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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olly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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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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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8 AM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五章 一九九八年(1)


  
  新年才过去了不久,阿根嫂就从东莞到了广州来看望我了.
  
  我刚刚把她安顿在客厅里坐下,还没有来得及去拿饮料,就被她一把拉住了.
  
  晓荼妹子,你的工作.......忙不忙呢?"她的口气有些犹豫,更多的则是关切.
  
  我的脸不由得微微发红了,自从做了小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了罪恶感.
  
  不太忙的,就那个样子罢了."我含糊其辞地,"你喝水啊!喝水啊!"
  
  阿根嫂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工作,我给她寄那笔钱时是假说向阿芸借贷的.但我能够一下子拿得出那么一大笔款子,她难免会有些疑心的了.
  
  阿根嫂四下里看了看我房间里的陈设,神情有些惊叹又有些古怪.
  
  这么好的住处,怕是要好多租金吧?"
  
  不是很多的."我忙说."和阿芸一对半就更少了."
  
  其实,我又说了谎话.阿芸前一阵子就已经搬走了,去和她那个男朋友住在一起了.目前这房子就我一个人在住着,以我现在的收入是有那个能力独自付房租的,也就图个清净不想再找人来分租了.可我哪里敢对阿根嫂实说啊?怕她又怀疑到什么去了.我这倒不是害怕她轻视我什么的,我既然已经是下了海又哪里会在意别人的议论了?我只是不愿意阿根嫂因此会有内疚的心理负担.
  
  你的儿子已经开学了吧?"我转移了话题."还适应吗?"
  
  还可以."阿根嫂一脸的喜悦和自豪."这小子学习上就没叫人操过心的,将来大概是有点出息的呢!他弟弟就不如他自觉了."
  
  听了她这话,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涩,感到自己也是没有白白的尽那一番力气了.
  
  那可真是你的福气啦!"我由衷地说:"这叫好人自有还报啊!"
  
  阿根嫂淳朴的脸上有些难为情."我算什么好人嘛?"
  
  你若不能算是好人的话,那这世界上还有谁说得上是好人了呢?"我正色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感激你!"
  
  我说的这话绝无任何矫情的成份.要说阿根嫂当时救下我这条命来对于我自己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这倒真是个一时之间很难说得清楚的问题.但是,她肯那样为一个泛泛之交而仗义疏财,关心倍至的行为本身就难能可贵了,如果我还不知道心怀感激的话,那就真是狼心狗肺之辈了!
  
  “看到你一切还好,我也就放心了.”阿根嫂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打收到你的那笔钱起,我这心里呀就塌实不了,总觉着你要出什么事情.”
  
  “我能出什么事呢?”我强笑着.“你看,这不是生活得好好的么?”
  
  “那敢情好啊!我回去也就能安心了.”
  
  “回去?你要去哪里?”我吃了一惊.
  
  “我看过你后就不去东莞了,这就要回湖南去了。”
  
  “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情,你没法在厂里——”
  
  “不是的。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的。”阿根嫂摇着头。“是我那口子的身体没以前那么壮实了,两个孩子又都要读书,光靠厂里这一点工资是不大够的,我琢磨着还是回去养些猪呀、鸡呀的,可能会好一些的。”
  
  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阿根嫂也要离去了!虽说她最近也没有和我在一起过,但总算也是在东莞,在广东,感觉上并不是那样遥远,我时时想起来心里总有几许温馨的,觉得还有一个亲人在身边似的。可是,就这仅有的一个关心着我的人也要远去了,叫我怎么不感到失落呢?但阿根嫂有她自己的生活啊!我又怎么可以自私地去强留住她,去干涉她呢?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留阿根嫂在广州玩了几天。
  
  我特意请了几天的假,陪着阿根嫂到处去游玩了一番,请她上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饭菜、给她家里的每个人都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凡是我能想得着的报答法子,这几天我都极力去做了。纵然是如此,我还是感到很惭愧,阿根嫂对我那种善良而朴实的恩情原不是这些区区一点物质就可以还得了的,但我现在也只能用这样庸俗的方式来表达了。
  
  而阿根嫂呢,却很有些受之有愧的感觉。对于我的“慷慨”一直都是拒绝了再拒绝,实在推辞不过了,这才惶惶然地收下来,那忠厚的样子真令我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她在我这里住了几天,还是像当初在工厂里那样关心着我,体贴着我,尽力地为我做这做那的,像是照看自己的女儿一样地待我,临别的时候更是叮咛不断的:
  
  “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什么事情都得小心呵!”
  
  “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是不容易的,能找得到一个好人就嫁了的好啊!”
  
  “孩子,你觉得这个地方不好了,就来找我啊,乡下有乡下的好处的。”
  
  
  
  这些话我听着就只能是听着,明知道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但心中还是暖暖的,那久违的亲情似乎又回来了。但是,这终归只是昙花一现的感受,阿根嫂还是走了。
  
  望着火车渐渐远去,直至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我还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我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了,举头望天,我感到无限的凄凉。父亲、兄长、阿风、安迪、阿根嫂````````似乎所有关心我的人和我在乎的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我怎么都留不住他们呢?是命运对我太过残忍?还是我自己太不够可爱?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只感到自己微弱得像是一粒灰尘,轻贱得如同一棵风中的小草。我实在是再也无法尊重我自己,爱惜我自己了!
  
  像我这样的人是怎么样也无所谓的了!
  
  “晓荼姐!”突然有人在喊。“白晓荼!”
  
  我一愣,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了,就连我自己都快遗忘了。
  
  “白晓荼,你还在广州呀!”真的是有人在叫我,并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
  
  原来不是别的人,正是那个曾经和我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阿芳。她虽然比以前显得老了几分,但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阿芳很感兴趣地打量着我。“要去哪里吗”
  
  “哦!”我摇了摇头。“我是来送人的。”
  
  她“哈哈”一笑。“正相反,我是来接人的。”
  
  听她这样一说,我这才注意到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阿芳亲热地回身拉住了他的手,对我介绍着:“这是我的男朋友,作曲的。”
  
  看来,她还是在那个娱乐***里混着的,只不过男朋友从鼓手换成了作曲的而已。我想起“金蛇狂舞”不禁皱了皱眉,一时就忘了说话。
  
  阿芳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沉默,脸色有了一点不悦。
  
  “你还记得阿风吗?”她明显有些不善地问。
  
  一种突如其来的打击令我的心中猛地一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这才勉强维持住平静的神情。
  
  “他啊!”阿芳的声音和表情都有一点夸张。“听说他和那个叫琳达的女人如鱼得水得很呢!”
  
  “是吗?”我的声音都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了。
  
  “你不知道他的事情吗?”阿芳笑得有点幸灾乐祸。“哦,我忘了,你们是早就分手了的。”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
  
  她还说了些有关于阿风和琳达的什么事情,我已经是充耳不闻了。我只想立刻离开!
  
  “你看起来还过得不错呀!”她看着我的服饰,既羡且妒地说。
  
  我只感到头昏目眩,身体几乎要和自己分开来了。极力地强忍着这种感觉,我淡淡地寒暄了几句。
  
  终于,她的那个男朋友等得不耐烦了,在用眼神催促着她离开。她这才说了一句:“以后记得来找我啦!我还住在原来那个地方的。”
  
  我点头应承着。但是,我心里在暗暗发着誓:我是绝对不会去那个地方的!
  
  我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好拦了一辆出租车才回到了住处。
  
  这是几年来我第一次得到阿风的消息,虽然我不用去想也是知道他是和琳达在一起的,但又真怕听到这样的传言,因此这许多的日子以来我就连娱乐性的报纸都不去看了。我不知道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早就是没什么可在乎的女人了呀,何必还要去逃避什么呢?但是,我分明就是在在乎、在逃避啊!我的一颗心又在嫉妒中煎熬着了。
  
  “听说他和那个叫琳达的女人如鱼得水得很呢!”
  
  这句话在我的脑子了回荡个不停,弄得我的头开始撕裂般地疼痛起来。我又拿出一瓶酒来,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只有在沉醉里,我才能够忘记阿风,忘记琳达,忘记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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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9 AM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六章 一九九八年(2)


  
  晚上时,我尽管醉意未消,头昏沉沉的,但我还是去了“野百合”开工了。因为阿根嫂的到来,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工作了,这样下去是还不了那笔债的。
  
  “罗红!”刚到门口就被吴经理给叫住了。“这个月的钱你还没有还清楚,怎么说?”
  
  “还!还!”我按住额头。“马上就会还的了。”
  
  这个让我头疼的问题,吴经理偏偏要见到我一次提一次不可。说起来真是讽刺,我做了“小姐”以后是多了不少的收入,但因为我一直没有“外快”进帐,挣的那些钱有一大半都是还了利息,本金还是没能还多少的。
  
  “你这个做法是行不通的哦!”吴经理沉下脸来了。“一个月就还那么一点点,什么时候才了结得了呢?要等到黄瓜菜都凉了吗?”
  
  “我不是在努力吗?”
  
  “你那也叫努力?”他嘲讽地,“又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我没有生气,只是头疼得更厉害了。
  
  “罗红,我给你说句实在话,不管你有没有卖过,只要是在我们这种地方混过的,就没有人会认为你是什么干净货色了,你守来守去的有什么意义?”
  
  我的头痛加剧了,连眼框里面都开始一跳一跳地痛起来。
  
  说罢,他不屑地哼了几声就走开了去。
  
  我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是笑闹一片了。
  
  众人摇头作糊涂状。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扔了那个黄脸婆呢?”那个什么胡总正在那里大声问。
  
  “是离不了婚吧!”阿芸猜测道。“竹杠敲得你大老板吃不消啦!”
  
  她的话引起一阵笑声,小姐们都知道这个所谓的胡总其实是没什么大钱的,不过是爱虚张声逝罢了,对他也就相应的没那么多的礼貌了。
  
  “开玩笑!”胡总一付挺豪气的样子。“我会没钱给她?”
  
  接着,他又笑眯眯地说了下去。“这黄脸婆自有好处的呢!正所谓是大老婆管家,小老婆是花。你们不懂吧!所以啦,成功的男人就得有两个老婆才可以啊!”
  
  “那我们呢?”一个小姐娇滴滴地问:“是什么呀?”
  
  “你们╠╠╠╠”胡总的眼里闪着淫欲。“你们是男人的下午茶啦!”
  
  “竟然敢说我们是什么下午茶!”阿芸佯装生气。“咱们就给你灌灌‘下午茶’,让你尝尝味道!”
  
  她端起一大杯酒就向胡总嘴里直灌下去,别的小姐也嘻嘻哈哈地上前去围攻他。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啦!”
  
  别的男人也在起着哄,包间里热闹极了。
  
  我没有出声,心中充满了对这些低下的、粗俗的男人的厌憎,更对自己充满了鄙夷之感。我,不正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喂!”王富顺对我靠了过来,使着媚眼。“你这杯‘下午茶’什么时候才肯叫我喝喝啊?!”
  
  我还没有回答,一转眼就看见苏强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里是一片怜悯。这让我受不了!我逃跑似的换了个位置,离苏强远了一些,感觉要好受了一点。可我依然感到他的目光在追随着我,而且更加温柔、更加体贴了。
  
  我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酬着王富顺,一面强忍着头疼和心底的疼痛。
  
  这时候,大家开始唱起歌来了。那个胡总和王富顺的声音真是一对绝配!那声音又粗又哑,外加五音不全的,哪叫什么唱歌啊?根本就是在乱吼,被麦克风一括散,那真的就是和杀猪无异了!听得大家皱眉不已。偏偏他们的自我感觉良好得很,还恬不知耻地问着:“我唱得好不好啊?”、“比张学友如何?”、“是天王级水平吧!”````````````弄得小姐们啼笑皆非的,又不好过于得罪他们,就只好点头敷衍了事了。
  
  轮到苏强唱的时候,大家却惊得是鸦雀无声了。真是很出人意外的,他的歌唱得实在是好。声音很有磁性的,对歌词本身也把握得恰到火候,那感情真个儿就被他唱出来了!
  
  他唱的是一首╠╠╠╠《当爱已成往事》。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的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我听着,听着,不由得痴了,傻了!
  
  这声音,这歌词,都勾起了我心中埋藏着的某些记忆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阿风的脸开始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的,接着就是琳达的笑声在我的耳畔回旋着``````````````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掉了!我从来没有如此想把自己投入到地狱里去过的强烈感觉!
  
  我拉了拉王富顺的衣袖,用一种垂死者才有的口吻,说:“今天晚上,我想让你喝喝‘下午茶’。”
  
  “什么?”王富顺茫然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了?不就是那种事情么?”我凄然笑着。“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你是说╠╠╠╠”他恍然答大悟,继而就是欣喜若狂了。“你愿意啦!”
  
  我点头,满怀着一腔壮士断腕的决心。
  
  王富顺顿时就情绪高涨,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走吧!我们这就出去啊!”
  
  我也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你╠╠╠╠”苏强一把拉住了我。“去哪里?”
  
  “去吃夜宵啊!”我笑得有些夸张地,“你也想去吗?”
  
  “吃夜宵?”他显出很惊讶的样子。“吃什么夜宵?和王富顺?!”
  
  “对呀!”我耸耸肩膀。“就是和这个男人啦!”
  
  王富顺在催促着我了。“快一点啦!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怎么会?”我朝他走过去。“我绝不会反悔的,我既作了婊子就不立什么牌坊啦!”
  
  “罗红!”苏强低沉而急切地喊。“你不要作践你自己!”
  
  “我就是要作践我自己,我非要狠狠地来作践自己!”我梦呓般地自语着,从他的身边快速地穿了过去,挽住王富顺的胳臂走了。
  
  “是去你那里?还是去开房间?”王富顺笑得淫荡而龌龊。
  
  我觉得毛发直竖,浑身都起着鸡皮疙瘩。但我还是强压住了这生理上的厌恶感,勇敢地说:“去开房间好了,反正在哪里都是那么一回事儿。”
  
  “好!好!好!”王富顺搓着双手。“今天老子高兴,就去最好的酒店!”
  
  我没有表示什么意见,任凭他把我带到哪里去,只管跟着他上了出租车就是。到底去什么地方对我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此刻的我和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我们在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酒店门口下了车。
  
  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我相信看见我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我是干什么的女人了。我完全可以感觉得到人们那种极度轻蔑的目光。
  
  “这是一个卖淫的女人!她是一个坏女人!”他们在心里耻笑着。
  
  我笑了。骂吧,骂吧!你们骂出声来啊!我就是一个该辱骂的女人!
  
  进了那间富丽堂皇的房间,我停了一下。环顾周围,我看见的仿佛是一个污秽不堪的地狱!这,就是我的地狱,我彻底葬送自己清白的地狱!我不感到有什么后悔的,既然我清不清白对于谁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了,我又要它干嘛呢?
  
  “你愣在那儿做什么?”王富顺已经上了床,脱得差不多是精光了。“你快一点啦!”
  
  看着他那一身肥肉和焦黄的牙齿,我连嗓子都干得发苦了,我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种嫌恶感在心中翻腾,冲动地,我想立刻转身逃跑了。但是,我能去哪里呢?我的那些债务怎么办?而且,阿风,阿风此时不也是在搂着琳达吗?
  
  “快啦!”王富顺一连声催着。“别在那儿磨磨蹭蹭的,想放我鸽子吗?”
  
  闭上了眼睛,我毅然决然地脱去了裙子`````````````````
  
  混乱得像是一场噩梦,在我的木然中,一切就那么结束了。
  
  “怎么样?”王富顺满足地、得意洋洋地,“我够生猛吧!包你终生难忘啦!”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喏,这是给你的。”王富顺从他的钱包里拿出了几张百元大钞来。“这可是最高价啊!”
  
  我看都不去看那些钞票,猛然地从床上下来,一把抓起衣裙就冲进了卫生间。
  
  看着镜中那个赤裸的、苍白的人影,我有了一种强烈的恶心感,拼命地,大声地我开始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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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9 AM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七章 一九九八年(3)


  
  通过王富顺,我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堕落。
  
  现在的我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姐了,每隔三、四天的样子我就会和某个男人去开房间、去上床。我麻木地在各个旅馆和酒店穿梭着,成了一个那些服务员们司空见惯的“人物”。我知道他们是怎样称呼我这种人的:野鸡。一个很贴切的,也很难听的名字,但是,我不在乎!就算是有人当面这样叫我,我也只会是一笑了之的。真的,我是不在乎的,我不就是个妓女吗?不就是个卖淫的吗?我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还敢要求别人尊敬我呢?何况,我有钱了!不是吗?
  
  的确,我如今是有钱了,有很多很多的钱了。那种穷得只剩下几块稀饭钱的日子已经是一去不复返的陈年往事了,现在的我虽然还有债务在身,但钱夹子里已经是随时都有百元的大钞搁着,想买什么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去买什么,想喝什么高档的酒就可以喝到它,哪怕是人头马或xo都不在话下了,甚至还可以每个月都给阿根嫂读大学的儿子汇去一笔很可观的生活费。我用钱的方式比任何人都要阔气,仿佛是在发泄似的花着那一张张钞票,而不像有的小姐那样还想着攒上一定的金钱以备后用,想等到自己人老珠黄“退休”后去开个发廊或者服装店什么的,我是从来就不会去为将来的生活做什么打算的,我也不觉得自己还有“将来”这个渺茫的东西。我只想抓住“现在”,只想享受那一刻挥金如土的快感,欣赏一下那些店员眼中的卑躬屈膝```````````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从中感受到一点点惬意和存在的价值。我在人性那里的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让我认识到了一点:金钱,这真是个最实实在在的东西。在它的面前,我忘怀掉许多的苦闷;在它的面前,我感到和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在它的面前,我才有一种踏实的、不会遭受到背叛的感觉。金钱有很多时候是能够产生某种和宗教一样的抚慰作用的,它令我能够在“野百合”那种环境下活得下去,并且似乎是心安理得的。当然,这也是“似乎”而已,在心底我也不免还是觉得自己的钱是那么的污秽和肮脏。在给阿根嫂儿子寄钱去的汇款单上我就不愿意署名的,而且至今我也不敢告诉阿根嫂我的真实情况。不过,这样的感觉已经是很淡的了,仅仅是在想起阿根嫂和给她写信的时候才会从心中那个最深、最为隐蔽的角落里钻出来一下,等我一谎报完自己的生活状况以后,这种良知和道德又死去了,我又会毫无顾及的重新投入到那种纵情于酒色的生活中去,又开始纵情挥霍无度了。
  
  除了金钱,我生活中最多的就是男人了。从这个男人的怀抱到那个男人的怀抱,这于我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说得好听一点,我这是阅人无数,说得难听的就是人尽可夫了。本来,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肯到声色场所来寻花问柳的男人原本就绝非善类,不过都是些粗俗好色的家伙,要让他们来碰我,我每一次都是会恶心的,会有一种强烈得要命的嫌恶感。但是,我最终还是能克服心里的真实情绪,强迫自己和他们上床去。因为,我心中潜伏着的一个念头就会跑出来帮助我了:“我连王富顺那样的男人都可以忍受的,还有什么人是我受不了的呢?”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两眼一闭地,去完成本难以做到的"工作"了.再说,我并没有怀孕的顾虑啊!再说,习惯也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啊!再说```````````````
  
  是的,那就是工作.在我看来那哪里是什么做爱,根本就不过是一种纯粹的交易而已,那些男人们也根本就不是什么人,他们只是一些道具而已.往往,我前一分钟还这个"总"或那个"总"的叫得正甜的,还与他们在床上鱼水交欢着,可后一分钟我就完全忘记了他们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因为打一开始我就不曾正眼看过这些人的,在我的心中他们全是幻化成了一个相同的模样╠╠╠╠阿风!所以,我即便是和千万个不同的男人搂搂抱抱的,我也觉得是在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罢了.就是这样一种古怪的"相对论"让我与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办到随意地打情骂俏,同床共枕了。
  
  但是,也不是没有例外的.一是王富顺,我自从那个晚上以后就没有再搭理过他了,我真的是从心底非常讨厌这个下流粗鄙的男人,当时我之所以选上他,不过就是要逼迫自己不要留后路,既然他已经成功地起到了"解放"我心理顾虑的效用,我也就再也不愿意让他碰一下的了;还有一个就是苏强了,他现在是几乎每天都会到"野百合"来的,这种行为并不是无所其目的的,很明显是冲着我而来的.到后来,在已经是"野百合"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又添了不少谈话的资料,甚至有人给他取了一个“花痴”的绰号。
  
  “罗红姐,你就看不出来吗?”阿芸羡慕地对我说:“他还算是个不坏的男人,而且他可是真的很喜欢你呢!你可得抓住机会哦!”
  
  过不了几天她又会提醒我:“做我们这行的女人能够从良的话可就是最好的归宿了,苏强他就是不肯养你,你好好地赚上他一笔也不错啊!”
  
  我又岂有不明白的?但我却一直都不去点破什么,见到他要么是东拉西扯地调侃一气,要么就是避免着与他相处.总之,我是不会和苏强去"吃宵夜"的.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是我在"星星心"里所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的一个了,也正因为了如此我才不愿意和他有什么交易.
  
  而苏强呢,也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对我提出那种要求来,他来"野百合"就好象就是来坐坐,喝上几杯酒,唱上几首歌而已,最多的表情就是默默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眼中盛满了呵护与怜悯相混杂的神色,有时候这目光竟会让我有了一些想流泪的冲动了.这种反应着实吓了我一跳,现今的我还会想流泪?!这真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啊!这个男人开始让我感到了不安,我更加刻意地要躲开他了.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年末了.
  
  年终的忙碌和连着几天的阴雨霏霏使那些惯于拈花惹草的男人们也不大去娱乐了,整个"野百合"都冷冷清清的,最多就只有几个客人光顾了.
  
  那天晚上,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野百合"没有几个人剩下,阿芸和好大一帮子姐妹跑到什么地方打通宵麻将去了,我没有去,独自一人在一个大大的包间里边喝着酒边唱着歌,也许因为这难得的是孤独,也许是因为那窗外的风雨,我心里面前所未有地感到空荡荡起来了.唱了几首流行的歌曲后,这卡拉OK也没有让我OK得了,我干脆不唱了,只是一味地喝着酒。不知怎么的,像是在变魔术似的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了曾经的那些景象来了:阿风在说着“生日快乐”、阿风在弹着吉他、阿风在吻着我的脸```````````突然之间,我的心是那么,那么地思念起揪痛起来,两眼就有些模糊了。拿起麦克风,我轻轻地唱出了自己的一阕词《一斛珠》来:
  
  “朝朝暮暮,东风不解留花住,
  
  断桥烟柳迷归路
  
  泪湿春衫,为盼故人书。
  
  重重往事锁帘幕,
  
  断云残雨又几度。
  
  今生已难共剪烛,
  
  明月如霜,
  
  彩笺寄何处?”
  
  就在这个时候,苏强推门进来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很专注地听着我唱。
  
  
  
  

第四十八章 一九九八年(4)


  
  我反反复复吟唱了几遍之后,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我立刻停了下来,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借以调整好表情,又恢复了满脸无所谓的神气,笑着对他说道:“哦,苏总真是好兴致啊!这种时候了,还在往这里跑,实在是捧场得很啦!”
  
  苏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就非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奇怪了,难道这么说话不礼貌吗?”
  
  他没答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他突如其来地问:“你原来是姓白的吧?”
  
  我一惊,但随即就明白了,一定是他向阿芸打听过我的一些情况才得知的。
  
  “姓白姓红的,有什么关系呢?”我避重就轻地。
  
  “你是江南的人吗?”他又问。“南京的人?”
  
  我不答,只顾喝着酒。
  
  “十里秦淮,六朝古都。”他居然文绉绉地,“那可真是一个尽出才子的好地方啊!”
  
  “还出一种人才。”
  
  “什么人才?”
  
  我笑得有一点凄楚。“秦淮八艳那种女人。”
  
  “秦淮八艳?”他奇怪地问:“那是什么人呢?”
  
  “妓女呀!”我用手指了指自己。
  
  苏强不响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脸,那目光和善而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被他看得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转移话题地问:“你是哪里的人呢?”
  
  “我是陕西的人。”他答道。“是地地道道的陕西农村的人。”
  
  “哦?”我有些意外了,看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农民的味道呀!再细看,这才注意到他那壮实的身躯、大咧咧的五官以及过于粗糙的皮肤都显示出其出身并不是很娇贵的痕迹。
  
  “你看不起我了吧?”
  
  “这从何说起呢?”我摇着头。“英雄不问出身低嘛!更何况你那么有钱,谁敢?”
  
  “那不一样,有钱又能代表什么了?”他也摇着头。“那种╠╠╠╠那种╠╠╠╠怎么说呢?是那种气质不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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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9 AM |只看该作者
我倒是第一次知道苏强还有这样的一面╠╠╠╠自卑。这不禁使我想到另一个男人了,心里就有了一点关切,于是就说:“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你还在讲究这些。现在只要有钱就是老大,金钱才是有份量砝码啦!”
  
  “怎么能一样啊!”他毫无奉承的成份。“你看上去就很与众不同的。”
  
  “苏总你就别取笑了。”我大笑了。“我一个小姐会有什么与众不同了?是贱得够不同了吧!”
  
  “你不要这样说自己。”苏强真挚地,“你不知道你看上去一直都是很清秀,很``````````有教养的样子吗?明明就是一个书香门第的`````````````”
  
  “别说了!”我粗声打断了他。
  
  苏强住了口,但看着我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苏总你到这里来不就是寻开心吗?可不是来挖掘别人隐私的。”我冷冷地说。“如果你对那些事情感兴趣的话,可以多去翻翻娱乐小报得了。”
  
  “我对别人的隐私一向是没兴趣的,”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只关心的是你。”
  
  “关心我?”我讽刺地笑了笑。“谢啦!我好得很,有什么值得你关心的呢?”
  
  “你不要再做下去了,你是不应该属于‘野百合’这种地方的。”
  
  “哈!不做下去?!”我嗤之以鼻。“我吃什么?”
  
  “我养着你。”他立刻接口道。
  
  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不禁愣住了。
  
  “是的,我家里是有妻子的,但我还是想拥有你。”他继续说着,“我是不能给你什么名份,可我保证别的绝不会亏待你一丝一毫的,请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好吗?”
  
  “我?我?我这种女人?!”我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会开玩笑啊!”
  
  “我没有开玩笑。”他严肃地说。“我是在说真的。”
  
  “你就直接买我一个晚上或几个晚上就行啦!”我继续笑着。“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你用得着说这些话吗?”
  
  苏强苦笑了。“你何苦这样轻贱自己呢?”
  
  “不是轻不轻贱的问题,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女人。”我收住了笑,面无表情地说:“你开个价吧,今天晚上我就是你的了。”
  
  “我不是想‘要’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他诚恳地看着我。“我———是真的想保护你,不愿意看着你老是这样下去。”
  
  “哦?”我心里涌起了一阵难堪之情,这个男人不加掩饰的同情反而令我受不了。“苏大老板,你是钱多了就想来体验一回什么救世主的滋味了,是不是?我暂时还不愿意你来解救!”
  
  “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我是真心地想和你在一起的。你先别慢着拒绝,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别的企图来。但是,没有成功,苏强的脸色很坦然,也很平静,完全一点没有忸怩和玩弄的意思。那么,他竟然是真的要求我和他同居了,确实是想要养着我了。他的确是很认真的,这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情了。我不再对他怀有疑虑,但我知道自己是不会答应他什么的,他越是认真我就越不能够。
  
  他也不再说什么了,起身向门口走去。“你不必马上回答我,你有的是时间可以考虑。”
  
  在临出门时,苏强又回过头来,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别再喝那么多的酒了———晓荼!”
  
  我一听见他喊出这个久远的名字来,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呆怔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了。
  
  这以后的整整两个星期,苏强都没有再来“野百合”一次了。
  
  “咦,那个苏强是不是生病了?”阿芸问我。“怎么这么长都不见人影呢?”
  
  “那谁知道?”我淡淡地应道。我不想多说什么别的,何必枉自让人作为笑谈?
  
  “他给你来过电话没有?”
  
  “他为什么要给我来电话呢?”我反问。“我是他什么人?”
  
  “我看他倒挺想当你的什么人呢!”阿芸的语气有一点酸溜溜的。“他向我打听了你好久的,那样子可认真得不得了的。”
  
  我一惊,还真有几分担心她乱说我的某些情况,我是不愿意有人太了解自己的。“你———给他说了些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你是哪里的人而已。”阿芸扭头不看我,又说:“那个———那个人的事情,我可没有说的。”
  
  “那———也没什么啦!”我不经意似地耸耸肩。心里却被什么东西戳得生疼生疼的。
  
  “你说,他会不会是对你没兴趣了才不来的?”
  
  “管他的呢!”
  
  我嘴上说不知道苏强的意图,其实心里是明白的。他这分明就是在给我时间,但他即便是再给我多少日子去考虑,我也是铁定了不会给他肯定的答案的。对于别的小姐来说,被某个有钱男人包养着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了,可我则不然,我不想自己的生活中再卷入一个固定的男人来,我不想再和谁牵扯下去,我更不想又一次去投入什么感情了。因为对于我而言,男人只是我谋取金钱的手段罢了,我是不可能再去爱着谁了,若仅仅是单纯的金钱交易关系,我还能够爽爽快快地一笑了之,可苏强所要求的却是更多别的,我觉得自己是无法给予他,也给不起他那些关于感情方面的东西。既然如此,我就不能伤害他,就像是当初不能答应安迪一样。诚然,现在的我早已经是一个堕落的女人了,但我还没有坏到某种不堪的地步,我并不想去坑害谁,我自己是深深知道被人伤害是怎么一回事情的,就更加不愿意那么去做了。而且,我也不能确定自己在了却所有的债务以后是否还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意念,我早已经是那样厌倦了这世上的一切了。
  
  我拿定了主意,只等着苏强的到来,我就会很明白地回绝他了。
  
  又是一个飘雨的夜晚,苏强没有任何招呼地就出现了。
  
  “苏总呀,你跑到哪里去了嘛,让我们好想你啊!”他立刻被一群小姐包围住了。
  
  他没有理会她们,只顾用眼睛寻找着我。当他一看见我,就毫不留情面地推开那些献媚的小姐们向我走了过来。这惹得那几个女人很是不悦了,大有迁怒于我的架势,虽然是不便发作,却也并不走开去,一脸的看好戏的神色。
  
  “你考虑清楚了吗?”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低声问。
  
  “我———”我张了张嘴,看到那些女人好奇的样子又住了口。
  
  如果这个时候我当着这些人的面拒绝苏强的话,那不是令他下不来台吗?
  
  我抓起皮包,对他说;“和我出去,好吗?”
  
  苏强紧皱的眉头送开了,眼睛里闪出一抹欣喜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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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29 AM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九章 一九九八年(5)


  
  我明白他这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但又不好明说什么,心里开始有了一些不忍起来,脸色也柔和了许多。这显然又令苏强以为是一种默认了,他的脸上有了笑容。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流露出什么让他有所希望的神色来了,我板着一张脸,沉默着穿过人群,自顾自地往外走去,连头也不曾回一下了。苏强急忙赶了上来,我们一前一后地出去了,扔下了那些莫名其妙地女人们,和她们不满的议论声:
  
  “有什么了不起的?”
  
  “瞧她那傲劲儿!还不是一个```````````”
  
  “她老是那么一付高高在上样子,真让人讨厌!”
  
  
  
  这些话在我身后响着,显然是要我听到的。我唯有苦笑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我这人从来就是那么的不招同性的喜欢,在工厂时是这个情形,在“野百合”也是如此,我明明就没有清高的意思,她们却总是认为我讨厌的,难道真的是女人和女人最不好相处吗?那么,和男人呢,也是不能作单纯的朋友的了。那就是我命中注定了,是一个彻底孤独的人了罢。
  
  “我们———去什么地方呢?”苏强问,打断了我的思索。
  
  我四下里看了看,一时还真想不出去哪里的好。正踌躇间,苏强说话了。
  
  “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我想问是哪里,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什么地方也无所谓的了,就算是他带我去开房间也没有关系。或者那样更好些,我就不会觉得自己欠他什么似的了。
  
  苏强带着我走到一辆黑色的汽车面前站定了,随后他就拿出钥匙去开车门。我认得出这是一辆雪弗莱,是比较算是有些档次的车子了。它竟然是苏强的吗?我从来就没有听他提到过这些。看来这个男人是真的有些钱了,并非只是徒有虚名的什么“总”了。但我并不问这问那的,他到底有钱与否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彻底的了却了这件事情为好。苏强也像是在想着心事似的,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只是一味地开着车。
  
  苏强的车开得很快,有那么一点风驰电掣的味道。不大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新建的园林小区,一望而知是属于高薪白领阶层居住地。
  
  苏强领着我径直进了其中一幢的三楼,打开一个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进吧!”
  
  我讽刺地笑了笑。原来男人骨子里都是一个样的,连苏强这种看起来还不错的男人也有这么一个“金屋”藏在这里,“饱暖思淫欲”真的就是这些有钱男人的写照啊!
  
  我走了进去,下意识地打量着这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装修得很讲究,却并不是那种时兴的富丽堂皇,而是很淡雅,很精致的风格,那白色的家具、淡绿色的窗帘,依稀仿佛的,居然还有那么几分江南气息。这并不像那些寻欢作乐的地方,倒更像是一个有品位女人的家。
  
  苏强给我端来一杯饮料,那不是什么咖啡或酒,居然是绿茶!接着他又去打开了音响,那也不是什么流行的音乐,居然是古筝曲子!
  
  “来,到书房去看看。”苏强推开了另外一扇门。
  
  书房?!我有些惊讶了。这种地方还准备什么书房,不是有一点怪异吗?
  
  这间书房还真像书房,布置得很有书香味儿,墙上居然还悬挂着几副书法条幅和水墨山水画。靠里的一面墙被一排书架占满了,上面摆满了各种崭新的书籍———莎士比亚、狄更斯、大仲马、蒙田、李白、苏东坡``````````````中外古今,世界文豪荟萃一堂。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闻着这独特的、久违的味道,我的心中掠过一丝欣喜。
  
  我听着这行云流水般的音乐,品着这清香怡人的绿茶,看着这一本本书籍,心里不禁有了一些触动。但我不想让苏强看出这一点来,脸上仍旧是一付不动声色的样子。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苏强开口了,问的却是一句题外话。
  
  我又四处里看了看,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还可以吗?”他又问。“还行吧?”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要我表示对这里的观感,只好点了点头。“很好啊!”
  
  “你喜欢就行了。”
  
  “这———”我忽然有所领悟。“你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屋主是你嘛!”他淡淡地说。“当然要你喜欢才好。”
  
  “这不可以。”我立刻摇头。“我是不能接受的。”
  
  “你是不愿意接受这房子,还是不愿意接受我这个人?”苏强脸色凝重地问。
  
  我微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是不能答应你的。”
  
  “为什么?”
  
  “像我这样的女人值得你追求吗?”
  
  “那是我的问题。”他眼含期待。“我是想知道你怎么想。”
  
  “苏强,”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是觉得你不错,但我并不爱你。”
  
  他一声不响地看着我,似乎在沉思。
  
  “当然,像我这种女人还敢谈什么爱,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可我不想骗你,这对你不公平。”
  
  “男人和女人并不都是有爱情才在一起的。”
  
  我点头。“那倒是真的。”
  
  “所以,你跟着我,我也不会吃什么亏。”
  
  “你何必要认定我呢?”我有些糊涂了。“像我这种女人,你到处都是可以找得着的呀!”
  
  “不!”苏强的声音很平静,却相当的肯定。“你和那些女人是不一样的,她们是真的在出卖自己,而你却在毁灭自己。”
  
  我呆住了,酸涩与凄苦交并而来。
  
  他并不等我回答什么,又自语般地说了下去。“所以,我总是想着你,想去保护你。而你也配得起别人来爱你的,你一直都是那种善良的好女人。”
  
  被他这样一讲,我心里更加难受起来了。原来,有人能够体谅自己的苦衷也是一件叫人心痛的事情。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怕自己的眼泪会随之而下了。
  
  过了好久,我才尽力克制住内心的波动情绪,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苏总平时是喜欢看小说的罢。”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你就那么不愿意跟着我?”
  
  “这不是你不好。”我凄然一笑,“是我自己太贱,只喜欢‘零售’不喜欢‘批发’。”
  
  “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但不要这样说自己。”苏强轻声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何苦?”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这房子本来就是为你而准备的,你想住就住下吧,这和答不答应我无关。”
  
  我看着他,不禁有了几分好奇。“我并不是什么美女呀,你看上了我哪一点呢?”
  
  “你的气质很———很优雅。”他的脸色有了些忸怩。“还有,你的脖子真是很美的,很———很有线条,很优美`````````````”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电击中了般地从沙发上惊跳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的反应显然是吓住了苏强,“晓荼,晓荼!”他一连声地喊:“你这是怎么了?”
  
  我跌坐回沙发中,这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正将我心底紧闭着的一扇门蓦地推开了,那曾经的一幕幕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痛苦的记忆令我浑身颤抖起来,一种压抑了很久很久的啜泣挣脱了我的意志,终于奔涌而出了。
  
  “晓荼,你怎么了?”苏强困惑而焦急地抱住了我。“你生病了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关切之意,突然之间,这竟然溶解了一些我心中的悲伤,我只感到无尽的虚弱和疲倦了。疲倦得必须要在谁的肩头靠一靠,疲倦得无法支撑得下去了,真的想就此把那付重担、把那些债务、也把自己交给什么人了。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我整个人就倒在了苏强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那样用两条臂膀紧紧地抱住了他,希望寻求到一种安慰。而苏强也把我紧紧地搂着,把我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低下头来,轻轻地吻着我的额头。
  
  “晓荼,就让我来照顾你吧!”苏强说话的口气像一个朋友。“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没有啃声,但也没有离开他的怀抱,继续静静地依偎着他,心里感到一股异样的温暖与安全。
  
  苏强温柔地俯在我的耳边,喃喃说道:“晓荼,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
  
  说着,他又轻轻地吻着我的耳朵,我的脸,我的额,但再没有更深入的动作了。这令我有了些感激和踏实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我点了点头。
  
  苏强并没有欣喜若狂的举动,他也没有说什么,甚至停止了亲吻,只是将我搂得更加的紧了。
  
  在这样一种没有欲望只有友爱的拥抱中,我的眼泪渐渐地就干了,我开始有了某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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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0 AM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十章 一九九九年(1)


  
  我确实是安全了,而且我的生活竟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当苏强替我还清了“野百合“那笔债务以后,我就与那个地方彻底的断了瓜葛,完全摆脱了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接着,我就住进了他给我准备的“家”,开始过上了被包养的“二奶”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就意味着勿须出去工作,勿须去经受风吹雨打的奔波之苦就能够随意地花钱,衣柜里就有一排排的漂亮服装,而每个月自然会有大额的家用费直接有人送到自己的手里来,再也不用担着生计的心事了。我在这个新的避风港里就是如此一种情形,再也没有什么债务缠身,也不必去应酬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们了,每天除了浇浇花、看看书、做做饭、逛逛街这些事情以外就没什么称得上是“事”的了,日子是非常悠闲而又惬意的过着。从某种角度而言,即使是从前我在南京白家的时候,我也并不比现在过得更好的。
  
  我虽然不是那种贪图物质,沉醉于奢侈生活的女人,但是,关于物质对一个人的精神所能起到改造和主宰的那种微妙而巨大的作用是早就经过大量事实证明过的,是勿庸置疑的真理了。我也不过是个凡俗之人,自然是不能例外的,渐渐地,我也就惯于这样被人供养的、寄生式的生活了。而且,随着生活上的安稳,我的心理状态也相应的逐渐趋向于平和起来,即使是那曾经盘旋在我心中的自杀的念头已经是越来越不怎么想起了,纵然是偶尔浮上心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罢了,它在生活的安逸中淡化得近乎是模糊起来。现在的我,也会去设想一下未来了,居然开始认为自己的前途也不是毫无希望的,而不再像是以前那样只看得到一片灰暗了。
  
  这一明显的转变无疑是得益于苏强这个男人的给予。
  
  随着和苏强同居关系的建立,我越来越多地了解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他生长于典型的黄土高坡上,家境极为贫寒,用他的话来形容就是“一年里最多吃得上两次肉的”,处在那样一种环境下他当然就没有上学的条件了,仅仅读到了小学四年级就被迫辍学在田里帮着大人们干农活了。再大一点就跟着同乡出来打工挣钱,东西南北的闯荡了大半个中国,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做过的,只要有钱可拿。渐渐地,他自己组建了一个包工队,又遇上了几次好机会,揽了几次大工程,很是发了一笔,包工队便发展成了个中型的建筑公司,再加上他前几年又在股市上狠赚了一票,有了一定的资本积累做起生意来也就更加的顺风顺水起来。如今的苏强早已是名副其实的大款了,别说是什么肉,就是再昂贵的山珍海味他也是懒得尝一点的了。不过,他这人虽然是变为了富有阶层,但本质上还是保持着那么几分属于农民的淳朴气,无论是在做生意方面还是在为人方面,他并不像某些商人那样惟利是图或张扬跋扈,他还是信奉一种和气谨慎的行为准则。这使他在许多事情上都显得和蔼可亲而不失机敏,善于给人们留下很好的印象来,因此,苏强虽然不是什么儒商式的大富巨贾,却也自有一种风度,亦是一个很受人欢迎的人物。
  
  我有时会好奇地问他:“你就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吗?”
  
  “怎么可能呢?”他说话时有点无奈。“人在水里走哪里不湿脚的?”
  
  于是,他就会给我讲一些商场上的机关。那些所谓的工程上的议标、投标或招标等等方式在表面上都是公开而公平的,其实一切都早已经被暗箱操作过的了,最终谁会把工程拿到手里并不是看你的什么竟标书写得怎么样,而是要看你在私底下的功夫用得如何了。也就是能不能疏通关键的人物,能开出多少回扣的问题了。所以,苏强尽管不是那种喜欢声色场所的人,也不得不常常混迹其中,倒因而认识了我,结下这么一段缘分来。
  
  闲聊时,苏强常常给我讲些他在经营事业上的“不良”业绩,说那些行贿的事情的时候他的话里总是会透着一股肺腑之情和宣泄的意思。我想,他这是将我当作了一个倾诉对象来看待了,这里面就有一些很知己的味道了,这令我对他这种推心置腹的信任相当的感动,不由得在感觉上和他亲近了许多。另外一方面,苏强还有一个很好学的特点。他大约是因为小时候并没有读过多少书的缘故,对那些高雅的、充满书香气息的事物就怀有一种本能的敬畏和崇拜,总是想让自己也变成知识渊博,气质不俗的男人,有钱以后他购置了很多的书籍,并非是用于装饰的,而是真的在抽时间很认真地看着,他是在努力地想变得更有修养一些。平时到我这里来,苏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让我给他讲讲文学什么的,无论是外国小说还是古典的诗词,他都听得是津津有味的,还时不时地提出些问题来,这常常令我有了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他供养着的一个情妇而是他请来的一个老师了。
  
  慢慢地,我开始觉得我们这样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是要比那些单纯的情欲深刻得多。我原本以为我跟了苏强也就是过着那种被眷养在金丝笼里的无聊日子罢了,谁知道还可以重新体会到一些只属于家庭的温馨味道,这不免令我就有了一些惊喜。也很有些愿意和苏强相处下去了,甚至是有些时候还期盼这他的到来的。并且主动地去关心起他的饮食起居等等日常情况了,也偶尔要投其所好地为他做几个陕西小吃什么的让他高兴高兴,这并非是源于一个为人情妇者的“商业技巧”,而是我真心真意地回报。
  
  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一点的,那就是我对苏强是没有那种能和阿风等同的爱情的。是的,我并不像爱阿风那样爱苏强,我只是很感激他。我明白,这对苏强是不公平的,可我也对此无可奈何。我也努力去尝试过了,但结果总是失败,我就是没有办法对他怀有那种曾经有过的刻骨铭心的感情。即使是在做爱的时候,我大部分都是被动的服从,有时勉强自己竭力地去迎合苏强,刻意做出一些热烈的反应来,在我的心里却依然是冷冰冰的毫无激情可言。好在苏强对此并不是很注意似的,他大概一则是误会了我是热情的,二则也认为一个有教养的女人就是应该这种样子的。我希望他是这样去想的,这会让我心里好受一些。要知道,苏强待我是那样的好呵!
  
  确实,苏强对我,是完全不同于大部分有钱男人对于他们情人的态度的。那些男人们养着女人的目的要么是出于情欲的需要,要么就是要符合一个大款的身份而去金屋藏娇,就正如他们必须得配备高档次的汽车或名牌衣物是一个道理的。可苏强却真的是关心我这个人,他在经济方面是从来不会吝啬的,极尽他能力所容许的慷慨着,如果我不提出物质上的要求,他反而会不安了。
  
  “晓荼,你就不添置些什么时装吗?”他会问我。
  
  得到我否定的答案后,他又会在一边观察着我好大一会儿,直把我看得忍不住问他了:“有什么不对吗?”
  
  他只是笑笑。“我怕你被我亏着了。”
  
  我严肃地摇了摇头。“你对我已经太好了,怎么会亏着呢?”
  
  不错,苏强正如当初所承诺的那样,是很好的照顾了我。这并不是仅仅因为物质上的满足,而是他对我几乎是无所不至的照顾。如果不是生意太忙碌或者是我的坚持,他真的是会随时伴在我左右的,即便是不能见面,他也不会忘记来个电话询问一下我的情况的。我情绪上有哪些波动,他总是会敏锐地察觉得出来,然后他也并不明显的做些什么,而是刻意地带着我去购物、去参加party又或者去外地游玩一番,他这种不让我闲得下来多愁善感的法子倒是挺有作用的,我也没有什么时间去伤感了,在忙碌中,在玩乐中,我变得几乎一直是快乐的了。
  
  苏强似乎总是觉得不能给我某种名份是对我有所亏欠的,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解释过:“晓荼,我是不能提出离婚的。她是在我没钱的时和我结的婚,我怎么可以现在就不要她了呢?人总得有些良心吧!”
  
  “当然。”我赞同地点着头。也因此而更欣赏这个男人了,像苏强这样不忘旧日情份的人如今可真是很少见了,喜新厌旧似乎成为了这个时代有财势的男人的标志,甚至可以说是种时尚了。
  
  “你不会计较吧?”
  
  我肯定的眼神让他放下心来。
  
  “晓荼,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我不禁惭愧了。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在抢夺了别人的丈夫了,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善良了?我的存在已经就是大大地伤害了那个女人,如果再敢有别的过份要求的话,那我就真是无耻之极了。我常常在祈祷上天千万不要让苏强的妻子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女人,这倒办事怕她闹上门来,而是希望她能够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一种福气了。
  
  虽然我心里不乏有几分好奇,但我还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个被我“抢劫”了的女人,也不敢去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模样,苏强并不常说起他的妻子来,只是偶尔在一些谈话中有所涉及到。我也由此而得知她的名字叫作杨丽,长像和她的名字是一般的普通,但她的心地非常的不错,是在苏强打工仔时认识的,一直与他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了,他们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她对苏强的家人也很好,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如果说她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只比苏强要小半岁,应该是看上去不年轻了,我想,这就是他们婚姻起变化的一个重要的因素了。因为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是绝对要比一个三十九岁的女人显得年轻而充满活力的,故而就有了我这种情妇的出现。800小说网 
  
  这真是一种悲哀啊!难道作为女人在年华逝去以后就该有这样的结局吗?我真心地为她难过,代她不平了。所以,每次苏强要为不能离婚而对我内疚的时候,我就会很严肃、很郑重地对他说:“如果你头一分钟离婚,我后一分钟就马上离开你!”
  
  我这样声明的时候,苏强就会用一种感动的目光凝视着我,然后轻轻地拥抱住我,良久无语。
  
  那以后,苏强就不再提起“离婚”两个字了。他对我似乎更加呵护了,并且还经常带着我去出席一些场面上的活动或者朋友的聚会,存心要我被别人接纳似的。我也会尽量穿戴出色些,以次来给他增点面子什么的,但我是以不能碰到他妻子为前提的,我不愿意她因为我而难堪。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虽然大部分和苏强有往来的人都是知道我的,但他们自己也是有一个或几个情妇的,对老婆玩的都是遮遮掩掩的那一套把戏,自然也不会去坏别人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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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0 AM |只看该作者
这天晚上,苏强又带着我去一个老总家参加什么家庭party。
  
  不知道是为了生意上的交往还是为了显摆,那些有钱人们就特别钟情于这样或那样的应酬,并且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要带着女伴。当然,得是年轻漂亮的女人才行,已经是属于人老珠黄范围内的老婆一般是不带的,所以出现在那些场合的女人们不是小秘书就是小情人了。那种场面就是千篇一律的***辉煌布景,衣着华丽的酒肉朋友,浅薄的空谈及一群莺莺燕燕的点缀,所能体现的也不外乎是散漫的、无聊的、虚情假意的精神活动罢了。我觉得在其中呆着真是一种受罪的苦差事,总是能赖得掉就赖的,但还是有很多时候为了不拂苏强的兴致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要去应付应付的。
  
  我在那一群由漂亮脸蛋与华美服饰所组成的美女中总是显得像个外星人似的,她们几乎全是穿着黑色的晚礼服,乍一看,眼前一抹的黑,弄得我一直就搞不明白谁是谁,只有对谁都是笑笑了事。她们看着我一身白得岔眼,也不大和我套近乎了,自管三五个一堆地交流她们的“麻经”或降伏钻石男人的经验去了。我一般就是独自端着酒杯站在角落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等待着苏强消磨完那了无乐趣的几小时。
  
  此时又是这样的一种情形。苏强在那边与那几个什么“总”谈兴正浓,但还是不忘时不时地用眼睛找寻一下我的表情,我只得收敛起满脸的无聊之色,装出一付兴趣盎然的样子来让他放心去谈生意、拉感情。环顾四周,看到的全是呼朋唤友的景象,唯有我一人是形单影只的,心下不禁慨叹了:我怎么就总是没有一个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呢?
  
  正感慨间,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刚进来的女人身上。那是一个很漂亮女人,身材修长,也穿着黑色的晚礼服,不过那是一件低胸式的,使得丰满的乳房露出了一些边缘来,她的双肩是完全裸露着的,一头亚麻色的大波浪长发映衬着雪白的肌肤更显得性感而诱人,
  
  “对不起,对不起啦!”她娇媚地对主人于总笑着。“那个刘老板嘛,死缠着人家不放,讨厌极啦!”
  
  她的声音轻脆而带着几分撒娇的腔调,很是引人注意的。没有几个男人是不对着她近乎贪婪地大行注目礼的,而那些女人们呢,大部分都毫不掩饰地撇起嘴来,继而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我听不清楚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也对此不感兴趣,我总觉得这个女人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但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我又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我又看了看她,依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是谁呢?那长相、那气势、那笑容`````````分明就在哪里见到过的,我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
  
  “哟,苏总啊!”那女人正站在了苏强的面前。“好久不见了,听说你艳福不浅啦,那位美女是谁啊?不让我开开眼界吗?”
  
  “那怎么能和你玛丽莲比呢?”苏强的话也不知是褒还是贬。
  
  那个玛丽莲难掩得意之色,但还是恭维道:“能被你苏总金屋藏娇的,绝不是庸脂俗粉吧。”
  
  苏强笑了,然后向我招了招手。“罗红,过来一下。”
  
  我走了过去,刚一站定苏强就对我说:“来,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有名的美人———玛丽莲。”
  
  在如此接近的距离,我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玛丽莲的相貌,一个几乎早已经遗忘的名字此刻跳了出来。“宋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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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1 AM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十一章 一九九九年(2)


  
  玛丽莲,不,应该就是宋莲,明显地吃了一惊。“你是———”
  
  我没有说话,不禁苦笑了。她居然不能立刻认出我是谁来,可见我是变得如何的面目全非了!
  
  “你是白———”她说了一半,就不相信地捂住了嘴,只是一味地瞪着眼睛直盯着我。
  
  “你们认识?”苏强惊异地。
  
  我点点头,心绪被拉回到那个久远得一如上一个世纪的年月,沉重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同学,同学。”宋莲反应了过来,“真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太巧啦!”
  
  主人于总大得像发面似的脸也凑了过来。“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说着,他伸手就在宋莲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别有意味地眨了眨眼睛。
  
  宋莲不去理会他,拉着我就到了露台上。“真没想到会遇见你!”
  
  “我也没想到啊!”我也感叹了。
  
  她上下打量着我,却没有问什么。以她的阅历,恐怕是不用问也是知道我现在的境况的了,又何须多此一举了呢?
  
  至于,她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叫作玛丽莲?我也不去询问,变了?谁又没有变过的了,人在这世界上活着有很多时候就是和一片浮萍是一样的,被命运的风吹过来又吹过去,今天是不知道明天该身在何方的;又像是一块没有支骨的泥,被命运的手拨弄来拨弄去,到底会成为个什么模样,亦是那样的身不由己。想到这些,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都没有说话,无言地对视了片刻,在彼此的眼睛里我们都看到了那个已经远逝的自己来。
  
  “玛丽莲!玛丽莲!”于总在里面喊:“老王来了,你快过来啦!”
  
  “哦!”宋莲应着。“这就来啊!”
  
  “你去慢你的吧。”我说。我还真有些怕和她谈下去的,她问起阿风来,叫我情何以对?
  
  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来,递到我手中。“明天我们再联系吧,一定要联系啊!”
  
  说罢,她就急匆匆地进去了。
  
  借着屋里射出来的灯光,我看到名片上印着“万景房产公司总经理助理玛丽莲”的字样。耳听着“玛丽莲”那娇滴滴的笑声,看着她在男人们的包围中左右逢源,我又看了看那张名片,助理?什么样的助理呢?
  
  回去后,我向苏强淡淡地打听了一下“玛丽莲”的情况。
  
  “玛丽莲啊,她是‘万景’老郑的助理。”苏强顿了一下,“实际上也就是他的———女人罢。”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不禁苦笑了。宋莲,当年那么风光的大学生,今天竟然也成了某某的“助理”,真是世事难料啊!
  
  苏强看了我一眼。“你们真是同学吗?”
  
  我含糊地点了点头,不想细说什么,他并不知道阿风这个人,我又何必去提起?
  
  “你还是和她保持距离的好,别走得那么近。”
  
  “为什么?”
  
  苏强的神色有些不屑。“她和你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再详说,我也不去问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和宋莲有太多的来往,看见她,那过去已经快要死去的日子似乎又会死灰复燃了,这可并不是什么有益的事情。我就没有按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与宋莲联系,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就一切随缘吧。
  
  可是,在邂逅的第三天一早,宋莲的电话倒打到我这里来了。
  
  “罗红,你怎么不给我来电话呢?”她叫着我现在的名字。“不愿意搭理老朋友?”
  
  她没有叫我白晓荼,这令我自在了一点,有了一些谈话的兴致。
  
  “哪里。”我寒暄着。“最近有点忙。”
  
  “你有什么好忙的?”她在电话那头笑了。“出来喝咖啡吧。”
  
  她话里的调侃意味让我犹豫了一下,看看自己现在,面对这个知道我过去的人我心里真免不了有些难堪的。
  
  “出来玩玩吧,别闷得发霉啦!”她又劝。
  
  我也真的是无事可做,又不便过于拒绝别人的好意,也就顺从了宋莲的盛情,开始了和她的友好来往。毕竟,宋莲并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呀。
  
  这样,我在空闲时或苏强不来的日子里就常常和宋莲外出去逛逛街、喝喝咖啡什么的。我一般也只是和她谈着些平常的言语,作个游伴而已,再深一些的交往就没有了,更谈不上有多了解她。
  
  直到她请我去了她的家里,我这才见识了真正的“玛丽莲”。
  
  她住在很高级的别墅区里,房子是她自己的,并且还有一辆白色的宝马汽车,阔气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一般的白领。
  
  我不能不惊讶于她的富有,“你过得可真是```````````真是``````````”
  
  “还可以吧。”她不以为然地。“比起有些人来说还是差得远呢!”
  
  我看见客厅的钢琴上放着好几个相框,那里面都是同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男人。我猜想这就是那个什么“万景”的郑总了,但我并没有问宋莲,只是心里暗暗惊异着他的苍老。
  
  “那就是养我的老头儿了。”宋莲自己倒说了。“够老的了吧。”
  
  我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比你的苏强是要差劲很多的,不过没关系啦,只要他舍得给钱就是个好男人了。”
  
  “人好就行。”我附和着。
  
  宋莲耸耸肩。“那也不够啊!”
  
  我一愣,不明白还有什么“不够”。她暧昧地指了一下楼上,我还是不懂,“什么?”
  
  “哎呀,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我还以为你老练了很多呢。”她注视着我,眼里有一抹诧异。“据说,你是在‘野百合’做过的啊!”
  
  还没有等我有所反应,她急忙改变了语气。“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这和‘野百合’有什么关系?”我并不在意她提起那段历史,但依然不知道她指的究竟是什么。
  
  “唉!我真不知道你``````````”宋莲看着我那一脸的茫然,叹了口气。“我是指床上那事儿。”
  
  我方出恍然大悟了,脸就不由得微微的红了起来。
  
  她好玩似的看着我。“那这么说来,你现在就只有苏强这一个男人啦!”
  
  “这是当然的了,难道我还应该``````````”
  
  “本来就应该的嘛。他们给点钱就可以把我们买断了吗?”宋莲撇撇嘴。“再说,他们那些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地玩着女人的,为什么咱们就不可以了?”
  
  她说的确实是实情,但我是无法让自己也那样“开放”的去男女平等。这事说来也真是叫人不肯相信的,像我这样一个做过“小姐”的人居然还在讲究什么贞操、德行,可我就是如此想法的,在某种境况下,我是可以去出卖自己,但那是用自己的身体在作着交换,我并没有亏欠谁,但如果我现在对苏强还存着什么二心的话,那就真的是下流了。所以,我是不可能像宋莲那么去做的。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我摇了摇头。
  
  宋莲用好奇的目光审视着我,仿佛在衡量我真实的思想似的。然后,她笑了。“白晓荼,过了这些年你还是来样子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原名,我有了些不自然。
  
  “放心吧,我不会再这么叫你了,你就只是罗红。我么,就只是玛丽莲了。”她做了一个鬼脸。“你看,我有玛丽莲梦露那样性感吗?”
  
  她的样子很有几分小女孩的稚气,那种玩世不恭的风流劲儿在此时荡然无存了。宋莲的这一面让我有些意外,也有些喜欢了。
  
  “说真的,我一直都对你怀有好感的,在南京的时候就是如此的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住了嘴。“抱歉,我又提到了过去。”
  
  她的语气中含着真正的歉意和同情,这不禁令我心生感激。接着我又想起了那一次,她在“野狼”不是很好意地提醒过我阿风的事情吗?虽然并没有什么作用,但她的心意是那么良好的呀。这样一想,我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宋莲开车送我到了我的住处。我正要离去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我:“晓荼!”
  
  “对不起!我还是不想叫你什么罗红,这让我感到挺生疏的,你———”她轻轻地说。“也叫我宋莲吧,听着也———温暖。”
  
  她话里的某种孤独的味道打动了我的心,我不由得点了点头。
  
  “晓荼``````````”她又说,“我喜欢你,我们能做朋友吗?那种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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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1 AM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十二章 一九九九年(3)


  
  虽然我记得苏强的告诫,但宋莲语气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急切与渴望,使人感受到她内心的孤寂之情,也勾起了我心底对友情的需求,我不能够,也不愿意去拒绝她了。
  
  这之后,我和宋莲就真的像朋友那般来往起来了。
  
  我对宋莲,即如今的玛丽莲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她还是不改当年那种时髦的作风。她崇尚开放的观念、讲究穿着、喜欢高档的东西、喜欢和男朋友往来、热爱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在这些方面,我发现她是比以前更加有过之而不及的。但是,她也不是毫无优点,除了她那无可否认的美貌以外,她的工作能力亦是很强的,在联系生意方面的确是自有一套,凡是经过她筹划或参与创意过的楼盘总是成功率极大的。这一点很让我佩服,她并不是纯粹的花瓶,而我却是。
  
  她常常在闲聊中不经意地灌输给我一些这样或那样的独特看法:
  
  “你不要去买那些便宜货啦,有钱就得买真正的名牌。”
  
  “女人嘛,用名牌其实就是在关爱自己啊!”
  
  “女人无论怎么去保养,好时光也就那么几年,你不抓住机会享受享受,以后后悔都来不及的。”
  
  “什么道德不道德的,没什么不是可以用金钱来换算的。”
  
  “自己现在能够开心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对于她这些说法,我虽然并不完全认同,但也不免有所感染的。我也和她一样非高级时装店不进、定期去做美容、常常去泡酒吧``````````不过,也仅仅是这个程度了,对于她的很多出格的做法,我仍然是不敢苟同的。比如,她的那些男朋友。
  
  因为那个什么郑总的总公司是设在香港的,一个月最多能来广州两三次而已,所以宋莲“开心”的机会是多得不得了的。她的男朋友真个是五花八门,有生意场上认识的老板、有健身教练、有研究生、也有一般的工人、甚至有肤色各异的外国人!而且每一个都不会维持很长的时间,用不了多久,她身边又会换上一个我完全陌生的男人了。我常常是要被这些新面孔弄得回不过神来,好象是在看一部美国式的长篇爱情电视连续剧,而每一集的男主角都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生活!”宋莲总是很潇洒地笑着。“能开心为什么不去做呢?”
  
  “那样———”我还是摇头。“有什么感情可言?”
  
  她大笑起来。“感情?你在犯傻吧!这是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把性和情分不清楚。”
  
  “可是``````````````”
  
  “难道你是爱苏强的?”她反诘道。“你不是真爱他罢。”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的。”我无力地笑了笑。
  
  “你并不爱他吧!”她胜利地。
  
  我无言以对,心里浮起了阿风的影子来。一阵心酸混杂着内疚让我几乎就无法呼吸了,我别过头去不敢看宋莲了,她让我更加想起了阿风。
  
  “阿风———”她的两眼盯着酒杯,“你是跟着他来广州的吧?”
  
  这是我和宋莲重逢后她第一次提到阿风,我明知道她迟早是会问及这个问题的,可还是令我心慌意乱了。
  
  “是的。”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来。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抛下你的,但我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阿风那种男人和我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宋莲慢条斯理地说。“他也许是真的很爱你,但他更爱他自己,没有状况还好,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想到的永远都是他怎么抽身而去的问题,而不是你的感受。”
  
  我一呆,不能否认她话里的真实性,阿风就是这样的男人吧。可是,我还是不能不去想念他、去爱他,我对自己的感情无能为力。
  
  “好啦,好啦!”她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把拉起我。“我们在这里胡扯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走,和我去party上快乐、快乐啦!”
  
  宋莲所说的party是指的那种非常特殊的聚会。这种聚会是和苏强平时带我去参加的生意上的酒会是迥然不同的,地点一般都是在某个偏僻的私人家里,地方不大,却总是挤满了人,中途又有些人到来或离去,并且总有几分乌烟瘴气的氛围。这里的人也没有一个是上了年纪的,也似乎都不是有什么正经工作的样子,而且每个人看上去都有很浓的嬉皮士的味道。他们的穿着古怪而前卫,听着歇斯底里式的音乐,在一起放纵地大声说笑,毫不顾忌地吵闹,他们也跳舞,而且跳得很疯狂的样子,不停歇地甩着头,不停歇地摇摆着,好象是上了发条似的停不下来了。
  
  “他们是吃了药的。”宋莲见我满脸的惊讶,就说:“还吃了不少呢!”
  
  “吃药?他们有什么病吗?”我问。
  
  宋莲笑而不答,很诡秘的模样。
  
  我又经常看见那些人老是神情迷离的抽着一种闻上去怪怪的香烟或者交换着一包包白色的粉末,然后心领神会的一笑就迫不及待地消失了。
  
  “他们在做什么?”
  
  “那是海洛因。”宋莲悄声解释。“那烟里也有。”
  
  我倒抽一口冷气,吓得几欲拔腿就跑了。我在“野百合”的时候就曾看见有些小姐和客人在吸这个东西,那玩意儿的可怕之处是早有所闻的了,所以我不没有碰过的。
  
  “瞧你吓成那样。”宋莲不屑地,“这和喝酒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更刺激、更舒服!就像是忘忧草和消魂水似的。”
  
  我还是感到胆战心惊。
  
  “你别总以为这是什么毒品不毒品的,这不过就是一种药物罢了。”她边说边点燃了一支特殊的“烟”。“在外国这是很普通的事情。”
  
  “你不想试试?”她又问我。
  
  我急忙摇头,但看到她及那些人一脸的陶醉状不禁生出了一点好奇心来。
  
  “你们———”我问,“为什么要碰这个东西?”
  
  “因为,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似乎什么地抓不住,我只想麻醉自己,什么也不去面对的好!”宋莲的脸色有些灰暗了。“生活,爱情都是一场幻影啊!”
  
  “怎么会?”我难以置信,“你的生活不是很风光吗?”
  
  “风光?”她笑得凄凉。“我不过是那些臭男人的玩物而已,他们哪一个真的是爱我了,他们爱的只是我的身体!”
  
  望着烟雾中这张有些哀婉的面孔,企求安慰的眼睛,我心里充满了同情与悲悯,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突然之间,我发现原来宋莲风流的外表下面隐藏着的一样是颗受伤滴血的女人心!
  
  而其他的那些人情况与宋莲的很相似。他们也都是一些悲情故事的主人公,他们的内心都是那样的敏感又脆弱的,他们大多数是搞艺术的年轻人,有几个还是从国外回来的。世事的无常、人生经历的复杂及情感世界的落寞令这些人感到一种强烈的幻灭,他们就选择了躲在幻觉中去寻求某种完美。这样的心情于我而言是并不陌生的,我不是也苦苦地挣扎在情感的苦海之中吗?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了。而且,他们在不吃“药”的时候是挺让人喜欢的,他们几乎地有很高的学历,涉猎的东西很多,真的是见多识广,又很健谈,很幽默。接触了几次之后,他们就渐渐改变了我对“瘾君子”的印象,也开始觉得吸毒并不是像传言那样可怕了,那不过是别人的私生活罢了,只要我自己不去吸食就行了,偶尔来这种聚会和这些人来往一下似乎也不算什么的。
  
  所以当苏强问我:“你和玛丽莲还在来往吗?”
  
  “偶尔。”我含糊其辞地。
  
  “那就好。”
  
  他没有再多问,我也不再多说了。
  
  我知道宋莲确实有些锋芒毕露或放荡什么的,但她的本性并不恶劣,也不过是一个在滚滚红尘里努力求着生存的女人罢了。再加之,苏强对我虽然很好,可他还有事业要忙、另外一个家庭要顾及的,我不免有很多时候是寂寞的,心里也是有着一种无从索解的苦闷,我也需要一个朋友,我也需要有同性来作作伴、谈谈天什么的。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宋莲,在某种意义上她是我过去岁月的一个见证,是一个和我有着一段共同回忆的人。与她在一起,我的心理上是能得到某种奇怪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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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2 AM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十三章 一九九九年(4)


  
  冬季的来临对广州这座典型的南方城市并没有任何的影响。
  
  周末的好天气令人们无法在室内呆得住,尤其是在晚上,散步的人比比皆是,在夜风地轻拂下,在霓虹灯的闪烁中,人们三三两两地一面谈笑着,一面懒洋洋地溜达着,都显得那样的惬意而满足。
  
  我和苏强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我们在家里一片温情脉脉气氛中吃完晚餐,就相携沿着马路随意地漫步。苏强的话不多,但他对我每说一句或听我说一句什么都会低下头来看我一下,同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时不时地,他就会带着一些安慰的意味捏一捏。走在他的身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暖,我心里溢满了一种接近是幸福的感觉。
  
  的确,我现在是接近于幸福了。我对苏强虽然是没有那种爱情,但他那种像是父兄般的关爱不得不让我心生爱意了———那是类似于亲情的爱。在那种家庭般的气氛中生活着,在苏强宠爱式的呵护下,我的外表还是那么的淡然,但我的内心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起着一些变化了,我害怕失去这个男人的照顾、欢心,我已经开始依赖他了,甚至我有时也会忘却了阿风的面容。我觉得自己即便是今后十年、几十年都做苏强的情妇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了。我这样想的时候,竟然忘记了人世间的那些冷酷,也忘记了世事是变幻无常的,我只感到了一种安宁和心满意足。
  
  如果不是苏强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这个周末可以说是相当完美的了。
  
  “哦,是你呀!”苏强口气有一点别扭。“有什么事?”
  
  电话那边的人一直在说着什么,苏强只是听着,并不答话,脸色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那是谁了,是他的妻子———杨丽。
  
  果然,苏强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在说:“我说杨丽,你有完没完了!给你说了,我现在有事!”
  
  说罢,他一下子就合上了手机,担心地瞟了我一眼。
  
  “你还是回去吧!”我轻声劝道。“今天是周末呀。”
  
  苏强没有说话,目光中有着为难。
  
  “回去啦!”我推了推他。“你应该陪陪她的。”
  
  “晓荼`````````”
  
  我耸耸肩,“你别老缠着我了,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我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里不免还是有几分悲哀的。我总是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这难道就是我的命运吗?但是,我此时更多的还是内疚———对杨丽的内疚。
  
  “你就快回去吧!”我催促着。“别让人等急了,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找你的。”
  
  “可是,你``````````”苏强仍然犹豫。
  
  “我再走走就回家去。”
  
  “那———”苏强叮咛道:“你早些休息,明天我再来陪你。”
  
  我点点头,又推了推他。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目送着苏强坐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我突然觉得有几分瑟缩,不禁裹紧了外套,这才继续向前走去。我满无目的地穿过了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从那些双双对对的人们身边掠过,先前那种散步的乐趣已经荡然无存了,就连那绚丽的灯光也黯然失色起来。我想回去,可一看表才八点多一点,这样早回去一个人对着你屋子的冷清不免又要胡思乱想,反而徒增困扰,还不如再在外面多磨蹭些时候的好。叹了一口气,我又挪动了脚步。
  
  走到一个拐角处,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沿着人行道跑了过来。似乎后面有什么人正在追着她,她一边跑着,一边不住的回头看,冷不防一下子就撞到了我身上,她“哎哟”一声就跌倒在地上。
  
  “你没有摔着吧?”我忙拉起她。
  
  她撇了撇嘴,泪水已经在眼框里打着转了,却又使劲儿地忍着不哭出来。那样子真是让人不禁又怜又爱的,我轻轻替她拍着灰尘,夸赞着:“真是一个勇敢的小姑娘啊!”
  
  我的话让她高兴起来。“谢谢阿姨。”她细声细气地说。
  
  “小贝!”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来是她的母亲。“叫你不要乱跑,你就是不听!”
  
  小女孩并不怕她的样子,笑着做了一个鬼脸。惹得那女人也不禁笑了,“真拿你没办法!”
  
  “她很可爱。”我忍不住插话。“在上幼儿园吗?”
  
  那女人应了一声,用眼睛有些戒备地看了看我,同时把小女孩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看样子,那些拐卖儿童的故事是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的。
  
  我笑笑,伸手摸了一下小贝的头发。“要听妈妈的话哦!那才是个好孩子的。”
  
  小女孩对我点了点头,又扭着身子向她的妈妈撒起娇来。“我走不动啦!抱我啦!”
  
  她妈妈故作恼怒地斥责:“这么大了还要人抱,也不怕阿姨笑话?”
  
  她话虽是这样说,可还是伸手抱起了女儿。小女孩的两条臂膀立刻搂住了她妈妈的脖子,腻在她耳边呢喃着些什么。
  
  “阿姨再见!”她们走出了一段后,小女孩忽然回过头来对我甜甜地说。
  
  “再见。”我失神地应着,心里一阵抽痛。
  
  默默地看着那母女俩走远,直至不见了踪影。我依然伫立在原地,呆呆地一动也不能动,那积压已久的悲痛排山倒海似的涌上了心头。孩子,我的孩子!穷此一生我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一想到这里,就真是肝肠寸断了!我的双膝开始发着软了,我觉得自己站不住,只要稍稍一碰,我就会瘫倒在地的。幸而,并没有人来碰撞我,我还勉强支持得住。拼命地,我想把那悲痛强压了下去,不能再去想了,有什么用处呢?我已经注定了是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啊!但是,我越是想不去想起,那些念头就越是在心底翻腾着,我的头开始剧烈地痛起来了。
  
  不行!我必须得找点什么事情来做,来分散一下我的心情。否则,我会受不了的!
  
  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苏强,在他的怀抱里寻求一些安慰。可是,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行。他不是正在杨丽身边吗?我怎么能叫他为难呢?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宋莲的电话。
  
  “喂,宋莲吗?你能不能出来陪我一会儿。”
  
  “哈!宋莲?谁是宋莲?”声音的确是宋莲的,但非常的含混不清。
  
  “宋莲,你怎么了?”我问:“不舒服吗?”
  
  “宋莲早死啦!”宋莲尖声笑道:“不舒服?我现在舒服得很呢!舒服得不得了啊!”
  
  接着,她又叽叽咕咕地在说些什么,又在唱着些什么,弄得电话里劈劈啪啪的,刺耳极了。略一凝思,我明白了过来,她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药”。她这种神智不清的状态,是连人都认不清楚的,更别说来陪我了。
  
  我只好挂断了宋莲的电话,准备给阿芸打了一个电话去。想了想,我又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正是“野百合”开工的时间,我找到她,她也不会过来的。
  
  我茫然地站在喧哗的街头,在人来人往中份外的孤独,份外的可怜。
  
  狠狠地一甩头,我决定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去一醉方休。只要是有酒,只要是人多,这就足够了。管他是地狱还是天堂呢!
  
  我恍恍惚惚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小姐,你去哪里?”司机问我。
  
  “随便。”
  
  那个年轻的司机笑了。“随便是什么地方啊?”
  
  我无言以对,我发现自己竟然是无处可去。
  
  “去哪里?”司机再问,并好奇地打量起我来了。“想好了吗?我不能老停在这里呀。”
  
  “去酒吧。”我苦笑了一下,“随便哪一家都行。”我又补上了一句:“要人多的。”
  
  他摇了摇头,嘟囔了两句什么就开动了车子。不一会儿,他就把我载到了一条很繁华的街上,停在了一家不是很大但很是热闹的酒吧门口。
  
  “满意吗?”他问。
  
  我头痛得厉害,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扔下五十元钱就下了车。
  
  跌跌撞撞地,我就进了这家连名字地没有看清楚的酒吧。不等坐稳,我就连要了两杯烈性酒灌了下去,心里方才感到好受了一点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开始环顾四周起来。
  
  这家酒吧和其他的那些酒吧的装修得差不多,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在那些小圆桌的中间还空出了一小块像是舞台模样的地方来,似乎还有人表演什么。客人亦是以年轻人为主,但看上去都是一些潇洒不羁的“新新人类”,所放的也不是舒缓的、有情调的音乐,而是那种比较时髦的流行歌曲,所以比之那种专供白领阶层消遣的场所要喧闹几分,随意几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好象是什么时候来过似的。
  
  我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一个人。可能是因为我的穿着与这里的人随意的风格太不合拍,坐了许久,也并没有谁前来搭话,我独自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很有一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但是,我必须得找个人说些什么,不然我又会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来了。
  
  “你们这里叫什么名字?”我问那个调酒的小伙子。
  
  “你不知道?”他讶异地把我看了看。“你是第一次来吧?”
  
  我不置可否。
  
  “我们这里已经开了有一年了。”他的口气像是在做广告。“名字很酷哦,叫作野狼。”
  
  “什么?”我惊了一跳,觉得自己肯定是快喝醉了,耳朵开始出毛病了。
  
  “叫‘野狼’啦!”
  
  “野``````````野```````````狼`````````````”我的舌头打起结来了。
  
  “很好听吧!”
  
  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野狼”这个名字像一记粗硬的拳头打得我不知所措了。
  
  “是我们老板取的,很有些味道呢!”
  
  我的双手死死地握着酒杯,那薄薄的玻璃似乎马上就要碎裂开来,我也无暇去顾及了。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个地方竟然也叫作“野狼”呢?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我的牙齿都在打着战了,但还是问:“你们````````你们```````````老板叫``````````”
  
  “嘘!”他竖起食指,“他要唱歌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于是,我看见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站在那块空出来的地方,正抱着一把吉他,低垂着头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在唱着一首《一起走过的日子》。我虽然无法看清楚他的脸,但那长长的头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和那身有些发白的牛仔服,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地告诉了我一个答案———阿风!
  
  大家耐心等待一下,新书马上就可以跟大家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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