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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水家天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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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35 AM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楔子

 汗,順著寬廣飽滿的額際涔涔滑落。

  火,閃著溫暖卻迷惑人的光芒在鍍金的爐灶裏竄燒著。

  汗滴下武香剛毅的下顎,嚴肅得令人畏懼的面容閃動著火光,如墨潑染的瞳孔中心點上一抹豔紅,專注的凝視著眼前能煮上百人膳食的大灶。

  同時,有上百名廚子在他身旁一同注視著金灶,不過除了武香之外,所有人臉上都浮現耐不了高溫的表情,頻頻拿起圍在脖子上的布巾擦拭熱汗。

  「總禦廚,還要多久?」一名年輕廚子耐不住熱,忍不住問。

  武香沒有開口,連瞧也沒有瞧他一眼。

  年輕廚子碰了釘子,摸摸鼻子才想閃一邊涼快去,突然眼尖的發現武香衣襟內露出一個紅色的小錦囊。

  「總禦廚,您的東西掉出來了。」

  武香順著他的視線掃過,一瞧見紅色的小錦囊,隨即將它塞回衣襟內,並冷瞪了年輕廚子一眼。

  年輕廚子啞口無言,不懂明明是提醒武香為何也會被瞪?

  「好,可以熄火了。」武香終於開口,話聲甫落,人也離開禦膳房。

  直到遠離禦膳房,他才小心翼翼地拿出藏在衣襟中的紅色錦囊。

  他出神的望著,彷佛天地萬物都不能打擾他的專注,而他就只是看著,看著那個輕得好像啥也沒裝的小錦囊。

  這個錦囊對他來說意義重大,他害怕別人覬覦,總是片刻不離身的帶在身上,怕弄髒,怕弄壞,怕丟了。

  裏頭裝著……

  汗,涓滴落下,正好落在錦囊上。

  他蹙起眉心,重新將錦囊收好。

  「總禦廚,請您過來看一下。」

  布滿刀傷疤痕的厚掌按上心窩,感覺到錦囊的存在讓他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嘴角隱隱浮現笑痕,武香轉過身邁開步伐,回到禦膳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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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54 AM |只看该作者
熱鬧歡騰的正月十五,豔城點妝宴盛況空前,照例吸引大批人潮。

  豔城年度的盛事──由豔城的七名師傅選出當年長安京最美的女人,並讓她站上豔城搭好的高台,展示新的一年豔城所有嶄新的一切事物,再加上每年都有傳聞中獨一無二的珍寶,所以點妝宴早已成為長安京百姓元宵節的重要餘興節目。

  今年的高台較往年矮,為了讓人們更清楚的看見展示的美人和寶物。

  無預警的,高台四周的燈火點亮了。

  穿著一席嫁裳的美人兒站在高台上。

  美得令人屏息驚豔。

  但是……嫁裳?

  所有來圍觀的長安京百姓都很好奇。

  到底水三當家是要展示嫁裳,還是真要嫁人?

  「今年是嫁裳嗎?」水銅鏡在豔城裏向外看。

  每年的點妝宴都是由豔城的七位師傅主導策畫,內容就連他們幾個當家也不清楚,只有等到點妝宴正式鳴鑼展開,謎底才會揭曉。

  「朝師傅特地替三姊趕出來的。」專司衣裳統籌的水綺羅對自己的左右手很是驕傲。

  為了替即將出嫁的水青絲製作嫁裳,原本已製作好的衣裳被舍棄,朝師傅日夜趕工才做出這套嫁裳。

  「今年的寶物是什麼?」凝神細看了一番,水銅鏡並沒有在水青絲身上看到任何寶物。

  「就快來了。」即使在點妝宴這天也忙著處理豔城大小事的水胭脂突道。

  「快來了?什麼東西?」水銅鏡不解的目光掃過其它姊姊,卻只得到相同的困惑。

  到底今年的寶物是什麼?

  就在幾個姊弟面面相覷,心裏閃過各式各樣猜測之際,震天價響的怒吼蓋過了所有聲音──

  「水胭脂!」

  高大金色的身影出現在長安京百姓面前,武香一身暗金色的衣裳,搭配上赭紅色的外裳,不同於尋常的新郎倌,卻也不會令人錯認──他就是豔府水三當家的夫君。

  水銅鏡瞪凸了眼,不敢置信地拔高嗓音,「那是寶物?!」

  「那身衣裳也是朝師傅親手做的!」水綺羅語氣驕傲的介紹,「為了喜氣,成親總是一身大紅色,不過今年三姊夫身負「寶物」的責任,所以朝師傅特別用了金色的內裏去點綴。」

  「這好像不是重點……」水銅鏡有些畏懼地看著怒火熊熊的武香大步走向豔城的大門,隨時都有可能殺過來。

  「大姊,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端坐案前的水胭脂,視線始終沒有移開桌上的信紙。

  「水胭脂!你給我出來!」武香站在豔城外,中氣十足的宏亮嗓音震得整個豔城彷佛都在震動。

  排行在水銅鏡上頭的幾個姊姊忍不住靠了過去,想看清楚發生什麼事。

  「大姊,我想你最好來一下。」水銅鏡忍不住開口。

  「甭理他。」正為信紙裏寫的事煩心,水胭脂沒空搭理武香。

  「可是……」

  「三妹會解決。」水青絲就在一旁的高台,等到武香冷靜下來定會發現,到時候他根本不會想來找她。

  是這樣嗎?

  幾個弟妹交換著眼神,心裏同時閃過同樣的疑問。

  高台上──

  水青絲從武香一出現便發現了,畢竟他是她所愛的人,更是她的夫君──剛拜過堂的夫君,而且他喊得那麼大聲想不發現都難呀!

  倚在高台的欄杆邊,水青絲考慮著該不該出聲喚他。

  誰教他第一個喊的名字不是她水青絲,居然是大姊水胭脂,這讓她有點吃味。

  許是感覺到水青絲的視線,武香終於回過頭正視那座架起的高台,在上頭找到尋覓已久的嬌妻。

  「噢,情況不妙。」察覺兩道濃眉揚起不悅的弧度,她嘴上這麼說,臉卻泛起柔美的笑容。

  「你怎麼會在那兒?!」武香又怒又不敢置信的朝她扔出驚問。

  她應該在房裏,應該在他們的新房裏才對!

  柳眉一擰,水青絲盡責的扮演小可憐的角色,「我……我……」

  今年是她站點妝宴,不在這裏要在哪裏?

  說來大姊也真可惡,安排她今年站點妝宴,又故意讓她在這天下嫁武香,最差勁的是不告訴武香這件事,明顯是在耍人嘛!

  「總之你別動,我上去!」發現四周並無梯子可上下,武香不希望她下來時摔傷了,決定親自上去把她帶下來。

  在他心裏甫過門的小妻子絕對沒錯,千錯萬錯都是在她背後控製的大魔頭水胭脂!

  「好。」吐了下粉舌,水青絲乖巧頷首。

  謎底揭曉──當那個一副新郎倌模樣的男人,帶著熊熊的怒火出現在高台下,嚇退一幹人等,並要人架起梯子讓他上去之後,再沒有人敢懷疑水三當家是真的要出嫁……喔,不,是已經嫁做人婦了。

  軟嫩嫩的小手拉了他一把,武香順利翻進高台裏。

  看著眾人又驚又訝的眼神,武香擰起眉,占有性的攬過她的腰,不喜歡這個特地為了她架起來的高台。

  「你怎麼老愛站在台子上。」他想起長樂宴上的景象和現在相比,都令他極為不快。

  「你又嚇到大家了。」小手環住丈夫粗壯的腰,她將腦袋靠在他胸前,嬌軟的嗓音似撒嬌又帶著玩味。

  武香眉一橫。

  「誰能忍受新婚之夜妻子偷溜出房?」沉硬的嗓音除了熾烈的怒火,更透露出另一種熱火。

  被灌完酒好不容易能進新房,誰知道前腳才踏進去,他便慌了!

  他的妻子不在?!

  明明就是在拜堂後由媒婆送進新房的,怎麼會不見?

  他抓來媒婆一問之下,才知道新娘連踏都還沒踏進新房便被娘家派來的人給接了回去。

  這要他怎能不勃然大怒?

  就連兩人的大婚之日水胭脂都能搞這些把戲,武香不禁懷疑水胭脂的勢力到底有多大。

  「沒辦法,今年是我要站嘛。」水青絲拍拍他因怒火而不斷起伏的胸膛,試圖安撫稍早已經正式成為她夫君,卻無法好好享受洞房花燭夜的武香。

  真是苦了他。

  雖然她也覺得大姊這麼做有點可惡,但點妝宴向來是豔城一大盛事,容不得她耍任性的。

  「那個女人鐵定是故意的!」武香指的正是豔府水家的頭頭水胭脂。

  故意在這一天舉辦婚禮,又故意要絲兒在這種地方拋頭露面。

  搞清楚!現在他是她的夫,這種事沒他答應就不行!

  他的霸道和醋意明顯寫在臉上。

  見狀,水青絲甜甜的笑開了。

  「喔……」一見她笑,所有人都醉了。

  人美如花,國色天香。

  惡狠狠的視線掃過底下看熱鬧的長安京百姓,武香脫下新郎倌的紅色外袍披在妻子身上,怎麼也不願意讓人多看她一眼。

  「說到故意,你一開始還不是不願意告訴我忘記的記憶。」水青絲仰起小臉質問。

  「這有什麼好說的!」他重重吐息,再次拜倒在妻子每一個眼波流轉之下的媚態。

  老天!現在該是他的洞房花燭夜,為何要在這浪費時間?

  水青絲挑眉,就像他最常做的那個表情,只不過臉上還是帶著一貫的微笑。

  「這麼說我來站點妝宴,也用不著你管囉。」

  「這不一樣!」武香低喝了聲。

  他是她的夫!

  「哪裏不一樣?」眨眨眼,她擅長的無辜神情,在承認愛他之後有功力大增的傾向。

  武香突然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眼神既灼亮又火熱。

  她臉上那抹天真無辜的神情正中他的心,很對他的胃口,讓他實在忍不住了。

  剛從兩人的洞房花燭夜溜出來的水青絲當然懂得那眼神的「別具深意」。

  臉兒一紅,她嬌嗔道:「你快回去啦!」

  「好。」他想也不想答應。

  水青絲一愣,下一瞬被他打橫抱起。

  「啊!你幹嘛?」

  「回房。」他說完躍下高台,毫不戀棧。

  他才不管水胭脂會怎樣,或是其它人怎麼想,總之,他必須立刻回到新房。

  「不行,點妝宴還沒結束。」水青絲一雙媚眼心虛的朝水胭脂所在的位置瞟去,其實她也不想再站了。

  武香沒停下腳步,銳利的眼神瞪了水胭脂所在的豔城一眼,明顯傳達出要是她敢來破壞,他絕對會提刀跟她拚了的氣勢。

  「可是……」水青絲還是很猶豫。

  她也想回去,但不能不考慮拋下點妝宴的後果呀!

  武香回過頭,看著她的目光又變得熾熱,彷佛她身上未著片縷。

  驀地,一陣長嘯震天──「回去洞房!」

  水青絲羞得抬不起頭,整個人躲在他懷中不想出來。

  這下好了,明天起,她又是長安京的大話題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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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54 AM |只看该作者
  耳邊盡是他提起有關兒時的回憶,那些只屬於兩個人的秘密,在她遺忘了以後,只剩下他守著。

  當她說不在意的時候,他是用什麼心情在聽的?是不是對她感到失望?

  「最後一次見面差不多就是這個季節,你來的時候正好我父親在找我,所以我指了一條路,要你到某個水井邊等我。結果你迷了路,雖然是水井,卻不是我說的那個,等我到的時候你……」回憶接近尾聲,不知不覺間她也快吃完整盤炸元宵。

  心,有些酸酸的。

  因為她最後想吃的是炸元宵,所以他放在心上,一直等到現在終於能做給她吃。

  他所做的一切和那些回憶在她心中漸漸被拚湊起來,以往她總看不清楚的片段畫面在腦中成形了,不像以往頭痛常發作那樣痛苦,記憶隨著他的提醒,一點一點破殼而出。

  然後,他說完,她也吃完了。

  其它人聽不見他們倆的對話,只能等待結果。

  他話說完了,也終於完成了兒時的心願,現在他幾乎沒什麼可以奢求的了。

  無論今天結果如何,最終他都得離開這裏,在結果出來之後,他必須回到禦膳房繼續他總禦廚的工作,而她亦然,兩人之間的牽絆也會消失吧!

  口中是最後一顆炸元宵,咬著,嚼著,水青絲的淚忍不住滴下來。

  彷佛在這一顆顆的炸元宵裏看見了他的努力,嚐到了他的思念,教她如何不感動。

  「好……吃。」結論出來了。

  全場的觀眾無不開心的替武香歡呼。

  「好吃並不代表結果,重點是總禦廚大人猜中三當家的心了嗎?」白衣男子的聲音悠然飄進兩人的耳中。

  猜中她的心了嗎?

  這句話令武香一震。

  他一直想著要完成約定,卻忘了方才說好的規定。

  就在武香為自己的粗心自責時,一雙柔軟的小手悄悄握住他的。

  抬首迎上的是她掛著兩行淚水的臉蛋。

  她哭了。

  武香看了好心疼,一把攬過她的腰,將她抱在懷裏無言的哄著她。

  「就算你今天沒有猜中,情況也不會變。」眼眶無法克製地泛著濕潤的淚光,水青絲道。

  「怎麼說?」武香抹去她因歡喜而落下的淚,抱著她的手像捧著稀世珍寶般珍惜著。

  「因為我會去找你,我會用好多好多理由和借口只為了見你一面,因為我不想離開你。」隨著每個字吐出口,她眼角有更多淚水潸潸落下。

  一想到要和他分開,她心頭便一陣緊縮,彷佛有人掐住了她的心在用力的擰揉著。

  她的話宛如世上最動聽的天籟,深深回蕩在他心中。

  「如果你不想,我便留下。」

  「哪兒都不去?」她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急著要保證。

  「為了你,哪裏都不去。」而他,則是獻上最真誠的心,做出最信守不渝的承諾。

  「嗚……」聽見他的話,水青絲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往常她哭,十次有十次不是真的,因為她雖然在哭卻還是很美,很惹人憐惜,只是眉宇間總透露出一股得意,好像她哭了便能換得什麼。

  那不是真心的哭泣,只是她的一種手段。

  如今她卻哭得很醜,哭得很難過,哭得任何認識她的人見了都會吃驚不已的模樣,可是他卻知道這才是她真正哭泣的表情。

  或許別人會笑她醜,他卻覺得這是她最漂亮的神情──真正的純潔無瑕。

  長著粗繭的手輕輕在她臉上來回,拭去了一顆顆晶瑩的淚珠。

  他想要的就是她最真實的一面。

  「你知道那個紅色的錦囊裏裝的是什麼嗎?」武香突然問。

  「是什麼?」水青絲吸了吸鼻子,不解他為何突然提起那個紅色錦囊,印象中他總是很寶貝,也怕被人看到。

  「你的髮。」他輕輕吐出答案。

  「你是說那個時候被割下來的?!」水青絲驚呼,不敢相信他把她的頭髮帶在身上那麼久的時間。

  武香黝黑的臉龐略微喑紅,粗聲粗氣的說:「因為是你的!」

  哈!他害臊了!

  水青絲突然拉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前,有模有樣的學他問:「你知道這裏面裝的是什麼嗎?」武香搖搖頭。

  這是她的身體,裏頭就是她啊!

  「你。」她臉兒紅得好似滴得出血,繼續說:「我的心裏裝著你,因為我……好愛好愛你。」這已經是她所想到最動聽,最能直接表達她心意的說法了。

  心裏一陣悸動,他終於聽見了,那句最想聽的話。

  喉頭一陣哽咽的熱流,眼眶也有點刺刺的。

  武香忍不住抱緊了她,將臉埋在她的頸項間,屬於她的香味慢慢飄進鼻端,緩和了一點激動的情緒。

  「我也是!」他低吼,換來她更多的淚水和大大的笑容。

  他用一道料理換來的不只她的髮,還有她的心。

  她,是他的髮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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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53 AM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豔城,今日熱鬧非凡。

  也不知消息是如何走漏的,豔城裏裏外外圍著厚厚的人牆,每扇窗,每道門都被擠得水泄不通。

  情況盛大的好像重現長樂宴當日。

  「三當家,武香大人已到。」坐在上房裏喝茶安定心神的水青絲聽見小廝來報,輕輕的歎了口氣。

  如果這場「交易」結束了,那麼他們之間還會有交集嗎?

  一想到這點,她的心沉了幾分。

  「三當家。」見她沒有動作,小廝忍不住揚聲喚道。

  「嗯,我這就下去。」水青絲這才如夢初醒。

  武香直挺挺的站在豔城的大廳裏。

  手中握著那封要他準時前來赴約的信,雖然他識得的大字沒幾個,信也是交由別人來念,但信末署名是水青絲,他無論如何都會來。

  當窈窕的倩影出現在階梯的盡頭,所有人皆屏氣凝神,失魂地望著她。

  豔城造美人,但豔府卻是出美人。

  豔府水家這一脈全是皮相極佳的「美人」,所以他們才以打造美,力求美為宗旨。

  只是這水三當家原本就屬國色天香之姿,如今鎖在她眉宇間那抹似愁似歡的神情,讓她的美更有味道,也更令人傾倒。

  「武香大人,久等了。」婷婷一笑,水青絲儀態萬千的福了身。

  武香蹙起眉,對她突然改變稱呼感到不太舒服。

  接著水青絲緩緩經過眾人面前,往主位走去。

  當眼神再度交會的瞬間,他們誰也沒開口。

  倒是一旁的旁觀者急著想知道事情的發展。

  「三當家,請您別忘了大當家的話。」被派來「關心」事情發展的苗師傅在一旁提醒她。

  水青絲率先別開眼,「嗯,我知道了。」

  「那麼……」

  她正要開口,武香便截斷她的話。

  「我問了你這麼多次,你卻未曾告訴過我。」他知道這只是個借口,因為不想失去見她的理由,所以他始終不希望她給答案。

  「我也說過請你挑百膳抄裏沒有的料理。」她清楚這不過是個理由,因為想要日日都能見到他,所以她一直沒有再提這件事。

  說穿了,他們都抗拒不了想見對方的心。

  就像飛蛾撲火般,雖百死而無悔。

  「該怎麼辦呢?」水青絲喃喃低問。

  說實話,他們都不想結束現在的關係。

  「不如就由總禦廚大人來猜三當家現在最想吃什麼吧!」人群中,一名身著白衣、氣質溫和的男子突然插嘴。

  兩人同時看向他。

  男子攤開折扇,一臉書生氣息掩不住,舒服的氣質令人不自覺的想聽聽他的意見。

  「一方面三當家交代給總禦廚大人的難題沒解決,二方面總禦廚大人又無法從三當家那兒問出她想吃什麼,還不如幹脆就由總禦廚大人來猜三當家最想吃什麼,然後做出來。如果三當家吃下去就猜中了,那即算總禦廚大人贏,交易成立,反之就沒贏也沒輸,三當家保留她的頭髮,武香大人也沒損失,只是交易失敗。」白衣男子搖著折扇,一字一句說得不疾不徐,沒有吊人胃口卻讓人忍不住想聽下去。

  由他來猜她想吃什麼?

  兩人同時交換了一記眼神,在彼此的眼中得到答案。

  「好,就這麼做。」水青絲軟著嗓音,不慍不火的點頭表示讚同。

  橫豎事情總要解決。

  「總禦廚大人的意思呢?」見她答應,苗師傅順水推舟的問另一個人。

  「我沒意見。」

  「那麼,膳房已經備妥,總禦廚大人裏邊請。」苗師傅用眼神示意在旁候著的小廝替武香領路。

  在離開前,武香若有所思的望了水青絲一眼。

  「他猜得到嗎?」雖然結果對她來說都沒差,但他能否猜中她的心思這一點令她頗想知道答案。

  一刻鍾後,武香端著一只盤子從膳房回來。

  蓋著盤蓋的盤子放在水青絲面前。

  「我先說,這不是我猜你最想吃的,而是我最想讓你吃的。」還沒打開盤蓋,武香如是道。

  「不是我想吃,而是你想讓我吃的嗎……」低聲重複他的話,她好像了解卻又不是很懂。

  武香不再多說,直接打開盤蓋──

  霎時間,彷佛有道金光從盤中迸射出來,令人睜不開眼。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人群騷動了起來,每個人都在問。

  初時,水青絲也感覺一陣強光刺眼,但很快光芒便趨柔和,最後她才看清楚盤中擺放的料理。

  「這……」她有些疑惑。

  所有人等著聽她說出是多麼了不起的一道菜。

  「是炸元宵。」她美麗的大眼盯著他,有些不解。

  雖然她心中並無正確答案,但這炸元宵是怎麼回事?她還以為會出現多麼令人讚歎的料理。

  「吃吃看。」武香催促。

  由外表或許看不出來,其實他心跳飛快,比禦廚考試那時更為忐忑不安。

  這是當時約定的,他在今天終於得以讓她吃到了。

  「嗯。」雖然不抱太大的興趣,為了響應他的期待,水青絲拿起筷子,夾了一顆裹著花生粉、炸得金黃酥脆的元宵,送進嘴中。

  「以前,在你掉進水井之前,我們曾經見過。」

  水青絲頓了頓,正想抬頭,武香製止了她,「專心吃,聽我說。」

  「因為長相的關係,我從小就沒有朋友,而且我是禦廚的孩子,幾乎是打小就在宮中長大,那些公主皇子不可能會和我們這些下人的孩子來往,要見到小孩更是不可能,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是一場夢。」低垂螓首,她邊吃,邊聽他說著那些小時候的回憶。

  像夢,都是美夢。

  「跟著我們開始約定下次見面時我要做什麼給你吃,在等待你出現的時間,我總是費盡心思想將約定的料理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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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53 AM |只看该作者
  渾身泛過一陣輕顫,她乖乖地閉上眼。

  雙眸輕閉,他帶來的挑逗感覺更加強烈。

  蒲扇般的掌在纖細的腰間遊走著,炙熱的舌追逐著她的,雙重攻勢下,她根本無法反抗,兩條藕臂揪住黑綢衣袍,主動靠向他。

  水青絲忍不住嚶嚀了聲。

  她的嬌啼像是打開禁錮已久的鎖,健壯的臂膀一攬,大掌托起渾圓的粉臀,將她整個人帶進懷中。

  原本細細啃咬的動作轉變為狂肆,曖昧升為煽情,武香的手不再甘於隔著衣裳碰觸她,覆著厚繭的粗糙手指悄悄探進了不知何時被解開的衣襟內。

  「啊……」

  突地,一陣尖叫聲竄進兩人之間,打壞了曖昧的氛圍。

  水青絲不假思索的推開武香,飛快的往床榻裏躲。

  知道自己打擾了主子,妝日紅著臉結結巴巴的開口:「咳、咳,那個三、三當家的藥……」

  「噢……」水青絲埋頭倒回床榻內發出絕望的呻吟,拒絕面對如此親昵的一幕被貼身丫鬟給瞧見。

  「擱著。」武香眼角帶笑的望著床榻裏的縮頭烏龜,隨口道。

  「總、總禦廚大人,請盡早讓三當家喝下。」妝日話一說完,再也待不下去了。

  老天!那畫面真是羞死人了!三當家真大膽!

  孩童不宜,她還是快點離開為上!

  「完了……」恢複理智的水青絲絕望的呻吟著。

  這下她難以面對的人越來越多了。

  「該吃藥了。」知道她臉皮薄,武香沒有再提方才的事。

  天知道被打斷他簡直想感謝妝日,總不能在她未出嫁前壞了名節……雖然也差不多了,但有些事,是必須留到洞房花燭夜才做的。

  水青絲不理會,抓起薄被往頭上一蓋。

  她知道不吃藥頭疼的情況會發作,可對嚐遍美食的她來說,藥味是最不能忍受的。

  「吃藥了。」武香耐心十足,端過藥碗坐在床沿,隨時準備伺候她。

  對她好,再好都值得。

  她還是沒反應。

  「……」這會兒武香也沒多說任何一個字了。

  清楚他雖然一聲不吭,但依他固執的程度來看,絕對會逼她喝下那碗苦得作嘔的藥,水青絲開始擔憂了起來。

  「可以不要吃嗎?」小小的懇求聲逸出薄被。

  「不行。」冷硬的拒絕沒得商量。

  「其實我頭不痛的……」

  「那是現在不痛。」

  「等痛了再喝不就得了。」她繼續討價還價。

  「等痛了要喝的是更苦的藥。」見識過她對苦口的藥有何反應,武香不認為她會想喝藥性更強的藥,純粹只是怕苦不想吃而已。

  「唔……我不想吃。」說不贏他,水青絲耍起任性。

  「怎麼樣你才願意吃?」

  給她糖不知道有沒有用?

  「我不想……」原想重申以明誌的,但她突然想到有事要問他,趕緊爬坐起身,「如果我吃,你就答應我一件事?」瞧她臉上挖到寶的神情,武香不禁微挑眉。

  「什麼事?」

  「不行嗎?」她紅嫩的唇兒一扁,柔媚的眼眨巴著,神情好不失望。

  「你先說說看。」武香沒被她騙走,堅持道。

  「既然你不答應我,我為何要告訴你!」水青絲臉色一變,別開頭,嘟著小嘴拿喬。

  「那麼先把藥喝下去。」

  「不、要!」朝他吐吐舌,水青絲拒絕。

  武香冷著眼望著她。

  她也不甘示弱,牙關咬得死緊,嘴怎麼也不肯張開。

  「好吧,你說。」末了,不舍她等會兒頭疼起來的難過,武香退讓了。

  從沒聽過吃藥還可以有好處討的。

  「你保證會答應我?」她仍不放心。

  「嗯。」

  不答應行嗎?武香忍不住暗忖。

  露出甜甜笑容,水青絲這才接過藥碗,就口之前道:「你告訴我昨天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武香猛地一抖,若非藥碗已交到她手中,這會兒準灑了一地。

  「你為何這麼問?」他想裝傻,卻不是很成功。

  「好苦!」水青絲捏著鼻子喝了一小口,「當然是因為那些話讓我很在意。」

  「在意?」他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

  「對啊。」勉強又喝了一小口,她捧著藥碗無比認真的盯著武香,「以前,因為我喊得出爹娘,沒有忘記親人,對身旁的事一點也無遺忘,獨獨忘了跌進水井的事,所以總認為無所謂。」

  「所以?」他知道,這些他都知道。

  當她看著前方的眼神是如此的灑脫時,他自卑的認為只有自己被困在過去掙紮不出來,所以才決定遺忘的。

  「但是如果掉進水井的事跟你有關,那麼就變得很重要了。」孰料,水青絲接下來的話讓武香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不在意的嗎?

  聽她親口說出在意,他真的很開心。

  說想忘掉果然沒那麼容易,他對她的記憶就是由那時開始的,那是他如此喜歡她的原因,怎麼能說忘就忘?

  「無論是好是壞?」武香啞著嗓音反問。

  水青絲偏著頭想了一下,察覺他的局促不安,才鬆口,「當然,無論是好是壞。」因為有他,所以她想知道。

  「好,那我告訴你。」武香終於下定決心。

  她點點頭,乖乖把藥湯全都喝掉。

  「三、三當家。」妝日遲疑的聲音傳了進來。

  又來了。

  「什麼事?」最好不要又有什麼事。

  「……您現在方便嗎?」有方才的教訓,妝日不敢隨便闖進去。

  聽出妝日話裏的意思,水青絲臉兒一紅,語氣也虛弱了些,「怎麼了?」

  「是大當家那裏有事找您,倘若您不、不方便的話,妝日該怎麼跟大當家回報?」

  大姊找她?她不是白日才從豔一別院出來的嗎?

  「不用了,我去。」

  「是。」妝日應了聲,然後無聲無息的退下。

  「那麼我去一趟。」唉,差點便能知道她忘了什麼,大姊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要找她呢?

  武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日我先回去了,明日再告訴你。」

  聞言,她擰起眉,不太滿意。

  他寵溺的捏捏她柔嫩的臉頰,「有些話,我總要好好整理以後才能告訴你。」

  「什麼話?」不是就是掉進水井的事嗎?

  武香笑了。

  「明日一定告訴你。」

  

  「大姊找我?」靈巧的福身,水青絲甚少在一天之內進出豔一別院這麼多次。

  「你看。」水胭脂沒有客套,開門見山的拿出一封信給她。

  水青絲微挑柳眉,攤開信紙,視線來回間很快看完整封信。

  「這是……」對於信上所敘述的事,水青絲大感訝異。

  水胭脂冷凝的眼沒有泄漏半點心事,更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蘇城那裏向來是由你負責的,這事你沒聽說過?」

  「是絲兒失職。」水青絲羞愧的臉連都抬不起來。

  蘇城是檀之都,那裏栽培著各式種類的檀樹,由於檀香有鎮定心緒舒緩疲勞的功效,是以豔城夏季總會點上檀香,而大部分的原料都是由蘇城來的。

  她待過蘇城,在那裏建立起廣泛的人脈,認識了許多大宗的檀商,能以中低價格收購,水胭脂之所以會派她過去也是這個原因。

  誰知道現在檀商竟然捎信過來要求漲價,而且還是超過平常的公定價格。

  「近來,你有很多外務煩心。」水胭脂道出不爭的事實。

  明明她的聲音沒有起伏,水青絲聽了卻是提心吊膽。

  「絲兒錯了,請大姊原諒。」

  「長樂宴的事拖到現在也該收尾了。」水胭脂狀似不經意的提起,話裏的命令卻是不容置疑的。

  「是。」水青絲垂首謹遵她的訓誡。

  「我發了帖子給總禦廚大人,請他過來解決這件事。」

  水青絲大吃一驚,「何時?」

  「擇日不如撞日,就明日。」

  「明日?!」可是明日他們有話要談……

  水胭脂睞過一眼,「有問題?」

  「不、沒有。」手中還握著檀商齊聲喊漲的信紙,分內的工作沒做好,她哪敢再要求什麼。

  「明日,我希望事情能順利落幕。」

  言下之意──勿再節外生枝。

  「是。」這次水青絲乖順的答應。

  唉,該來的還是會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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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53 AM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武香並沒有真的睡著。

  他是醉了,而她很溫暖,讓他倒下後便不想起身,索性閉目養神,沒想到會聽見她那麼說。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心跳登時漏了一拍。

  他幾乎想立刻睜開眼,央求她再說一次,但那絕對會嚇到她的。

  是以他只得壓下心中的狂喜,如醉倒的一攤爛泥繼續賴在她身上一動也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天知道他心跳快得彷佛要跳出喉間。

  黑眸悄悄睜開一條細縫,窺探著。

  被壓住動彈不得的小人兒半眯著眼瞅著上方,眼皮有越來越重的傾向,隨時可能沉入夢鄉。

  武香悶不吭聲,重新閉上眼,一方面不著痕跡地移動身體,怕壓壞嬌小荏弱的她。

  片刻後,均勻的呼吸聲傳出。

  她睡著了。

  鷹眸刹那間睜開,確定她熟睡,武香抱著她翻了個身,轉眼間變成她上他下的姿勢。

  柔軟的嬌軀扭動著,尋找最舒服的姿勢,「嗯……」

  龐大的身軀倏地停止一切動作,連呼吸也是。

  他怕吵醒她。

  「唔……」好不容易找到了,小腦袋正好枕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水青絲發出舒服的呻吟。

  這下緊繃的身軀終於放鬆了下來。

  雖然略有醉意,但凝視著她的眼神是明亮清晰的,目光滑落那一頭柔亮潤順的黑髮,他忍不住探出手去摸。

  一點一滴感覺她的一切,在這瞬間,他心中的感動好滿、好滿。

  喜歡?不,或許早在很久以前對她的感情便已超過喜歡。

  她很美,那卻不是他最在乎的地方;她家財萬貫,那也不是他看上她的理由;她擁有世人所羨慕的家世,娶到她絕對是三生修來的福氣,不過他要她的原因很簡單,只因為,她是她,水青絲。

  她是第一個不會嫌棄他長相凶惡,不會害怕他的人,他知道,她很善良。

  當然,也正因為太善良了,才會被身旁的人給吃得死死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貪食,只有他才能滿足。

  「你可知道其實我對你比喜歡還要多很多……」在她沉睡的時候,他才敢吐露心中的情意。

  也不知是否聽見了,水青絲螓首輕輕地點了一下。

  武香差點失笑出聲。

  「是真的聽見了嗎?」長著粗繭的手捏了捏軟軟的粉頰,「如果聽見了,就用你軟軟的聲音喚我吧。」

  「……香。」墨黑的瞳仁驀地放大,他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絲兒?」她真的醒著?

  「好香……」

  好香?

  「我的……」水青絲開始夢囈。

  她的?

  「那是……」

  什麼?

  「那是我的……」前後兩句連貫起來後,意思終於比較明白。

  但他還是不懂她在說什麼。

  「不能吃……還我……」她夢見自己在和人搶食物?

  懷疑被證實,她並不是在喚他,只是夢到食物。

  「我的鹵蹄膀……不行……還給我……」

  武香怔愣地看著顰起眉的水青絲。

  她的夢……未免也太真實了吧!清楚得令人懷疑她是真睡著,還是假清醒。

  他忍不住又戳了戳粉頰,想試試她會不會醒過來。

  「啊……辣炒羊肉片……」

  「刷鍋牛肉……」

  「香蒜青花魚……」

  「白菜蟹肉羹……」

  她還不是夢到一道,而是一桌!

  一連串的料理名稱由那張小嘴吐出,武香已經不確定是要讓她繼續睡,還是先去替她準備一桌飯菜再喚醒她用膳。

  因為做夢,她睡得不是很安穩,身體不住扭動,頭也跟著轉來轉去,差點從他身上摔到床下。

  武香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伸手抱住她,以防她真的掉下去。

  至於那顆動來動去的小頭顱他控製不了,所幸沒多久便停了下來,這會兒閃著晶瑩光彩的紅唇隔著衣裳貼在他的胸膛,適才的吻突然竄進他腦中。

  甜美誘人的一吻。

  紅潤欲滴的飽滿唇瓣在他眼前散發著致命的誘惑,環在纖腰上的健臂不住緊縮,馥鬱馨香的身子幾乎快被揉進他的身體裏。

  「唔……」她忍不住發出輕吟。

  他聽見了,卻不願放開。

  黑眸中閃爍著濃濃的欲望。

  「啊!炸元宵!」驚喘了聲,水青絲驀地睜開眼。

  武香雙手一鬆,漆黑的眼底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複雜眸光。

  炸元宵,他們最後約定的一道料理,只可惜沒讓她吃到。

  「醒了。」他的語氣已不複見適才的過分起伏,平靜地說。

  迷迷蒙蒙的媚眸對上他,四周的景象提醒了水青絲,這兒是她工作的上房。

  「你……」記憶開始回轉,她想起午膳時的計謀,和那個預料之外的吻。

  霎時間,緋紅染上粉頰。

  「現、現在幾時了?」她左顧右盼的,就是不敢去看武香。

  或許他喝醉了不記得,但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呀!

  「剛過未時。」

  「喔……」他一定要這麼盯著她嗎?

  在武香的目光下,她簡直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要是不喜歡他的話,那個吻她大可當被狗咬了一口,拍拍掌要人賞他一頓毒打後扔出豔城,就此列為拒絕往來戶;偏偏她喜歡他呀!

  所以才會感到羞赧窘然,直想回避他。

  「你餓了嗎?」想起剛才她的夢囈,武香問。

  現在的他滿腦盡是把她推倒的欲望,得找其它事來做才行。

  「嗯?不會呀。」還沒到晚膳時辰。

  「嗯。」但他餓了。

  眼前的她比任何一道精致的料理都要來得可口,更對他的胃。

  真想一口吞下她。

  「我臉上有東西嗎?」視線落在他身後的牆上,她小小聲的問。

  他看她的目光越來越不同,時而帶著高深莫測,時而熱燙難解,雖然他的神情舉動仍是淡如止水,可是他的眼神卻越發放肆。

  倒不至於討厭,只是讓她不知所措,臉兒既紅又燙……

  「啊!」水青絲驚呼了聲。

  想事情想到一半,臉頰突然被人又捏又揉的,誰不會嚇一跳?

  手的主人不消說就是武香了。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不會傷害她,卻令她輕輕顫抖了起來。

  「你……」她知道自己不是害怕,可面對他深不見底的眼卻又無法反應。

  像隻弱小無依的兔子被猛虎給盯上,光是眼神,便令她無法抗拒。

  「不喜歡?」厚實的巨掌轉而擄獲住她的側臉。

  粗糙和滑嫩交互摩擦著,泛起一股奇異的熱潮。

  「不會……」在他的視線下,水青絲狼狽地別開眼。

  「那麼,是你在怕我了。」他的口吻聽不出半點情緒。

  「怕?不對,我為什麼要怕你?我不怕你的……」水青絲螓首低垂,緩緩地說道。

  對,她是豔府的三當家,從小就養成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量,尤其面對男人的時候,她只能前進,不能退縮……但,她以前從沒遇過另一個武香呀!

  寬闊的肩,結實的胸膛,矯健有力的長腿,他看起來是那麼的高大,她甚至只到他的胸前,要怎麼逃開他?

  「真的不怕?」好輕好輕的氣息吹撫過她的頰邊。

  水青絲慌忙抬首,武香刀鑿般深刻的五官近在咫尺。

  「當、當然!」她逞強的語氣讓人一聽便知曉。

  「很好。」武香嘴角勾起淺淺的笑痕。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見到他笑。

  融化了酷寒的線條,只剩下玩味和不易察覺的溫柔。

  水青絲不覺地看傻了。

  「……嗯?」他怎麼好像越來越近?

  當視線範圍僅能容納他那雙深邃的眼,她驚覺到彼此間距離太過靠近時,已經來不及──

  「我也不希望你怕我……」他的聲音沙啞呢喃著,尾音消逝在四片相貼的唇瓣裏。

  他,又吻了她。

  混合的濃重鼻息,濡沫相交的曖昧聲響,她分不清是被他緊緊扣住下顎而無法退開,還是自己不想離開。

  四周的溫度驟升,比她的體溫還高。

  嬌嫩的唇被夾帶著火熱氣息的薄唇攻占,輕咬啃吮著,製造出一波波前所未有的酥麻感。

  有點陌生,又不全然陌生,晌午時她才被吻過,記憶猶新。

  他的體溫,唇舌入侵的強勢,幹爽好聞的男性味道,勒在她腰間的力道,他的一切猶如一張鋪天蓋地的網,網住了她。

  糟糕,她的頭好像開始暈了。

  子夜般的深眸擄獲住她的,眼裏傳達出某種訊息──

  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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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9 AM |只看该作者
  也許醉過就能完全忘記,那麼現在他的確是需要好好大醉一場。

  「你不吃嗎?」看著一桌好菜色,他突然開口問。

  「吃?要要要,當然要。」忙著勸酒,水青絲全忘了用膳,還好菜還溫著。

  武香添了碗白飯,送到她面前。

  「你……」拿著筷子,捧著碗,她怯怯地盯著他。

  「我不餓。」

  「不,我是想問你……會不會暈暈的?」從沒喝到醉過,水青絲以為發暈就是喝醉的症狀之一。

  武香又替她舀了一碗看起來清淡的雞湯,慢條斯理地回答:「還好。」

  還好的意思是……差不多了?

  水青絲不敢確定,「有熱熱的感覺嗎?」

  她曾看過喝醉酒的人嚷著熱想脫衣服,這應該也是症狀之一。

  「還好。」有她在的地方總是很暖和,但很舒服,所以不覺得熱。

  「那……」她在他面前比了個二,「這是多少?」

  「二。」他沒眼花,自然答得出來。

  水青絲不信邪,又灌了他幾杯,再比了個三。

  「這是多少?」

  他微蹙眉,「三。」

  都已經半壇多的酒進了他的肚裏,怎麼他沒反應?

  算了,橫豎也不是真要他醉。

水青絲快速扒了幾口飯,喝了幾口湯,其它的菜一動也沒動,急著說:「好了,我吃飽了。」

  武香黑眸掃向滿桌樣式豐富,但量不多的菜肴。

  這是依照她的食量做的,她一個人吃剛好,而且絕對不會剩下。

  「吃飽了?」三口飯,兩口湯?她何時起胃口變小的?

  「我今日不太舒服。」她企圖含混過去。

  「要不要請大夫看看?」一想到昨日的事,武香忍不住提起一顆心,「你吃藥了嗎?」

  知道他誤會了,水青絲忙解釋,「沒事的,我是肚子不太舒服。」

  「嗯。」武香頷首,「先休息,晚點餓了再吃。」

  「不用休息,我還有話……呃,事情沒做完。」她連忙搶白,情急之下還差點露了餡。

  「去休息。」他很堅持。

  水青絲發現情急下出口的謊言似乎把自己逼到絕境中。

  「那……」

  「到榻上去。」武香的語氣不容拒絕。

  「可是……」她的計劃才實行了一半,不想半途而廢。

  武香冷然的眸光一斂。

  喔,看來她不妥協似乎不行了。

  「我……」她想試試起死回生的機會有多大。

  「你可以選擇自己走過去。」沒了她倒酒,武香舍棄酒杯,直接拿起酒壇,將竹葉青帶著藥味的清香大口喝下。

  「走去哪兒?」水青絲愣了愣,聽不懂他的意思。

  「榻上。」他放下空了的酒壇,揩了揩嘴角的酒液。

  臉不紅,氣不喘,武香看起來不像剛灌完一壇酒的模樣。

  「喔,但是……」紅豔豔的檀口張了張,她思索著該怎麼說。

  懶得跟她多費唇舌,武香猛地站起身──

  突地被他一把抱起,水青絲滿臉訝異,「你要幹嘛?」

  「送你上榻。」他斜睨了她一眼,一開口說話,濃鬱的酒氣直噴向她。

  皺了皺眉,她一手捏起鼻子,「好臭。」

  就是這樣她才不喜歡酒味。

  「嗯哼。」是誰灌他酒的?

  雖說是她灌他酒的,但是……

  「你整壇都喝完了?」

  「嗯。」一想到他喝完整壇燒刀子,水青絲立刻放下心,「醉了?」

  「你說呢?」他說話非但沒有顛三倒四、不清不楚,反倒眼神更加明亮。

  「你真的喝完了?」她有些懷疑,從他的肩頭探出小腦袋,瞧見那橫倒在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壇。

  怪了,他是醉了還是沒醉?

  「山西竹葉青,以極上乘的汾酒為底,加上紫檀香、公丁香、當歸以及砂仁等十多種名貴藥材混合竹葉浸泡而成,確實是好酒。」武香喃喃念著,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聽他念了一大串,水青絲還是有聽沒有懂。

  竹葉清是藥酒她當然清楚,但他為何如此頻繁地提起?

  「竹葉青比較好喝嗎?」

  繞過屏風,來到軟榻前,武香輕巧地將她放下,隨後跟著坐上軟榻邊。

  「你不怕我。」長指撩起落在粉頰畔的幾綹細髮,替她塞到耳後,他的眼更深沉卻也更亮了。

  「為什麼要怕?」真誠而無畏的大眼迎上他。

  武香心頭一震,幾乎想要不顧一切的抱緊她,但他還是壓抑著內心的欲望,「我是個男人。」

  況且他長得不能稱得上是慈眉善目。

  「你是我的廚子。」她完全把他納為己有。

  水青絲撈起自己的髮絲纏繞在手中把玩著,同時不著痕跡的垂下眼瞼。

  她還是不能習慣他的目光。

  「我是個男人。」他再次強調。

  水青絲開始覺得他應該是醉了,否則同樣的一句話不會說那麼多次。

  「所以?」繞呀繞,卷呀卷,她表現得好像對頭髮的興致比同他說話來得高昂。

  長著繭的長指扣住粉嫩的香顎,逼著她直視著他。

  水燦星眸左顧右盼的,不肯對上武香那雙深沉如黑夜的眸子。

  只要一看著他深邃的眼,她立刻就會被吸引進去。

  「看著我。」他沉聲命令。

  水青絲抿著唇,落在羅裙上的小手握成兩個小球,惶惶不安地迎上他。

  「你醉了嗎?」扭著手指,她不安的問。

  「燒刀子的確是種烈酒。」他把話題又兜回酒上。

  不過水青絲並沒有因此而放鬆,反而緊繃了起來。

  他發現她是想灌醉他了?

  「嗯……但也很好喝……」她囁囁嚅嚅地辯稱。

  「可竹葉青就還好了。」

  目光泄漏出心裏的困惑,但她仍順從他的話,「再也沒有別的酒比得上燒刀子烈。」

  他為何一再提起竹葉青?

  媚眼裏閃著不解,腦子轉呀轉的,突然某條線接上,她懂了。

  「你的意思是……」水青絲美目瞠大,紅嫩的唇瓣微張,她的目光不斷在武香的臉和那空了的酒壇間來回。

  眼底閃爍著濃濃的笑意,武香緩緩開口:「那一壇是竹葉青。」

  話落,他俯首而下──

  當唇上一股熱燙的溫度席卷而來,水青絲的腦海中只閃過三個大字。

  他、醉、了!

  

  砰!

  她整個人被壓在軟榻上。

  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喝醉卻不承認的男人──武香!

  「唔……好重……」水青絲掙紮著想起身,偏偏男女體態懸殊,她使盡吃奶的力氣卻撼動不了他分毫。

  「來……」

  原欲開口喚人幫忙,但水青絲的臉皮終究薄,雖然方才被武香抱起時看似鎮定,其實她早就嚇呆了,現在這一幕又怎麼能被人看見?

  「該怎麼辦……」累了,也發現自己掙脫不了,她索性動也不動,如同一條死魚躺在軟榻上。

  想不到他酒量這麼差。

  她記得同樣的竹葉青四妹就算喝上一打,眼睛也不眨一下,甚至連酒嗝都沒打一聲。

  一壇竹葉青就能醉倒,她竟妄想用燒刀子來灌醉他?

  恐怕一口就能令他不省人事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綺羅竟然敢騙她,看她不找機會算帳才怪。

  右邊的頸側熱熱癢癢的,水青絲不自覺伸手去抓,卻摸到了他的鼻子。

  她知道兩個人的距離太過靠近,也一直逼自己忽略這點,怎知一轉頭看見他五官深刻的臉龐,又移不開眼了。

  熱熱癢癢的感覺原來是他噴吐出的氣息。

  怦!怦!

  心跳加快了兩拍,指梢感覺著他溫熱的呼吸氣息,像一陣暖流帶著不平穩的悸動遊向她的心底。

  水青絲臉兒一紅,掙紮了半天也沒喘半口氣,如今呼吸不禁急促了起來。

  抽回手攤開在面前,指尖雖少了他氣息的溫熱感,但心中的卻慢慢發酵成一股奇妙難解的味道。

  「怪怪的……」她從來不會這樣啊。

  春蔥般纖細白皙的手指一彎一伸的,她的眼神逐漸蒙矓了起來。

  該推開他嗎?

  不,以她的力氣根本辦不到。

  該叫醒他嗎?

  試問一個酒醉的人醒來有何用處?

  但他看起來還是很清醒的樣子,說話的口吻一如往常,只是話有一點多,眼神也很清晰明亮,抱著她走路也不曾踉蹌,而且吻她的時候絲毫不含糊,火熱的舌帶著酒味伸進她嘴裏,和他嚴肅冷然的外表不一樣,那是個很濃、很深的吻。

  轟!

  粉嫩的兩頰燒出一片誘人的火紅。

  回想起方才被吻的情景,當下只能呆愣的她,突然覺得事後的回想反而更令人害羞。

  「唔……絕對不能讓人知道……」她不但想問的事一件也沒問到,還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件事怎麼能讓人知道。

  臉兒紅紅,她轉移目光,沒多久,又忍不住移回他臉上。

  話說回來,這應該算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熟睡的神情。

  毫無防備就像個孩子……有點凶狠的孩子。想到這兒,她忍俊不禁,探出手替他撩起垂落的髮絲,安靜的享受只有兩人的時間,心兒的跳動卻始終維持著一種高亢的頻率。

  如此為了一個人而跳動的感覺,陌生難解,但又有點熟悉。

  「怎麼辦……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有一點害羞,小臉撲上一層誘人的紅暈,她輕聲道。

  壓在她身上的身軀似乎動了一下。

  水青絲嚇了一跳,以為他聽見自己的話,連忙屏住氣息觀察他的臉,好半晌沒啥動靜,氣息也很平穩,她才安心。

  「呼,差點被你嚇到。」水青絲嬌嗔埋怨著,看著武香的眼神溫柔得化不開。

  會如此在乎他的想法,看他難過,她便跟著揪心,想要他快樂,想要跟著他一起快樂,只因為──

  她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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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豔一別院向來是所有別院裏最安靜的,今日也無不同。

  在外一連奔波忙碌了幾日的水胭脂,今日終於能好好待在豔城裏處理事情,誰知甫坐上豔城之主的位子後,水青絲跟著踏進來,然後有話也不說,一坐就是兩個時辰。

  在賬冊上做好眉批,水胭脂才抬首看著這個甚少需要她擔心的妹妹,只見她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滿臉愁思,握著青釉杯,卻一口也不喝僅是盯著杯子看。

  唉,她不過是出了趟遠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今日你沒工作?」

  水青絲終於開口了,卻答非所問:「大姊,你知道小時候我摔落水井的事嗎?」

  「這會兒是在講哪樁陳年老事了?」水胭脂不太願意浪費時間和她回憶兒時,於是埋首回賬冊。

  「就是掉到水井的事嘛!」水青絲有些心急。

  她記得,昨晚武香離去時指控的眼神。

  原本認為忘了也無所謂的記憶範圍似乎頗為廣泛,而且跟武香有關係。

  難道他們以前見過?

  「你掉到水井的時候我並不在場。」唇微啟,水胭脂吐氣如蘭的說。

  「大姊什麼事也沒聽說嗎?關於我忘記的那部分記憶,你可知曉任何一丁點相關的事?」

  「你該去問梅姨,當時找到你的是她。」媚眼掃過每一條帳目,快速而不含糊,水胭脂只用了一點點的注意力來應付她。

  「是梅姨把我救上來的嗎?」

  「我說了,當時我人不在場。」這季衣裳的收入不如去年,是怎麼回事?

  「這樣呀……」看來大姊這邊所知有限。

  「桌上一堆賬冊等著我處理,如果你沒事,何不來替我看看?」正為賬冊煩心的水胭脂突道。

  「大姊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幾本賬冊而已,很快就能看完。」水青絲軟軟的送上奉承,捧得恰到好處,就看水胭脂領不領情。

  他們寫好的賬冊都必須交由大姊過目,所以大姊桌上永遠只會有他們呈上的賬冊,其餘的都是由他們負責。

  要從那幾本賬冊裏看出每一個當家所負責的部分的一季收入與支出,水胭脂的統籌能力不容小覷。

  「這賬冊是怎麼記的?」不過顯然水胭脂並沒有聽見,此刻她的心思都在賬冊上。

  只見她顰起細致的眉心,新點上的柳眉揪成毛蟲的形狀,粉嫩的朱唇輕抿,神情自然透著一股威嚴和神聖不可侵的氣勢。

  肯定有人寫岔了。水青絲暗暗在心裏替對方默哀,同時提起羅裙悄悄退出豔一別院。

  既然大姊說不知道,那也只好直接由武香那下手了。

  

  但是要怎麼辦好呢?

  昨天武香離開時的神情深刻的印在她心中,如果沒有個好的借口、歡愉的氣氛,她也問不出口。

  問題是如何才能有個愉快輕鬆的氣氛呢?

  水青絲一邊替尚書夫人護理頭髮,心裏則繞著困擾她的事打轉。

  「這樣的力道可以嗎?」她盡職的問,可全然的心不在焉。

  「嗯,可以,三當家的手勁兒總是拿捏的恰到好處。」尚書夫人滿口誇讚的好話。

  「夫人過獎了。」唉,到底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呢……

  「啊,對了,三當家,聽說近來你總在豔三別院接待一名高大的男人,是真的嗎?」躺在軟榻上,尚書夫人狀似隨口提起。

  接連好一陣子,長安京都在傳,近來豔城日日有一個高大的男人上門找水三當家,流言的版本很多,八卦則是人人愛。

  「嗬嗬。」水青絲輕笑不答。

  「當然這是三當家私人的事,我不該多嘴過問,如果三當家不想回答,我了解的。」尚書夫人掩唇曖昧的笑著。

  就算尚書夫人嘴上這麼說,但由她的神情看來,水青絲了解,今天只要她踏出豔城,明天肯定又會有不同版本的流言。

  水青絲在手上抹了少許的玫瑰露,春蔥般纖細的手指在尚書夫人的太陽穴上輕輕按著。

  五、四、三、二、一。

  默數到一,水青絲根本用不著回答問題,尚書夫人已經毫無氣質的呼呼大睡。

  確定尚書夫人睡了,她立刻幹脆地收手。「呼,以前我是怎麼面對這些穿金戴銀、俗氣到不行的三姑六婆的?」現在她只想將時間花在見武香,和他聊天上。

  媚眼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慧黠如她,很快有了法子。

  「來人。」水青絲揚聲輕喚。

  「三當家有何吩咐?」在外候著的丫鬟魚貫而入。

  「找幾個壯丁將尚書夫人給抬回去。」柔嫩的嗓音令人無法抗拒。

  「是。」丫鬟轉眼間又全部離開。

  過沒多久,兩名穿著得體的奴仆進來,把睡得很熟的尚書夫人給搬走。

  水青絲伸了個懶腰。

  不一會兒,妝日恭敬的請示,「三當家,您今日要在上房這兒還是豔三別院用膳?」

  「就在這兒,請膳房燒幾道好菜上來。另外,上四妹那兒拿一壇燒刀子來,就說是我要的。」

  自從武香來了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自家廚子燒的菜了,午膳往往都是武香在豔三別院的膳房直接出菜。

  「是。」妝日靈巧的福了身,退出房外。

  燒刀子可是烈酒,雖然不知道武香的酒量如何,她也不是真的想讓武香喝到醉,只是想借著酒力讓他放鬆些,然後再好好套他的話……不,問問看她究竟是忘了什麼。

  「很好,很好。」

  微眯著眼,想著心裏打著的主意,她寬心許多。

  武香第一次被人領到上房,甫進門,就見她一臉的甜笑,那笑甜得彷佛要滴出蜜來了。

  「什麼事這麼開心?」即便昨日不歡而散,他仍無法克製想見她的心情。

  來了,看到她一如往常的笑顏,讓他有些微怒。

  這是否代表昨日的事她壓根不放在心上?他該為此感到憤怒,偏偏他的心情又因為她的笑容而不自覺的上揚。

  唉,他似乎無法抗拒她對自己的影響。

  「啊,武香,快快,這邊坐。」水青絲熱情的拍拍身側的位置要他坐下。

  武香沒答腔,淡覷了她一眼。

  今日她異常開心。

  和她相處了一段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時間,武香能夠輕易的分辨出哪種笑容是她發自內心的,現在這種甜甜的,彎了眼角的就是。

  待他坐下,她立刻拍拍手,嬌喝了聲,「上菜。」

  她的笑太過歡愉,武香很難移開視線不去看她,但又忍不住懷疑經過昨日的事情,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他沒忘記當自己決絕地退開她能觸碰到的範圍,她臉上出現了受傷的神情。

  但又有誰知道在那一瞬間他傷得比她還深呀!

  看著他漸漸陰鬱的神色,她的心頭也蒙上一層灰暗,手上忙碌的布菜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在想什麼?是她忘了的事嗎?

  「三當家。」門外響起一陣輕巧的腳步聲,被派去取酒的妝日回來了。

  「酒來了嗎?拿過來。」水青絲趕緊轉移注意力,暗自試了幾次後重新揚起笑容。

  沒關係,她一定會問出來!

  「是,但是……」妝日顯然還有話想說。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揮揮手阻止,怕妝日多說話會被武香識破她的小計謀。

  妝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主子,在被教導不準多話,以主子的意思為最高行事準則的前提下,她又把話給吞了回去,在關上門前,她只能在心底祈禱主子會發現那壇酒並不是她指定的燒刀子,而是藥酒竹葉青。

  「你喝酒?」看著她那張滴酒不沾便已經豔紅得誘人的臉蛋,武香懷疑她喝了酒以後,整個人會變成煮熟的蝦子。

  「我陪你喝。」水青絲搖搖螓首,打開蓋子,抱著那幾乎比她的頭還大的酒壇,替他倒了一小杯。

  也不知道他的酒量如何,是以她打算先慢慢灌他幾杯,只要到他夠放鬆能「酒後吐真言」的程度即可。

  她雖不常喝酒,但貪杯中之物的四妹水綺羅可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要找到一個比她還會喝的人還真難,所以在水綺羅的別院裏有個地窖專門用來放酒,她才能如此快速找來這一壇燒刀子。

  水青絲根本不知道這壇不是燒刀子而是竹葉青,倘若知道的話,她鐵定卯起來直灌武香。

  「為何要喝酒?」他平時也有小酌的習慣,只是他喝的是老黃酒,但今日她的殷勤實在教他不得不起疑。

  「嗯?就當為了答謝你連著好些日子替我燒菜。」水青絲嬌媚一笑,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來試試這燒刀子,這可是我四妹的收藏品,味道好極了。」當然這是對他們喝酒的人來說。

  像她這個不會喝酒的人,是怎麼也不能理解這又苦又嗆的味道如何能解千愁?合該是愁上澆愁才是。

  黑眸裏雖閃著對她舉動的困惑,又覺得她不會害他,於是武香喝了。

  「老黃酒是比不上竹葉青。」清新淡雅的竹葉香氣在嘴裏化開,武香忍不住讚道。

  「竹葉青?」水青絲小臉布著茫然。

  武香低下頭,眸光閃過一絲了然。

  連這杯中之物為何她都不清楚,又怎麼可能在裏頭做文章呢?

  他的眼神帶著玩味,「好酒。」

  水青絲雖然不懂他的語意為何,可一聽他說這是好酒,立刻又陪笑著倒酒。

  「好喝吧,這是我四妹珍藏的燒刀子,平常要討她可是不領情的。」事實是因為她不會喝酒,水綺羅才舍不得給她。

  原來她以為這酒是燒刀子。

  那麼烈的酒就算不下藥也能灌醉人,她想灌醉他?

  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不過武香還是不動聲色。

  「那你是如何拿到的?」這小女人或許在商場上別有一套,可惜在他面前卻屢屢出錯。

  說到這個,水青絲可是喜不自勝,語氣忒是驕傲,「她有把柄在我手上,自然會給我囉。」

  「是嗎?」武香淡淡應了聲。

  在他看來,水綺羅壓根不怕,所以才給了她竹葉青嘛!

  不過,那自信滿滿的嬌俏神情擄獲了他的目光,讓人無法狠下心告訴她真相,只為了留住那抹愉悅。

  所以他根本無法對她生氣,即使她忘了一切,那又如何?已經付出如此深的感情了,對她越來越喜愛,越來越放不下,那麼幹脆別再提起那件事。

  武香暗自下了決定,神情有一絲複雜和被迫放下的灑脫。

  不過水青絲沒發現,她的心思始終放在這事情上頭。

  「別客氣,這一壇都是你的。」她說得很大方,反正酒也不是她的。

  杯子空了,立刻又注入新酒。

  武香也不客氣,一杯接著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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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9 AM |只看该作者
  武香心急的望著她,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只好喚來妝日幫忙。

  「三當家、三當家!」對眼前的情況再熟悉不過的妝日連忙說:「總禦廚大人,請您先把三當家抱進房裏,妝日上溫師傅那兒去拿藥!」

  武香愣愣地點頭,飛快抱起扭動掙紮的水青絲往房裏衝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她安置在床上。

  水青絲已經不如開始那般哭號大喊,但臉上的淚水沒停,逐漸變成嗚咽啜泣,更加揪痛了他的心。

  她的痛,好似痛在他身上。

  「絲兒……」武香心裏又慌又亂,想摸摸她,又怕力道過重會增加她的痛苦,只好睜著一雙擔心害怕的黑眸瞅著她。

  過沒多久,妝日端著一碗藥湯入內。

  「三當家,快把藥喝了。」她小心地扶起冷汗涔涔,全身不住抽搐的水青絲,想要將藥湯喂進她口中。

  「我來。」武香接過藥碗,大掌扶正她的螓首,「絲兒,張嘴。」

  漂亮的臉蛋扭曲成一團,所幸她乖乖聽話張嘴,才順利的灌進藥湯,然後妝日隨即捂住水青絲的嘴。

  「唔……」帶著淚水的美眸倏然放大,水青絲又開始奮力掙紮。

  武香傻了。

  「你做什麼?!」他憤怒的大吼,差點一掌把妝日打飛。

  妝日為何架著她?

  「總禦廚大人,這是比平常還苦的藥,三當家味覺靈敏,這味道對三當家而言極為難以忍受,但如果不吞下去就沒用。」妝日冷靜的解釋,其實心裏怕死武香發起狠來打她。

  武香一窒,無話反駁。

  可是看著水青絲痛苦的掙紮,水亮眼兒像在同他求救,要他如何能視而不見?

  最後,他只得別開眼,選擇不去看。

  掙紮扭動的聲音好半晌才安靜下來。

  水青絲咽下最後一口藥湯,因為掙紮而全身無力癱軟,倒回床上喘著氣。

  「三當家,膳房做了些甜湯,您要不要喝一些潤口?」

  螓首虛軟的搖了搖,幾乎看不出擺動的弧度。

  「總禦廚大人,妝日將甜湯放在這兒,若三當家想喝的話……」

  「嗯。」武香了解妝日的意思,頷首答應。

  「那麼妝日先退下了。」點上琉璃夜光燈後,妝日無聲無息的行禮退下。

  房內徒留不穩的呼吸聲,和滿滿的思緒。

  一陣騷動,在每個人的心頭都留下難以抹滅的痕跡。

  「你病了。」良久,武香的聲音劃開了沉默,這次不再是疑問而是肯定。

  背對著他,水青絲沒有回答。

  「很嚴重。」回答他的是她依舊紊亂的氣息。

  「有請大夫看過嗎?」他記得妝日急急忙忙跑出去前說了要找溫師傅,應該不是大夫,而是豔城鼎鼎有名的七位師傅其中之一才是。

  「大夫……溫師傅就是大夫……」在他問了許多問題後,水青絲終於肯回答。

  「病情嚴重嗎?」既然她願意講,武香忙問。

  「嚴重是不會……只是忘了吃藥就會發作。」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乎只剩下氣音。

  「忘了吃藥?多久吃一次?」

  「一日兩帖。」

  「午膳跟晚膳時候?」

  「嗯。」休息了片刻,她終於好些。

  武香這才想到,她中午時把藥湯吐了出來,所以並沒有吃下。

  「什麼病?」

  纖細的背影一震,隨後她又不自在的扭動起來,「其實也不算病……只是……」

  「只是?」他等著。

  「就是……」水青絲欲言又止。

  「嗯哼。」武香哼了聲,示意她最好快點說。

  第一次看她發作,結結實實嚇了他一大跳,若她不從實招來,他可沒那麼輕易像往常給她打迷糊仗混過去。

  水青絲扭捏了好一陣子,「其實……我說了你不可以笑我喔!」她坐起身,仰起小臉要求著。

  笑?

  「我想沒有人在聽到別人的病情會可惡的落井下石。」除非是仇家。武香再認真不過地保證。

  「嗯。」偏偏她還是有些不放心,「真的不可以笑喔。」

  覷了她一眼,武香舉起手準備發誓。

  水青絲急忙攔住他,「好啦好啦!我想你應該不會笑……」應該不會像她那些沒良心的妹妹和弟弟笑得那麼開心。

  挑起眉,他靜靜等待著。

  有點局促,有些不安,她緩緩的開口:「其實我小時候曾經失足跌落水井中。」

  轟!

  她的話宛如平地一聲雷,打在他的頭上。

  武香震驚得不能自已。

  她還記得!

  原來當年的一切她都還記得,就連掉進水井的事……他原以為她當時年紀小,早忘了,想不到她竟然還記得。

  發現他一臉訝異,沒有笑容,水青絲感覺很是複雜。

  不是笑而是不敢置信,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其實我自己不記得了,是之後娘從當時跟著我的丫鬟那邊聽來的。」她實在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記得?」武香被她的話搞胡塗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掉進水井,又說不記得,可是他記得當初那個將她帶走的丫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他在割斷了她的頭髮之後,那丫鬟才出現的,所以從丫鬟那裏不可能聽到任何有關水井的事才對。

  「該怎麼說……好像是摔落水井的時候撞到了頭,當天我並沒有任何異樣,隔天睡醒卻忘了所有的事,很好笑吧?」水青絲聳聳肩,沒注意到武香臉色越來越難看。

  「丫鬟好像也是聽我說的,但我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對於那一天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或忘記了什麼事,之後大夫來看過,聽說是沒有什麼大礙,總有一天會想起來,而且我記得我的家人,喊得出所有認識的人的名字,我爹娘便認為我沒事,只是忘了怎麼摔到水井裏而已。」順了順氣,她繼續說:「橫豎那都不是件好事,想不起來也無所謂。」

  無所謂?她的語氣怎能如此輕鬆自在?

  是了,她不是記得,而是全忘了。

  當初他們見面時只有彼此兩人,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至於那丫鬟,約莫也只把他當作一個欺負她的壞孩子沒放在心上,所以清楚記得他和她之間事的,如今只剩下他了。

  武香臉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他沒有笑,水青絲鬆了口氣,幹脆把所有內幕抖出來。

  「但是每到這個季節我的頭都會痛,好像有片段記憶在腦中亂竄,就像今天這樣,所以溫師傅開了藥給我,一開始一日是三帖,這幾年情況比較穩定,才改成一日兩帖……」

  這個季節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季節,大概是因為這樣吧!

  「你真的都不記得了?」武香毫無預警的打斷她的話。

  「嗄?」愣了愣,她沒跟上他話裏的意思。

  「我是說你全都忘了,忘了那時候的約定,忘了在禦膳房裏發生的事,忘了你真正掉落水井的原因,忘了是誰把你救起來的。」他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帶著濃濃的歎息,撕扯著她的心。

  他看起來好難過。

  水青絲不懂,他說的每一件事,她沒有一件有印象他是不是搞錯人了,不是在說她小時候的事嗎?

  「你在說什麼?」她傻愣愣地問,隱約察覺事情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

  武香的眸光黯了下來。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她問得很不確定。

  話甫出口,水青絲立刻就後悔了。

  她從未看過那種深深的,像是絕望的神情。

  難道她真的忘了什麼重要的事,而且那些事跟武香有關?她曾經做下任何承諾嗎?

  搞錯?誰都可能會搞錯,但這件事他絕對不會搞錯。

  那段兒時的回憶,他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可她卻忘了。

  我下次再來……

  他將那句話放在心底,始終抱著期待,日夜期盼,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從沒放棄過,即使看到她眼神裏的陌生,他也不氣餒;可是當他知道她是完完全全沒有印象,對一切一絲記憶也沒有,甚至用著談論天氣般輕鬆的語氣在說著,這教他情何以堪?

  他是滿心的等待著呀……

  「武香」他臉上的神情讓水青絲很心慌,急急忙忙伸出手想拉住他。

  合上眼,他搖搖頭,退開她能抓到的範圍。

  「你全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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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8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仲夏至。

  豔三別院近來總會在固定的時間迎接同樣的客人。

  也讓水青絲三不五時找到借口窩回別院,工作效率大幅下降。

  每日午膳將近的半個時辰之前,她便會開始感到坐立難安,工作或任何事情都進不了她的腦袋,滿心期待的都是那一道高大的彷佛可以撐起天地,亦能堵住整扇門扉的身影。

  越接近他出現的時間,她的心跳會加快,心神不寧,想的也只有他,就像現在──

  「三當家,吃藥了。」妝日將一碗土綠色的藥湯呈上她面前。

  光著腳在小橋上泡腳的水青絲目光不自覺地往別院門口望,也沒注意,隨手接過妝日遞上的藥湯就口,豪氣地一口飲進。

  「噗!」才入口的藥湯悉數噴出,她皺起一張小臉抱怨道:「好苦!」妝日近來也學會趁主子發愣等著總禦廚大人之時,乘機將藥湯端來給她喝。

  雖然十次有五次會噴出來,不過至少不用人催,也不用一延再延,水青絲會乖乖──或者該說迷糊……的接過後喝下。

  差別就在喝下的瞬間武香出現了沒,如果沒出現,她就會吐出來:如果有出現,她就會開開心心的吞下喉。

  每次看見主子見到總禦廚大人臉上那抹自然洋溢的甜笑,妝日都會懷疑剛剛讓她喝下的其實是蜂蜜。

  「唉,早了一點。」妝日搖搖頭,對於時間的拿捏,她暗暗提醒自己下次要更小心。

  「早?」水青絲有聽沒有懂。

  妝日收拾著喝剩的藥碗,隨口道:「總禦廚大人來了。」

  「真的?」猛一抬首,空無一人的別院門口讓水青絲有些失落,繼而質問起貼身丫鬟:「好呀!?從何時開始對我這樣沒大沒小了?」

  「妝日不敢,實在是三當家思春的神情太過明顯,誰人看不出呢?」

  「我哪有思春……」臉兒紅撲撲的,越說她越覺得心虛。

  思春?是這樣嗎?

  她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自從上次那碗牛肉麵之後,武香仍然日日上豔三別院報到,煮個簡單的菜給她吃,或者兩人肩並著肩一起泡水,聊些言不及義的話,然後消磨原本該認真工作的時間。

  幸好大姊人目前不在長安京,否則讓她知道了,肯定會把她扔到不毛之地去過過苦日子再回來。

  偏偏她一點也不覺得愧疚,每到了武香該離開的時候,才恍然發現一天已經過去,而她只覺時間過得太快。

  「下次找個畫師來替三當家畫張像便知囉。」

  「貧嘴。」水青絲嬌嗔,神情中帶著一抹小女兒家的嬌媚態,連妝日都忍不住看傻了。

  「你這一身是怎麼回事?」低沉宏亮的男嗓插進兩人之間。

  水青絲反射性地抬頭,露出燦爛的嬌笑,「你來了。」

  她的笑容輕易的軟化了武香臉上僵硬的線條,剛毅的唇畔勾起了若有似無的笑痕。

  「衣裳。」他提醒她剛才的問題。

  水青絲摸摸被藥汁噴到的衣裳,「藥太苦了,忍不住吐出來。」

  「藥?」目光掃過妝日手上的藥碗,武香想起第一次來豔三別院便有人拿藥給她,當時他還問過她是否病了,想不到她到現在還在喝藥。

  回想起來,最近他總在踏進別院後看見妝日端著喝光的藥碗離開。

  她一直有在吃藥?

  「嗯。」螓首輕點,她沒多提。

  「你病了?」但他忍不住想知道。

  「你看我像有病嗎?」她拿初時的話來堵。

  「我不知道,所以才問。」這次武香打定主意要問出個答案,不讓她再打迷糊仗。

  水青絲也感覺得出他的堅持,斂下雙眸,注視水池中光潔小巧的裸足來回擺蕩著,「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有點小問題。」

  「什麼問題?」武香仔細觀察著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神情,發現只要她別有所思的時候總會垂下眼,顧左右而言他。

  水青絲沉默了。

  武香在她身畔坐下,同樣褪去鞋襪將腳泡在沁涼的水池中,不急著逼她說,靜靜地等著。

  微風,陽光,流水環繞著他們,沒有雜音,似乎連天籟都嫌吵雜。

  「你吃過了?」

  「餓了?」他沒有追究她刻意轉移話題。

  若真想說的時候,她會自己開口。

  「嗯,我在等你。」仰望著他的愛嬌神情,半是埋怨半是撒嬌的語氣,能輕易融化任何一個鋼鐵般驍勇的男人的心。

  粗糙的大掌揉揉她的頭,「想吃什麼?」

  兩隻白嫩的小手抓下虎掌,湊到小巧的鼻尖前嗅了嗅,「嗯……薑末摻雜著蒜味,還有一點點檸檬的清香,和羊肉的味道……是香煎羊小排吧!」

  看她像隻乖順的狗兒嗅著自己的手,武香不禁失笑,「我洗過手了。」

  「可我鼻子很靈。」她皺了皺小鼻子,模樣調皮可愛。

  鷹眸一點一滴滲進柔光,「廚子身上總有很多味道,洗不掉。」

  「沒關係,因為我很喜歡呀!」在他身上彷佛嚐遍百道料理,那香味若洗掉了才可惜。

  武香,武香,父母替他取了個好名字。

  她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

  武香只覺心頭一陣莫名的騷動,耳裏彷佛只聽見了她說喜歡,其餘的再也聽不見。

  她說的「喜歡」可是他想的那樣?可是和他相同的心情?

  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娃越來越模糊,眼前的小女人則越發清晰,纖細的身影,絕美的五官,一顰一笑,彷佛熱鐵烙上他的心。

  陽光灑下,耐不住熱,一滴小小的水珠由她額角滑落,察覺兩道熱切注視的水青絲迎向他,漾起兩個小小的笑窩。

  她看起來既甜美又……可口。

  「怎麼了?」武香突如其來的失神,無法言語。

  此刻他只想牢牢的擁她在懷,感受她的存在。

  「武香?」猛地被抱緊,水青絲有片刻無法反應,雙手更不知道該往哪兒擺,只得輕聲詢問。

  剛才,她彷佛在那張令人畏懼的臉上看見了喜悅。

  該怎麼說呢?是那種會傳染給別人的喜悅,好似獲得天地間至寶那種感激又感動的喜悅,讓她不忍推開他。

  「別動。」埋首於香肩上嗅著只屬於她的味道,武香喃喃的聲音像是自語,又像請求,「等我一會兒。」

  「那麼我要吃三鮮煨麵和燉豆奶。」水青絲乘機要求。

  頸肩傳來一陣顫動,渾厚的笑聲逸出,「還有嗎?」

  他的開心很明顯,也傳染給她。

  精巧的粉顎靠在他寬厚的肩上,水青絲半眯著眼,感覺他舒服的懷抱讓人有股昏昏欲睡的欲望。

  「還有我要你陪我。」

  她想要──他能一直陪著她。

  

  這是一個靜謐的午後。

  半掩半開的窗戶灑入金粉般的陽光,照在那張熟睡的臉龐上。

  因為畏光,羽扇般的長睫顫動起來。

  倏地,一隻大手將窗子關上了些,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甚少午睡的水青絲這日在用過午膳後,抵擋不住睡意,打了幾個嗬欠,人也跟著軟綿綿直不起身,沒多久就倒在武香的肩頭入睡。

  怕她這麼睡會不舒服,武香把這難得午睡的小女人抱起,準備找個舒服的地方讓她安穩的睡。

  「她最近很忙?」遇到妝日的時候,他開口問。

  「忙?」妝日搔搔頭,「最近三當家都和總禦廚大人在一起,應該不算忙吧……」

  武香點點頭表示了解,繼續輕手輕腳地往裏間的軟榻走去,跟著便成了這副景象:水青絲躺在軟榻上熟睡,武香則坐在一旁拿著一本閑書,只用三分心思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剩餘的七分仍放在她身上。

  由晌午到傍晚,她睡得很熟,神情幸福的像個孩子。

  他沒有錯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擰眉、微笑和喃喃不清的夢囈,然後時間越接近他該離開的時候,他開始期待她會醒過來,即使他不會去叫醒她,仍希望在她睜開眼的刹那,印入她眼中的會是自己的身影,希望她能對他露出獨一無二別人見不著的笑靨。

  他的願望很簡單,僅是如此而已,只不過得由她來實現。

  太陽像一顆又沉又重的大火球,逐漸向西邊的天際墜落。

  也許今天是等不到她清醒了。

  正這麼想著準備起身離開,緊閉的美眸突然眨了眨,緩緩睜開凝視著他。

  「醒了。」武香輕笑。

  「你要走了?」水青絲沒有從軟榻上爬起,只是伸了個懶腰換了姿勢,繼續躺著。

  「快要酉時了。」

  「你坐了多久?」發現一旁的桌上放著一本書,她立刻猜到他陪著她一整個下午都沒走。

  武香沒有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怎麼不叫醒我?」也不知怎麼著,她竟然睡著了。

  一睡午覺晚上定會沒有睡意,晚睡乃美容大忌,罪過罪過。水青絲在心裏懺悔片刻。

  「你睡得很熟。」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喚醒她。

  他可以不顧她的意願把她吵醒,但想到這麼做可能會讓那兩道柳眉蹙起煩心的皺痕,便讓他打退堂鼓。

  比起讓自己快樂,他更希望她能快樂。

  他話裏的寵溺聽在她耳裏,化成甜進心頭的蜜,讓她不自覺掛上甜甜的笑,低聲道:「其實你還是可以叫醒我的……」

  「嗯?」他沒聽清楚。

  但那抹甜笑卻看得很仔細,舍不得錯過。

  如此一來,今日他算是實現願望,也該走了。

  察覺他要走,她趕忙起了個頭,「明天!」

  「嗯?」走到門邊的武香回過頭。

  「明天……」水青絲絞盡腦汁,催促著自己快扯出一句話來。

  「在想要吃什麼嗎?」夕陽餘暉投射在他髮絲間,使他的面容看起來朦朧且模糊。

  「吃……」瞬間,他和她腦海中的某張臉孔重迭在一起。

  好熟悉的感覺縈繞心頭,好像……

  你想吃什麼?

  屬於記憶裏的聲音,如夢似幻,近如猶言在耳,卻又虛遠縹緲。

  「唔……好疼……」頭突然隱隱作痛了起來。

  「疼?」上一刻還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跟著她突然臉色大變,武香壓根來不及反應。

  「頭好疼……」水青絲雙手抱緊腦袋,蜷縮在軟榻上呻吟。

  一股好像要穿破腦子迸裂出來的痛意襲來,當下讓她疼得在榻上打滾。

  武香被嚇傻了。

  龐大的身軀一晃,他迅速來到軟榻邊,看她抱著頭縮成一團,他不知該如何幫她。

  「很疼嗎?頭很疼?」怎麼會這樣?適才不是一切都還好好的,她怎麼會突然喊頭疼?

  強烈的痛感令她冷汗直冒,沒心思回答武香的話。

  腦海中有好多畫面在流竄著,有些很熟悉,有些卻很陌生,在她來不及仔細思考之時,又碎裂成片片零散難拚的碎片。

  「嗚……好疼、好疼……」她像個孩子又吵又鬧,淚水忍不住滑落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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