大,草草绑扎,流血过多,硬撑着战斗,以致又在敌方敢死队的围攻之下再受重创--不然,以他的身手,别说对付七个人,就是再多三倍,也奈何不了他半分!
  况志强在知道了这些情形之后,愤怒、懊丧、悲痛,种种感情交集。
  祝志强昏迷了四天才醒,谁都知道,那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那时,两位怀了孕的妻子也已赶到。宣瑛双眼哭得又红又肿,祝志强握住了她的手,却不现出悲伤的神情,反倒说了指腹为婚的那一番话。
  况志强疾声问:“那马夫是王天兵?”
  祝志强听了之后,却双眼发定,并不说话。况志强顿足:“你说啊!你是先中了暗算,这才吃了亏的!我一定要替你报仇!”
  祝志强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当他再睁开眼来时,眼光发定,已经与世长辞了!
  虽然事情是明摆着的,但是祝志强在临死之前,并没有确切地说出首先是谁暗算他的!
  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王天兵这个人的消息。况大将军运用了一切可能去找他,甚至想派兵去直捣三姓桃源。但是宣妈却反对:“他不会回去,他没有脸回去!”
  一直到不久之前,香妈才对祝香香约略说了当年的怪事,并且对香香道:“那个人,竟像也在本县居住,落脚在本县的大户卫家。”
  这就是祝香香为什么要我带她去见我师父的原因。祝香香长得和香妈十分相似,王天兵徒然看到她,自然大吃一惊,而祝香香也想到有可能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竟是一脸的愁苦,她一时失措,也只好转身便奔。
  当时,我只觉得奇怪,怎想到会有那么多曲折在!
  香妈说完了之后,我们都不出声,因为她所说的一切,实在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消化得了的。
  过了好一会,祝香香才道:“他已经用暗算害死了……爸爸,还要那么恨姓祝的?”
  祝香香在这样说的时候,声音听来十分平静,可是双手却紧握着拳,我知道,那是她心中极度愤怒的缘故。
  香妈的声音苦涩,却答非所问:“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那晚上杀了大青马,暗算志强的人,究竟是谁?”
  香妈这句话一出口,我们都吃了一惊,况英豪首先嚷了起来:“不是他是谁?”
  香妈皱着眉,同我望来,我乍一听香妈那么说,虽然吃惊,但是这时,仔细想想,也觉得事情很有点可疑之处。
  疑点之一,是虽然营长和马夫之间,地位悬殊,但是马夫既然负责照料营长心爱的大青马,必然有一定程度的接触,祝志强文武全才,为人精细,一年半载都觉察不了有一个大仇人隐伏在身边,这一点就说不过去。
  疑点之二,我和师父相处,虽然除了传授武功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但是他那种愁苦,那种对香妈的思念,那种对姓祝的恨意,我还是可以体会得到的,那又岂是一个终于报了大仇的人的行为?
  而且,他如果报了大仇,是可以回到三姓桃源去,不会一直流落在外,没有面目见桃源父老。
  疑点之三,是祝志强在临死之前,并没有说出暗算他的是什么人,可以相信,他为人正直,纵使他心中认为那一定是阴魂不散所为,但由于黑暗,没有看清楚,他也就不乱说。
  这些疑点,香妈一定考虑过不知多少次了,她所不知道的,是王天兵的生活情形。所以,我就我所知,说王天兵的生活,千言万语,一句话就可以形容:“我师父根本不像是活着,他比死人更痛苦。任何人一见到他,都会被他那种深切的痛苦所影响,不想多看他一眼……”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望着祝香香,祝香香是曾一见了他就奔逃的,当然对我的说法,深有同感,所以她用力点着头。
  况英豪这小子,虽然鲁莽一些,但有时候,说话依然一针见血,他道:“不必多猜,把他找出来,不就可以知道究竟了吗?”
  香妈抬头望天,一言不发。祝香香轻轻叫道:“妈!”
  祝香香的用意十分明白,不论是不是王天兵的事,她都要把王天兵找出来,是王天兵干的,她就要报父仇。不是王天兵做的,虽然事隔多年,她仍然要去找当年的那个暗算者!
  香妈闭上了眼睛,身子在微微发抖,过了一会,她才长叹一声:“我实说了吧,我没有勇气和他见面,也不知道见了面之后该怎么样,香香,你别逼我!”
  香妈可能武功绝顶,但是这种感情纠缠的事,有时连神仙也难以处理得条理分明,何况是凡人。
  祝香香又叫了一声:“妈,我不是要你去见他,是我去见他,我再见到他,不会再逃!”
  我忙道:“我也要找他,天兵天将委托我找他的!”
  况英豪兴致勃勃:“好,我们三个人一起去,闯荡江湖,找这个王天兵,看看是他阴魂不散,还是我们阴魂不散,哼!”
  况英豪在这样说的时候,摩拳擦掌,意态甚豪。
  可是,他却未能实行他的愿望。香妈当时听祝香香那么说,静静地想了一想,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而况英豪向他的父亲况大将军一说,况大将军面色一沉:“胡说什么,下个月你就要到德国去进少年军校,你忘了吗?闯荡江湖,做什么梦!”
  况英豪吐了吐舌头,没敢反驳--事实上,入少年军校才是他的真正愿望。
  我回家去一说,我那堂叔首先赞成:“好极,你也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一句话,把我引得心痒难熬,我早就向往外面多姿多采的世界,这下可以往外闯,每天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新鲜事发生,这才叫生活!
  香妈并不反对我们的决定,她的提议是:“先到三姓桃源去,他……这次,可能回老家去了!”
  我不知道香妈何以有这样的推测,想来必有道理,所以一口答应。她又给我们很详细的地图,和进入那山谷的暗号,以及要注意之处。
  我会和祝香香一起闯荡江湖,这对我来说,是喜上加喜的事。
  自然,和我兴高采烈相反的,是况英豪,他的视线一直留在祝香香的身上,用力拍着我的肩头:“我们是好朋友,永远的好朋友。”
  他逼我同意他的话,我吸了好几口气,才点了点头:“是,我们是好朋友。”
  祝香香在一旁,垂睑不语。
  少年人,想得单纯,没想到世事千变万化,根本不能预料。
  千变万化的,自然都是以后的事了。
作者: 篮天    时间: 2005-11-14 02:05 PM
天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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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倪震


血人

  常说的一句话是:人的命运,由性格决定。
  正因为性格不同,所以命运就不同。
  这句话,有一次,我和一个少年时的朋友说起,他表示不同意,他说:“你这句话,应该修正为成年人的命运由性格决定才对。”
  想想也很有道理,少年时期,难以自主,尤其在中国人的社会中,少年的命运,全由家长决定,自己能作主的成分不多,除了少数真正性格突出之极的之外,大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从这一方面看来,我比较幸运,由于上一代的开明,我很早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祝香香要回“三姓桃源”去,同还隐居在那里的人,说说外面世界的情形,并且告诉他们,这样与世隔绝的隐居,绝不可能长久维持下去,很快就会被打破,如果不早作准备,后果会十分悲惨。
  以祝香香的年纪,当然识见还没有那么高,这一切,全是香妈的主意。
  但是香妈本身,却绝不再愿意回“三姓桃源”--当年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使她心理上无法再回去,所以,任务就落在祝香香的身上。
  然而,虽然祝香香身手非凡,人也机灵,但毕竟年纪太小,万里迢迢,涉足鬼魅魍魉、豹狼虎豹、甚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的江湖,也就和一头小兽进入了原始森林,没有多大的分别。
  虽然祝香香挺着胸,在她清秀的脸上,现出无比坚强的神情,在各人面前大声说:“不要紧,我一个人可以到达!一定可以!”
  但是每一个人都摇头。
  “每一个人”就是当时在场的各人,包括我、况英豪、香妈、我的那个堂叔。
  况英豪和我同时开口想说话,我作了一个手势,请况英豪先说。
  可是他并没有说甚么,只是神情极其懊丧地摇了摇头。我相信他要说的话和我想说的一样。但他必须随他的父亲,况大将军转防,而且,他快要到德国的一家军事学校去学习,又怎能长期在江湖上闯荡?
  而且,他自己也作不了主,纵使他心里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陪祝香香去经历那段路程,也绝过不了他父亲况大将军这一关--少年人在绝大多数情形下,都很难决定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不出声,而我则朗声道:“我陪香香去!”
  此言一出,各人静了半晌,我立时向那堂叔望去--如果他反对,我也不离开家乡。而他在想了一想之后,就道:“你也该到江湖上去见识一番了!”
  香妈还有点犹豫:“这不很好吧,两个全是孩子--”
  我那堂叔笑:“我这个侄子,放心,虽然初出茅庐,不免会有些毛手毛脚,闹点笑话,吃点亏,可是绝不会误了大事!让他乘机磨练一番,正是一举两得了!”
  堂叔这样说,更令得我兴致勃勃,我又道:“我还可以乘机找我师父……『天兵天将』曾委托我找他,要取回那个怪东西。”
  祝香香双目黑白分明,望定了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香妈也不再说甚么。各人之中,只有况英豪,搔耳挠腮,说不出的不自在,可是他好几次欲语又止,并没有说出甚么来。
  事情就这样决定--当晚,还有一个很有趣的小插曲,在我的房间中,堂叔向我说了在外行走要注意的一些事,此去要经过好几个省,有些地方,盗贼如毛,再加上人心奸诈,江湖风波险恶,两个少年人投身而入,无异是小舟到了惊涛骇浪之中。
  我用心听着,心情既是兴奋,又是刺激。堂叔给了我一柄又薄又短、极是锋利的匕首,巧妙地安放进了左脚的鞋底之中。
  堂叔走了之后,我不断地练习着如何能极快地、出其不意地把匕首掣出来。门上传来敲门声,况英豪神色凝重地站在门口:“有一件重要的事对你说!”
  我作了一个手势,请他进来。他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又到窗口,向外面张望了一下,神色更是郑重。来到了我的身旁,把那柄匕首自我手中接了过去,把玩了一阵,忽然摸出一柄十分精巧的手枪来:“这给你防身!”
  或许是受了我师父王天兵的影响,我热爱武术,也喜欢各种武器,但是枪械却不在其内。一般身怀中国武术绝技的高手,对枪械都有一定程度的反感。这实在是很可哀的事--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血肉之躯,也无法挡得住射出来的子弹,“枪炮不入”,只是一个黑色的笑话。
  王天兵本身武功绝顶,自然也厌恶枪械,连我也不免受了影响。
  所以我摇头:“不,这种武器,带在身上,只怕反而会惹麻烦!”
  况英豪坚持:“不,你带着,这上面,刻有我父亲的名字,沿途军警,见了都要卖几分面子,可以免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方便多了!我和祝香香都不禁由心底里佩服出来,才两厘米多直径的钥匙圈,竟然可以用飞刀穿过窗户再钉在地上,这份手劲与准星,实在令人心寒。
  我和祝香香都没有动,这时窗外传来一把声音,阴声细气地道:“两只雏鸡,放下钥匙,夹着尾巴滚吧。”
  这时,我的倔强脾气又发作了。一来,铁蛋是我的好朋友,以我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他自己逃生。二来,在我的心上人前叫我夹着尾巴滚出去,卫斯理以后还能做人吗?(这种豁出去的性格,在我成年后仍然保持,为我惹来不少麻烦,但也为我带来不少朋友。)
  我把手上的包袱朝窗口一抛,一个打滚,已极快地从左脚鞋底中掣出堂叔给我的匕首,正想扑到窗台下,占个有利位置。
  可是,我闯进江湖后的第二次出手,仍然犯了和第一次的同样错误:小觑了敌人,高估了自己。
  精光一闪,在祝香香的惊呼声中,已感到咽喉一阵凉意!
  在一刹那间,我感到死亡的逼近,但说也奇怪--心头竟然出奇的平静。在千百万分之一秒中,我想到祝香香柔软的双唇,师父王天兵的竹子,自己的父母……。(在卫斯理故事中,我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父母,其中当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衷,将来,或许在最后一个卫斯理故事中,我会尝试徵求一些长辈的意见,将自己的身世作一定程度的公开。)
  就在我胡思乱想,闭目待死的时候,一根竹杖陡地出现,后发先至,硬生生把我面前的匕首击落。我呆呆地望着地上犹自振动着的匕首,也忘了向突然出现的扬州疯丐道谢,只是不自觉地举起手,摸着咽喉上浅浅的伤痕,下意识地发着抖。
  就算在少年时候,我,卫斯理,已经绝对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这样快地从死到生打一个转,之前豁了出去,还受得了,事情一过,心里的惊恐才一次爆发出来,所以,我才会有那副呆着发抖的窝囊相出现。
  祝香香很快便跑了过来,一张俏脸惊魂甫定,双眼还滚着大颗大颗的泪水。看到她,我的心才定了下来,我们也顾不得有多少对眼睛在窗外了,想也不想,便紧紧地拥在一起。我想告诉她,我刚才想到了她,但接触到她的双眼,我才知道说甚么话都是多余的。
  从祝香香紧抱着我的力度,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又进一步了。
  扬州疯丐重重地哼了一声,祝香香才觉失态,分了开来。须知在那时侯的社会,道德的规范仍然很严格,支持男女授受不亲的大有人在。我和祝香香虽然都不吃那一套,但由于年纪实在还小,所以都有点尴尬。
  我们一分开,扬州疯丐便开口说话:“好俊的飞刀,是王家兄弟吗?”
  窗外静默了一会,那不男不女的声音才响起:“王刀、王刃,代表三泰客栈内十七路江湖朋友向前辈请安。”
  扬州疯丐一听,“呵呵”笑了起来:“都说小地方要出大事情,看,竟然有十七路江湖朋友聚在三泰客栈!只是,不知有几位认得我叫化子?”
  他一面说,一面向我招手,我便拉着祝香香向他走过去。到了他的身前,才听见王家兄弟说:“前辈的威名,早已从扬州传遍江湖,刚才的一棒,分光捉影,除了前辈的『打蛇随棍上』,谁还会有这份功力?”
  扬州疯丐把面一扬,双目神光炯炯,冷冷地问:“那么,叫化子想向大家讨个面子,把这些小孩揽上身了,不知还盖不盖得住?”
  我听见疯丐这样说,不禁感激地望向他。对着十七路江湖人物,竟然还可如此狂放,二话不说便把我们揽上身,我对他的观感,陡然提高了不少。
  外面的各路人马也想不到疯丐会如此直接,一时之间起了阵小骚动,议论纷纷。良久,王家兄弟才说:“前辈要讨面子,给梁子,都要有个理由啊。总不成一时高兴,便叫这么多朋友空手而回。”
  王家兄弟这番话虽然说得客气,但也暗示除非疯丐能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事情还是不能善罢。看来,他们能成为多路江湖人物的代表,除了一手飞刀外,能言善道也是一个原因。
  疯丐听了,哈哈大笑,深遂的目光盯着我,大声说:“我要护这三个娃儿,当然有最好的理由。”
  我望着疯丐的目光,不再犹豫,翻身跪倒,三个响头下去,大声叫道:“师父。”
  疯丐大喜,用竹杖把我轻轻挑起,说:“乖。”跟着又大声说:“娃儿是叫化子的徒弟,这理由够好了吧!”
  王家兄弟的声音有点悻悻然:“恭喜前辈收得好弟子,有空请来飞刀王家一叙,自当竭诚款待。”
  疯丐笑着说:“你们放心,我讨饭也不会讨到你们家,江湖上已是刀口舐血,讨饭还要提心吊胆。”
  王家兄弟齐声说:“前辈言重了,后会有期。”
  谁知疯丐猛喝一声:“慢着!”手中竹杖陡地挥出,挑起地上两柄匕首,化成两道闪电光,穿过原来的窗洞疾飞出去。
  先是王家兄弟惊叫一声,想来接得甚是狼狈,跟着静了一静,便响起了如雷的喝采声。疯丐露的一手,实在太漂亮了,我和祝香香一定过神,亦立即跟着鼓掌。
  当时,我还以为大家是给师父面子(扬州疯丐已成了我第二位、亦是影响最深的师父),后来,和师父谈起,才知道根本十七路人马加起来,也不是师父的对手,王家兄弟亦是先盘算过,才决定退走的。
  当然,如果师父不露一手,难免有人会退得心生不甘。由于我第一位师傅王天兵,来自三姓桃源,所以这些江湖上的规矩,大都是我的第二位师父--扬州疯丐,教我的。
  但是,虽然我刚拜师,却很快要和新师父分开。因为当铁蛋再醒来时,第一句说话便是:“叔叔给连云寨的人拿了去,快救他!”
  我和祝香香听到连云寨的名字,都摸不着头脑,不期然朝扬州疯丐望去。
  师父皱着眉,沉吟半晌,缓缓地说:“想不到赤老三也来凑兴。这老小子在一对朱砂掌上下了四十多年工夫,倒真不可少觑。”
  我见到师父的模样,已可想像到连云寨的凶险。刚才面对十七路人马,师父谈笑用兵,挥洒自如,浑没半点惧意,现在提到一个赤老三,便已眉头深锁,不问可知,那姓赤的定然是个厉害脚色。
  祝香香试着问:“前辈,那赤老三是……?”
  师父把眉一扬,沉着声道:“是连云寨的老大,十年前,号称天下第一掌,后来败在我手下,自此绝迹江湖。”
  我听到师父这样说,大喜过望,急着道:“师父,原来是你的手下败将,那么事情好办了!”
  谁知师父冷笑一声,褪下半边鹑衣,露出左面肩膊,赫然印着淡红色的掌印。掌印周围,伤痕累累,看来是骨头碎裂得绽开皮肉弄成的伤口,虽然早已痊愈,但仍然触目惊心。
  我、祝香香、铁蛋,都惊叫一声,想不到疯丐这样的绝世武功,也曾给人打得伤重如此。
  疯丐长叹一声,摸着掌印,似在回首前尘旧事:“当年我是惨胜。赤老三的朱砂掌再多半分火候,我也会命丧当场,这招『三潭印月』,是朱砂掌的杀着,我虽然闪过要害,但一条左臂也险些儿给废了。事后调养了半年,才能运劲发力,至于朱砂掌的赤红印记,却似终不能尽褪。”
  我们看着那三个淡江掌印,心中都为十年前的一战骇然。胜的一方尚且如此,那么败的一方岂不是……。
  师父望着我们,似是看透我们的心意:“赤老三一击不能置我于死,给我废了右眼。”
  祝香香眼珠一转,问道:“前辈为甚么不下杀手!”
  师父静了片刻,狠狠地吐口痰,道:“我们只是比武,犯不着分生死。”
  这时铁蛋从床上滚下,扑倒在地,朝师父直叩头,哭着道:“前辈,你好歹救我叔叔出来。”
  疯丐哈哈大笑,一把拉上衣服,脚尖一挑,用巧劲把铁蛋踢回床上:“我说过揽上身的事儿,难道还丢下不管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发觉祝香香眼中有点忧虑,口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觉得师父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有所隐瞒,而最后亦证明,她的忧虑完全正确,师父没有告诉我们的,赤老三的两位兄长,赤老大和赤老二,都是朱砂掌的高手,功力和赤老三只在伯仲之间。)
  铁蛋忙不迭向疯丐道谢的时候,师父的眼光却扫向我:“连云寨离此要两日脚程,我习惯了独来独往,救完人再回来找你。”
  本来,依我的性格,一定会求师父带我同去,但一来铁蛋实在还需要人照顾,二来我们又要赶往三姓桃源,便只好老实地点点头。
  疯丐拿起竹杖,正欲离去,忽然又转过头来,望着我笑了起来。
  起初,我还不知道他在笑甚么,但很快,我也明白了,禁不住也笑了起来。
  我边笑边说:“师父,我的名字叫卫斯理。”
  疯丐哈哈大笑:“卫斯理,好名字!”
  说罢扬长而去,声音从外面传来:“你们有事情办,不妨先走,叫化子自有找人的法门。”
  这也真是道理,在当时的社会,科学并不发达,人,便是传递消息的主要工具,说到耳目众多,谁也及不上丐帮。
  师父走后,我和祝香香安慰了铁蛋一会,便各自睡觉。
  在祝香香坚持下,铁蛋睡了唯一的床,而我和祝香香,则一起睡在地上。对我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第二天清早,铁蛋的精神好多了,谈到日军宝藏的用处,铁蛋说他和叔叔都想将宝藏用来做点对国家有益的事,可是还未决定怎样使用。
  祝香香突然说:“铁蛋,你不是一直想做将军吗?”
  铁蛋点点头,道:“不是想,是一定会。”
  祝香香笑着说:“你把日军的宝藏献给况大将军,我担保他一定把你留在身边。”
  铁蛋呆了呆,挥了挥手,才大声说:“好主意!”
  况大将军统率雄师百万,官阶极高,而且英明神武,极得人民爱戴,一向是铁蛋的偶像。将宝藏给他作为军费,再投身大将军摩下,对铁蛋来说,的确是最佳选择。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祝香香立即修书一封,推荐铁蛋给况大将军。
  (后来,铁蛋跟着况大将军南征北讨,自己也成了大将军,中国近代历史上影响最深远的几场战役,和他都有莫大关系。当然,那已是很多年后的故事。)
  我和祝香香,决定先行上路,铁蛋则留在旅馆,等待扬州疯丐救他叔叔回来。
  离别的时候,我和铁蛋都依依不舍,紧紧的握着手良久。
  但,路总是要上的,何况还是和我最爱的祝香香一起。
  至于扬州疯丐大闹连云寨,自然是另外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了。

失身

  失身,在《辞海》里,有两个解释:(一)谓丧失其身也。《史记*日者传》:“居赫赫之势,失身且有日矣。”(二)谓妇女失节也。《汉书*司马相如传》:“今文君既失身于司马长卿。”
  可知古时的失身,和现代年轻人口中常挂着的失身,字义上颇有出入。起码,现在的失身,男女合用,只要是经历过第一次性经验,无论是强迫自愿统称失身。
  这一篇题名为“失身”,顾名思义,自然和我卫斯理的第一次有关。
  闲话表过,再说我和祝香香别过铁蛋,一路依着香妈所绘的地图,往三姓桃源去。由于地势越来越偏僻,有时找不到客栈投店,我们便只好在山神古庙度过一宿,捡些柴枝生火取暖,倒也风光旖旎。
  一直到了两天后,我们终于进入了湘西的崇山峻岭。放眼望去,全是连绵的森林。根据香妈的地图,还有三天路程,便是三姓桃源。我和祝香香都十分兴奋,牵着的手抓得更紧,跟着地图展示的秘径全速赶路。(自从三泰客栈一役后,我和祝香香的感情突飞猛进,已发展到牵着手赶路的地步。)
  这个大森林,在湘西耸立了超过一亿年,一直都是人迹罕至。我们在第一天还见到一个披着兽皮的猎人在打獐子,到了第二天,一个人也碰不到了。
  事实上,在森林中根本就没有道路,我和祝香香只能踩过足足有人高的荆棘野草,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如果不是香妈所绘的地图十分仔细,相信我们早已在这穷山恶水中迷失路途。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个小山坳中露宿,我问祝香香:“还要走多久?”
  祝香香似笑非笑地反问:“你想呢?”
  我给她若有深意的眼神望着,立即又产生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心跳加速,脸颊发烫,手心出汗,呼吸急促,差点滚了下山。(这种现象,在很多年后的一个电台节目中被形容为“招ED”,十分传神。)
  我不敢回答祝香香的问题,喉头嘀咕着几句无意识的说话,便跑了开去捡柴。
  我满面通红地检了柴回去,祝香香俏皮地说:“如你所愿,很快使到了。”
  我望着火堆,想告诉她,我希望一辈子都和她两个人在一起,但火中我恍惚又见到况英豪用力拍着我的肩头,道:“我们是好朋友,永远的好朋友。”
  我长叹一声,始终没有回过头去看祝香香。
  祝香香亦不再说话,站在一旁,垂脸不语,良久,幽幽地叹了一声。
  天刚亮,我们又再上路,出发时,祝香香伸出手来,大方地道:“嗨,牵不牵?”
  我呆了呆,面又胀得通红,立即紧紧把她的手握着。
  我们沿着山走,足足三个多小时,才看见一道水流湍急的小山涧,喝了几口涧水,只觉清冽无比,令人心神酣畅得难以形容。
  好在我和祝香香都年轻力壮,又有武术根底,连续几小时山路,虽然走得有点儿累,却也还捱得住。好不容易下了山,涧水的去势缓和。山中风景优美,至于极点。我和祝香香欣赏了一会,便又拿出香妈的地图来研究。
  祝香香指着前面:“就在前面了。”
  我们握着手,慢慢来到溪水最缓处,那里水平如镜,可以清楚看到我和祝香香的倒影。
  我心不在焉地问:“就在前面?”
  祝香香望着水中倒影:“唔,黄昏前就可以到。”
  我们吃了一些乾粮,便又继续上路,终于走到了一个小山坳,简直美丽得难以形容,不像是属于这世界的地方。
  在这小山坳,可以忘记了时间这个观念。只觉得万古悠悠,多少帝皇将相,叱咤风云,可是从这里看来,又有甚么分别呢?
  祝香香看看地图,指着左面,那里是一片悬崖,极高,悬崖下有道瀑布奔下,水花四溅,夕阳下耀眼生辉,十分漂亮。
  祝香香急步向瀑布奔去,我跟在她的后面。
  到了瀑布之前,她拨开悬崖的一些藤蔓:“看!”
  我看到了一块石碑,上面生满青苔,刻着:“祝、王、宣,三姓桃源,外姓不能进入。”
  祝香香望着瀑布:“穿过瀑布,便是三姓桃源。”
  我大声道:“我陪你进去。”
  祝香香幽幽道:“你是外姓,进去徒生摩擦。不如我先进去打个招呼,再出来接你好不好?”
  我望着祝香香,实在舍不得她离我而去,突然冲动起来,冲口而出:“香香,你进去之前,让我吻一下!”
  祝香香俏脸绯红,紧咬着嘴唇,气息有点急促,声音也微微颤抖:“你……说甚么?”
  我豁了出去,鼓足勇气大声叫道:“香香,我舍不得你!我怕你进了去不再出来,我便像师父一样。”
  这几句话,的确是我的心声。想当年,香妈和师父何尝不是人人羡慕的一对,但后来香妈碰上了祝志强,一见锺情,却留下师父落拓江湖,怨恨半生。
  由于香香是她妈的女儿(多废话),我又是师父的徒弟(又是废话),在我的潜意识里,实在害怕同样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祝香香看着我惶急的样子,大眼睛微微发红,似是明白我的心意:“傻子。”
  她慢慢靠近了我,一阵幽香轻轻传来。
  自然地,我的双臂立时环抱着她,把脸贴在她精致娇俏的脸庞上,感受着她呼吸的温暖,和她在微微发抖的身子。
  我们都好一会不说话,也不动。
  除了瀑布声、风声、鸟声之外,就是我们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我移开头,看着在阳光下,清丽绝伦的祝香香,两人的视线黏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双方都各自在对力的眼神之中,找到了心里要说的千言万语,而这千言万语,又绝不是真的语言所能表达的,只是可以在眼神之中,互相交流。
  完全不知道是由谁先开始,还是两个人一起开始的,我们开始亲吻对方。
  唇和唇的接触,舒畅的幽香,湿润的气息,一切都和梦境一样,只是更真实,更震撼,更腾云驾雾。
  在这种奇妙的滋味中,我和她唇和唇压得更紧,气息更急促。
  祝香香闭上了眼睛,她的双颊,已经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我打横抱起了她,她立刻搂住我的脖子,把脸腮贴着我,竟如同火烧一样的发烫!
  我们一起倒在悬崖旁的一片小草上,小草绿得发亮,厚厚的,柔美的,就像块软软的毯子,我俩躺下,嘴唇又已紧紧凑在一起。
  我全身发烫,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脸庞,当我碰到她雪白的粉颈时,她有点害羞地略缩了缩,那小小的动作,令我的呼吸更加急促得像发了狂一样。
  慢慢地,我们解去了多余的束缚,当我们的肌肤,接触到对方的身体,和那像丝绸一样的绿草时,有股莫名其妙的快感,从我们的肌肤直透进来,迅速流遍全身。
  我拥抱着祝香香,感觉就像是拥抱着自己的生命。
  我们拥抱着,呼吸声和心跳声混在一起,在这瀑布旁的小草上交织成为开天辟地,自有人类以来,最美丽的生命乐章。而我们就在乐章之中起落浮沉,把生命的意义作无穷无尽的美化和扩展。
  祝香香一直把她娇柔的身体紧贴着我,拥得我极紧,像一头受了惊吓的小动物,紧闭的睫毛微微跳动,额上的发丝渗出芳香的濡。
  直到我们终于分了开来,祝香香始终紧紧抱着我,娇软的身子还在微微发颤。
  我喘着气,拥着她,肆意吸着她身体的幽香,让她的头靠在我胸膛上,轻抚着她的头发,喃喃地道:“香香……”
  我还未说甚么,祝香香已抬起了头:“卫,别说甚么,我们该说的,全说了;该做的,也全做了。”
  我望着她叫人心醉的样子,把她拥得更紧:“是……该做的吗?”
  祝香香轻轻笑了起来,笑意之中,有着化不开的甜蜜:“不管该不该做,你后悔吗?”
  我陡然叫了起来:“当然不!”
  祝香香嫣然笑:“那就是了。”
  我抱着祝香香,感觉上从来没有像这刻一般的平静。我在她额上吻了吻:“香香,我要娶你。”
  祝香香望着我,一双眼睛如雾似花:“别忘了我还有指腹为婚的丈夫。”
  我做出认真的样子:“我们总得为自己的幸福打算,况英豪那面,我会和他说,相信他也会谅解的。不谅解的话,也没有办法,我们禀明你妈妈,想来她一定会帮我们。”
  祝香香用手指擦着我的脸羞我:“我妈一定喜欢你的吗?”
  我红着脸,一面笑一面道:“磨着她老人家求几年就是了。”
  祝香香眼珠一转,忽然面露忧色:“磨几年?我怀了你的孩子怎么办?”
  我呆住了,对,要是香香怀了我的孩子,香嫣又不肯让她嫁我,怎么办?
  我一时答不上来,正在惆怅,突然之间,眼前陡地一黑,变得甚么也看不到。
  祝香香惊叫一声,我紧紧拥着她,镇定地说:“别怕,是他们。”
  话刚说完,声音已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用担心,你们这次不会有孩子的。”
  虽然在黑暗之中,但祝香香突然听到人声,也羞得立时把头钻进我臂弯里,一张险热得发烫。
  我轻轻拍着她肩头,表示安慰,跟着愤怒地道:“你们来做甚么?我又没想你们!”
  声音似乎对我的愤怒有点奇怪:“我们接收到很强的脑电波释放量,经过分析后和你的纪录吻合,便来找你看看有甚么事情。来到才发觉原来只是你在交配时产生的能量……”
  我气得沙哑了声:“你……你们……看着我们……?”
  声音平静地道:“有甚么不妥?交配是地球高等生物繁殖的必须过程,没有需要尴尬的地方。”
  我粗着声说:“但我们都没穿衣服!”
  那声音顿了半晌,才无奈地说:“地球生物中,人类为何会为自己的躯体感到羞耻,要倚赖衣服掩饰,一直是我们的一个主要研究课题。可惜,始终得不到结论。”
  我听了这番说话,心中一阵茫然,也觉得十分奇怪,为甚么地球上众多生物中,只有人类才会为赤身露体感到羞耻?(这的确是个重要问题,不然《圣经》也不会在“创世纪”中为这种羞耻之心作了原罪的解释。但,在那时侯,我当然还没有看过《圣经》。)
  那声音又再响起:“在我们星体四百多亿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衣服。”
  祝香香忽然开口:“刚才你们说,我们这次不会有孩子,是甚么意思?”
  声音道:“人类的精子,可以在女性体内生存三至五天。但卵子能受精的时间只是排卵后十至二十四小时,所以女性每周期的能生育日子只有七至八天,其他时间都不能受孕,现在是处于第二段安全期,月经很快便会到来,所以不会怀孕。”
  我听得一头雾水,祝香香却又开口:“你们怎么知道?”
  声音道:“通常排卵后十二到十六天便有月经。月经前的十到十二天便是第二次安全期。由于只有排卵附近的八天能生育,这八天前的日子,倒数至上次月经便是第一次安全期。人类女性排卵后,黄体产生的黄体酮会使基础体温上升摄氏0.2至0.6度,如果怀了孕,体温会维持在高的度数,否则在经期前会下降。我们的仪器探测到你的黄体酮和基础体温都正常,所以判断你处于第二次安全期的尾段,经期在二至四天内便会来临。”
  我和祝香香听着这些在今日只是中学生普通常识的理论,似懂非懂,要不是我们知道他们是比人类进步不知多少万年的外星高等生物,可能一早已开口怒骂他们胡说八道了。
  沉默了半晌,我开口道:“王天兵就在附近……”
  那声音打断了我:“王天兵我们已见过,你称为鬼竹的仪器我们亦已寻获,虽然受到轻微损毁,但只是外层的警报系统,很快便可修妥。”
  我急忙问:“你们是怎样找到他的?他现在怎样了?”
  声音道:“仪器的外层装有警报系统,受到破坏时便会将信号传给我们。我们赶到现场时,王天兵正尝试破坏仪器,情绪十分不稳定。”
  我和祝香香互望一眼,都明白师父是想毁去鬼竹,彻底忘掉香妈。
  声音续道:“我们现身取回仪器后,和王天兵作了一定程度的沟通,他镇定下来,要求我们帮助他找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让他把整个村落的人都徙移到那里,从此真正的与世隔绝。”
  祝香香忙问:“你们答应了吗?”
  声音道:“答应了,对我们来说,那是很简单的事,我们甚至立即将他们全体转移到那地方。”
  我立即问:“那是甚么地方?”
  声音道:“我们答应过不透露的。”
  祝香香机警地问:“在地球,还是不在地球?”
  声音道:“可能在,也可能不在。”
  我知道再问也是枉费心机,想了一想,好奇地问:“那鬼竹究竟是什么仪器?为甚么可以见到思念的人的样貌?”
  声音道:“很难对你们解释,简单说,我们用脑电波控制这个仪器,它使会做出我们想要做的事情。”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用力挥着手:“慢着,你说这东西能够把人心中所想的东西化成现实?”
  声音道:“理论上是对,不过人类的脑电波不够强大,所以只能使这仪器显现出心中所想的事物。很奇怪,你们在思念另一个人时,脑电波可以比平常高出十倍以上的。”
  (事后我才想起中国传说中可以令人心想事成的仙人棒,不知会不会是同类的仪器,不过可惜以后再没有机会问他们了。)
  我追问:“那为甚么你们会把仪器随便丢在荒山中?”
  声音静默了一会,才道:“在长途太空飞行中,仪器用了这么久,能源已经耗光,一定要再吸收足够的能源,才可以继续使用。我们经过这个星球时发觉,这里充满着能源,便留在此一会,让它放在这里吸收能源。”
  我不很明白:“吸收能源?是怎样的一回事?”
  声音道:“它的能源依靠一种你们称作二氧化碳的气体,只要把仪器暴露在二氧化碳含量超过百分之五的空气中,它便能自动吸收。”
  祝香香突然道:“你们把东西乱丢在荒山野岭,不怕让人拿走吗?”
  声音道:“在我们的星球中,和我们经过的所有星球中,没有同类会拿走不是自己的东西,所以事先预计不到会有人拿走仪器,找了很久,才找回五个,直到近来才知道第六个在王天兵手里。”
  我好奇地问:“仪器对你们有甚么用?”
  声音道:“我们用脑电波命令这个仪器产生强大的能源,供给长途太空飞行之用。”
  我还不明白:“这个仪器究竟是怎样运作的?”
  声音道:“很复杂,以人类现在的智力和科技,绝对不能解释清楚。”
  我知道再问也不会明白,便道:“找回鬼竹,你们准备怎样?”
  声音道:“在计画中,我们早应离开地球,待仪器修理好,我们便会继续旅程。”
  我道:“不回来了吗?”
  声音沉默了一会:“回程时可能会经过,不过那会在地球年二十万年以后。”
  声音道:“你的脑电波很特别,有异于一般地球人,将来可能会再和其他外星生物接触。”
  我道:“但第一次,总是最难忘的。”
  声音又沉默了一会:“我们要走了。对了,王天兵有一本书托我交给你。真不明白你们人类为甚么还在使用这样落后的记事方式。”
  跟着黑暗消失,刺眼的阳光又再照射着我和香香,我们的眼睛好一会才能够适应,然后,我们同时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山洞正迅速平平的飞来四四方方的一块物体,比强弩射出来的箭还要快上十倍百倍。
  说句老实话,我在那时候虽然还未算是一流高手,(我大部分的武术都是后来跟第二位师父扬州疯丐金二学的。在这本书中,我是第一次提到金二这个名字,因为我也是直至正式跟他学艺以后,才知道师父名金二。)但自小王天兵已为我扎下良好的武术根基,可是当那件物体飞来时,做为一个学武之人,应该本能地会闪避开去。但这次竟然完全来不及避开,可见其来势之速。
  我吃了一惊,谁知那物体飞到我身前三尺时,突然停下不动。既不向前飞,也不跌在地上。我走了定神,看清楚,才发觉那是一本厚厚的书。
  我和祝香香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有点骇然。我们虽然只不过是中学生,但自小接受新式教育,对现代力学总算略有认识,都知道一件物体要在半空中停留,绝对是违反了力学原理。
  (这个疑问,直至现在,我请教了不下百位物理学的顶尖学者,其中有几位还是诺贝尔奖的得奖者,但每个人给我的答案都是:不可能。)
  这时,刚才那山洞突然出现了一团火红的光芒,耀目得像正午的太阳一样,使我们几乎睁不开眼来,然后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团红光自山洞飞出,直上天空深处,然后消失无影无踪,前后不到三秒。
  我呆呆的望着天空,半晌才道:“他们走了,师父也走了。”
  祝香香明白我的心情,轻轻拉住我的手,没有说话,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对,不管宇宙多么奇妙,不管人类多么渺小,不管人间多么无常,只要我们在一起,其他的甚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日记

  这是一本大型的日记簿,把许多本大小不一的日记簿钉装成一起,年代最久远的一本,相信有三十年以上的历史了。
  这本日记,保存极好,封面是上佳的红色织锦,由于多年来经常被人用手抚摸,已经磨得光滑如镜,内里的纸张虽然因年代久远,已经变得很脆弱,但却依然完整无缺。
  我知道,这本日记簿,是师父最珍贵的一件物件,他每天都要拿出来观摩一番,神情好像是回忆好多年前的往事,有时痛苦,有时甜蜜,经常这样便是一整个下午。
  那时我还是少年人心性,对甚么事都十分好奇(这个好奇的性格,一直到今天还是丝毫未改),很想知道这本簿子究竟写着些甚么(当时我当然还不知道那是本日记),可以令一向不苟言笑的师父沉迷到这个地步。
  有一天,我等了很久的机会到了,一向足不出户的师父不知要外出一会买些甚么东西,我立刻觑准这个机会,悄悄窜入师父房间,找了很久,终于在床底的一只樟木箱子找出这本日记(樟木箱子扣着一把大锁,但这当然难不倒我)。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个时候,师父回来了。
  他看到我手上拿着这本日记,先是愕了一愕,继而面色发青,再继而勃然大怒,事后我受到怎样的惩罚,也不消提了。
  过了几天,师父又在翻看这本日记时,忽然叹了口气,把我叫过来:“这本日记,记载着我前半生的一段快乐又悲哀的日子,你是我唯一的传人,又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本来给你看看也无妨,不过,唉,还是待我离开这个世界时,才给你看吧。”
  想不到在今日,他竟然真的履行诺言,把这本日记留给我!
  我有点迟疑,不知应不应该翻看这本日记,因为这可能记载了师父一生许多不想为人所知的私隐。
  祝香香却有不同意见:“王天兵既然把这本日记留给你,就是想你从头到尾看一遍,或许他还有很多苦衷和冤屈想你替他申辩,你不看,才反而是对不住他!”
  其实,我的想法也和祝香香一样,不过,有祝香香的支持和鼓励,翻看这日记时就更理直气壮,义无反顾了。
  我终于打开了日记,最大的原因是,我真的想知道王天兵和祝志强之间恩恩怨怨的来龙去脉,因为我相信师父绝不会是祝志强和香妈口中所述的卑鄙小人!
  王天兵自从十岁开始便有写日记的习惯,除了有时因为事忙间断几天之外,基本上每天都有为日记。
  这本日记,详细记载了他十岁到离开这世界的前一天的每一件事,怕不有数十万字,如果全部刊登出来,多写十本书还不足够。
  可是,日记的前半部绝大部分都是记述他童年和青年时代,学文习武的艰苦岁月,(那个时代,练武的痛苦过程,现代人是绝对无法想像得到的。现代功夫电影描述的所谓残酷锻练,怕不能形容当时惨烈情况的万一。)还有他和宣瑛青梅竹马的一段快乐日子,天天如是,沉闷得很。
  (当然,在王天兵心目中,这段日子是他毕生最快乐的时光。)
  日记的后半部,则包括了他和祝志强争夺宣瑛失败后,落魄江湖的一段日子。而王天兵最后十年的日记内容,我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为,那时他已经到了我家居住,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教导我练武术,而日记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是围绕我练武的进展状况。
  我看到这里时,想起师父谆谆善诱,督促我练武的情景,心里着实感动得很,再想起今后和师父恐怕再难有相见机会,眼泪更是几乎掉了下来。
  其实,这本日记对我、祝香香和各位读者来说,重要的只不过是王天其二十二至二十五岁三年间的故事。这段期间,记载了王天兵、宣瑛和祝志强三人之间的种种恩怨情仇。
  在那三年日子里,真正值得记述下来的,只有十天八天,现在我就把发生了重大事情的这十天八天,整理一番,再刊登出来。
  (正如先前故事所述,王天兵文武全才,国学修养极深,他的日记言辞藻丽,条理分明,篇篇都是一流的绝好文章,可以作为国文课本的模范教材。刚才说的“整理一番”,不过是为了顾及读者的需要,把原本文言文的日记改写成现代的白话文罢了。)
  由于这本是王天兵的日记,以后文中述及的我,是王天兵的自称,而所有的想法和感觉,也都是王天兵的。至于另一个我--卫斯理当时看后的反应和感想,会另外在括弧内表达。
  还有一点必须说明的是,当时王天兵才二十二岁,文武兼备,已经成为三姓桃源最杰出的青年人。而且,在谷中地位极高,虽然三姓桃源号称是由三位德高望重的元老共掌,但实际上谷中一切大小事务都由王天兵决定,大家都已把他视为未来谷主。
  而当时才十八岁,漂亮可人的宣瑛,自幼和王天兵青梅竹马,二人恋情在谷中早已众人皆知,大家亦已经把她和王天兵认定为一对理所当然的璧人。
  今早,大师父(王天兵一共有三位师父,两位习文,一位习武,大师父就是教授他“龙虎功”的宣仲介,也是宣瑛的父亲)神神秘秘的,说有要事商量。
  我觉得很奇怪,大师父虽是谷中三位元老之一,不过他不理谷中事务已经有很久的一段日子,而且自从三年前我龙虎功大成以后,他也没有再传授我武功了。何况这一两年来,他因为年事已高,又染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重病,一直深居简出,就是我到他家中找宣瑛时,也很少见到他。究竟他找我有甚么重要事呢?
  我去到大师父的书房,看见他坐在床上,精神十分好。近几个月来,很少见到他像今天这样精神奕奕的了。
  我向大师父请了个安,然后斟了一杯茶给他,才恭谨地问:“大师父,找我甚么事?”
  大师父接过茶,呷了一口:“你知道阿力和阿鹏昨晚偷走的事吗?”
  我吃了一惊:“甚么?我去追他们回来!”
  大师父摇了摇头:“不用了,老二已经在三片石那里捉到他们了。”
  (宣仲介口中的老二,是谷中另一名元老,也是王天兵的叔叔,王浩然。)
  我怒气冲冲:“阿力、阿鹏这两个小子真不像话,立刻便召开全合大会,让大家决定怎样处罚他们!”
  大师父又摇了摇头:“我已经吩咐老二放了他们,还有不准他们向别人说及这件事。”
  我露出疑问的神色,可是大师父并没有解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思索了好一会,终于想通了:“大师父,我明白了。”
  大师父点头:“对,自从二十年前,祝氏三兄弟走后,大家口中不说,心中都以为外面的花花世界一定比待在这里好玩得多,他们才会这样一去不返。”
  我同意:“都是因为他们,现在谷中的年轻人,谁个不想到外面的世界见识一番?阿力和阿鹏这次偷走,很可能只是冰山的一角。”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有点发热,我又何尝没有过偷走的念头呢?只是由于地位超然,假如我一走,谷中只怕全部年轻人也会跟着走个乾净,为了顾全大局,我才不能走罢了。
  大师父咳嗽了几声:“所以,假如让大家知道阿力和阿鹏这件事,他们可能甚至会同情阿力和阿鹏,那时情况恐怕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迟疑了好一会:“大师父,有句话不知该不该和你说,恐怕就是现在的消息压下,如果没有一个永久的妥善解决办法,以后偷走的情况可能更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大师父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天兵,你说得对。我找你来,便是为了这件事。”
  我没有说话,让他继续说下去,因为我知道大师父一定已经想到妥善的解决办法,才会叫我来。
  果然,大师父顿了一顿,徐徐地道:“天兵,我想你替我抓祝家三兄弟回来!”
  我不敢肯定大师父是否在试探我,还是真有此心,只好小心地道:“大师父你的意思是?”
  大师父一字一顿:“我要你抓他们回来,家法处置,看看以后谁还敢偷走!”
  我惊叫一声,声音也有些发颤:“甚么,大师父,你想用家法处置他们?”
  (家法,《辞海》的解释是:“旧时家长统制家族,训饬子弟的法则。”实际上,在当时每个大家族,甚至每条村庄,都有家法存在。所谓“山高皇帝远”,家法的威力,甚至比朝廷颁下的法令还要巨大。妇女失节后的“浸猪笼”,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当我看到这里之际,不禁叹息了一声:“想不到在号称是与世无争的三姓桃源内,竟然还需要有统治子弟的残酷家法!”
  王天兵整本日记由始至终都没有提及家法究竟是甚么,事后我有机会好奇问香妈,香妈轻描淡写地道:“哦,只不过是把头割下,腌乾,悬挂在宗庙前的旗竿罢了。”)
  大师父语调十分平静:“假如他们有了子女,便把子女也一并抓回来,宣、王、祝三姓的人,绝不容许在外面的世界生存。”
  听了大师父这番话,我的心怦怦乱跳,又是兴奋,又是惊怕:“大师父,祝氏三兄弟都是武功高强,才智过人,我一个人恐怕末必能把他们生擒回来。”
  大师父双眉一扬,一双眸子登时变得精光慑人:“生擒不成,便要死的!”
  大师父凌厉的眼神,仿似射穿了我内心深处的私心,我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
  (从王天兵日记的前半部中,详细记载了他在大师父的严厉训导下,学习武术的痛苦过程,而亦可以知道他毕生最畏惧的人便是这位既威严又精明的大师父,而这种畏惧,是多年积压下来,发自内心深处的。)
  我心中其实已经是千肯万肯,但为免大师父起疑心,仍然嗫嚅着道:“大师父,我……舍不得离开阿瑛。”
  大师父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放心,我会派阿瑛帮你忙。”
  我徒然震动了一下,万万料不到大师父竟然有这样惊人的提议,不知他心里打些甚么主意,所以有点不知所措:“阿瑛……她……不知肯不肯……”
  大师父声音冰冷:“她不肯,便说是我叫的。”
  我看着大师父森冷的面容,突然像一股强光划破了黑暗,我终于恍然明白了他为甚么肯派宣瑛和我一起去了。
  监视!
  大师父为人一向极其谨慎,他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出谷办事,可能怕我也和祝家三兄弟同样一去不回,所以特别派他最信任的女儿来监视我。而我的武功在当时已经冠绝全谷,唯一令我出手有顾忌,能够制衡我的,恐怕也只有我所深爱、不忍伤害的宣瑛一人而已。
  老实说,和宣瑛一起到中原闯荡江湖,是我做最好的美梦时也不敢梦到的事,可是,受阿瑛监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然而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立即便跪倒地上,强装欢声道:“多谢大师父成全。”
  大师父声音带点感伤:“这个病,不知还能涯上多久,希望你能够快点回来,好让这副老骨头还有命亲眼见到你们的婚礼,那大师父便死而无憾了。”
  我听到这句话,立时握着大师父的手:“大师父,你长命百岁,别说这样的话。”
  大师父闭上眼睛,良久没有说话。我不敢打扰他,又不敢离开,整个房间一片死寂,直至很久很久以后,大师父才张开眼睛,说道:“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大师父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但多年师徒,我对大师父的思路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含意。几乎连想也不想,便慨然道:“皇天在上,我王天兵若不竭尽平生之力捉拿或格杀祝氏三兄弟和他们的后人,便要我五雷轰顶,五马分尸而死!”
  大师父嘉许地道:“祝氏三兄弟皆是智勇双全,你单人匹马,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到时怎么办!”
  我当然知道大师父想我怎么做:“假如他们的武功确实比我高,我便会不惜使用每一种卑鄙手段,总之,一定会把事情办妥回来。”
  大师父点头:“天兵,你懂得这样想,我便放心了。”
  我沉声道:“大师父,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大师父缓缓地道:“那么,你再发一次誓,说假如你不用尽一切卑鄙手段去捉拿或格杀祝氏三兄弟,阿瑛便五雷轰顶,五马分尸死了吧。”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的感觉真的有如五雷轰顶,整个头颅“嗡嗡”地响,脑袋空白一片,好一会才能开口:“大师父,你说甚么?”
  大师父平静地道:“阿瑛不是你最亲爱的人吗?要发誓,便应该把誓言应在最亲的人身上。”
  我万料不到大师父竟然出了这样的一个难题,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大师父语音没有一丝感情:“只要你尽力办事,阿瑛便不会应誓,有甚么好担心的?”
  我回答不上来,无奈只得依言发誓。
  大师父十分满意:“好了,你现在还是快去找阿瑛,叫她陪你一起上路吧。”

黑风山

  话说王天兵和宣瑛离开三姓桃源,并肩闯荡江湖,就像刘姥姥进入大观园一样,踏进了他们从未经历过的新世界。在以后的两个月,二人形影不离,并肩闯荡江湖,碰到各式各样的新事物,接触各色各种的新人物,不停吸收着新知识。在这段日子,两口子互相扶持,甜蜜温馨,据王天兵日记的形容,真正是“乐似天仙,羡煞人间”。
  而祝氏三兄弟在这三十年当中,凭着过人的武功和智慧,赤手空拳打出了好大的万儿,祝家庄这三个字,在江湖可算是举足轻重,谁人不知,那个不晓。所以,王天共和宣瑛没有费多大的气力,便已打听到祝家庄的所在。
  可是,二人也不急着一时要找到祝家庄,反而情愿慢慢上路,花多点时间到处浏览中原的美丽风光,他们深知,当他们一办完大事,返回三姓桃源时,以后便没有机会重返这个多姿多采的中原了。
  王天兵的心里甚至幻想过,不如就此效法祝家三兄弟,和宣瑛一起留在这里,下半生过着神仙也似的美满眷属生活。当然,这句话,他只敢留在心底,不敢对宣瑛提起。
  闲话表过,继续王天兵的日记。
  我和宣瑛在一个山头面前停下,越过这座山,便是祝家庄的所在。
  据邻近镇上的村民说,这座山,唤作黑风山,中原一带,名叫黑风山的山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偏偏以这座最为有名。
  原因很简单,山以人名,这个黑风山上,盘踞了一股以凶悍残忍绝伦闻名的强盗,定时要邻近的几个小镇缴纳巨额金钱,俨然是方圆数百里的大王。
  这股强盗,叫做黑风军,原来是山东省某军阀摩下的逃兵,不知怎的落草为寇,但是强盗之间仍是以军衔互称,他们的首领,就叫做黑风军长--他在军队时据说还未曾官至军长,只是此刻既然占据了一个山头,便索性封自己为军长,遇过瘾头罢了。
  黑风山一带本来聚集着五、六股十强盗,各据山头一方,有时联手抢掠山下小镇,有时相互攻夺霸占地盘,附近百姓苦不堪言。
  三年前,黑风军长(那时他当然还未自称黑风军长)率领十多名部下来到黑风山,二话不说,便在黑风山的最高处竖立了一杆残破不堪的旗帜,上面大大的写着“黑风军”三字,笔法苍劲有力,显然出自书法高手笔下。
  同时,黑风山上每一帮强盗都已收到一封笔法同样苍劲有力的信,限定他们在三天之后太阳初升的时候,带同全部人马和武器,还有多年抢掠回来的金银财宝,一同向现在黑风出的主人--也即是黑风军长投诚,迟到者格杀勿论。
  信是由一个军人装束的高大汉子,骑着一匹方圆五百里最快的马,在每个山寨大门外数十丈,以利箭束着信件,一箭越门射入寨内,饮羽直入泥地,可见此人膂力之强。
  这个汉子,当然便是黑风军长。
  这样公然挑衅的举动,惹得黑风山众强盗怒不可遏,其中一名盗魁更扬言要把黑风军长的头颅一刀劈下,腌了浸酒,因为,黑风军长骑来送信的快马,就是他刚刚失去了的爱马。
  然而,群盗见到黑风军长投箭送信的身手,亦知来者并非善类,话虽说得大,但也不敢造次,各盗魁就在那位失马强盗的寨中,商议如何在当晚突袭黑风军长,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就在群盗商议定当之际,赫然发现山寨原来已遭数百大军包围,众寡悬殊,只好束手就擒。黑风军长见到他们,二话不说,便一刀一个,随手就把五名盗魁的头劈掉下来,至于有没有拿去腌酒,便不得而知了。
  原来黑风军长乘着几名盗魁聚在一起商议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突袭群龙无首的几个山寨,并立刻把受降寨众收归摩下,最后才联同几百个受降寨众,一举攻杀还在懵然商议得兴高采烈的几名盗魁。
  黑风军长执掌山寨后,第一件事便是突出奇兵,把附近几个小镇的自卫民团打个落花流水,粉碎了他们的反抗能力,然后才命令小镇居民定期缴纳巨额军粮,相当于以往的十倍金钱。
  这三个月来,黑风军长更是不断招兵买马,整顿军备,看来大有继续扩张之势。
  所以,当我和宣瑛问及往黑风山的路如何走时,那小镇的村民大惊失色,连连劝我们千万不要走这条送死之路,宁愿多化三数天时间,绕远点路,也总比被挖掉内脏,尸体丢在荒山野岭喂狗好。
  我故作吃惊:“真有这么狠的强盗?”
  那村民吞了吞口水,望望四下无人,一边斜着眼瞟着宣瑛一边向我道:“你还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大姑娘这么标致,落在那好色如命的黑风军长手上,只怕丢出荒山野岭时连狗也不吃哩!”
  宣瑛听得大发娇嗔:“你……”正欲伸手一掌掴落这个无礼之徒几颗牙齿,我急忙使眼色阻止她。
  我唯唯诺诺地道:“大叔,多谢指教,我们懂得怎样做了。”
  那村民走后,我和宣瑛相视而笑,想也不想便朝着上黑风山的路走,心里充满了按捺不住的兴奋。
  是的,我俩来到中原两个月,虽然可算是见尽了新鲜事儿,却始终未有机会一试身手。须知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而我更是不知浸淫了多少流血流汗的苦功,才把“龙虎功”练得大成,可是三姓桃源毕竟是小地方,我们的武功究竟到了那个地步,自己也不甚清楚,此刻难得有机会可以让我们大展拳脚,怎不教我们兴奋莫名?
  我们一路上全神戒备,犹如拉紧了的弦般,一点也不敢松懈,因为,黑风山上的强盗可能随时出现偷袭。
  谁知,我们走了大半天,也不见一个盗贼的影踪,心里正十分奇怪,宣瑛突然道:“师哥,你看!”
  我循着她手指看,只见前方在树丛和长草的掩映下,隐约见到不远处赫然有一个设备简陋,但规模却不小的山寨。
  我和宣瑛互望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大步朝山寨走去,右手部紧握着刀柄,深知一场激烈的大战即将展开。
  就在这时,一名盛装打扮的青年突然从山勘走出来,我还在犹豫是否应该打草惊蛇,宣瑛已经迫不及待:“师哥,待我来!”飞身一记“独劈华山”,迎头便砍向那青年。
  青年猝不及防,却虽惊不乱,危急中双掌一拍,牢牢夹住宣瑛刀肩,再飞脚力踢宣瑛脉门,宣瑛只得松手弃刀,青年已乘势欠身横臂锁着宣瑛颈项。
  一切发生得有如电光石火,我欲救无从,只得眼巴巴看着宣瑛被青年制住,心下焦急如焚,但仍张作镇定地道:“朋友,你也是习武之人,欺负娘儿们算甚么好汉,放下她,我和你一对一再比过高低。”
  那知青年却痴痴地望着怀里的宣瑛,一瞬间,锁着宣瑛的手也不禁松了起来。
  宣瑛乘势用力挣脱青年的手臂,奔向王天兵,却禁不住回头望向青年。只见他英俊挺拔,一点也不像坏人,那对痴痴的眼神仍呆呆的望着自己,回想刚才青年搂着自己时那坚实的胸膛,和散发着那么浓烈的男人气息,不由得娇羞的低下头来。
  我目睹阿瑛这样给人占了便宜,不禁愤怒得想立刻把眼前这人撕成八块,但仍竭力沉住气道:“敢问阁下尊名大号,在黑风山身受何职?”
  青年还未答话,在我身旁的宣瑛却忽然道:“师哥,请手下留情,我……想他不是坏人。”
  我听见宣瑛替青年求情,心中怒火更甚,不待青年答话,已摆开起手式:“朋友,请赐招吧。”
  我心知青年虽然年纪和我差不多,却身负惊人技艺,故此一出手便是龙虎功的杀着。高手相争,胜负只有一线之间,要想击倒对手,就得先发制人。
  青年“咦”了一声,轻轻一掌便把我这来势猛烈的绝招化解了,好像对我的武功十分熟悉似的,然后他再攻来一掌,我顺手一档,心下愕然,他使的岂不正是龙虎功的一招“龙腾虎跃”?
  我们二人翻翻滚滚,不知过了多少百招,大家招式的大同小异,就像同门师兄弟拆招般,你来我往,煞是好看。
  斗至酣处,青年突然跳出战围,抱拳道:“朋友,好功夫,我认输了。”
  我怒道:“黑风山的小贼,你作恶多端,今天便要取你狗命!”
  青年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他的笑容不是向我,而是冲着我身旁的宣瑛。
  我勃然大怒,正欲再次出手,青年却抢先道:“在下叫祝志强,并非黑风山上的强盗,黑风山强盗刚刚已被我杀光,一个不留。”
  宣瑛惊叫一声:“你姓祝,那你是……”
  我却早已猜到七七八八:那青年竟然懂得龙虎功,而且功力还练得和我不相伯仲,三姓挑源的武功从未外泄,那青年除了是祝家的后人还会是谁?
  我冷冷一笑:“你是祝家的后人便好了,我正要找你们。”
  同样道理,祝志强当然亦猜到我们是甚么人,抱拳道:“你们想都是三姓桃源的传人了,不知高性大名?”
  一直偷目注视着祝志强的宣瑛立刻道:“我叫宣瑛,祝大哥,这厢有礼了。”
  看见宣瑛这副含羞答答的模样,我更是气炸了肺,闷声道:“我叫王天兵,奉三姓桃源长老之命,捉拿祝长正、祝长生、祝长雄三兄弟和他们后人回三姓桃源,接受家法处置!”
  祝志强哈哈大笑,我听出他的笑声带有几分鄙视和不屑。只听他笑着道:“你们在谷中长大的人,真的是井底之蛙,外面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也懵然不知。现在是甚么年代,还在死守着甚么家法、谷规?”
  我和宣瑛出来中原已经有两个多月,以我们的过人才智,对于现在的政冶和社会状况的大变当然亦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而身处这股只想大解放的历史洪流的人,如何自处、应变,亦是我们在这两个月来一直思索的问题,祝志强的这一番义正辞严的讲话,正说中我们心坎里想说的,宣瑛只听得不住点头。
  我想反驳祝志强,又不知从何驳起,面子挂不住,只好大怒道:“祝志强,别多狡辩,总之你们是三姓桃源的人,私自逃走,便是触犯了三姓桃源的规条,现在我便以三姓桃源大弟子的身分,执行家法,一便是你乖乖的束手就擒,再带我去捉拿你爸爸和两位叔父,否则兵刃无眼,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祝志强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直灼灼的望着宣瑛,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宣小姐,你也是奉三姓桃源之命,来捉拿我的?”
  祝志强问得这样直接,宣瑛一时手足无措,竟然答不上话来:“不……不,我……我们……”
  我侧头看宣瑛,看见她望着祝志强的眼神,如痴如醉,如迷如梦,我立时明白发生了甚么事,我也知道我完了,阿瑛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眼神望我一眼,从来没有。
  看见宣瑛现在这个模样,我心如刀割,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歇斯底里地大叫:“阿瑛,和我一起杀了这小子!”
  宣瑛却没有答话,也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不知所措的站在当场,望望我,又望望祝志强,一副不知怎么办的样子。
  我目睹宣瑛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登时发了狂,大叫一声,双腿鸳鸯连环蹴出,一钉咽喉,一取下阴,赫然已使出了“龙虎功”中最厉害的一记杀着。
  (这场比斗,足足打了三天三夜,至于结果如何,我们已于香妈口中得知,那也不必再复述一次了。
  然而,在这场比斗之后,围绕着王天兵发生的一切事情,更是惊心动魄,亦使我们明白当年祝志强之死的真正来龙去脉。
  在继续王天兵的日记之前,这里要先补充几句话,王天兵在杀祝志强不遂,还失去了宣瑛之后,便回到黑风山下的小镇,终日借酒消愁,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少天。
  这段日子,大概过了一个月,而这个时期,他的日记也是断断续续的,写一天停两天,记下来的都是一些神志不清的疯言乱语,一时怨自己没用,一时大骂宣瑛无情,一时发誓一定要杀死祝志强一家报仇,文字颠三倒四,完全不知所云,和先前日记的一丝不苟判若两人。
  直至一个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整件事情的发展,也改变了王天兵的下半生。)

茅山

  中国有许多名山大川,泰山,是历代皇帝封禅的地方;昆仑山,是传说中仙境的所在地;少室山,是武学正宗少林寺的发源地。可以这样说,五千年的中国历史,使得几乎每一座山,都有它的历史和典故。
  茅山并不是一座山,不过,它比所有的山加起来更有名。
  简单的说,茅山是一种道士专用的法术,但并不是说每个道士都懂得茅山术,懂得茅山术的道士通常叫作茅山道士,以示分别。至于是不是真是有一座山叫茅山,是茅山术的起源地,只怕不可考了。
  道教,是中国独有的宗教,源于先秦时代的神仙信仰和方仙之术,以老子写的《道德经》和张角写的《大平经》为主要经典。
  道教的支派十分多,要详细谈,再多十倍篇幅也说不完,大抵北方道教偏重于炼丹之术,追求长生不老和采阴补阳之法,而南方道士则偏重于符录,也就是画符驱鬼、奇门遁甲一类的东西,茅山道士便是属于南方一派。
  茅山术的种类十分多,最有名的是五鬼运法,说穿了,其实不外乎是时间空间转移的方法罢了,我有一个历史学家朋友王居风,便是掌握了这种技术,不停在时空间穿梭,找寻历史的真相。
  学习茅山术,有很多禁忌,譬如说不可亲近女色、不可积蓄金钱等等,而正由于茅山术的禁忌十分多,愿意学习的人也越来越少,所以,这门神秘的古代中国秘艺也渐失传了。
  这篇少年卫斯理题为茅山,当然和茅山术有点关系,各位读者不必心急,请先继续观看王天兵的日记,慢慢便会明白。
  今天,我起来时,已经是黄昏。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显然昨晚的酒醉还未完全消除。
  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再找酒喝。在这个没意义的人生,除了寻求酒醉后的迷离世界,还有甚么乐趣!
  就在我颤抖着走往木架子找寻最后一瓶廉价高梁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有一股强烈之极的劲风,疾向我后颈抓来!
  虽然在这个月来,我长期被强烈的酒精麻醉着神经中枢,但是多年来艰苦习武,反射神经依然比常人敏锐得多,本能地向前一扑,险险避开了这阴毒绝伦的一击。
  这时,我虽然幸运地逃脱了这一记偷袭,但头脸伏在地上,整个背部完全暴露给敌人,其实情况依然异常危险。
  几乎是同时,敌人已经以迅疾无伦的身法疾扑向前,双掌狠狠劈向我朝天洞开的背部。电光石火间,我双手力撑地上,硬生生把整个身子提高半尺,后脚双飞连环重重蹴出,这一记“连环虎尾脚”,正是“龙虎功”的救命绝招,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万无一失。
  谁知这次,我双脚竟然踢了个空,敌人好像很熟悉我的武力似的,不知使用甚么身法,竟然轻易避开了这记必杀绝招。而同时我只觉下阴一凉,猛然醒觉敌人已经变招改抓我下阴。
  我冷汗直冒,连忙双手发力一撑,身体如箭般飞冲向前,仅仅避开了这阴毒的一招,还乘势转过身来,看清楚来袭敌人的样貌,一看之下,登时呆了。
  其实,这段期间,我失去了宣瑛,每天的生活仿如行尸走肉一般,基本上已丧失了求生意志。假如有人堂堂正正的向我出招,我大多数都会不加抵抗,乾脆让人了了我这没意义的生命便算了。
  可是,现在敌人突施偷袭,其间之凶险间不容发,我根本连想的时间也没有,只有本能地作出求生反应,甚至来不及想出放弃抵抗的打算。
  我回转身来后,只听得“砰”的一声,原来是我失去重心,重重的跌回地上,因为,我见到偷袭我的敌人,而他,是一个绝不应该会往这里出现的人。
  偷袭我的是一个精壮汉子,大约三十来岁,虎背熊腰,浑身散发出野性的力量。我知道,这双手力大无穷,曾经有多次生裂虎豹的纪录,因为,他就是我的嫡亲叔叔,王浩然。
  王浩然虽然是我的叔叔,可是年龄却比我大上不到十岁,只是由于武功高强,相信在谷中是仅次于我的第二高手,方才被推选做为元老之一。
  但最令我震惊的,是站在王浩然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人,正在静静观看着我们的比斗。
  这个人,就是大师父!
  只见大师父穿着一身道装,面含寒霜,目光凌厉地盯着我。
  这几年来,大师父潜心炼丹服药,想是希望治疗他一直沉疴末愈的病,近来更喜作道装打扮,所以见到他这样装扮,我也不觉得奇怪。
  我呆了一某,实在想不出大师父怎会找到这个小镇里的一间破烂小屋,可是,此刻情况已不容我细想,我只有立刻爬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跪着道:“大师父。”
  大师父“哼”了一声,过了好一会才再道:“叫得倒好听,你心目中还有我这个大师父吗?”
  我心内有愧,不敢回答,只是连连叩头。
  大师父也不答话,只是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王浩然连忙替他揉背脊,好一会,大师父才咯出一口浓痰,然后王浩然再拿了一张竹椅出来,大师父缓缓坐下。
  这时,我的额头已经叩得不停流血,大师父才徐徐地道:“停吧,不要再叩了。”
  我这才停止叩头,可是仍低下头来,不敢正面望着大师父。
  大师父冷冷地道:“阿瑛呢?”
  我期期艾艾:“阿瑛……她……不在……”
  大师父居然点头,“唔”了一声:“很好,祝家三兄弟呢?”
  我低下头,颤声道:“弟子不力,捉拿不到祝家三兄弟,愿受大师父家法处置。”
  大师父的回答更令人意想不到:“这件事怪不得你,你先起来吧。”
  我站起身来,满脸疑惑,不知大师父究竟打着甚么主意,只得惶恐地解释:“大师父,一个月前,我和阿瑛碰上了祝家的后人……”
  大师父截住我的说话:“不用说下去了,一切我都已经知道。”
  我心下骇然:“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大师父停了片刻,才慢慢地道:“你和阿瑛出谷后,我有点不放心,便叫老二跟着你们,所以,你们在外面的一举一动,我全都了如指掌。”
  王浩然虽然在谷中六位元老中,年纪最轻,可是由于他在王家排行第二,所以元老们都叫他为老二。当然,我是他的侄子,还是得叫他二叔。
  我虽然对大师父为人十分了解,他从不相信别人,可是知道他对我还是不放心,派了二叔跟踪我们,心下还是有点苦涩:“大师父,你对我还是不放心。”
  大师父没有回答我,闷哼一声:“果然,你们便出了事,所以老二便立刻通知我赶来:“我垂手而立,就像一个等待判决的死囚,不敢正面望着大师父。谁知大师父竟然一点没有责怪的意思,还轻轻拍着我的手:“天兵,我不怪你,你没有做错,错的是阿瑛。”
  我听见大师父说这句话,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一惊:“大师父,一切都是我的错,不关阿瑛的事,求求你饶恕她吧!”
  大师父语音冰冷:“家法面前,人人平等,没有人情可说。”
  我心下一凉,急得几乎哭了出来:“大师父,阿瑛她……始终是你的亲女儿啊!”
  大师父沉声道:“阿瑛无情无义,抛弃了你,跟了那小子,你还替她求情?”
  我不敢答话,只是叩头如捣蒜,撞得额角几乎连骨头也露了出来,鲜血不停飞溅出来,染湿了整块地面:“大师父,求求你,求求你!”
  大师父摆一摆手,身旁的王浩然立刻会意,走到我的身后,双手倏地伸出,分抓我左右肩井穴。
  我绝对想不到二叔会突然出手,而且这个月来不停被酒精麻醉着我的神经,反应亦大不如前灵敏,便是要躲也躲不开,肩井穴一旦受制,立刻全身酸麻无力,动也动不了,再也叩不下头来。
  大师父阴阴一笑:“天兵,你答应我做一件事,我便应承你,放过阿瑛。”
  我连忙问:“做甚么事?”
  大师父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身体发肤,安之父母,不敢损伤。天兵,你是三姓桃源的未来谷主,是整个谷中希望的所托,看看你,把好好的身体糟蹋成这副模样,成甚么体统,怎对得起我们对你的期望?”
  听见大师父这番话,我不禁悲从中来,一个月来所受的冤屈不平一迸像火山般爆发起来,“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大师父让我哭了一会,才对王浩然道:“老二,先替他止了血才说。”
  王浩然应了一声,他替我止了血,而我渐渐平复心情,止住哭声。
  这段时间,大师父一直没有说话,我亦不敢先说话。
  大家沉默了接近一顿饭的光景,我才试探着问:“大师父,不知你要我做些甚么!”
  大师父咳嗽了几声:“你先说,答不答应才说。”
  我担心阿瑛的安危,慨然道:“大师父的吩咐,天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师父满意地微笑:“我要你杀了祝家三兄弟和祝志强四人!”
  大师父这样说,我反而放了心,因为,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个难题;反正祝志强是我的情敌,杀了也不可惜,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阿瑛是喜欢上那姓祝的小子,假如我杀了他,阿瑛岂不是会恨我一生?”
  大师父沉声道:“假如你不杀掉那姓祝的小子,阿瑛不会恨你一生,但是她很快便会嫁给那姓祝的小子了。”
  听大师父这句话,我陡地大叫一声,发狂地猛力挥拳直打墙壁,打得墙壁穿了许多个大洞,而我的拳头也爆得裂开,满是鲜血,但我丝毫不觉疼痛。
  好一会,我才能够继续说话,我强抑心里的无尽痛苦,假装平静地道:“大师父,先前不是说最好要活捉他们的吗?”
  大师父慢条斯理地道:“现在我想通了,祝家这些人桀骜不驯,捉了回谷也必定心中不服,迟早再弄出事来,不如一了百了,带他们的人头回谷,马首示威,更为乾手净脚。”
  我有点迟疑:“我和祝志强比拚过,大家功力只在伯仲之间,而他父亲和两位叔父可能比他武功更高,我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师父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油纸包:“你可以把这包药放在他们的食水内。”
  我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强抑心里的反应:“大师父,这,好像很不君子。”
  大师父的语气不容我有反对的余地:“兵不厌诈,天兵,你忘记了三个月前发过的誓吗?”
  我脑中轰然一响,我当然记得,我曾经发毒誓,答应不惜尽一切卑鄙手段去完成捉拿祝氏三兄弟这个任务,否则阿瑛便会五雷轰顶,五马分尸而死,想不到现在大师父竟然拿这个来要胁我!
  我尽最后一丝努力:“大师父,下毒我恐怕连累阿瑛。”
  大师父从口袋掏出另一包药:“这是解药,只要你在十二个时辰内给阿瑛服食,便可以把她救活。”
  到了这个地步,我除了说声“好”之外,还有甚么办法?
  谁料大师父陡地大喝一声:“起坛!”
  我还摸不清楚发生了甚么事,王浩然已经搬来了一张铺着黄布的桌子,桌上放了诸般法器,一个铜铃,还有一柄裹着黄布的剑。
  大师父一手拿铃,一手拿剑,王浩然已在一旁手持公鸡侍候,大师父挥剑一到公鸡颈项,划破喉咙,鸡血如泉涌出,大师父连忙用碗盛着,然后一口“咕嘟咕嘟”喝下。
  我正不知发生了何事,大师父已沉声道:“天兵,你过来。”
  我依言走近,大师父蓦然一剑刺向自己心脏,我吃了一惊,正待出手相救,却见大师父剑势已转,竟正向我左胸心脏刺来。
  我猝不及防,根本想避也避不开,心中闪过了千百万个念头,最后归纳出一个:“大师父要惩罚我办事不力!”
  谁知大师父只刺破我胸口半寸左右,便已收势,任由我的血沿着他的剑泊泊流下,满意地道:“天兵,我已经对你施展了茅出的移心术,以后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会知道,并且会控制你行动。”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么?”
  大师父温柔地道:“天兵,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大师父在旁边为你出主意,不是更好吗?”
  (我一直不很明白,茅山术究竟凭甚么力量,可以控制人类的心志,后来我为了办一件事情,深入苗疆,不幸中了慢性蛊毒,更加深了对这些神秘力量的兴趣。直至很多年后,我遇上了原振侠医生,他告诉我他亲身经历的一个有关“血咒”的降头故事,我们共同研究了很久,一致认为降头是一种集中能量的方法,种种神秘仪式,诸如斩鸡头、念咒语、养蛊虫,都是集中精神力量的化学媒介。我亦对原医生说起了这个故事,我们都认为茅山术其实和降头的原理都是大同小异,只是运用的办法有分异罢了。
  当然,我没有向他说出这宗故事的主角便是我的第一位受导恩师,这并不是我存心隐瞒,而是受到中国传统道德观念作祟,亦可算是对一生悲苦境况,现在不知身在何方的王天兵留了最后一点私隐权。
  自从我们一番谈话后,原振侠医生对茅山术很有兴趣,想再花心思深入研究,可惜以后我们遇上的道士都是装神弄鬼一类,真正的茅山术,或许,早已湮没了。
  王天兵便是在这个情况下受到他大师父宣仲介的遥远控制,在宣仲介的策划下,用尽了种种下流办法,包括暗算、下毒、行刺、放火,多番用最卑鄙的手段刺杀祝志强。
  按照宣仲介的说法,这叫做“兵不厌诈”,而且,“先杀小贼,再杀老贼”,便是各个击破的高级策略。
  宣仲介说得振振有词:“你看古往今来,那位帝王将相不是凭着出奇计,达成一代霸业?说穿了,不过是和我们做一样的事罢了。”
  可惜,宣仲介虽然老谋深算,但是大半生都在三姓桃源度过,毕竟江湖阅历尚浅,仍然低估了祝家庄的雄厚实力。
  当时的祝家庄,经过祝氏三兄弟数十年的刻意经营,已经在中原武林建立了显赫的声名,在那几年更是大事扩张势力,希望在那个群雄割据的年代,建立一个更庞大的王国,甚至藉此问鼎中原,而命令祝志强单枪匹马铲除邻近的黑风寨,固然有磨练祝志强身手的意思,但亦是祝家庄整个霸业计画的第一步。
  王天兵虽然武功高强,宣仲介纵使智谋多端,但是想要到高手林立的祝家庄刺杀大少爷祝志强,还是免不了失败的噩运,如果不是有祝家未来儿媳宣瑛的求情,恐怕早已被大卸八块,抛下海中喂王八了。
  但是,祝家上下家人早已对王天兵恨之入骨,终于在最后一次,祝志强放王天兵走的时候,声明假如王天兵再落在他的手中,定必格杀勿论,到时无论宣瑛如何求情,也一样杀无赦。
  王天兵多番行刺失败,使得宣仲介终于明白祝家庄的真正实力,得悉对手势力如此强大,自己则是势孤力弱,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原来祝志强受到父亲和叔叔鼓励,希望学习现代的军事知识,这对祝家庄以后在中原发展大有帮助,于是便投考了当时最新派的军校,而以祝志强的身手及智慧,当然轻易被军校收取。
  宣仲介觉得这是大好机会,祝志强离开了祝家庄,就如失去保护的小鹿,正好为猎人找取,便吩咐王天兵乘机到军校暗算祝志强。
  谁知在当时的军校内,不单一样的守卫森严,而且学生中藏龙卧虎,后来更不知成就了多少影响了以后整个中国历史的军事奇才,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最重要的还是,祝志强在军校认识了一位好朋友况志强,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王天兵多番偷入军校,意图刺杀祝志强,不单偷鸡不到,最后一次被况志强发觉,在十多人围捕之下,中了一枪,几乎连性命也丢了,幸好最后终于还是施诡计逃脱了。
  王天兵经过多次失败,终于对宣仲介说了以下的一番话。)
  王天兵:“大师父,我没用,杀不了祝志强,你用家法惩罚我吧。”
  宣仲介:“天兵,不要自怨自艾,人家人多势众,你双拳难敌四手,有甚么办法?大师父不会因此怪你的。”
  王天兵:“可是现在应怎么办?整个军校都已经对我有了防范,相信很难再有下手的机会。”
  宣仲介:“不要紧,我有办法,你先在这里养好伤再说。”
  王天兵:“你有甚么办法?”
  宣仲介:“山人自有妙计,你先养好伤,到时再慢慢和你细说。唉,这一年多来你东奔西走,也够辛苦的,总该歇歇了。”
  王天兵:“大师父,不要我帮忙吗?”
  宣仲介:“有事我自会找你,你放心休息吧。”
  (从那天起,王天兵便很少见到宣仲介,而王浩然更是踪影全无,他每天就只在房子里读书练武,有时写写字,生活表面虽然好像过得写意舒适,但是他内心却是每天都像受到无穷痛苦的煎熬,每天每夜都怀念着宣瑛往时的一颦一笑,在他的日记的生花妙笔下,空虚悲痛的心情活跃纸上,连一直对王天兵恨得入骨的祝香香也看得几番掉下泪来。
  王天兵每次见到宣仲介,都会追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而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必问,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天天如是,到后来王天兵也懒得问了,如此过了一年多,直至有一天--)
  事情发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当晚我不知怎的,无缘无故思潮起伏,难堪的往事又再一一重现心头,于是我披衣起床,挥笔临摹王羲之的《乐毅论》,希望王羲之一丝不苟的笔法,能够平复我此刻其乱如麻的心情。
  这年多来,我一直随着大师父,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其间不知搬了多少次家,而近大半年,二叔王浩然更是踪影全无,不知到了那里,我只知道,他们一定是瞒着我干着某些事情,而这件事,才一定和刺杀祝志强的计画有关。
  但是我并没有问,和大师父相处这许多年,我早已摸透他的脾性,他要让我知道一件事,我迟早也会知道,假如他不想让我知道,再问也是枉然。
  近三个月来,我们就住在一条小村庄内的一间茅舍中,茅舍非常简陋,结构松散,经常好像摇摇欲坠似的,下起雨来屋顶更是哗啦哗啦水漏个不停,真不知道大师父为甚么要搬来这样环境恶劣的地方。
  而且,大师父和我搬进来时,更特别吩咐我千万不要出外,否则便会坏了部署已久的大事,至于那大事是甚么,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这几天,大师父却是特别地早出晚归,我隐约有点感到,年多来平静的生活即将结束,很快便会有重大事情发生。
  果然,就在我书至半途的时候,大师父突然以无比快速的身形,冲了进茅舍,速度之高,竟然一点也不弱于我!
  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大师父施展武功了,而且近几年来,他染上一种奇怪的疾病,不停咳嗽,行动也不很方便,我以为他武功早已搁下了大半,想不到他轻功竟然一点也不比从前逊色,真是宝刀未老。
  见到大师父这样气急败坏的冲进来,我吓了一跳,甚至来不及问他发生了甚么事,已听得他喘着气道:“今天他们行动了,快跟我走!”
  这句话没头没脑,我还未来得及发问,听得莫名其妙,被他一把拉住,拖着我便走,我只好糊里糊涂的跟着他,施展着最快的轻功上路。
  我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见到大师父的模样,也知道事态必定十分严重,所以已经尽了全力的跑,但竟也只能和大师父跑个并头,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姜真是老的辣!”
  大师父这个年纪,身体竟然一点也不弱于正当盛年的我,真令我这等后辈汗颜无地。
  我们一边走,大师父一边解释:“他们今晚全军出动突袭敌人,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我听得一头雾水:“甚么?”
  大师父接着解释:“老二混入了祝志强的军队做马夫,他是生面口,不怕给人认出……”
  听到这里我才总算明白了大半:原来王浩然混入了祝志强的军队,伺机行刺,怪不得我几个月来见不到他!
  我亦立刻知道,大师父要和我不停地搬,就是要一直跟着祝志强的军队附近居住,所以,他才会禁止我外出,因为我多次行刺祝志强失败,军队中很多人认得我,假如我一暴露行藏,给他们发现了,必定会严加提防,以后王浩然要行动便很困难了。
  我明白了大师父的苦心,明知事情成功在望,心情很是兴奋,正想答话之际,忽然见到前面数里处好像有幢幢黑影晃动。当然,距离这么远,如果不是我受过严谨的中国武术训练,眼力有异于常人,也绝对望不见他们。
  我心中一凛,连忙停口。
  大师父低声道:“他们便是祝志强的军队,躲在这里埋伏敌人。”
  就在这时,我听见左面草丛发出一阵凄厉的马嘶声,显然那匹马正受着极大的痛楚,划破了宁静的黑暗。
  我循声望去,在微弱星光掩映下,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傲然挺刀而立,一匹马软软地倒下来,可不正是久违了的王浩然?
  我吃了一惊,大师父却一把搂住我,二人一起伏在草丛内。
  大师父声如蚊蚋:“噤声,老二刚刚杀掉祝志强心爱的大青马,祝志强担心马嘶声会泄漏了他们这次的秘密偷袭,一定会回来察看的。”
  果然,很快我们便见到祝志强宁静而迅速地跑来,神情虽然焦急,但仍然保持冷静,一把便捉住呆呆站着的王浩然,沉声问:“马匹发生了甚么事?”
  王浩然装出十分惊怕的样子,指着躺在地上尚在淌血的大青马,吃吃地说不出话来。
  祝志强不耐烦地道:“快说,否则军法从事!”
  王浩然正欲说话的样子,陡地从袖中伸出一柄厚背锯齿短刀,一刀便刺进祝志强的右胸,直没至柄。
  (这柄厚背锯齿短刀,是三姓桃源“龙虎功”的独家外门兵器,我,卫斯理习武时使用的第一件兵器,亦正是一柄王天兵随身使用的厚背锯齿短刀,四十年来从不离身,他竟然传了给我,显然已把我视作唯一的衣钵传人,现在想起来,也有点感动。
  而亦因为祝志强的伤口是出这种厚背锯齿短刀所伤,大家都知道这是王天兵的独门兵器,宣瑛和祝家三兄弟亦料不到竟会另有高手自三姓桃源走出来暗算祝志强,当然一致认定是王天兵所为,才使师父背了这个黑锅十多年。)
  祝志强万料不到会在这时侯给这个毫不起眼的马夫暗算,根本完全没有想到要避开,加上王浩然身为三姓桃源第二高手,刀法何等之高,这一招有个名堂,叫“白驹过隙”,可知其快,敌人除非武功极高,而早有防避,否则势难遇过。
  只听得“戳”一响,祝志强闷哼一声,右胸鲜血如泉涌,已然受了极重的伤。王浩然已经乘势一记大擒拿手,制住他的左臂,一手则掩住他的嘴巴,使他不致发出声音,惊动军队。
  祝志强瞧见这招“白驹过隙”,心下雪亮,已知此人必定是来自三姓桃源的杀手,心中暗呼:“我命不久矣!”闭目待死。
  从祝志强中刀受伤,再受制于王浩然,一切发生有如电光石火,顷刻之间,我三年来梦寐以求的梦想竟然在眼前活生生出现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和大师父对望一眼,心中又惊又喜,正欲上前和王浩然会合之际,倏地见到王浩然戟掌如刀,竟欲一掌劈碎祝志强的头盖骨,就此了结祝志强的性命。
  我正欲大声叫好,谁知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身旁的大师父突然如箭标前,伸臂格住王浩然这必杀一掌!
  王浩然冷不防会有人冲出来挡住他这一掌,可是过上这一招,已知来者内力深厚,非同小可,本能地便要作出猛烈反击。
  他右手放开仍然插在祝志强肩头的厚背锯齿短刀,连足十成功力,一记重拳狠狠朝大师父面上击去,他知对手武功比自己只高不低,此战凶险无比,故此一出手便是最拿手的绝招,希望能够一举克敌,至少也要占个先机,因为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发之间。
  大师父不闪不避,只是低声道:“老二,是我。”
  王浩然听见大师父的声音,猛然一惊,恐怕错手伤了大师父,危急中硬生生把打出的重拳收回,可是由于这一拳实在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一时太急切收回来,产生了极度沉重的后挫力,王浩然胸口如遭锤重重击中,蹬蹬蹬退了几步,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我这时已经在草丛中爬了出来,见到这个情况,心中大是奇怪,但是仍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开口问大师父。
  果然,不用我发问,王浩然喘过一口气,强抑着胸口的气血翻涌,已忍不住立刻问:“老大,你为甚么不许我杀这个小子?”
  他话刚说完,只觉全身内脏好像倒转过来,五脏六腑剧痛欲裂,一口气提不上来,咳了几声,又再咯出一大口鲜血。
  我急忙扶住王浩然:“二叔,你没事吧?”
  王浩然推开我,竟然能稳稳的站着,可见他多年修为不是白练回来的:“刚才收拳太急,真气一时走入岔道罢了,歇一会儿便没事。”
  一向尊严高贵的大师父,这次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关心地问:“老二,你怎么了,要不要我替你推宫过血?”
  王浩然摇摇头,示意不用,他强忍着体内刺骨的剧痛,虽然竭力压抑着愤怒,但却无法完全掩饰得住:“老大,你,为甚么,不让我杀这小子?”
  我自出生二十多年来,一直和大师父和二叔一起生活,二叔一向视大师父如同父亲一般,永远都是听话顺从的,从未见过他用这种语气和大师父说话,可知这次二叔的愤怒程度已达极点!
  面对怒气冲冲的王浩然,大师父也不发作:“因为这小子还有利用价值。”
  王浩然想再发问,却忽觉气血上涌,深呼吸一口气,硬生生把血再咽下喉咙,但已弄得整张脸胀成紫红色,不停挥动着手臂,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王浩然意思:“我们有甚么要利用这小子?”
  大师父叹了一口气:“因为--”
  陡地,一道刺眼的白光从我眼前飞来,快得叫人避无可避,然后,我只觉右肩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得我蹬蹬蹬蹬后退了四步,方才止住脚步。
  跟着,我肩头传来一阵彻骨的剧痛,再也支持不住,终于一跤跌倒。
  这时,我方才看清楚,我右肩无端多出了一截刀柄,肩头衣服一片殷红,胸膛、手臂、背脊和肚腹湿湿的,血还不停从肩头流出。
  我想了想,才明白刚才发生了甚么事,我的肩头上插着一柄我最熟悉的厚背锯齿短刀。这是三姓桃源的独门兵器。
  可是,此刻我并不觉得痛,因为,我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眼前目睹的一件触目惊心的事情。
  我眼前的情景是,大师父一手正扣着王浩然的咽喉,王浩然颈骨“叻叻”作响,显然已经碎裂,另一只铁掌则插入王浩然的肚腹,深入至腕,紧插不放。
  王浩然低吼一声,奋起残力,双拳左右击向大师父两边耳朵,大师父却是动也不动。
  只见王浩然双拳距离大师父双耳大约半尺左右,便慢慢软了下来,而同时,王浩然的身体也慢慢软倒下来,但一双眼睛,依然是圆瞪着,似乎至死也不相信会发生这件事。
  大师父这才松开双手,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这小子是祝家庄的独子单传,我可以利用他来要胁祝家三兄弟,给我好多好多的金银财宝!”
  我知生死存亡就在此一刻,强忍痛楚,挣扎着站起来,左手一伸,拗断突出右肩头外的刀柄,重重抛在地上,就让刀锋留在右肩内:“大师父,多谢你多年来的教诲,二十年师徒之情,就此一刀了断!”
  大师父狞笑着,一步一步逼近:“我的好徒儿,师徒一场,大师父一定让你死得痛痛快快的!”
  我左手按胸,蓄势待发,咬牙道:“谁杀谁,现在还是未知之数呢!”
  大师父轻啸一声,连出三招,他出手之快之辣,我就是在未受伤的时候也未必有把握招架得住,现在只得一条左臂可用,只得见招拆招,但我左臂竟然抬不起来,肚腹立时吃了一拳,接连而来的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也是照单全收。
  这一招是“龙虎功”最厉害的一着,有个美丽的名字,叫“蝶恋花”。蝴蝶喜欢上一朵鲜花,自然会不停降落在花朵上,花朵又怎能避开呢?
  我全身动弹不得,意志已经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心下雪亮:“茅山移心术!”
  我不知吃了多少拳,突然不知从那里发起最后残余的狂力,一掌推开大师父,歇斯底里地问:“为甚么?为甚么?”
  大师父语气和平时没有两样:“我的好徒儿,我就说给你听,为师不会让你到地狱做糊涂鬼的。”
  我背靠大树而立,表面上放松了手脚,好像垂手待死似的,其实正在拖延时间,暗暗尽力运起最后的一分力量,可是,天啊,无论我怎样运劲,始终也是动弹不得。
  大师父面不改容,却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到了中原这个花花世界,甚么都有,我还回到那劳什子的鬼地方三姓桃源干甚么?有了钱,我可以找最好的西洋医生治好我的病!有了钱,我可以找一千个女人,再生一百个阿瑛出来。有了钱--”
  就在这时,大师父突然怪叫一声,双手抱着头,不停怪叫,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就在这时,我忽地觉得竟然能动了,蓦地左拳和身飞出,结结实实的击中了大师父,只见他闷哼一声,已被我的拳力击出数丈开外。
  我见如此容易得手,也不禁愕然,因为此刻我伤势极重,速度力量均只及平时五成不到,以大师父的功力,应该断断不会避不开,而我这拚死一击亦只是想图一个侥幸,希望打大师父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伺机逃走而已。如今这么轻易便偷袭成功,怎不怪我惊奇万分?
  接着我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见躺在不远处的祝志强正在挣扎着坐起来,而大师父伏在地上,背后神道穴正插着一柄刀,兀自流着血。
  我没有察看大师父的伤势,我清楚知道,刚才祝志强那一刀,插正了“龙虎功”罩门所在,已经摧毁大师父的护身气动,而我五成功力的一拳,足够击碎他全身的心脉了。
  祝志强拔出了插在身上那柄厚背锯齿金刀来暗算大师父,右胸鲜血立刻如泉涌出,他慢慢地取出行军必定随身携带的绷带草草包裹了伤口。
  我凝望大师父和王浩然的尸身,好久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是事实。
  我茫然地站着,好一会,才平静的对祝志强道:“多谢你救了我一命,我杀了你之后,会还给你。”我虽然只余下二成功力,但要杀重伤的祝志强,相信还是绰绰有余。
  祝志强闭起双眼,平静地道:“我不用你填命,只希望要求你做一件事。”
  我冷冷的道:“甚么事?”
  祝志强目光遥望远方:“我希望你告诉阿瑛,说我已经没福分见到出世的孩子了。”
  我陡地震动了一下:“阿瑛有了你的孩子?”
  祝志强点头:“下个月他便要出生了。”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要把他的不幸遭遇在这口气呼出来。
  阿瑛有了他的孩子!
  假如我此刻杀了她的丈夫,以她的性格,一定不会另嫁他人,那么,她便要带着一个没父亲的孩子守寡一生,而我深爱着阿瑛,是不是应该让她痛苦一生呢?
  我注视着大师父的尸体,只觉天地悠悠,我的生命却是全无意义,罢了,罢了,就让这个苦命的人,独个承担他的不幸吧。
  我语音没有一丝感情:“祝志强,你走吧,我们以后也不会再骚扰你和阿瑛的了。”
  我说过话后,转头便走,没有回头再看祝志强一眼,因为,我不想祝志强看到我眼角流下一滴眼泪,这是我十岁以来第一次哭起来。
  (王天兵在写了这本日记之后十年,再写了一段补充:余不明大师父何以常态全失,致令余有反戈之隙,祝志强有可乘之机。及至今日,余遇一茅山道士,曰一忌色、二忌钱财、三忌心术不正,宣仲介三者皆犯,作法自毙,必矣!
  王天兵杀了宣仲介,再也无面目回到三姓桃源,只好继续流浪江湖,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至于他后来如何会遇上我的叔父,那又是另外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但和这个故事无关,暂且不提。以后有机会,才再向读者交代吧。
  在他日记中,亦没有再提及宣瑛二字,显然他已把这份情埋藏在心里,不敢抒发出来,因为,在他心中,宣瑛此刻和祝志强一起,和孩子过着快乐似神仙般生活。
  王天兵深明医理,那天祝志强虽然受了重伤,但要是能够及早医治,相信还是可以救好的,而军中有的是最好的外科医生,怎么说都一定可以把祝志强救回来的。
  可是,王天兵并未想到,祝志强是一个绝对服从的军人,军令如山,一切以打胜仗为最大目标,他回到军中,第一件事并不是要冶理伤势,而是要继续执行军令,指挥军队作战,致令伤口恶化,终于不冶而去。)
  我合上日记,很是感慨:“师父的命运真是凄惨坎坷。”
  祝香香也叹息:“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真是件可怕的事。”
  我陡地心头一震,和香香对望一眼,大家都同时想到同一问题:况英豪!
  我和况英豪是好朋友,现在我竟然喜欢上他的末婚妻了,这又究竟是不是一个要流血方止的故事呢?
  我提着祝香香冰冷的手:“人类的文明,有赖于思想不断进步,我们这一代,一定不会重蹈前人的覆辙。”
  我和祝香香面向朝阳,面对未知的未来,大踏步离开三姓桃源,满怀信心和希望,因为,我们有的是明天。
  可是,我们看那本日记时,都忘记了一件事,日记在半途中断,后来王天兵为甚么会离开我的家,独自回到三姓桃源?这当然有重大的原因,但是日记并没有记录,而我们也全不以为意。
  而就是因为这件事,影响我和祝香香今后的命运,那当然,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作者: cklim7019    时间: 2005-11-22 05:11 PM
这本书,是他那么多书里面最不好看的!!!!!
为什么还写出来?为什么不还看呢?因为这是他比较前期的作品,科幻的部分没那么多!大多数都是武打部分。。。。。。。
作者: jun~~~    时间: 2005-11-22 08:51 PM
他这时还没碰到白素,没酱好看。。。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1-24 10:08 AM
可是也不一定吧....看过“算帐”吗?
我觉得他没有什么故事情节,可是他的发现却很重大!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1-30 09:38 AM
我看衛斯理的小說偶爾還有翻到前面去看看才能理解呢...
不過他的書真的很精采...
每次看的時候都會一本接一本的看.....
而且每個故事到了結尾會越來越刺激....
作者: AhLoo    时间: 2005-12-2 09:48 AM
上次有找到衛斯理的網站
裡面有提供他出的書的下載點
我忘了把網址放在哪了
找到了會po上來分享@@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2 10:05 PM
倪匡停笔了,我要哭了,他为什么要封笔,haizzz.
他说写作配额用完了,不写了,haizzzzz.
最后一部是"只限老友“,我看了,卫斯理一家人移民去别的星球了,结局满不错,不过我建议如果没看过很多卫斯理小说的人最好别看不然你会乱死的,人物太多了。


倪匡为什么要封笔,haizzzz.........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4 08:10 AM
嘩.....
那你衛斯理的書都看了喔....
@@
作者: AhLoo    时间: 2005-12-4 04:48 PM
><
他為什麼要封筆啊=.=
那以後我不是沒有書看了.../.\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4 06:33 PM
卫斯理系列总共有153本,再加上原振侠,浪子高达,年轻人与公主,木兰花,亚洲之鹰罗开,等等,很少人看得完啦...

ps:  除了卫斯理系列,其他的有些有点“黄”。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4 07:33 PM
有同感~~~
不過衛斯理真的太好看了.....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5 06:53 PM
举双手双脚赞成!!!
作者: AhLoo    时间: 2005-12-10 03:39 AM
http://wslbook.8m.com/xzzq.htm
这里可以下载卫斯理的
很多他的作品都有
可是不齐全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10 08:47 AM
http://www.sadcity.org/nk/index.html
卫斯理153集都有,别人的也有不过不齐全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0 02:17 PM
我之前在一個網站上看到差不錯全都有衛斯理的作品的...
可是我...忘記了...
也好久沒去過了...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10 06:10 PM
我有很多叻........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0 07:15 PM
書嗎??
還是網址啊??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11 10:08 AM
有时买书的话有点痛心
一本RM4咧.....不过还是买了...><''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1 11:12 AM
現在還有這麼貴嗎???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12 06:44 PM
现在大概是买五送一!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13 09:02 AM
原帖由 fuji_apple 于 2005-12-11 11:12 AM 发表
現在還有這麼貴嗎???

曾经有买过一本RM2。50的,不过现在找不到了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13 09:42 AM

聽說衛斯理要移民外星球?
科幻小說天王倪匡封筆之作!
預計上市日:12/5

「上帝給我寫作的配額,我已經用完了。」科幻小說名家倪匡說,從來不曾寫一 本書像寫《只限老友》這本,寫了個把月寫不出來,他說他就是知道,是時候了 。 --自由時報

天嘉土王得了癌症,決定到勒曼醫院把整個身體換新,沒想到醫生卻發現他的靈魂無法離體,不能動手術。土王急著要衛斯理把常與陰間聯絡的齊白找出來,因為以前齊白曾向他借靈魂,如果齊白能借走靈魂,土王就可以進行手術,不必等死了。......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3 11:51 AM
勾起我想看衛斯理的慾望......
><
作者: jokerlee    时间: 2005-12-13 12:59 PM
原帖由 jun~~~ 于 2005-12-2 10:05 PM 发表
倪匡停笔了,我要哭了,他为什么要封笔,haizzz.
他说写作配额用完了,不写了,haizzzzz.
最后一部是"只限老友“,我看了,卫斯理一家人移民去别的星球了,结局满不错,不过我建议如果没看过很多卫斯理小说的 ...

他想和妻子在西雅图过隐世生活。
他后期的作品我很少看,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封笔了,这是迟早的事。所以没什么好伤心的^^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13 02:39 PM
原帖由 jokerlee 于 2005-12-13 12:59 PM 发表

他想和妻子在西雅图过隐世生活。
他后期的作品我很少看,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封笔了,这是迟早的事。所以没什么好伤心的^^

每个作家。总有封笔的时候,只是看迟早的问题而已....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13 10:04 PM
不过还是很可惜叻。。。。。。。。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3 11:48 PM
對阿...
他的書都很好看的說...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14 09:39 AM
我还在想我这一生中都不确定可不可以看完倪匡的书啊~~~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14 05:22 PM
还好吧,不会很多吧,哪里可能看不完.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4 05:52 PM
原帖由 Christine 于 2005-12-14 09:39 AM 发表
我还在想我这一生中都不确定可不可以看完倪匡的书啊~~~



對阿對阿...
我也是.....
而且他有一些書已經絕版了.......
喜歡看他的書的說.....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15 10:18 AM
原帖由 fuji_apple 于 2005-12-14 05:52 PM 发表



對阿對阿...
我也是.....
而且他有一些書已經絕版了.......
喜歡看他的書的說.....

重点是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买完他的书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5 10:29 AM
對阿....
雖然我都是借的...
但是絕版的都好難找的說.....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16 09:43 AM
原帖由 fuji_apple 于 2005-12-15 10:29 AM 发表
對阿....
雖然我都是借的...
但是絕版的都好難找的說.....

例如有什么绝版的了?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6 09:58 AM
前幾集吧....
我去書店借是沒有照著借的.....
所以我都記書名.....
所以你問的問題....我也不知道要怎樣回答耶....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16 10:25 AM
原帖由 fuji_apple 于 2005-12-16 09:58 AM 发表
前幾集吧....
我去書店借是沒有照著借的.....
所以我都記書名.....
所以你問的問題....我也不知道要怎樣回答耶....

钻石花??卫斯理与白素?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6 11:01 AM
這兩集.....
前者.....借到上本....沒下本.....只好去網路看.....
後者.....也是在網路上看的.....
~>"<~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16 11:44 PM
砖石花没那么好看...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6 11:50 PM
或許吧....
個人品味不同....
我是因為那個是連接的才看~~~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17 12:15 AM
白素还不在,没看头...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17 12:23 AM
算吧....我覺得還ok囉...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19 10:48 PM
白素比卫斯理强多了!!!!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20 09:40 AM
因為有時衛斯理太沖動了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20 11:17 AM
他不衝動說不定我們就沒書看了......
>"<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21 08:52 AM
有時一些事情他就會有答案了,可是他很沖動,可是后面幾集的他已經把他的脾氣改好很多了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21 05:55 PM
不过我最喜欢卫斯理的冲动!!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22 08:57 AM
我比較喜歡他每次講說:"幸好近幾年來我的脾氣改了很多,換成是以前的話我一定一拳揍過去再說..."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22 05:17 PM
原帖由 Christine 于 2005-12-22 08:57 AM 发表
我比較喜歡他每次講說:"幸好近幾年來我的脾氣改了很多,換成是以前的話我一定一拳揍過去再說..."

呵...
有印象.......
他...還...
滿幽默的說........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22 08:44 PM
不过我还是觉得白素太假了,因为她太完美了!!!!
作者: gta    时间: 2005-12-23 01:33 AM
原帖由 Christine 于 2005-12-21 08:52 AM 发表
有時一些事情他就會有答案了,可是他很沖動,可是后面幾集的他已經把他的脾氣改好很多了

不知大大你有没有从一开始第一本到最后一本的书名列表
我都是从网路下载的,一本一本看,完全都是掉转了
有时看的是白素在的时候,有时又看到卫斯理联白素都不认识
我想从头开始看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23 11:13 AM
原帖由 gta 于 2005-12-23 01:33 AM 发表

不知大大你有没有从一开始第一本到最后一本的书名列表
我都是从网路下载的,一本一本看,完全都是掉转了
有时看的是白素在的时候,有时又看到卫斯理联白素都不认识
我想从头开始看

网上有些已经排好好的了。有时书上后面的那个目录反而不准,因为我也是有看到一些漏洞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23 11:14 AM
原帖由 fuji_apple 于 2005-12-22 05:17 PM 发表

呵...
有印象.......
他...還...
滿幽默的說........

还整天自夸自己的武术天分....><"'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23 12:26 PM
原帖由 Christine 于 2005-12-23 11:14 AM 发表

还整天自夸自己的武术天分....><"'

對對對~~~
還說自己的中國武術怎樣怎樣的好....
怎樣怎樣的利害.....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5-12-24 08:33 AM
原帖由 fuji_apple 于 2005-12-23 12:26 PM 发表

對對對~~~
還說自己的中國武術怎樣怎樣的好....
怎樣怎樣的利害.....

哈哈,很受不了他酱讲咧~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24 11:39 AM
原帖由 Christine 于 2005-12-24 08:33 AM 发表

哈哈,很受不了他酱讲咧~

把自己說成好像天下無敵一樣.....
真是自戀......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28 10:07 PM
原帖由 gta 于 2005-12-23 01:33 AM 发表

不知大大你有没有从一开始第一本到最后一本的书名列表
我都是从网路下载的,一本一本看,完全都是掉转了
有时看的是白素在的时候,有时又看到卫斯理联白素都不认识
我想从头开始看

有九本是卫斯理还没认识白素的,其他的一白多本都认识了啊!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28 10:11 PM
原帖由 Christine 于 2005-12-23 11:14 AM 发表

还整天自夸自己的武术天分....><"'

我觉得他满有自信的,不错不错,如果他不酱就不是卫斯理lo!
作者: jokerlee    时间: 2005-12-31 07:06 PM
"要不是我曾经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
是他前期作品常说的话.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5-12-31 09:29 PM
原帖由 jokerlee 于 2005-12-31 07:06 PM 发表
"要不是我曾经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
是他前期作品常说的话.

對對對...
然後就霹靂啪啦的拼命說對手的功夫有多好......
自己多麼的巧妙閃躲......
作者: jun~~~    时间: 2005-12-31 10:07 PM
酱才能显示他多强吗!!!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6-1-1 09:44 AM
原帖由 jun~~~ 于 2005-12-31 10:07 PM 发表
酱才能显示他多强吗!!!

不过也还好不是每次他都是赢的
作者: jun~~~    时间: 2006-1-1 09:51 AM
斗武通常他都赢,智斗就.....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6-1-1 09:58 AM
原帖由 jun~~~ 于 2006-1-1 09:51 AM 发表
斗武通常他都赢,智斗就.....

白素赢咯...
作者: jun~~~    时间: 2006-1-1 10:12 AM
卫斯理输超多人吧...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6-1-1 10:20 AM
原帖由 jun~~~ 于 2006-1-1 10:12 AM 发表
卫斯理输超多人吧...

是酱讲没错啦..
有没有看过一本叫做卫斯里短篇的?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6-1-1 11:14 AM
原帖由 Christine 于 2006-1-1 10:20 AM 发表

是酱讲没错啦..
有没有看过一本叫做卫斯里短篇的?

沒有看多耶.......
post上來分享~~~~
^^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6-1-2 10:01 AM
原帖由 fuji_apple 于 2006-1-1 11:14 AM 发表

沒有看多耶.......
post上來分享~~~~
^^

抱歉,是倪匡短篇...是书来的,在网上暂时找不到....
作者: fuji_apple    时间: 2006-1-2 09:18 PM
原帖由 Christine 于 2006-1-2 10:01 AM 发表

抱歉,是倪匡短篇.是书来的,在网上暂时找不到


好可惜哦.
本來還想看看的.
作者: jun~~~    时间: 2006-1-3 10:06 PM
那本书的内容是什么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6-1-4 04:36 PM
哦哦,还没看~~~有很多书上没有写的书哦!还看到一本叫做水中宝盒...
作者: jun~~~    时间: 2006-1-5 08:46 PM
卫斯理有很多伪作,有些人乱写的,不是每本都是倪匡写地....
作者: Christine    时间: 2006-1-7 08:41 AM
有没有例子?
作者: jun~~~    时间: 2006-1-7 09:57 PM
我忘了,我知道的大概有7本酱,有一些是他儿子写的...
作者: 东方不败    时间: 2006-1-8 12:58 AM
原帖由 jun~~~ 于 2006-1-7 09:57 PM 发表
我忘了,我知道的大概有7本酱,有一些是他儿子写的...

是吗!!你不说偶还不知道。
作者: 双儿    时间: 2006-1-8 07:34 AM
原帖由 gta 于 2005-12-23 01:33 AM 发表

不知大大你有没有从一开始第一本到最后一本的书名列表
我都是从网路下载的,一本一本看,完全都是掉转了
有时看的是白素在的时候,有时又看到卫斯理联白素都不认识
我想从头开始看


我哥发疯似地把所有卫斯理的书都买下来了啦,还每一本要我包,包书包到手软

1 鑽石花
2 地底奇人(含衛斯理與白素)
3 衛斯理與白素
4 妖火(含真菌之殺滅)
5 真菌之殺滅
6 藍血人(含回歸悲劇)
7 回歸悲劇
8 蜂雲
9 奇門
10 透明光(含真空密室之迷)
11 真空密室之迷
12 沉船
13 地心洪爐
14 地圖
15 叢林之神  風水
16 不死藥
17 規律   多了一個
18 支離人
d19 貝殼    消失
20 仙境 奇玉
21 訪客    虛像
22 蠱惑    再來一次
23 狐變    聚寶盆
24 老貓
25 天外金球
26 屍變    湖水
27 筆友    合成
28 大廈
29 古聲    盡頭
30 換頭記
31 原子空間
32 紅月亮
33 鬼子    環
34 新年    創造
35 魔磁
36 影子 雨花台石
37 頭髮
38 眼睛
39 木炭
40 連鎖
41 願望猴神
42 迷藏
43 天書
44 玩具
45 尋夢
46 後備
47 第二種人
48 盜墓
49 搜靈
50 茫點
51 神仙
52 追龍
53 洞天
54 活俑
55 犀照
56 命運
57 異寶
58 極刑
58a 電王
58b 生死鎖
58c 黃金故事
58d 遊戲
59 廢墟
60 密碼
61 血統
62 謎蹤
63 瘟神
64 招魂
65 背叛
66 鬼混
67 報應
68 錯手
69 真相
70 毒誓
71 拼命
72 怪物
73 探險
74 繼續探險
75 圈套
76 烈火女
77 大秘密
78 轉世暗號
79 暗號之二
80 在數難逃
81 禍根
82 從陰間來
83 到陰間去
84 陰差陽錯
85 陰魂不散
86 許願
87 還陽
88 運氣
89 開心
90 將來
91 改變
92 闖禍
93 解脫
94 爆炸
95 遺傳
96 水晶宮
97 前世
98 新武器
99 病毒
100 算帳
101 原形
102 活路
103 雙程
104 洪荒
105 買命
106 賣命
107 考驗
108 傳說
109 豪賭
110 真實幻境
111 成精變人
112 未來身份
113 移魂怪物
114 人面組合
115 本性難移
116 天打雷劈
117 另類複制
118 解開密碼
119 異種人生
120 偷天換日
121 閉關開關
122 行動救星
123 乾坤挪移
124 財神寶庫
125 一半一半
126 身外化身
127 非常遭遇
128 一個地方
129 須彌芥子
130 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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