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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olly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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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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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6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五章 一九九六年(4)


  
  从来就没有哪一个下午像这个下午这样漫长,也从来没有哪一天像这一刻这样闷热.
  
  我伏在缝纫机上,脊背一阵接着一阵地酸痛着,我的胃也翻腾得厉害,恶心到几乎就快要呕吐出来了.我拼命地吸着气,勉强支撑住自己不倒下去.
  
  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怎么了?你又怎么了?!"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了说话的人是谁.这是负责管理这个车间的周小姐,她是一个相貌中等,皮肤黝黑的三十来岁的本地女人,总是穿着笔挺的职业套装,以一付冷板的面孔,生硬的语言和严厉的目光来管束着这一群不同籍贯的女工们.因为她这样苛刻的态度,又加上她姓周,女工们就一直在暗地里称其为"周扒皮",借以表示对她的不满.虽然并没有人敢于当面这样叫她的,但她必定是知道有这样一个绰号的.故而,她对下属们是越来越不友善了,甚至是带着一种很明显的报复倾向.这当中,她尤其不喜欢的就是我了.
  
  我并没有对她有过丝毫不礼貌的地方,可她偏偏就很讨厌我这个人.不因为别的,按照她的话来说是她这辈子就没有见过像我这个样子的女工的.这一点,她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直言不讳过了.
  
  那天,我刚一到这个厂子,就在阿芸的同乡阿根嫂的陪同下去周小姐那里报到.
  
  就是她吗?"周小姐打量着我,却并不对我说话."她这么娇滴滴地会做什么呢?"
  
  我默默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对了.
  
  我会教会她的."阿根嫂忙赔笑着,"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活儿,很快就行了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周小姐嘀咕了一句,然后转给头来冷冷地对我说:"你就很自为之了,少给人添麻烦了."
  
  她那种口气就像是料定了我是一个问题人物似的.而事实证明,我也真的是一个问题人物.
  
  首先,在工作方面我就是麻烦不断的.我根本就没有使用过缝纫机,对着这样一台机器我都不知道手脚该如何去摆放了,更别说干活了.很不容易的,在阿根嫂耐心地指导下我总算是勉勉强强的学会了做一些活儿,可速度不仅要比别人慢一拍不说,那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返工重做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虽然这里都是以各人完成工作的数量来计算工钱的,但我的笨拙还是或多或少的影响到整个车间的工作进度,这当然令周小姐非常恼火了.
  
  我们这里又不是要大小姐的."她常常公然如此说道.
  
  对于她的这种讥讽,我并不曾感到气愤,只是暗自觉得自己太无能,怎么我做什么都是失败呢?我心里充满了一种挫败感.同时我也不禁有些奇怪了,怎么像我这样的生手居然还没有被开除在外,还留得下来?这真是一件有悖常理的事情!
  
  当我这样问阿根嫂的时候,她总是笑笑说:"你放心好啦!不会有事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说得极有把握似的.这不由得给了我些许信心了,而实际上也是真如同阿根嫂所说的一样,我始终没有遭受到扫地出门的厄运,尽管工钱拿得并不是很多,但这饭碗终归是保住了,好歹也是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渐渐地,在厂里的时间呆得久了,我这才知道自己所谓的好运气实则是靠了阿根嫂的缘故.
  
  阿根嫂四十多岁,文化程度不高,仅仅是能粗浅的认识一些字罢了.但是,她的为人却是非常的好,总是肯真心实意地去帮助别人,不论是谁有困难了,只要是她知道了准是倾力相助的.而且阿根嫂的言谈举止又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施恩于人的意思,只是一味的朴实和体谅,让人真的有了如沐春风的感觉.正因为了她这样厚道的为人,才使得厂里的人几乎是没有不觉得她很亲切,都称呼她为阿根嫂,真当成自己的亲嫂子那样的敬重着,她的人缘就出奇的好,有什么话大家都是极肯听进去的了.又加上阿根嫂是这个厂最早的一批女工之一,资历要比别的人老得多,她自己虽然并没有一官半职的,但厂里很多的主管都曾经是她帮助过的后辈.所以阿根嫂从某种角度来说却也是这个厂有"权力"的一个人物了,就是周小姐也是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的.
  
  我不清楚阿芸给阿根嫂说了一些什么,但她必定是知道我某些情况的,但她却从来就不询问我什么,只是认真地帮助我做事情,照顾着我的一些日常生活而已.这让我感觉很舒服,从心底把她当作是亲人一般的了.
  
  虽然,我有阿根嫂的关照,但这也并不能改善我和同事们的关系的.
  
  这便是我的另外一个麻烦了.我似乎是一个天生的异类份子,就是没有办法和大家去打成一片,尽管我和她们天天是吃住都在一起的,可我就像是汪洋中的一个小岛似的自成一体,与她们不仅无法像姐妹那样亲密无间,而且连拉拉家常的那种最基本的交情都谈不上的.一则,这也是因为我自己的心理有某种障碍,自从叶佳那件事情以后,我就很难和谁发展友谊关系了;二则,我无法适应得来她们那种随随便便的作风.她们无论老少没有不喜欢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围在一起谈论着谁对谁又怎么样了,谁又和谁在恋爱了,又了为什么等等闲言碎语,而她们和那些男工人之间也没什么界限可言,可以毫不顾忌地开些过火的玩笑,甚至于就是打情骂俏.这是她们最为普遍的乐趣与生活方式,却又是我最不擅长的,我就不可能和她们说得到一块儿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同我搭搭话,但由于我的沉默寡言,斟字酌句的,使得谈话很快就无法继续下去了,气氛又老是那么别别扭扭的不自然极了.久而久之的,就不大有人找我闲聊了,最多是见面打个招呼,点点头罢了.
  
  但是,我这个人还是大家最爱议论的对象,是她们私下里分析的一号"人物".
  
  不清楚她们背后是如何说法的,我自己就常常不期然地听到她们在说:
  
  她的名字可真够奇怪的了."
  
  老是冷着一张脸的,会不会是个寡妇呢?"
  
  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男人啊?"
  
  
  
  诸如此类的猜测是她们对每一个新来乍到者所惯有的,但我的过去和怀孕却一直都是她们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所以,不论我走在厂里的哪一个地方都会有人在指指点点的,若不是碍着阿根嫂的面子,她们只怕是早就按耐不住那份好奇要当面来盘问我了.我虽然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但总是被人这么对待着,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不自在的.
  
  在这样的景况下,我的处境是孤独而寂寞的.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那无穷无尽的工作已经慢慢的把我训练得手脚麻利起来了,一天到晚的默默无声的埋头做活儿都让我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了,竟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个人了,而不就是那台没有思想,没有娱乐的缝纫机,只有那么机械得已经麻木了的动作的我和一部机器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是,我毕竟还没有完全异化成一台机器.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那盘踞在我心底的思念就会疯涌而出,阿风的影子像是个烙印般的挥之不去,他的脸,他的眼,他的拥抱,总在我的眼前浮现着;以及他那歌声又总是回荡在我的耳边,无论我怎样捂紧了耳朵也躲不开那撩人心魄的声音.于是,那一夜又一夜的失眠使我更加憔悴不堪了,我就在这爱欲交织中苦苦地挣扎着,痛苦得几乎窒息了过去.好在,我还没有忘记自己即将有个孩子,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就会替代一切悲伤,我就又会恢复到"机器"的状态中去了.
  
  更令我不安的是在我工作渐渐进入顺境的同时,我的身体状况却出现了问题.近来我不单是腰背常常疼痛不已,脚也肿胀得连鞋子都快穿不下了,更为可惧的是还会有不正常的出血现像.医生已经很严重地警告过我要千万小心,最好是采取卧床休息的方法.我惟有苦笑了之,卧床?!这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啊!我只要有一天不去工作,那一天的饭钱就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了,我敢卧床吗?
  
  昨天在轮休的时候,阿根嫂硬是带我去了医院再做了一次检查.
  
  你不要再逞强了,再这么下去恐怕是会......."阿根嫂没有说下去,但那一脸的忧虑已经把意思表露无疑了.
  
  没事,没事."我强调似的."我只是有一点累罢了."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不禁是凉了半截.阿根嫂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不会没来由乱猜测的,万一......我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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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6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六章 一九九六年(5)


  
  检查的结果更加不容人乐观,医生的再三告诫也让我心惊肉跳.可也实在没有条件按照他的话去休养,只能是最大限度的请了半天假在床上躺着,就算是卧床休养了.
  
  第二天醒来时,我依然是苍白而虚弱的,感觉似乎是稍微好了一点.但一想到自己那一点儿微薄的积蓄,我就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开工了,如果我不趁着能做得动的时候赶快积攒些钱的话,等孩子来了我该拿什么去养活他呢?
  
  我还很年轻,身体的底子应该很好的."我劝慰自己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实际的情况却是事与愿违的.这一天的工作才进行了一半我就开始感觉到承受不住了,我的心跳快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手脚都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沉重得无法动弹了,冷冷的汗水浸湿了我的头发,顺着脖颈流了下来,很快地,就把衣服沾在了身上.
  
  你停下来做什么?"周小姐拍了拍缝纫机.
  
  一阵剧烈的腹痛让我说不出话来."我......我......."
  
  她不舒服,就让她休息一会儿吧!"我听见阿根嫂的声音.
  
  周小姐又说了几句什么,我模模糊糊地没有听明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今天她的粤语口音特别让我听不懂,好像是在喉咙里嘀咕似的.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已经令我的意识不清楚起来了.
  
  阿根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大概是坐得太久了,站一站也许会好一点吧!"
  
  我抓住她伸过来的手臂,竭力想要站起来.可是不行,我只感到脚下一软,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我最后的记忆,就是阿根嫂和周小姐的齐声惊叫,然后,我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了.只有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我.
  
  在恍恍惚惚之中,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似乎是迷失在阴冷的夜雾里了.我不论怎么去寻觅,怎么样地奔跑,都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出口来.那浓浓的,湿湿的雾气却仿佛是一堵堵铜墙铁壁一般,一经撞上去,我的全身就会疼得像是刀锯似的,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了.就在我徒劳冲来冲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阿风.他正站在舞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阿风!阿风!"我大声地叫着,"帮帮我,帮帮我!"
  
  他没有理睬我,一转身向前面更浓烈的雾中走去了.
  
  停下来啊!"我急得大喊."阿风!你等等我啊!"
  
  我追着阿风.可我跑得越快,他离我却是越加的遥远,我又是着急又是慌乱,一边拼命地奔跑着一边哭喊着阿风的名字,但他好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似的,始终都用背对着我,离我远远的.当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加快了脚步向他冲了过去,我终于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停了下来,可还没有等到我说一个字琳达忽然就像变魔术般的出现在了阿风的身边,她娇媚地笑着,阿风立刻就挣脱了我,拥抱着她开始柔情蜜意地唱起歌来了.唱着,唱着,两人又忽然像施了隐身术一般消逝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呆呆地伫立在浓雾中,心里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剧痛.
  
  妈妈,妈妈!"一个幼嫩的声音从我的脚底传来.
  
  我低头向下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是一个又黑又深的深渊,那里面有一张小孩的脸十分清晰地浮现着,苍白而熟悉的面孔上挂着一丝笑容,眼中却又蓄满了泪水,那神情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怕.虽然我看不出那是女孩还是男孩,但我知道这是我的孩子.因为,他有着一双与阿风一模一样的眼睛.可是,我的孩子现在应该是在我的肚子里呀,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我惶惑了.
  
  妈妈!"那声音凄楚而惨烈."救救我!"
  
  同时,那张脸开始迅速地下沉着,向着黑暗的最深处隐没,很快就不见了.我急得尖声大叫着,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想找到我的孩子,可除了那黑茫茫的一片就什么也没有了.我抓不住任何东西,只是飞快的向深渊里坠落,坠落.........
  
  晓荼,晓荼,你醒醒!"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又熟悉的口气像是一支有力的手拉住了正在黑暗里坠落的我.
  
  我模模糊糊地开始感受到了说话声和一丝亮光,强迫着自己,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来.满目都是刺眼的白色,刺眼的灯光,令我一阵头昏眼花的,又闭紧了眼睛.
  
  晓荼妹子!"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喊着.
  
  这一次我听出来了,是阿根嫂的声音!我挣扎着再一次睁开了眼睛,集中目光看去,我立刻就看见了阿根嫂,她正低头看着我,一脸的担心和同情的神气.
  
  我.......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哪里?"我虚弱地问.声音小得如同是在耳语.
  
  你这是在医院里."阿根嫂轻声说.却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我怎么了?"我再问.依稀地记起自己摔倒在车间里的事情来,那么我是哪里受了伤吗?所以我才会躺到医院里的.我动了动,想检查一下自己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可手还没有抬起来,就只是稍稍的一动全身就立刻烧灼般地疼痛了起来,尤其是下腹部,痛得更是厉害.
  
  孩子?!我猛地想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来.咬紧了牙,我忍着剧痛伸手向下腹摸索着,那原本隆起的腹部现在却已经是平平坦坦的了.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孩子到哪里去了?!顿时,一种不祥的恐惧冻彻了我的全身.我连问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一味的用眼睛盯着阿根嫂,紧张得呼吸都已经要停止了!可阿根嫂却躲开了我的目光,低着头塞紧了我的被子.
  
  阿根嫂!"我乞求地喊.
  
  她仍然不肯看我,答非所问地说:"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只要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孩子╠╠╠╠怎么样了?"我浑身颤抖着问."请你告诉我!"
  
  阿根嫂没有啃声,眼泪却慢慢地流了下来.
  
  一种撕心裂肺的伤痛感像一把大铁锤般重重地击打在我的心上,我只感到眼前一黑,再一次坠入了那没有边界,没有温暖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我再度挣扎着恢复了意识时,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阿根嫂那张亲切的面容.
  
  阿根嫂......."我刚一张口,泪水就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了.
  
  好了,好了!"阿根嫂抱住泣不成声的我,轻声安慰着."过去的就过去了,最要紧的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我绝望地摇头.怎么可能会好呢?我的孩子没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我在心中呻吟着,"我还不如死去的好!"
  
  一想到这个"死"字,我的全身顿时就一片冰凉,像是刚被一桶雪水泡过一般,不禁打起寒战来了.但是,我同时也似乎是摆脱了一切痛苦,心情平和了许多.
  
  你别太伤心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你还很年轻,还可以......."阿根嫂突然噎住了似的住了口.
  
  我知道她会说上些"以后还会有孩子"之类的宽慰话,可这样的话对我有什么用呢?以后的孩子?!即便是有,那也不再是阿风的孩子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啊?我要那样的"以后"作什么呀?我不要只有伤心的"以后"了!
  
  以后还可以......还可以......"阿根嫂还在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下去.
  
  我也不追问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心里除了对死亡的臆想之外,就别无所感了.
  
  你已经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问.
  
  我转过头看去,只见阿根嫂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正用一种医生所特有的职业眼光在看着我.
  
  这位是李医生."阿根嫂介绍着说,看着李医生的目光有些迫切,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但那位李医生显然并没有注意到阿根嫂的表情,她专心地给我做起一些检查来了.我像是一具死尸一样动也不动地任由着她摆布,身上尽管疼得厉害,我也无意发出半点呻吟来.
  
  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得多,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恢复了."李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大夫,那个╠╠╠"阿根嫂想要说些什么,看了我一眼又住了口.
  
  哦!你已经告诉她了吧?"李医生问.然后转过头来,她以医生的职业口吻对我说道:"很遗憾,你以后不会再生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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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6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七章 一九九六年(6)


  
  这,就是阿根嫂"以后"了半天都不敢说出来的宣判了.但此时此刻这个消息对于我而言只不过是像蜂子刺中了一般,仅仅是痛了一下子罢了.对一个自己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的人来说,是早就没有什么还称得上不幸的消息了.不能生育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不需要等到以后的啊!我听见阿根嫂和李医生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我也不想听她们在说什么了,我的思想全部集中在如何去实施我的死亡上面了,啊!到那个时候我将把所有的苦难彻底地忘掉了,回归到那永远宁静的世界中去.......想到这些,我的唇边不由得浮起一个宽慰的微笑来.
  
  你表现得很坚强啊!"李医生露出几许赞许的神色,"这很有利于治疗,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够出院了."
  
  她接着又说了些关于病情的话,我这才知道自己是因为流产而引起了大出血,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我听着她的话,就像是在听着别人的事情,心里并没有特别的惊骇,甚至在想,自己干嘛不当时就死了,这样不是很干净利落一点吗?
  
  你要多注意啊!"李医生叮嘱了一句就准备离开了.
  
  再见了!"我轻轻说道,又看了看阿根嫂,我心中涌动着无限的感激之情,暗暗想到只有来世再报答她的恩情了."再见了!阿根嫂."
  
  如果,我还有来世的话!
  
  李医生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住了.
  
  你交的费用已经用完了."她对阿根嫂说:"明天中午以前你可得再去结一次帐了,否则......"
  
  她的话点到即止了,那余意却是非常明白的.阿根嫂急忙点头答应着,但脸上却掩饰不住地有了一抹为难的神色.我乍见之下,脑中有几分钟的空白.随即我心里"咯噔"一下就明白了这里面具有什么样的含义了╠╠╠╠它,让我回到了现实之中来了.
  
  我不清楚自己在医院已经住了多少天,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给我做了个不小的手术,这就意味着我用了一笔不少的费用.虽然我在厂子里的时间不是很久,但我也很了解像我这种打工者是根本没有半点医疗保障或福利可言的,而且以我这样的情况来说也是谈不上什么工伤的,工厂就毫无责任负担我的一点医药费的,那么,这样一笔费用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无须多想,我也可以猜得出这是阿根嫂在料理,但以她的经济状况来看,她又怎么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大的一笔钱来呢?我疑惑了.
  
  阿根嫂,我用了多少医药费?"
  
  阿根嫂轻描淡写地."也没多少的.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身体才是正事,啊!"
  
  到底用了多少钱呢?"我追问着,"你从哪里来的呢?" www.800xiaoshuo.com
  
  阿根嫂被逼问不过,这才回答了."是找姐妹们凑的,你就不要管了.是我向她们借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的,你就安心养着吧!"
  
  她说得避重就轻地,始终都不肯说出一个具体数目来.可我已经很明白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了,当时必定是她出面向大家筹的医药费,这才能救下我的一条命来.大家全都只是靠着劳力挣那么一点工钱的辛苦人,最忌讳的就是借钱给别人的事情了,这次都肯掏钱出来真是奇迹了,真不知道当时阿根嫂该是如何费尽口舌和心机的,我虽没有亲见,但那个中的情景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尽管我是一心想一死了之的,可现在这个念头开始慢慢在消失了,也必须要消失了!我自己倒是完全可以很容易地就用个什么法子结束了自己,一切就此解脱了.但是,那笔医药费该怎么办呢?难道我能扔下这样一个大包袱给阿根嫂,就自私地离开这个世界吗?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够有的!那样做法,我就简直不是个人了啊!那么,死亡这条路我是不能走的了.至少是在还清楚所有的债务以前,我是不能去想这件事情了.
  
  我还得继续活下去,也必须得活下去!直到有那么一天,我能够卸下债务这个重担的时候,我个人这才有权力去决定些什么.想到这些,我开始用一种全新的观念来对待自己的生命了.我依然比任何人都要渴望着死去,但就在这一瞬间,我已经能够把这个念头硬生生地压制在心底了,我不可以有别的想法和情绪了,除了还债.
  
  一旦下了这样一个决心,我就觉得自己立刻变成个石头人似的.心里不再感觉到有悲伤,有恐惧,有遗憾了,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平静╠╠╠╠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
  
  原来,生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我又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一个星期.
  
  大部份的时间里,我都是独自在病床上躺着.看到别的产妇被亲人们呵护着,看到她们与新生的孩子相拥相亲.......我不禁感到了一阵阵锥心的剧痛.但是,我却没有水泪流下了,我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已经干涩得如同枯涸的井了.
  
  我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哭泣的功能!
  
  这期间,偶尔也会有几个同车间的工友来医院探望一下.平时我和她们几乎是未曾有过交往的,甚至还有几分不屑她们的粗俗.她们来看看我,虽然也是跟着阿根嫂随便的来一下,可是,在我这般无依无靠之际,她们肯来这么一次,还肯给予我一份朴素的同情,这就已经很让我感激的了.我在心底发着誓:绝不能亏欠她们的血汗钱一分一厘!
  
  但我在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来,就是对阿根嫂,我也是平平淡淡的,就连道谢的话也很少说一句的.我不想表白什么,只在心中铭记着这一切.
  
  刚开始,还有些好奇的病友打听着我的情况.
  
  你的丈夫是在外地吗?怎么从来就不来呢?"
  
  这是最常有的问题.我总是不出一声地看着她们,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弄得她们不知所措之极,就无法再问得下去,惟有讪笑着沉默了事.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和我搭话了,甚至是,有时候她们原本谈笑得正兴高采烈的,但只要是一看见我就立刻停住了下来,满脸的别扭,似乎就连那空气也凝止了.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我就真的是那么让人害怕或讨厌吗?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细看去,我除了虚弱苍白以外,容貌和体态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但是那眼神,却明显地有了某些不同.温柔,畏怯以及那迷茫的神气不知道在几时已经一扫而尽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种冰冷得刺骨的寒光了.即使是我在微笑着,那眼中依然是冷冷的.我的心里不仅是结了一层硬硬的壳,就连面容上也戴上了一个冰做的面具了.
  
  这样的一个我又怎么能够让人喜欢得了呢?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别人的看法于我而言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纵然是阿风,现在我想起他来也不为情动了.在这之前,他虽然是人离开了我而去,但因为那孩子的缘故我还是感觉着自己和他是息息相关的,他老在我的心中未曾真正离去过.可是到了今天,孩子没有了,一切感情也随之而逝了.阿风,这个男人还算是什么呢?我或许还是在爱着他,但更多的是╠╠╠╠╠╠恨!是他的负心薄幸,才害死了我的孩子,毁了我的生活!我已经开始学着把这个男人封存在心底的最深处了,我不愿意再去将他想起.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这世间的一切事,一切的人对我似乎都是无所谓的了!除了债务,除了阿根嫂,我是什么也不在乎了.
  
  出院的那天,在我再三地坚持下,阿根嫂终于拿出了那一张张医院的缴费单据和她那张众多名字的借据来.
  
  王兰英:五十元;李凤:一百元;刘小红:三十元;方雪梅:两百元.........."
  
  那张大得像报纸一般的借据上密密麻麻,歪歪斜斜地写满了似曾听说过的名字和数目不一的金额,最末尾的欠债人的签名是:林丽珍.并盖着一个红红的手指印.
  
  我细细地看着这张单子,把那些名字都在心里默念着数遍.我要将它们牢牢地记在心底,至死,我也不应该忘记的.然后,我拿出笔来小心地在"林丽珍"三个字上划过一笔,另外重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不清楚,这样的借据是不是人手一份的,我也不打算去每一张都去改写过来了,其实就是没有任何字据,我心里又岂能忘记呢?
  
  妹子,你不用去管这个东西了."阿根嫂伸手来拿借据.
  
  我摇头避开了她,紧紧地握住不放.这不仅仅是债务,更是恩情╠╠╠我一生一世也还不完的恩情!
  
  走出医院,我站在灿烂而明媚的阳光中,身上,心里却是无尽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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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6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八章 一九九七年(1)


  
  刚一下汽车,广州城那惯有的喧闹和杂乱就立即扑面而来了.
  
  虽然,我是一点也不喜欢这座城市,它的拥挤,它的匆忙,它的炎热.......几乎是这里的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心怀反感的.其实,这也不过是表面的借口而已,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地方有我最不堪的回忆,所以我最不愿意来的就是这里了.但是,我还是在这个城市酷热的季节回来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我仍旧回到了原来那个服装厂打工.虽然没有了怀孕的重负了,做起事情来是比以前要快了许多,但是我的经济情况还是不容乐观的.那是因为我所在的这个厂是一个中等规模的私营企业,本身的实力并不是很强的,要力求在激烈的竞争中求得生存和效益,老板就不免要从工人身上来采取某些苛刻的措施了:工作量是越来越加重了,报酬却是越来越少了;福利之类的是几乎没有半点的,除了工资以外,能避免的就竭力避免,工人们的艰辛老板是不去理会的,但是对于工人们的错处,监工的眼睛却是份外的亮了,即便是一点点失误也会成为克扣工资的理由,这是最普遍也是最快捷的一种减少成本的方法.故而,每天都会传出几个新的消息来:某某被扣了多少工钱了,某某又被辞退了.......厂方这种做法当然会引起工人们的怨声载道了,也不乏一走了之的人,但工厂方面是并不担心这一点的,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打工仔多的是,马上就可以填补上空下来的位置了.再说那些老工人们大多数还是不敢轻言离开的,在这个人浮于事的年月,能有个工作可做已经是不错的了,该忍的还是得忍着,大老远的来打工谁也不想两手空空的回去吧?所以尽管待遇不如人意,大家还是拼命地干着.
  
  我更不可能例外了,我比别人更加努力地工作着,甚至是日夜不停地去做着活儿,可那收入依然高不了多少.而我所欠下的债务竟有一万七千元之多,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我比任何一个守财奴都要勤于积蓄,比任何一个吝啬鬼都要节俭,可是我还是没有能够令这笔债务减轻多少,那份长长的名单也只是划掉了五六个名字而已,而且那还是欠款比较少的.至于那些数额较大的,我还暂时没有那个能力去顾及了.尤其是阿根嫂,我欠她的钱是最多的,仅是医药费就有六千多元了,还没有算上那些她为我买这买那的费用,而对于这笔她一直都不肯说出来的钱,我也是下定了归还的决心的.但是,就凭我那一点点可怜的工钱又怎么能够还得完这样的债呢?我没有哪一天不为此焦虑万分的.
  
  不用着急."阿根嫂总是劝慰着我."慢慢来,总能还得完的."
  
  不用着急?我怎么可能不急呢?而且,就是阿根嫂自己也是不会不急的.就在今年,她的大儿子就要进大学了,那笔用在我身上的钱正是她筹备了这些年的学费.如此一来她儿子的学费又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了,阿根嫂能不心急如焚吗?她为了安慰我这才尽力装着没事的样子,只是在心里忧急着罢了,但我岂有不清楚的?
  
  然而,其他的人就不可能这样客气了.
  
  你就没有一个亲戚吗?"一次,另外一个车间的肖红遇着我,突如其来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在暗示着我快还她的钱,我惟有羞愧地无言以对了.
  
  这厂里的人几乎都曾经借给过我钱的,债主是不折不扣的随处可见,急于要我还债的脸色与言语是屡见不鲜了的,常常弄得我都羞于见人了.我虽然是怎么着也不会赖帐的,但别人不相信啊,哪一个都想尽快地要到实实在在的票子捏在手里才会觉得安全的,可像我那样一个月才还得了那么一点钱出来,也难怪人家是要急得不行的了.我当然是不能责怪别人的态度是如何的无礼了,惟有希望自己可以早日了结了欠款,让她们放下心来的好.可我又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毫无办法可言.有很多时候,我甚至真的就打算回南京找到白家的人帮助一下了,但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就只有作罢了.
  
  到了春季过后的,厂里开始盛传起要裁人的消息来了.工人们不再谈论别的什么事情了,每天都在暗地里恐慌着"大清除"的厄运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人人在自危的同时,也更加专心地工作起来.倒暂时没有什么人逼问我的债务问题了,但我并不能因此而轻松了多少,因为如果真是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每一个车间都必须走三个人的话,那我肯定是首当其冲的人选了.且别讲我的资历和工作能力如何了,单单是周小姐对我一向的观感就是该我"走人"的一个大因素.即便是我有阿根嫂的照应,但在这种由老板决策的全厂总行动中,我根本就是难以避免丢掉饭碗的命运的了.那么这样一来,我这份唯一的收入也会没了,我又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每日里都在担着心事,恐惧着那一刻的来临.
  
  事情果然不出我的意料,我的确成为了这一次"大清除"的对象.
  
  这是上面的决定,和我无关的."周小姐一脸无辜的对阿根嫂解释.
  
  你让她到哪里去呢?"阿根嫂还在努力着,"就让她再干干吧!"
  
  周小姐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那我就管不着了,说不定她换个工作还挣钱多些呢!"
  
  她的话让我心中一动,也许我离开这里也未尝不是好事的,去大地方找找机会挣的钱或者要多一些,还债也会快许多吧!再说,我被辞退的事情已经是注定了的,我不走又能怎么样呢?
  
  始料未及的是,我竟然差一点就走不成了.
  
  工厂不要我了,但工人们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我离去的.但这绝非是因为舍不得我这个人,而是她们不愿意让欠债者独自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而已.
  
  这怎么行呢?你跑了就跑了,让我们到哪里去找你啊?"
  
  这年头什么样的人没有?什么样的事情没有?"
  
  国家的钱还敢不还呢?何况是我们的?"
  
  
  
  我被一大群面孔几乎都是陌生的人围在了中间,她们那不同的口音交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噪音,闹得我头晕眼花起来,简直就分不出东南西北了,我还是竭力地解释着自己还债的心意,可我的话根本就被人们的声浪所淹没了,那一口带着江南音调的普通话显得那样的软弱和无力,毫无半点说服力可言,没有人肯听我的,我是越来越解释不清楚了.
  
  阿根嫂站了出来."你们就让她走吧!"
  
  人群渐渐地有些安静了,但看着我的目光依然是非常的不以为然.
  
  当初也不是她向大家借的钱,是我,林丽琼."阿根嫂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你们只管找我要就是了."
  
  我哽咽了."阿根嫂........"
  
  阿根嫂握住我的手,鼓励地笑了笑."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这里的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一切有我呢!"接着,她又转头对大家说:"我是不会走的,你们信得过我不?"
  
  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一时之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好了.过了好一阵子,我这才发誓般地说:
  
  请大家放心!我白晓荼是会还你们钱的,请你们相信我!"
  
  人们面面相视着,又议论纷纷起来.特别那是几个"大债主",聚在一起商量了很久,很久.在争论得面红耳赤一番之后,她们似乎是作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来,一起向阿根嫂走过来.
  
  阿根嫂,我们都是相信你的,你可不要拿我们开玩笑呀!"
  
  阿根嫂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她们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你就走吧!做人可得讲良心啊!"
  
  需要我写个字据吗?"我问.
  
  不用了."方雪梅盯着我,再说道:"做人可得讲良心啊!"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一个大铅块似的,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我默默地点着头,心里再度暗暗地发着誓:即便是我还剩下了一口气在,我也得偿还这些善良而朴实的人们!
  
  人群慢慢地让出一条道路来,我从当中走了过去,在她们复杂的注视下走了过去.
  
  妹子!"阿根嫂追了出来,塞过来几张钞票."拿着.在外面可要一切对小心啊!"
  
  我紧紧地捏着这几张还带着阿根嫂温度的纸张,既没有推辞也没有道谢,只是,流下了两行久违的泪水来了.
  
  于是,我又回到了广州.
  
  我在下午六点依然还燃烧着的太阳下面孤独地站着,还拿不定主意该向何处去.我本来是有一个计划的,是想只要能找到一个工资高一点的工作就行,不管事情有多累多苦我都不在乎的.可真的到了具体的地方,我却没了个具体的主张了,工作?!什么样的工作呢?并没有任何一个现成的工作等着我呀!甚至我就连今晚在哪里住下来都还不知道.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大都市里,我根本就是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的啊!一种悲哀混杂着无助向我袭了过来.
  
  将近有半个小时过去了,我还是茫然地站在车站门口,一任那热气蒸腾着我.我依旧犹豫不决,依旧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我机械的伸手拿出钱包,翻了翻里面那几张少得可怜的票子,想着是该先去吃饭还是去找个旅馆住下来的问题,心里不禁又开始叹气了,这一点钱是一下子就得报销了,明天,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忽然,一张纸条飘落了下来.我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一个手机的号码.我这才恍然记起这是阿芸前几天给我的电话号码,并让我到了广州去找她来着.
  
  阿芸还在广州,只是不再那个服装店做事了,居然也有了手机,看起来过得似乎还不错的样子.我何不去她那里看看呢,且别说找不找得到工作,先把今晚上过去也是好的.这样一想,我心中多少有安稳了一些.
  
  我就在电话厅里给阿芸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人果然是阿芸,她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后面又吵又闹的,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听明白她说的地址,是个叫作什么"野百合"的地方,名字听上去挺像是一个娱乐场所的,我不由得有了几分奇怪.
  
  晓荼姐,你直接打的过来吧!"阿芸在电话那边大声地说:"我还没有下班呢!"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下班!你今天晚上就别下班了,你可得好好的陪我啦!"
  
  阿芸?你......."我正想细问,可电话一下子断了,像是被谁故意挂了似的.
  
  没有其他的法子了,我只好拦了一辆出租车去那个"野百合"找阿芸去.这个地方似乎还挺有名气的,那个司机不用多问就很快把我带到了目的地,并且很古怪地看了看我,这才开着车离去了.
  
  pass:就我本人来说,我比较喜欢这部小说,可搞不懂就是这本怎么没有“非常”那么受欢迎喃?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感谢喜欢这本书的读者。喜欢就多投票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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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7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九章 一九九七年(2)


  
  野百合"果然是一家夜总会.大而气派的门口各色的霓虹灯在此起彼伏的闪耀着,流行的音乐大声的飘了出来,震荡着人们的耳膜,吸引着路人驻足.进进出出的全是一些穿着鲜艳又暴露的年轻女孩和各种年龄的男人们,他们成双成对,嘻嘻哈哈地勾肩达背地从我的身边走过,那些男人们都会停一下斜着眼睛对我打量几眼,这不禁令我感到了几许窘迫,为了躲避这些目光,我退到了阴暗一点的地方,拿不准是该进去找阿芸呢,还是该这么老等在外面的好.
  
  正犹豫着,一个女人这时候从里面单独地走了出来.
  
  晓荼姐!晓荼姐!"她四处张望着喊道."白晓荼!"
  
  听声音分明就是阿芸,可我怎么看眼前这个浓装艳抹的女人都不像是那个胖胖的,可爱的小女孩阿芸.一时之间,我也不敢冒冒然地答应,只是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晓荼姐,你在这里呀!"那女人一下子就迎了上来."怎么不答应一声呢?让我着急."
  
  她,真的就是阿芸!我掩饰不住惊讶的神色了,才多少日子没有见面啊?!她竟然是这样一付模样了!不仅仅是装束大不相同了,就连那面容都比以前成熟了许多,那特有的娃娃脸已经被一张浓艳的脸庞取代了,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似的.
  
  阿芸?"我脱口问:"你是阿芸吗?"
  
  不是我又是谁呢?"阿芸苦笑了.
  
  我不好意思了,急忙以轻咳掩饰自己的失礼.
  
  晓荼姐,你先等我一会儿."阿芸想起了什么似的."我去给妈咪说一声."
  
  妈咪?我一愣,但识趣的没有多问什么了.
  
  阿芸进去了.我独自一人在"星星心"门口慢慢地踱着步,心里思忖着阿芸的变化.她遭遇到一些什么事情呢?但我还是决定不去询问她,她愿意告诉我的话是会说的,我何必去问呢?自己这大半年里不也是面目全非了吗?各人都有各人的苦衷罢.
  
  过了约摸十几分钟的样子,阿芸终于出来了.她已经洗掉了脸上的化妆物,换上了一身比较普通的衣着,又恢复了几分旧日的模样.阿芸早已经没有在原来的地方住了,而是在靠近"星星心"的一幢公寓楼里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新房子.她就径直把我带到了那里,安排我住了下来.
  
  阿芸的家里布置得虽然称不上是华丽,但一个现代人生活上该有的用品这里都是具备了的,这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说也算是很不错的了.就我的眼光而言,这个地方的用度也是不轻的了,每月没有个几百元是办不到的.看来阿芸的经济状况还是很好的,这,和她目前的工作应该有着很大的联系吧!我揣度着,但并没有去问.阿芸也同样的没有问我的情况,只是要我安心地在她这里住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工作的事情.听她那的口气,似乎是知道我的一些事情的,只不过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直率而口无遮拦了,她老练了很多.
  
  只休息了一天,我自己就沉不住气了.总不能老是白吃白喝阿芸的吧,再说我还有那么多的债务等在那里要还的,我必须要有一个工作了.
  
  我又开始了漫漫的求职之路,又开始埋头于广告栏里辛苦地寻觅.可我在奔忙了好几天之后,还是一无所获.我又陷入了找工作的一种怪圈之中,进退维谷了.当然,一些普通的工作我是找得到的,但那薪水只能刚刚够我一个人的开销,还债是根本就谈不上的了.这样的工作不是我所需要的,我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要解决我个人的吃住呀!我不禁着急起来了.
  
  阿芸,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份工作呢?"我向阿芸打听着.
  
  晓荼姐,你的情况我已经听阿根嫂说过了一点."阿芸这才说."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呢?"
  
  我?!"我苦笑了,"得高薪才行啊!"
  
  作模特儿吧!"阿芸打量着我."你的身材还是那么好的."
  
  我摇了摇头.这点是行不通的,这不仅是我以前试过的,而且前几天我也曾去看过的,现在那些想当模特儿们人不仅是多如牛毛,更是一个比一个年轻,二十岁已经算是大龄了,即便是我的年龄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在我的腹部上多了那样一条长长的,丑陋的伤痕啊!
  
  你在做什么呢?"我试探地问:"收入还不错似的."
  
  我的工作你是不会做的."阿芸脸色微微有一点别扭."我......我是小姐."
  
  她那个"小姐"的特殊含义我当然是明白的,也早就有所意料,但还是吃了一惊
  
  我不想给你讲什么家里人病了之类的故事."阿芸坦率地,"我就是自己不想过紧巴巴的日子罢了."
  
  我没有答话,也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生活早已经教会了我不再用单纯的标准去衡量一切了.
  
  你们那里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
  
  你是说‘野百合’?"阿芸不相信地问:"你会去?"
  
  我不能去吗?"我反问.她的语气令我觉得好笑了.
  
  晓荼姐,你不是我们这样子的人."
  
  哦?那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你是......."阿芸看了看我."怎么说呢,你是个淑女吧!"
  
  我自嘲地笑了."淑女?我是吗?我只知道自己欠的是人民币."
  
  你真的要去?"
  
  我肯定地点头.
  
  阿芸默默地注视了我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端酒之类的事情可做."
  
  端酒?!我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没有其他的感觉了.钱!钱!我只要挣得了足够多的钱,端酒又算得了什么呢?金钱已经成为了我心里唯一要追求的东西,至于其他的,我有资格去在意吗?我唯一能够做的,是用了一个假的名字:罗红.我不愿意以我的真名真姓在那样一种地方被叫来叫去的,也算是对白家的一点孝心罢.再则,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实际上也蕴涵着我此刻的心境:如今的自己不正如同那飘然凋零的落红一般吗?
  
  我就怀着这样的心情,进了"野百合"作了一个负责端酒的侍应小姐.
  
  这工作除了是日夜颠倒让我有一些不太适应以外,活儿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每个包间里的客人点的酒送过去而已.一点技术上的要求都是没有,甚至比我当女工的时候还要轻松许多.最多是有时得跪着斟斟酒什么的,损失的也不过是所谓的自尊心.即便是得面对那些客人们无礼的拉扯和满嘴的污言秽语,只要换取得了客人的小费,我也是可以咬紧牙关忍受得了的.
  
  最为难堪的一次是我在上班后不久的一个晚上.
  
  我给五号包间送酒过去的时候,一进门就被那个姓王的什么老总一把拉住,他一边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唱着"野百合也有春天",一边就把脸向我凑了过来.我拼命地闪避着,一个拿不稳,酒瓶就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酒水流了一地,把我的旗袍下摆也弄湿了.
  
  可那个王总还是不依不饶地拉住我不放松."你```````````你作我的小百合吧!我就`````````就给你很多的钱```````````````想你`````````念你````````````”
  
  我竭力微笑着."王总,王总,请你放手."
  
  他非但没有松开我,脸靠得更近了,并把嘴贴在了我的脸上,那刺鼻的酒气熏得我几欲呕吐了出来.我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了,使劲推开了他.
  
  怎么?"他脸色大变."你不识抬举!"
  
  我默默无语,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生气.
  
  他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沉默,又靠了过来."这就对了嘛!乖乖的听话,今晚上跟我出去,让我高兴了有你的好处啦!"
  
  请你不要弄错了,我只是个端酒的."我尽量礼貌地说,身上已经微微颤抖起来了.
  
  端酒的有什么区别了?"他笑得邪气."老子有的是钱,你就得听话!"
  
  你╠╠╠╠"我真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忍住了.
  
  走,走,走!"他又拉住了我,"咱们这就出去,好好地......好好地开心开心去!"
  
  他这样过份的行为逼得我走投无路,我那本来极力维持的礼貌在这时刻是难以继续得下去了.我不得不又一次挣开了他的掌握,没料想他醉醺醺地一下子没有站稳就摔倒在了地上.
  
  好啊!"王总立刻勃然大怒了."你就这么大模大样的,你这个小婊子!"
  
  他那一张本来就红彤彤的脸涨得更红了,从地上一爬起来就向我扑了过来,接着就是一记耳光扇在了我的脸上.他的手又重,打得又准又狠,我的头开始发晕起来,耳朵"嗡嗡"直响,整个脸都烧灼地疼痛着.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他又扑了上来.
  
  王总,王总!"闻声从另一个包间赶过来的阿芸一把拉住了他."您先消消气!您消消气!"
  
  他总算是被拉住了,放弃了再打我的企图.但他还是坐在那里满口脏活地骂着我,不仅是我的一切被他贬得一无是处,就连我的列祖列宗都不能幸免于难.我只有捂着脸,咬紧了嘴唇木然地听着.
  
  他的大声叫骂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很快的,就惊动了负责的吴经理.
  
  经理对他一番又是恭维又是安抚之后,就转向了我,脸色就变了,黑得像是要下雨的天."还不快向王总道歉!"
  
  王总啊!她是新来的,还不懂得规矩,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啦!放她一马吧."阿芸一面娇滴滴地对那个王总说着,一面示意着我快走.
  
  我正准备退出门去,那个王总却看见了."你想开溜!可没那么便宜,老子今天就要泡泡你!"
  
  说着,他"啪"的一声把一叠钞票扔在了地上."你开个价,老子有的是钱,就包定了你!"
  
  我的心中翻腾着一股强烈的难堪和愤怒,真想立刻就掉头从这个龌龊的地方冲了出去.但是,那一张长长的借据此时浮现在我的眼前,使我那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开始松弛了下来.我依然沉默着,在满心的矛盾之中挣扎着.
  
  罗红!"吴经理历色喝道:"你连王总都敢得罪了,你是不想干下去了吗?"
  
  这句话不禁使我微微地打了个寒噤了,我极力控制住了心里的情绪,轻轻地,飞快地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没有那么简单!"那个王总还在叫,大有借酒撒泼之势.
  
  算了啦!"阿芸端起一杯酒来."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放了我的姐妹啦!"
  
  他这才悻悻地又骂了一阵子,和阿芸走了.
  
  此事最后以扣了我当天的工钱而告终了.但直至了好几天以后,我还沉浸在一种深深的屈辱之中,可终究还是忍受了下来.依旧在"星星心"工作着,这番难堪的经历并没有动摇我做下去的打算,为了还债,我更加下定了忍辱负重的决心.
  
  晓荼姐."阿芸感叹着说:"你真是很能忍啊!"
  
  我只能笑笑,当生活在后面逼迫着你的时候,还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事情呢?
  
  但是,我的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当我看见阿芸和那些小姐们大把大把地花着钱,买着高档的衣物和化妆品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羡慕的感觉,最多是不免想想如果自己有那样的收入应该是很容易就能够还清欠款的了,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别的再深一点的念头就不曾有过了.虽然我现在已经是"开放"了不少,可仍然是有着某种底线的,那些做人的基本道德观念是根深蒂固地在左右着我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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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7 AM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章 一九九七年(3)


  
  就这样,我在"野百合"这个全新而又冷酷的环境里做了两个多月.
  
  到了每月向阿根嫂寄款时候,我惊喜地发现自己除了应有的开销以外,我已经是可以还上一百多元的债了.虽然这只不过是我那"巨额"中的小小的一部分而已,但总算是开始有偿还能力了,照此下去我应该是能够还清楚那笔债了的,这令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似乎看见了一线曙光.
  
  在债务松懈了一点的同时,我心中深埋着的另一种情感滋生了.那就是╠╠╠对阿风的思念.
  
  这或许是因为"野百合"的环境太让我勾起对阿风的联想了.这里音乐不断地放着,歌手不停歇地唱着,男女双双对对地穿梭着.........这些,都激活了我心底的某种记忆.我无法抑制得了自己去回忆,去想念,去渴望.阿风这个名字一掠过我的心里依然会泛起一阵阵涟漪来,但更多的却是剧痛!那是一种爱恨纠缠,撕心裂肺的痛楚,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想念这样一个男人,不应该还去爱他!尽管我不住地提醒着自己:是他,无情无义的抛弃了我!是他,造成了我失去了孩子!是他.......我纵然可以列出阿风的千般不是,万般罪过来,可是,我又能找出一条条理由来替他开脱了.在心里这样尖锐地争斗中,对阿风的爱反而加倍高涨了,加倍的深刻了.
  
  阿风.阿风!"我常常望着夜空无声问着,"你在哪里啊?你还记得我吗?"
  
  这种心理上的痛苦竟然渐渐地转化为了一种生理上的痛苦,我失眠的老毛病不仅是越来越严重了,纵然能有片刻的入睡,也有各种梦魇总来纠缠着我,混乱的幻境来来去去地让我不得一丝安宁,并且常常伴有剧烈的头疼现象.有很多时候,我痛得几乎就要窒息了过去,吃什么药物都毫无效用的.我看见阿芸和她那一帮姐妹们动不动就喝酒,似乎还挺有用的.也学着开始给自己灌酒了.随着那火热的液体在我的血管里慢慢地燃烧起来,我的痛楚真的就有所减轻了,再等这液体慢慢地流向全身上下,模糊着我的意识的时候,那种暖洋洋的感觉真是舒服啊!我的心中不再有苦痛和爱欲了,我在沉醉里忘怀了一切!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难怪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喝酒了,这真的就是一剂可以忘忧的良药呵!我虽然还没有像阿芸她们那样沉溺其中,但我发现自己还是一天比一天依赖于酒精的作用了.
  
  但是,酒就是酒,它和梦一样总是会醒过来的.在酒醒的时候,我浑身发着软,头昏眼花不说,更要命的是,心里的苦恼重新又卷土重来了,甚至比以前的更为猛烈起来.
  
  我就会一整天一整天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伏在床上,紧紧地抱着阿风的牛仔服辗转低语:"阿风!我恨你!恨你!阿风!你为什么就这么的狠心?为什么就这么的无情?阿风!你知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吗?你知道我是那样那样的爱你吗?"
  
  我就这么一次次的醉倒又一次次的清醒,痛苦依然,只有我整个人更加憔悴苍白了,仿佛成了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像是一阵风就能够把我吹走似的.这并没有削弱我自身的清秀气,反而增添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的味道,倒成了别人难以模仿的另类风情了。再加上我没有男朋友,越发显得与众不同起来了.要知道,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在"星星心"这个地方无疑就是怪物了.
  
  野百合"是一个每天都在制造"爱情"的地方.
  
  在这里的人们最为擅长的也就是在谈情说爱中寻欢作乐了,这是女人们的工作,男人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每天晚上,在"星星心"的门口总是有成群的男女相拥相搂地来来往往着,还有一些男人等待在街角处,脸上露出丈夫般的神情.刚开始时,我对于这样的现象并不是很明白,不知道他们在等着谁,问过阿芸之后这才知道他们是在等着女朋友下班.这着实令我吃了一惊,因为这里的"小姐"除了要每天陪着那些不同的男人喝酒,唱歌,寻开心以外,而且几乎都是要去挣那种所谓的额外收入的,那她们怎么还会有自己固定的男朋友呢?他们又怎么能够容忍得下去呢?
  
  这你就老土了吧!"阿芸如此解释着."工作是一回事情,可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我并不是很认同这样的观念,但还是有一些理解了.这种谈不上是正常生活中的女人活得其实比任何一个整天都在辛勤劳作的工人要辛苦许多许多的,的确,她们看上去是那么的奢侈,那么的光鲜,是正经人所不耻的堕落女人,但是无论她们是为了生计所迫,还是出于个人物质欲望的需求等原因下海的,她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一些可怜的女人,因为她们的心是累的,她们的感情世界是空虚无比的.她们的生活中虽然有众多的男人,她们虽然是在像翻书那样换着男人,可那些不过是客人罢了,连情人都算不上的.她们所渴望拥有的还是真诚的关爱之情.也许,生活早已经令她们这样的女人不相信什么爱情了,把一切已金钱无关的东西看得很淡了,但她们依然需要一份安全感,一个固定的男人和一个能够休憩的家.所以,她们大多数还是有男朋友的,甚至明摆着是倒贴也是心甘情愿的.
  
  比如阿芸,随着和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增多,我这才知道她的父母在乡下为了收人家五千元钱的彩礼,竟然把她许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作老婆.她死活不肯干,就呆在广州不肯回家,算是躲过一劫了.结果,她父母用了那个男人的钱又还不出来,就只好让她那个只有十七岁的妹妹代替她嫁了过去.她妹妹的这一辈子不用说是给毁掉了,恨她恨得更是牙痒痒的,阿芸是再也没有脸去见她了,只有时不时地给妹妹寄些钱去赎罪,回去是不敢的了.
  
  怪就怪咱穷啊!"她总是这样感叹着,"我绝不再当穷人了,怎么着我也要过好日子的!"
  
  于是,她有了钱就会买名牌衣服,高级的化妆品和一些精美的小玩意儿,和她们那些姐妹们尽情享乐,并且沉溺于赌博当中.她这样"善待"自己的结果往往是钱财左手刚进,右手就流了出去,她也并没有什么存款可言,并且还无法改变那种消费方式了,只好继续去挣外快,继续在"野百合"这样的地方呆下去了.
  
  阿芸也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是个无业的小伙子.自己不去挣钱不说,还隔三岔五的向阿芸伸手.
  
  我也不图他什么啦!"阿芸说:"就是听他几句暖心窝子的话也好呀!"
  
  人的感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每天晚上我看见那些小姐们在摆脱了客人以后,挽着她们的爱人依偎着回家去的情景,我就会这么思索着.回头看看自己总是形影相吊,无限的凄凉就涌上了心头.
  
  其实,要在"野百合"这样的环境里找一个男性朋友那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就算是你不肯主动去追逐谁,也自有男人来约你的.且不谈那些来买欢乐的客人,仅仅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就是那样的不甘寂寞的了.这里的人们是那么的热衷于用心在男女关系上,关于爱情的流言蜚语是他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了,这让他们有了开心的材料.如果你还长得不差,就准有人来搭话调情的.我还不是那种丑的类型,当然也少不了要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晓荼姐,你知不知道喜欢你的人可真不少呢?"阿芸常常对我说,并常常把某某人对我的评论转述给我听."你干嘛不选一个啊?"
  
  为什么要选一个人呢?"我落寞地反问.
  
  阿芸看了我一会儿,声音放得很低地说:"你现在这种情况,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可能比较好一点."
  
  我立即明白了她说的意思,轻轻地,我答道:"不!"
  
  我没有想让你像我们这样子."她急忙解释."我是指正规的跟着哪一个男人,现在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没什么下流的啦!"
  
  不可能的."我摇头.
  
  晓荼姐╠╠╠╠"她欲言又止,最后居然掉了一句书包."你不能因噎废食吧!"
  
  我只是笑笑并不答话.我的心里早就不对爱啊爱的事情存有幻想了.男人,我是再也不会想到去依靠了,他们可信吗?连阿风都.......更何况是别人?!如今的我只是为那沉重的债务而活着的,那一夜又一夜的辛苦劳作早已经麻痹了我所有的神经,我是根本就没有心情来让梦想之类的东西占据我的时间和生活.古人所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就是我现在最真切的写照了.
  
  所以,我在"野百合"呆了很多的日子,依然还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我除了和同住的阿芸有些交情以外,与其他的人几乎都没有什么来往了.我必须尽量避免一切开支,就不参加任何游乐与聚会之类的事情,甚至于是不去逛街的,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人会来约我或探望我了,我像是某种甲壳类动物似的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壳里了.
  
  要说到和我走得较为近一点的男性就是那个负责调酒的安迪了.
  
  安迪接近三十岁了,身材高大而面容有些黝黑,虽然有着一个很西方化的名字,却是很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得有些保守了.但做事情很认真,对人也很和气的样子.每一次我去他那里端酒时,他除了把酒给我外,还会用一种关切的眼神看我一下,有时甚至还会问一句"没人找你的麻烦吧?"或"你累了吗?"之类的话,又或者会主动地为我调上一杯口味淡雅的酒,我也不禁对他善意的问候报以微笑了.也许正因为了他这样真诚的关切,又也许是因为他那黝黑的肤色,我慢慢地觉得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了,对他有了一些好感.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吧台的一边看看他调酒,也愿意淡淡地聊上两三句了.
  
  你真的叫罗红吗?"安迪有一次问.
  
  我沉默着.
   
  你原来就是叫作安迪这样洋气的名字?"
  
  轮到他沉默了.看来,每个人都是各有苦衷的.
  
  你是江南人吧?"他又问."我听你的口音是那么个味道."
  
  这一点很明显,我也勿须否认,便点了点头.
  
  我也是江南那边的人啊!"他说,"无锡."
  
  无锡!"
  
  虽说无锡是江苏的城市,离南京颇有一些距离,但总是江南一带了.我多少有了一点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接着,安迪开始聊起江南的那些风物来了,我也破例的多话了一些.在这种共同的对故乡的回忆中我们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在接下来经过了好几次的这类谈话后,我渐渐乐意和他交谈了,对他说的话也比其他的人多一些,也常常会向他微笑,我们成为了一定程度上的朋友了,
  
  渐渐地,"野百合"开始有了我和安迪的暧昧传闻.而且越传越厉害,越来越离谱起来.那些人不仅传播这一些闲言碎语,更编造出了某些很细致,很不堪的情节来,仿佛他们是亲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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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7 AM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一章 一九九七年(4)


  
  人们之所以如此地针对我,并非是因为我得罪了他们,而恰恰是因为我从来就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的缘故.我那种沉默冷淡的作风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视为是假装的清高和贞淑.于是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成了一个假惺惺的女人,但因为平日里我又并没有什么话柄可以加以议论的,他们最多只能说一说我的乖僻而已,就没有更多的闲话了.这时候有了一个我和男人怎么怎么的风流韵事出笼了,无疑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自然是尽情地去发挥了.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乐于此道的,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就更加不会口下留情了.在闲暇的当口,他们就会聚在一起谈论着这件最新的绯闻,开心上好一阵子.
  
  连阿芸都多少有了一点当真,只不过她是支持我和安迪发生些什么的.
  
  安迪还是个不错的男人的,你就跟了他算了吧!"
  
  我口里不置可否地,心里却知道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那些流言,我仍然以不理不睬的态度来面对,他们爱怎样说就由得他们怎样去说,我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有人故意在我的面前提起安迪怎么样之类的言语或说些词义暧昧的玩笑话,我也并不恼怒,只是保持着冷冰冰的沉默,听着他们说下去.实在很过份了,我就用眼睛冷静地注视着他们,那些人自己倒会住嘴了,事情也就此了结了.我只是怕因为这件事会带给安迪一些困扰,影响到他什么,便有意的和他疏远了起来,反正我早已经习惯于孤独了,少一个说得来的朋友也不会感到有什么不便的.况且,我们之间除了江南这个话题以外,也并没有更多的言语了.
  
  但安迪的反应却是有点奇怪的,他同样不在乎别人的议论,甚至是有一点喜欢人们把我和他扯在一起似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我,主动地和我聊天,态度也不比以前热情多少,我不知道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但我开始感到他的目光里有了某些不同的光芒.这样的异样意味我是不陌生的,曾经,在阿风看我的眼神中就有过的.可这种光彩是无法让我的心激荡得起来了,因为安迪并不是阿风,我也不是十八岁的白晓荼,而是一个叫作"罗红"的沧桑的女人罢了.
  
  在我的沉默中,那些流言蜚语渐渐就平息了下去,最多只是在我去吧台端酒或安迪与我搭话时有人指指点点一下子.人们又有了别的,更为有趣的素材,关于我的一切已经索然无味而归于平静了.但我却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安迪自己却失去了平静.
  
  有很多次,我都发现安迪下了班后并不是立刻就走,而是明显地在等着我.他常常在街头的拐角处站着,一看见我出来了,就会迎了上来,然后借口送我而陪着我走上很长一段路,直到我开口让他离开,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回过身去.一路上,他也不曾多说话,只是那么默默地走在我的身边,用一种充满了感情的眼光注视着我.那目光强烈地传递着一股热情,有时也会令我的心头为之一热,但更多的却是下定了远离他的决心,这并不是我对安迪本人有什么成见,只是我不希望他误会我什么而陷的更深.
  
  那天,"野百合"的生意特别的好,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就迟迟下不了班,一忙就拖到了所有人的后面才急急地往家里赶.刚走到门口就迎面碰上了安迪.
  
  我本来是打算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走过去的,可没有成功.
  
  你总算出来了."他如释重负地.
  
  我只好停了下来,简短地说了一句:"你不必等我的."
  
  他有些尴尬,没有回答.照例默默地走在我的旁边,我也不说什么,低着头径直向前走去.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不知道是早出呢,还是晚归的行人从我们的身边很快的走了过去,困倦让他们发不出任何的声响来,也是那么默默无声地.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们俩人似的.
  
  这时,安迪开口了.说的恰巧是南京.
  
  你去过燕子矶吗?"他的声音有几分紧张."那儿挺不错的,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吧!"
  
  是的,是的.那里真的很美,很美."我慢慢地回答.思绪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某一天,"那天的阳光可真好啊!风也是那么的轻轻的,柔柔的,阿风他......."
  
  我猛地住了口,心中一片伤痛.我在说些什么呀?又提到过去作什么呢?
  
  好在安迪并没有注意到似的,继续说着南京的景物之类的事情.我已经没有在听他在说些什么了,我的心中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心情是甜蜜而又凄苦的.
  
  当我从浮想中挣扎开来时,我惊讶地发现安迪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我想甩开他,但是不行.安迪把我的手抓得紧紧的,丝毫也不肯松开来,并且还微微地颤抖着.显然,他的心情是非常激动的,想到以他这样的个性做出这种举动来也是要很大勇气的,我就有了几分不忍,也只好由着他握着了.
  
  你欠着人家很多的债吗?"他在问.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有别过了脸去不看他.
  
  我╠╠╠╠"他的声音有些轻微地发颤."我可以和你一起来负担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摇头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
  
  请原谅我的无礼."他喃喃地说着."我今天一定要问一问你真正的想法了,你对我有没有一点感情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想避免粗暴的拒绝,以免使他难堪,就只有又选择了沉默.
  
  这似乎给了他某种鼓励,借着幽暗光线的掩护和帮助,安迪大胆地表白起来.刚开始时他还是含混不清地说了一些开场白,后来就很明白地说出他是如何如何爱着我的心意来了.
  
  这一番自我招供并不使我意外,却相当的难堪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他说一声"不",但又决不能任凭他沉溺在这种毫无益处的情感中不理会,我犹豫着,在心里措着辞.
  
  在沉默中,我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你为什么不回答?"安迪问.
  
  这让我不得不开了口,同时,我尽量轻柔地抽出手来."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非常愿意和你作朋友的,可是别的就......我们只是作朋友,好吗?"
  
  我就知道,你是看不上我的."安迪黯然地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调酒师,没钱没势的,怎么配得上你呢?我有什么能让你喜欢的........"
  
  不,不是这个原因."我截断了他的话."真的与那些毫无关系,只是我自己.......不配你!"
  
  你怎么会不配我呢?"他不相信地摇着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明白这只是我自己自不量力,还自以为你对我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的."
  
  他的声音中含有一种伤心的味道,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令他好受一些,于是就说:"是的,我对你当然是有好感的,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真的是我自己有问题."
  
  他闷声不响地向前走着,脚步加快了许多,我几乎就跟不上他了,而我也不想跟上去,就落在了后面.心里暗暗希望他就此作罢了的好.
  
  到了快拐弯的路口,安迪突然停住了.他转过身来用眼睛直视着我的眼睛,神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话了."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了,但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我点了点头.
  
  你的心里在爱着某一个人吗?"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他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一种痛苦和窘困猛地涌上了我的心头.那个深藏于心的名字蓦地被勾了起来,像一座大山似的向我压了过来,我开始喘不过气来了.
  
  没有,没有."我软弱无力地,"我并没有爱上谁,我能爱谁呢?"
  
  安迪凝视着我,真挚地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故事,但我想告诉你,生活中其实是有很多选择的,人不能只执著于一点上面.你,不是没有别的机会。"
  
  说完,他就踏上了与我方向相反的那条路,没有回头地,走了。
  
  我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在感到心中非常非常的痛着,喉咙口梗着一块辛酸的硬物似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安迪的落寞,更是因为他那一番充满善意的话.我甚至觉得自己就快要流泪了,而实际上我的眼睛已经是有些湿润起来,我不禁讶异了,难道我还有泪吗?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的心是冷如冰块了,原来我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的,我依然还是个心有感动的女人呵!难道不是吗?在那些无法入睡的时刻,那一阵又一阵的,火辣辣的颤栗依旧会袭击着我,在我的心底躁动不已,唤醒了我那颗尚留余温的女人心.我的心中并非是没有了情感和爱欲的存在啊!但是,我为什么就无法去爱谁了呢?
  
  就在此时,我想起了方志林来.他和安迪一样都是那么好的男人,对我都是那样的真诚,可我怎么就没有办法去接纳他们呢?我的心中到底有个什么样的鬼怪在作着祟?它有那么一种近乎是邪恶的力量能够让我远离所有的男人,让我能够主动的自我封闭起来,让我........突然之间,我明白了,那唯一的原因,唯一的鬼祟并不是别的,而是╠╠╠╠╠╠阿风!其他的男人于我而言,就只是形同虚设,最多也就是他影子的某种折射罢了.我知道这是一种近乎于病态的感情,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可以去摆脱它呢?阿风是我今生的第一个男人,直到现在也还是我唯一的一个男人,无论我曾经对他有过多少的恨意,但是,在我的心中却是只有一个他啊!我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欲望也只因为他而存在,而燃烧.阿风,才是我爱情的沸点,别的男人却永远都是我爱情的冰点了.
  
  选择?我不是没有所谓的选择,而是我自己根本就不愿意,也没有力量去选择啊!因为,我的整个人都已经被什么东西掘空了,而那个东西就是╠╠╠╠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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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8 AM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二章 一九九七年(5)


  
  安迪在被我拒绝的不久就离开了"野百合".
  
  从经理室结完薪水,他特意找到了我,向我道了一声别."你╠╠╠╠多保重!"
  
  我不由得感到一阵难过,他在一定的意义上还是算得上是朋友的.
  
  如果是因为我......"我嗫嚅着,"你大可不必走的......"
  
  不,这和你没有关系."他落寞地摇头."我只是想回家,我觉得累了."
  
  我黯然了.我觉得自己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够来忍受这一次离别了,回家,这个词刺痛了我的心.
  
  你如果可以回江南,就回去吧!"安迪的眼中有一抹友爱和怜悯混合着的神色."这个地方真的不适合你的."
  
  我无可奈何地把目光投向了别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好.回去,我难道不想回去吗?但他毕竟是还有地方可回,而我........我的视线茫然了,在突然之间,我全身心地感到一种虚弱无力,几乎就要开口留住他,就此依靠眼前这个男人算了.但是,我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份而已,我怎么可以去连累他呢?我并不爱他的,又要他来承担我的重负,岂不是太自私了?
  
  终于,在我满怀着祝福的目光中安迪走了,从此就真的是天各一方,今生今世,我们可能是再也不会见面的了.
  
  又一个新的季度来临了.
  
  我的情形还是老样子,因为安迪的离开,再也没有关于我情感上的谣言了.我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全扑在了金钱上面,什么香港回归,什么海湾局势我统统毫不关心,我的心里只有一个“钱”字了.我工作得更加的尽力了,勤劳得像一只就知道干活的蚂蚁.除了自己的工作以外,并且常常替别人代班及从来就不放过一切加班的机会,为的就是能够多挣一点钱.当然,在节约方面我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就连酒,我都不怎么喝了,因为这也是要用钱的,除开必须的生存费用以外,就把每一分能余得下来的钱都积攒着,等存够一个整数的时候我就忙着汇给阿根嫂,让她代我还给那些工友们.虽然我是这样的刻苦着,节俭着,但尴尬的是我依然无法还得了多少债务,别人的欠款我是陆陆续续的了结了一些,可阿根嫂的那一大笔钱我还是没有能力还得上一分的.正因为如此,我还得加倍努力,加倍节约和加倍地忍耐下去了.
  
  野百合"所有的人是没有一个比得上我爱钱的程度的,很多人,包括一些老客人都知道我这一特点了,还给我取了一个"吝啬女"的绰号,经常把我的节俭行为拿来取笑不已.
  
  他们看见我就会议论纷纷起来,表示着心里的观感.声音不是很大,但也足以让我听得见了.
  
  你看她那一身衣服,真像是出土文物了呢!"
  
  那双鞋子更可笑啦,都快要成鳄鱼牌了."
  
  幸好,她还知道爱干净,不然和叫花子有什么区别啊!"
  
  
  
  另外,还有一种来自客人的骚扰.特别是那个曾经"教训"过我的王总.
  
  你那么爱钱,跟着我好了."他常常嬉皮笑脸地拦着我说."我包你有的是钱花啦!"
  
  我静静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去,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在"野百合"日久,我已经知道这个所谓的王总是何许人也了.他的真正的名字叫作王富顺,不过是个从广东一个小县城里混到大城市的一家小建筑公司的包工头儿罢了,也并不是什么豪富大款,为人又粗鄙而下流,是十分令人讨厌的,看到他我就会联想到里的那个薛蟠来.但他却是那种喜欢泡在声色场所的放荡男人,并是很舍得大把大把的在那些小姐身上花钱的主儿,因此是极受"野百合"的老板和小姐们的欢迎的,也就能够容忍他的某些嚣张行径了,又哪里敢得罪他呢?
  
  你走什么嘛?我们好好聊聊啦!"他开始动手动脚了.
  
  我一任他拉扯着,除了用眼睛默默地看着他,我就没有一个更激烈的动作了.我不想因为这个人又失掉这一天的工钱.
  
  这时,和王富顺同来的一个男人拉开了他.
  
  王总,走啦!"他插在了中间,隔开了我们."谈正事要紧啊!"
  
  他的身材比那个王总魁梧许多,又是刻意的在推拉着,只几下的功夫就把矮胖的王富顺弄开了去.
  
  你没事吧?"等王富顺出去了,他又回过头来亲切地问我.
  
  接下来,又发生过好几次类似的事情,那个壮实的中年男人仍然替我解了围.有一次,他的这种行为把王富顺都惹恼火了.
  
  苏强!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富顺直呼那个男人的名字."是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哪里的话?"那个叫作苏强的总是打着哈哈."你老兄是男子汉大丈夫,又何必老是和一个小女人过不去呢?"
  
  原来,苏总你是在怜香惜玉啊!"王富顺笑得邪气十足.
  
  苏强也笑笑,但并没有什么别的意味,仅仅是笑笑而已.
  
  对于这种明显的维护,我多少是心怀谢意的.对这个人也有了一点好奇,便向阿芸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况.
  
  他啊!"阿芸想了想."不是很常来‘野百合’的,只是陪他的客户才来那么几次吧!我们也就不太了解这个人的情况了."
  
  这样说来,这个叫苏强的男人并不是个沉溺于声色的花花人物了.难怪看上去是不同于王富顺那种放荡之徒的,我心中对这个男人不禁生出些敬意来了.在他和我搭话的时候,我亦偶尔点头笑笑,不像是对别的客人那样冷若冰霜的模样.况且这个苏强到这里来的次数也并不是很多,往往是好几个星期才来得了那么一回的.有很多时候,我是差不多已经把这个人给忘怀了,可只要是他一出现在‘野百合’,我又立刻记起他的好处来了,不免要对他另眼相看的.但也是仅此而已,我和这个苏强之间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接触了.
  
  因为有了这样一个人无形的保护,王富顺的干扰也减少了许多,我在"野百合"的日子也还算得上是顺心的了.
  
  可这样的生活也并没有维持多久,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改变了我这种貌似的平静.
  
  一天晚上,我正在上着班,阿芸神色急迫地找到了我.
  
  晓荼姐,"她的声音怪怪的."阿根嫂找过你吗?"
  
  没有啊!"我一惊."怎么了?有事吗?"
  
  也......也没有什么啦."阿芸支支吾吾地,"既然她没有找你,就没什么了."
  
  这语气,这神情都透着一种古怪.我不禁大大的疑心了起来,一定是阿根嫂有了什么事情吧!我揣测着.
  
  是不是阿根嫂怎么了?"我追问着."生病了,还是........."
  
  阿芸摇头不答,急着要走的样子.
  
  我更加不安了,一把拉住了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你告诉我吧!"
  
  今天,方雪梅打电话给我说......"阿芸欲言又止的."说......说....."
  
  方雪梅是阿芸和阿根嫂的同乡,我过去的工友兼债主之一,但我已经还清楚了欠她的那笔钱呀,我还真想不起自己与她还有什么事情未了结呢?
  
  说什么啊?"
  
  她,她说阿根嫂的儿子已经考上了省里的大学."
  
  那好啊!"我的第一反应是很替阿根嫂高兴."应该开学了吧!"
  
  好是好,可入学......"
  
  入学?"我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悟了.
  
  近来我是一心扑在了攒钱上,对于外界的许多事情都有些反应迟钝了.竟然一时间忘了现在读个大学是需要很高昂费用的问题.阿根嫂的儿子马上就要上学的话,就意味着得马上需要钱!而她把钱都借给了我,我这一阵子还去的钱她又都先还给了那些工友们,她这个时候手里是没有什么积蓄的,她儿子的这笔学费自然是交不出来的了.一经明白了这一点,我不由得呆住了.
  
  阿根嫂是不会来找你的."阿芸又说."她正在厂子里到处借呢."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喃喃地,"怎么就不告诉我一声呢?"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筹得出那么一大笔钱来?"
  
  多少?"
  
  光是学费就得六千多块啊!"
  
  我一听见这个数目就吓了一跳.六千元钱!对于现在我的收入情况而言无疑就是六万元了!我现在手里仅仅有一点这个月的生活费,就连该付给阿芸的那一半房租还是欠着的,我又的哪里去找得到这样一笔天文数字似的钱啊?
  
  这可怎么办啊?"我茫然地看着阿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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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8 AM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三章 一九九七年(6)


  
  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你知道我的,手里是没有什么钱过夜的."
  
  她说的也的确是实话,想指望她的帮忙是不可能的了.我一时找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说不出一个字了.阿芸这个消息实在是个大大的难题,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让阿根嫂的儿子读不成大学的,可是那么一笔学费我又到哪里去找呢?谁又能够帮助我呢?我很想立即就借到六千块钱在手上,立即解决阿根嫂的难处,但我想破了头也是想不出可以去借贷的对象来.
  
  暂时地,我和阿芸都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面面相觑着.突然,阿芸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期期艾艾地开口了:"这钱借倒是能够借得到的,只怕你是不愿意的."
  
  有办法?"我萌生出一线希望来."你快说,是什么法子呢?"
  
  这个......"阿芸咬了一下嘴唇."你可以向吴经理借的."
  
  那好啊!"我没想到事情可以这么简单的,"你带我去找他吧!"
  
  阿芸却不动,满脸的难为情.
  
  怎么了?"我问."要什么担保吗?"
  
  她还是不言语,只是那神气更别扭了.我开始感到事情没有那么容易了,但想到阿根嫂,我就觉得没有什么不能办到的,不管那是怎样的艰难,我都会去做的!
  
  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吗?"我又问.
  
  一般,吴经理是只借钱给小姐的."阿芸轻轻地说,眼睛不看我.
  
  你的意思是╠╠╠"
  
  阿芸点了点头."因为小姐比较有偿还能力."她又解释了一句."毕竟是大数目啊!"
  
  做小姐?做坐台的小姐?一想到这点我的心里就像插入了一个冰柱子那样冷起来了.这个念头真是可怕的,我向来的道德观念是连这样的事情想也不曾想过的,更何况要去做了?这怎么行呢?但是.......我在一团混乱的思维中挣扎着,呼吸都困难了.
  
  不这样,你到哪里去找那样多的钱呢?"阿芸又在说.
  
  我......我得好好想想......"我自语着,"好好地想想........"
  
  我连衣服也没有换,假也没有请就恍恍惚惚地走出了“野百合”。
  
  不知怎地,我走着走着的就到了中山路了.
  
  很奇怪也很巧合,只要是中国的大城市,就几乎都有那么一条"中山路".上海有,天津有,长沙有........南京,也是有的.而且那些中山路又都是那些城市里最为重要和繁华的一条道路了,广州的中山路有不例外,虽然已经是到了深夜,人群也渐渐稀少了,但依然是十分热闹,十分嘈杂的.那路灯璀璨的光芒与车灯的闪烁的光芒交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五光十色的风光,比白天的喧哗景象更多了一番华丽和浪漫的韵味.我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马路的名字,也许是因为也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就来来回回地在这条路上走了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遍了,心里如油煎火烧般地难受着.
  
  我的双脚下意识地挪动着,周围的声音,人群都像是隔我有千万里之遥似的,我浑然不觉得他们的存在,我只是向前走啊,走啊,不能停下来地走着.仿佛,一停下来我这个人就要散架了.等我蓦然发现:那些漫步在街头或正在急匆匆地赶路的人们在我的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都会慢下了他们的脚步来,向我好奇地,肆无忌惮地盯着看上几眼.我这才低头向自己看了看,看过之后不禁苦笑了.我还穿着那一身鲜红的旗袍,并且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儿,一望即知是个从不正经的场合里出来的女人.这样一付鬼样子不惹人注目才怪呢!更何况,这是在深更半夜啊!
  
  看来,你注定就是一个贱女人!"我冷冰冰地对自己说."原本就不是什么淑女,就干脆做定了坏女人罢了."
  
  我这样想着,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心中开始涌起一种对自己毫无怜悯的冷酷来,我还有什么呢?有爱情?还是还有亲情?甚至是连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有的了!我,是什么也没有的了!没有人在乎我要什么,也没有人来在乎我去做什么,这世界让我彻底的失望了!如果只是涉及到我个人的事情,我怎么样也是无所谓的,就算是立刻就死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又怎么能够让阿根嫂失望呢?让她儿子的一生毁了呢?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情.既然如今只有做小姐这一个法子了,我就只能走这条路去.我不是连死亡都不曾惧怕吗?做个堕落女人应该更加容易罢.至于,道德什么的就暂且抛在一边去吧!这些一点钱也换不了的东西我现在是不肯再去想着的了,老是想到它们只会令我心里难过,这种感受完全是徒劳的,无谓的,能对事情有所帮助和改善吗?没有,一点现实意义都没有.那么,我又何必去死抱住这些虚无的观念呢?什么贞操,诚实和自尊之类的那是得有条件才可以讲得起的,对于像我这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人来说是没有资格去顾及这些了,如今的我迫切需要的只是金钱这一样东西,只要抓得住它,我就觉得是足够了,别的,就让它们见鬼去吧!
  
  我一旦下定了这样一个决心,我的心中就有了某种松懈下来的感觉.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思想的可怕与可悲,我只想着能解决阿根嫂的问题了,能让她的儿子进大学了,也就不觉得这办法有什么不好的了,因而也就拿定了干下去的主张,不愿意再有别的顾虑了.
  
  就在这个深夜,就在这***辉煌的中山路上,我挣脱了那心底最后的那一些传统的束缚,撤掉了最后的留守在心里的道德底线,准备让自己成为一个堕落的女人!
  
  似乎是获得了一种解放,我的步履轻松了许多,只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回到了家中.
  
  阿芸还没有回来,我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想着明天该做些什么事情。偶一抬头,我正好看见墙上那面大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上,上班时所涂抹的浓妆残留在脸上,却依旧掩饰不住那份憔悴模样,一双眼睛里盛满了冷酷决绝的神情,竟与一只濒临死亡的动物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自己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了呢?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不敢去想象以后的我又会是怎样一付鬼形容了。看着自己,我突然想起了父亲的话来:“````````````真像极了一朵荼蘼花````````”
  
  同时,父亲的眼睛浮现在镜子中,他平日里的那些话也在我的耳边响起了。我开始惶惑了,如果他知道现在的我将要做些什么,他会是怎样的伤心和失望啊!我这样一想,心里面就充满了惨痛和迷茫,那原有的念头慢慢地就有些动摇起来,或许,我是不应该有那种龌龊想法的;或许,我是该坚持作人的清白的;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可想````````````就在此时,阿根嫂的脸出现了。我心里猛地一惊,急忙甩了甩头,把父亲的影子甩开了去,我必须明白一点:现在,我只能想一件事情╠╠╠╠那就是金钱。以及我该怎么样去得到金钱!钱,我必须马上就要有钱才行。答案就在我的身体上———这是我目前唯一的法子了。
  
  我给自己下了一个只许前进不能后退的命令之后,就拿出了一瓶还没有开封的白酒,又拿出几粒安眠药片来,和着酒一起猛灌了下去。当酒精与药力混合着起了作用时,我在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不禁笑了起来,这时节的我看上去一点都不难看了,甚至是很可爱的样子呢!
  
  渐渐地,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我的眼皮开始睁不开了,头也无力地耷拉在沙发上,我终于昏睡过去。
  
  第二天,刚一上班我就拉着阿芸朝吴经理的办公室走去。
  
  “晓荼姐,你真的想清楚了?”阿芸停了下来。
  
  我面无表情地。“当然!”
  
  阿芸看着我的眼睛。“昨天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太当真了,我们再想想其他的````````````”
  
  “你有办法吗?”我笑了,“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吧!”
  
  “可是╠╠╠”
  
  “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了她的话。我不能让什么来动摇我的决心了。
  
  阿芸无话可说了,默默地跟着我走进了经理办公室。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在我说明了我的意图之后,吴经理深表欢迎,二话不说就同意借钱给我。
  
  “你想借多少呢?”
  
  “两万吧!”我一咬牙,反正也是欠债,干脆就一次把什么地解决完了的好。钱多一些,阿根嫂的困难也会少一些罢。
  
  只让我等了一小会儿,吴经理就去拿了一叠厚厚的钞票过来,让我写好了一张借据,又让阿芸及另外两个小姐画押作了担保,这才把钱递到我的手上。
  
  “你可要数好啊!正好两万元。”吴经理又不忘补了一句:“这是要算利息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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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8 AM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四章 一九九七年(7)


  
  我无意识地数了数这叠票子,这,就是我的卖生钱了?!我几乎就不敢相信,就是这一下子就数得清楚的钞票竟是逼得我日夜奔忙,走投无路的根源。在此刻竟这么快捷的,容易的解决了么?而这唯一的代价就只是我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坐台小姐。
  
  “明天就得正式上班啦!”吴经理的叮嘱更提醒了我现在的身份。“你的本钱不错,用不了多久就还得清这笔钱了,放心的做吧!”
  
  我点了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明天,我就真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了!我真的已经是别无选择了。
  
  罗红,我可给你说清楚了,我们愿意给你担保可都是看在阿芸的面子上的.你可别宰我们一道啊!"我的担保人之一郑重地说.
  
  我已经知道了这里面借贷的规矩,放债的是并不怕收不回来款子的,如果说我想跑的话,就算是侥幸逃得过债主黑道的追逼,给我担保的人也休想跑得掉的,不但得替我还清所有的债务和利息以外,还少不了要受一些皮肉之苦的.所以一般是没人肯为谁作保人借贷的,但是若想借走一笔大数目的钱的话,就非得要三个担保人才行,这样做更为安全一些.阿芸因为我们的关系不同才毫不犹豫的签了字,可另外两个小姐本来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趟这个浑水的,在阿芸的好说歹说之下,才勉勉强强地同意了,心里仍然是不能放得下心来的.她们的心情我当然是很能理解的,也很感激她们肯签下那个可能是回患无穷的保书.我又怎么可能让她们会因为帮助我而卷进什么麻烦里面去呢?
  
  为了让她们放心,我又另外写下了三份保证书,分别交到她们三人的手中.
  
  晓荼姐,你这就见外了."阿芸执意不要."你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
  
  你就收好吧!"我把字条硬塞在她的包里."这样安全些的."
  
  还有╠╠╠╠"我又回头对阿芸说了一句:"你以后就只叫我罗红好了,白晓荼,早就死了,现在更应该死了."
  
  我就怀着这样决绝的心情,开始了"小姐"的生涯,投身到一种嘈杂、狂乱的生活中去了。
  
  等到我真的入了这一行当,这个特殊职业的种种情形真切而形象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真可谓是大开了眼界.小姐们的生活是真正的夜出昼伏,大白天一般都是在睡觉,难得一见其踪迹的.可一到华灯初上的时分,她们,不!应该说是我们就条件反射式的来了精神,开工的内容也就是陪着那些男人们喝酒唱歌,调笑消遣,去通宵达旦的"游戏"着.从某一种角度来看,这在各种工作中算是相当轻松的一种了.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惬意的,日不晒雨不淋地就能够挣得到别人一个月或几个月才拿得到手的金钱.至于,那种所谓的额外收入也是十分可观的了,这一行自有不成文的标准的,按照小姐自身的姿色而论,陪客人过夜也就有价格上的区别,有一次收费一百元的,也有高达三,四百元的,其间的差别虽然是不小,但这一群女人无疑都是高薪一族了.
  
  这样的群体,是每一个繁盛而又匆忙的大都市都具有的,藏在那些繁华表面之下的一种年难堪的现象。当然是有不少人是因此而要痛憎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的存在,甚至有蓬勃发展之势.这是和这个社会的经济发展密切相关的,随着大都市里的人们不再为最基本的食宿发愁以及日渐富有的男人在增多着,对寻欢作乐的需求就产生了,千方百计地去追求各种感官上的享乐成了那些掌握着金钱,又偏重于肉欲的粗俗男人们的首选,而且正成为着一种奇异的消费热潮。因此在如今这个社会里,除了各个声色场所的女人们供他们消遣,还同时存在着数以百计的小蜜,二奶之流的人物。当然,按照世人对于道德的要求来说这是一个堕落的产物,人们一提到那些地方,那些女人就会撇撇嘴,说上几句谴责的言辞来,但是,又有谁阻止得了她们的存在呢?又有谁能够否认她们的存在呢?她们是真实存在着的,是活生生的在这现实的世界中招摇着的。这,大概是每个经济型社会都会有的现象吧!是一个亘古难决的社会问题罢。
  
  有这样一句话,说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很具现实的写照性,并且不含有过多的贬义成分。因为有着这样一种金钱至上的氛围,女人靠自己的身体去挣钱或是被男人包养着竟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有许多女孩子都投身于此而并不以为耻的,曾有过的逼良为娼早就演变成了逼娼为良的讽刺剧。能轻轻松松地拿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并轻轻松松地花大把大把的钱,随心所欲地满足自己一切的物质欲求,这对那些年轻的,没有过多道德教养的女孩们是很有吸引力的,又何乐而不为呢?况且,“笑贫不笑娼”的观念是那样的流行人心,只要有钱,谁还会去在乎世人说什么了?在商场里,在宾馆里,在酒楼里——大多数人不都是对这些高消费的女人投以讨好的目光和笑容的吗?
  
  对于自己出卖身体的职业,是很难得会有人觉得困扰的,她们自有她们近乎于豁达的解释。
  
  哪一个女人不找男人的呢?反正都是要做那种事儿的,有钱拿不是更好么?"我的担保人之一就如此对我言传身教着.
  
  你以为那些什么女强人,女明星的是很干净的吗?还不都是和我们是一样的,不过就是看上去风光罢了."还有一个小姐如此补充道."其实比我们还要烂得多啦!"
  
  你不能完全否认她们的话有一定的真实性的,似是而非,却不乏有几分说服力和蛊惑人心的作用。
  
  这种种的情形我是日日亲眼目睹着的,这样的话语我是天天听到的,我的每一个夜晚就是生活在其间的。在这种毫无理性可言的,梦魇般的灯红酒绿之中,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的精神和意志也不能不有所浸染了,渐渐地,渐渐地,我已经不再像最初期时那样反感那粗暴的歌声,黄色的笑话以及那些男人的触摸动作了;我学会了怎样划拳,学会了化妆,学会了打麻将,学会了怎样去敬酒,学会了怎样和男人调笑.......-至于喝酒,那更是我现在的一大强项了,我从不拒绝每一个男人的灌酒,可以毫不犹豫地喝下每一杯酒,我不但是为了那些小费,也真的是喜欢那种醉醺醺的感觉。总之,如今的我已经会了许多许多我以前认为自己打死了也做不来的事情了。
  
  环境的力量是伟大的,是可以与世界上最为厉害的硫酸类的腐蚀作用相媲美的。要在一个大染缸里学习堕落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更何况当一个人心里存着那么深刻的愁苦和自暴自弃的时候.我虽然还没有修炼到无耻的境界,但已经开始有一点符合一个“小姐”的举动了。心里那种“要做正派人”的声音正日渐微弱起来,直至于慢慢地消逝。即使还是有那样或这样的道德观念偶尔要钻出来,我也会立刻把它们硬生生地推回到心底那个专门隐藏着无法去触及的往事的角落里,严严实实地锁起来。
  
  “晓荼.......啊!不,罗红姐,你真是改变了好多啦!”阿芸感慨地对我说道。“有时真叫人不敢认了呢!”
  
  的的确确,我是变过了。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变得连我自己都不敢去想象的程度了,那是因为我的心中已经结起了一层冰,一层厚得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冰。但是,无论我有多大的变化,我依然有两点还在恪守着:我仍旧还是习惯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而不像是其他的小姐那样偏爱鲜艳的服饰,这一点很有些像是某些贪污者的心态了,越是觉得自己的污秽就越是希望外表上看起来纯洁;另外,我还没有做到出卖肉体的那一步,我至今还没有去挣过“外快”。我原本以为自己是能够做到这步的,可每一次我都和某个男人来到旅馆的门口了,我就是没有办法让自己进去,最终是抛下客人落荒而逃了。
  
  不行!不行!"我对自己摇着头."我不能这样!"
  
  我并不是还怜惜着我自己,我早已经不对自己的未来再有什么幻想了.只不过是因为,阿风的影子总是会不失时机地出现。我们虽然已经分开了那么的长久,虽然我恨他了千百遍,在我的心里还是要求自己对他要忠实,即便是在身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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