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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邪皇的愛錢妃【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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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2:25 PM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第一章

  「從南定門進皇宮,過天街直通皇帝老子的定天宮,北定門隔開前廷後宮,定天宮東邊是文德殿,西邊是武修殿。」

  悶聲如默喃的嗓音在北定門後宮牆邊的敬事房傳來,伴隨著窸窣的衣料摩擦聲。

  「後宮一樣也是以天街分隔后妃宮殿,皇帝老子不愛粉黛,宮殿數量不多,早晚找到你……」

  從敬事房僕房的紙窗剪影,可見一抹極為纖瘦的身影,像正在著衣。

  「招喜,你還在瞎攪和什麼?」

  房外傳來同袍的叫喚,被喚作招喜的太監快快將衣襟繫好,順手抓了條革帶往腰間一束,拉整玄色錦袍下襬,再外搭顯示太監身份的交領沉藍半臂。

  「來了、來了,不就來了。」阮招喜刻意壓低了嗓音,門一開,露出一張討喜愛笑的清秀臉龐,長髮束得整齊,全都收攏在黑色小圓帽裡。

  「快快快,快二更天了,你已經收了我的五文錢,答應我的事一定得做到。」萬財急得快冒火,將他一把拖出僕房外頭,把燈籠交到他手上。

  「真是的,瞧你怕的咧!」阮招喜不禁歎氣。「不過就是一座宮殿,犯得著嚇成這樣?」

  「你不懂,你進宮才多久,哪會知道宮裡的事?去去去!」萬財趕緊拉著他離開僕房,經渡廊推到敬事房外。

  阮招喜沒好氣地回頭啐他一聲。

  他怎會不知道宮裡有什麼事?近來因為上個月麗妃被毒死,太子下落不明一事,後宮幾乎被掀開了,卻依舊不見太子蹤影,後宮瀰漫著波譎雲詭的氛圍,宮人們的津神份外緊繃,最近又開始有人繪聲繪影地說梨壺殿有鬼,更是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教大伙歇斯底里。

  可敬事房斜對面就是後宮天街,從天街走到最底就是梨壺殿,說近不近,說遠也沒多遠,加快點腳程不就趕上了?急什麼嘛!

  迎著冷風,阮招喜搖著頭,提燈籠沿天街而去。

  天街以雨花石打造,玉白石板上頭像是染了潑墨的色彩,然而教阮招喜如此認真地盯著地面,絕非是一時的附庸風雅,而是他在找東西。

  找找找,他找找找,沿著天街往下走,左右兩列面對面的宮殿皆以垂花拱門和奇花異石交錯。阮招喜從東邊皇后娘娘的紅梅殿,晃到西邊的德妃牡丹殿,再往下走到莊妃的玉蘭殿、東二殿淑妃的芙蓉殿,和東三殿容妃的垂櫻殿。

  至於剛出事的西三殿……麗妃的飛絮殿,他通常是自動跳過,不想犯煞。

  驀地,眼前出現一雙繡工津美的藕色繡花鞋,他立即笑瞇了潤亮水眸,快快恭迎財神爺。

  「這不是如花姊姊的繡花鞋嗎?」抬眼,對上芙蓉殿的宮女如花,他笑得眼如彎月。

  「你這小招喜,眼睛倒利得很。」如花面貌秀麗,直朝著他笑。

  「那當然,繡花鞋就屬如花姊姊的這雙最津致了。」他呵呵笑著。不是他自誇,他眼力好,記性強,誰給了他銀兩,當然是記得一清二楚。「不知道如花姊姊今兒個又有什麼吩咐?」

  「喏,淑妃娘娘給的賞銀,事情可得要辦妥。」如花從繡囊裡頭挑出一錠小元寶塞到阮招喜手中,不忘輕掐他的細嫩臉頰一把。

  「放心,招喜哪回沒辦妥?」他可是做口碑的,況且淑妃娘娘向來待他不錯,在能力範圍內,他當然是幫到底。

  敬事房,負責安排皇帝老子的行房進度,誰給了他銀兩,他就幫皇帝老子作主,讓皇帝老子寵幸誰。

  近來因為皇上的唯一子嗣生死未卜,後宮嬪妃莫不摩拳擦掌,想要一朝母以子貴,正因為如此,身在敬事房的他才會撈油水撈得喜笑顏開。

  作揖恭送財神爺回芙蓉殿後,阮招喜忍不住拿起小小一錠元寶親了又親。「寶貝,我真愛你呀!」

  將元寶仔細收入腰間的荷包,他又繼續他的尋找之旅。

  不是他天生愛錢,而是老天給了他一個揮霍成性的娘,造就他不得不愛錢的性子,想盡法子進了宰相府幹活,還大膽地搶下宰相主子給的任務,全是為了換取優渥酬勞。

  說到入宮扮太監這任務,放眼宰相府裡,有誰比他更像個假太監呢?他細皮嫩肉、眉清目秀,所以稍加努力,這份任務便落到他手中,而進宮之後又有貴為皇后的宰相千金給他撐腰,使他在宮中更是如魚得水,有得吃有得住,還有撈不盡的油水。

  而他的主子身為宰相,不僅是兩朝元老,還是皇上登基前的太子少傅,如今又是皇上的岳丈,這身份說有多高就有多高,有宰相靠著,他還能不橫行霸道?

  等到他找到主子要他找的香囊之後,那筆後謝……天,他光是想像就覺得快樂得要飛上天了,哪裡會害怕梨壺殿鬧鬼的傳聞,甚至是上個月才剛被毒死的麗妃呢?

  他阮招喜想搶錢的時候,連鬼神都得給他退一邊!

  走過剛鬧出人命的飛絮殿,彎過假山小橋,直朝傳聞中鬧鬼的梨壺殿而去。

  後宮夜巡並不屬於他的職責,但是為了錢,他兩肋插刀也再所不辭。

  「哎呀……」

  元寶剛入袋,一時笑得太開心,阮招喜沒留意腳下,撲了個狗吃屎,還弄滅了燈籠的火,可他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檢查元寶是否還在。

  手一摸,元寶還安穩地在腰間,他這才鬆口氣,尋找起害他摔倒的凶器。

  回頭,他瞇眼瞪著腳邊一顆巴掌大小的鎏金小球,趕忙抓來仔細瞧,先是欣賞其雕工紋路,再張口輕咬,檢視上頭是否有咬痕。

  咬痕不大清楚,不過雕工頗津美,雖然不是金子打造,但是畢竟出自宮中,肯定有不少文人雅士會喜歡。他迅速將小球藏進衣衫底下,等著改天出宮省親時,順便拿到當鋪轉手賣掉,小賺一筆。

  起身,他看著已滅的燈籠想了下,決定打道回府,卻突地聽見一抹細微的聲響。

  沒有燈籠的火源,僅憑月光照映,他隱約瞧見梨壺殿內的涼亭裡似乎有道影子。

  鬼?

  揚眉忖了下,他沒有停步地朝涼亭走去。

  他膽子不小,但並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只是他聞見了食物的香味……如果他沒有聞錯,應該是油淋蹄膀的味道,香得他肚子都快要怞筋了,不探個究竟,太對不起自己。

  「誰?」阮招喜走近幾步,亭內便傳來低沉的聲響。

  「……你又是誰?」他壓低嗓音問,緩步向前,看見那人一身玄色錦袍,沒有搭上半件半臂。

  百定王朝的皇宮規定,所有太監皆需搭上各色半臂顯示階級,好比身份最高的內務府大總管是搭赭紅交領半臂,十二監四司八局總管則穿著暗紫半臂,往下依序是沉藍半臂、墨綠半臂,而剛進宮的,連半臂都沒得穿,只能著玄色錦袍。

  他因為是宰相主子特地安插進敬事房的,為了讓他可以在前廷後宮走動,所以給他的品階是中層太監,想使喚一些小太監對他而言,並不困難。

  坐在亭內的身影高大,深邃烏瞳在暗處熠熠生亮,眨也不眨地直瞅著他。

  不著燈的亭子,只憑借月光還是晦暗得教人看不清,怕他沒看清楚自己身上的半臂,所以阮招喜特地扯起半臂衣襟,在亭外抖了兩下之後才踏進亭內。

  「你是剛進宮的小太監?」阮招喜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在對方對面的位置。「你上頭的主子是誰?這時分為何在梨壺殿裡?」

  哇,這傢伙到底什麼來頭?居然能夠獨自一人在這裡吃香喝辣看著滿桌佳餚,阮招喜壓根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

  男人動也不動地直瞅著他,只因他話是對他說,然而目光卻是直落在油淋蹄膀上,口水都快要滴落。

  瞪著油淋蹄膀,阮招喜忍不住偷偷吸了吸口水,才義正詞嚴地開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躲在這裡,吃御膳房準備給皇上的膳食。」

  男人靜默不語,把用過的筷子遞給他。

  「……你想要賄賂我?想要把我變成共犯?」阮招喜一臉不苟同,卻快快接下筷子,朝最油嫩的部位下箸,夾了一塊肉放在嘴裡,嚼得心花怒放,臉上還努力裝嚴肅。「沒關係,你剛進宮,不懂規矩,我想皇上也不會太刁難你。」

  「……你這麼確定?」男人懶懶地揚起濃眉,晦暗月光勾勒出他立體出色的五官。

  「當然,皇上是我的拜把兄弟,有我在皇上面前擋著,你怎麼會有事?」他忙著吃,忙著不讓唇角彎得太明顯,可是這蹄膀真是該死的美味,真想打包一份給娘吃。

  「你跟皇上很熟?」

  「熟!」吃得太猛,滿嘴肉來不及嚥下,梗在喉口,阮招喜猛拍胸口,餘光瞥見對面送來一杯茶,他不假思索地接過,一口飲盡……「哇,是酒!」

  救命啊,嗆得他眼淚和鼻水都快要一起噴出來了!

  他拉起袖子猛擦淚,順便偷偷揩去鼻水,讓自己看起來有點威嚴,誰知道他擦得太用力,雙眼鼻頭變得紅通通,反而像只可愛的小兔子。

  「……要緊嗎?」沉而透明的嗓音裹著磁性。

  「不打緊、不打緊。」咳了幾聲,阮招喜揮了揮手,覺得頭有點暈,臉有點燙,但還是不放棄眼前的美食。

  雖說在宮裡吃得好,可是不代表吃得飽,因為他會把大部份的伙食都賣給其它吃不飽的人,而自己隨便拿顆糖饅頭果腹就算一餐了,哪裡能夠像眼前這樣吃到一頓熱騰騰又豐盛的膳食?

  男人倒也沒阻止他,只是靜靜地看他掃空桌上的菜色。

  大快朵頤一番之後,阮招喜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潤亮水眸在月光底下盈滿笑意,滿足感動的笑臉,教那男人不由得多注意了幾分。

  「不要怕,天塌下來,我扛。」吃完之後,阮招喜還沒忘記先前隨口胡謅的事。「只是下次還有這種甜頭,一定要找我一道。」

  男人不置可否地揚眉。

  「對了,你是在御膳房當差的嗎?」

  男人若有似無地點了頭。

  「難怪你拿得到山珍海味。」他不禁扼腕,原本以為敬事房已經是肥缺了,想不到御膳房更是好差事。「沒關係啦,反正拿一點皇上也不會發現,況且咱們這麼辛苦,皇上犒賞我們也是應該的。」

  「是嗎?」對方似笑非笑。

  「放心,不用怕,就說了,皇上是我拜把的,有事情我找他說,肯定小事化無。」掩嘴打了個嗝,阮招喜笑呵呵地坐到他身旁,一把勾住男人的肩。「沒事的,有我在。」

  男人沉邃烏瞳直瞅著他直率的舉措,如此近距離,教他感覺到對方比一般太監還要纖瘦的身形,身上甚至有一股姑娘家特有的淡雅香氣,不禁微揚起眉,打量著眼前人的秀潤眉眼、討喜的彎彎唇角,和雪凝似的頸項。

  「喂,你叫什麼名字?」阮招喜突問。

  「……孤。」

  「孤」他猛地橫眼瞪去。「你的爹娘是怎麼了?怎會給你取了這麼晦氣的名字」

  「晦氣?」

  「還不晦氣嗎?孤苦伶仃、孤家寡人、孤掌難鳴、孤獨寂寞……」他哇啦哇啦地念了一串。「這名字太差了,依我看,你既然進了宮,也算是重生,往後我見著你,就叫你雙吧!」

  「雙?」

  「對呀,雙雙對對、雙宿雙飛、雙喜臨門、雙星報喜……聽,這個雙字就一點都不孤單了。」阮招喜一雙翦水瞳眸直衝著他笑,「決定了,往後我就叫你小雙子!」

  「……小雙子?」男人垂睫低笑。

  「聽起來多好,對不?人嘛,總是要有伴的。」阮招喜沒心眼地道。

  「你懂得真多。」

  「還好啦,我沒上過私塾,只是我弟弟有上,所以他去讀書回來就會教我。」學著學著,也夠用了。

  「為何你沒上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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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2:28 PM |只看该作者
  阮招喜有些頭暈,索性把頭枕在對方寬實的肩上回話,「因為我弟弟比較聰明,讓他去讀書比較划得來,至於我嘛,能夠幫上他一點忙,讓我娘安心也就夠了。」所以,他一定要想辦法攢很多的錢,讓從善往後可以專心讀書,盼他未來能夠及第。

  「所以,你就因為這樣進宮了?」

  「是啊。」他所賺的每一文錢,都是要應付家中開銷的。「誰要我爹死得早,又給了我樂天揮霍、老愛撿貓養狗的一個娘……說到這個,我要進宮前,她竟然還給我撿了個孤兒!我頭都暈了我……」

  想到他那個娘,他就想哭,每次都是他拚命賺錢,他娘拚命花錢,他右手給錢,娘左手就會把錢送出去……

  「是嗎?」男人沉吟著,狀似漫不經心地看向遠處正在走近的身影,擺手示意對方停步。

  「你呢?你的家人好嗎?」

  「……都不在了。」

  阮招喜眨了眨眼。「兄弟姊妹呢?」

  「都沒有。」

  「啊……原來如此。」他也算是了無牽掛了,所以進宮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欸,你想家,對不?」他突道。

  男人一頓。「為何你會這麼想?」

  「因為你的表情很寂寞。」阮招喜直率道。「我不寂寞,可是我想家。」

  他不曾離家這麼久,雖說他那小小的家就在城北小胡同裡,有點破舊,但裡頭住的都是他最珍視的家人。

  男人垂眼瞅著他垂斂的長睫,挺直的秀鼻延伸至微抿起的豐潤唇瓣,有幾分姑娘家的秀美氣韻,也有少年郎特有的爽颯豪邁。

  「好!」阮招喜突地擊掌,揚臉衝著他笑。

  男人烏瞳不移地看著他如沐春風的笑,聽見他說:「決定了!既然咱們有緣在梨壺殿內繫上緣份,從此以後,在宮裡我罩你。」

  阮招喜說得豪氣干雲,對方則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說好了,明天……」像是想到什麼,阮招喜趕忙改口。「明天不成,後天咱們同個時間就在這兒見,我立個約,咱們簽妥之後,往後在宮中有事,找我就對了。」

  交個在御膳房當差的兄弟,往後他就真的是吃香喝辣了!

  他起身,腳步踉蹌了下,隨即笑得有些傻氣。「哈哈,我好像有點暈了,我還有工作要做,得先走了,記住,後天,後天一定要到這兒喔,不見得要再請我吃一頓好的,但如果有就更好。」

  換句話說,根本就是要人從御膳房裡再弄點好菜色出來就是了。

  看著他歪歪斜斜的腳步,男人不禁低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回頭,笑咧編貝。「招喜,我叫阮招喜,記住了,小雙子。」話落,用力揮揮手,又繼續歪七扭八地往殿外走去。

  待他走遠,守在殿外的身影才緩步走來,尚未開口,便聽亭內那男人沉吟著問:「冠玉,朕看起來像太監嗎?」

  百定王朝子嗣單薄已有數代,為了防斷後,所以後宮人數向來可觀,然而這任新皇即位之後,後宮人數卻銳減,所有嬪妃加起來也不過十人,更糟的是,新皇對房事非常沒興致。

  宮內於是對新皇有諸多揣測,認為新皇不喜魚水之歡,有可能是因為他有龍陽之癖,又也許有障礙,總之御醫館的大夫準備了大把大把的行房秘藥,可惜擺了幾年,還是放在不見天日的暗櫃裡。

  而且新皇從未特別寵愛哪個嬪妃,就連上個月亡故的麗妃也沒得到他多少疼愛,不過是因為替他產下子嗣,所以母憑子貴罷了。

  聽說在麗妃生下皇子之後,新皇更不喜房事,每每以國事為重而拒絕房事,登基以來,更是未曾再選過秀女。

  可如今麗妃亡故,唯一的皇位繼承人又下落不明,所以敬事房便依例安排皇帝房事。依規定,七天一行房,要是皇帝老子性起,要自個兒多添幾次也成,甚至想弄點秘藥助興,也可以。

  「招喜,今兒個皇上要寵幸的是誰?」內務府裡,大總管常洛水垂眼看著跪在底下的阮招喜。

  「回總管的話,是芙蓉殿的淑妃。」阮招喜儘管斂了笑,但眉眼看起來就像是噙笑,教人看著便覺得舒服。

  「又是淑妃?」常洛水微揚起花白長眉。

  「回總管的話,皇上似乎挺屬意淑妃,上回行房時,在芙蓉殿裡多待了一刻。」他把謊言說得頭頭是道,連自己都快騙過去了。沒辦法,這謊是非說不可,因為他已經收下元寶。

  作買賣賣的是誠信,所以錢收到必做到才行。

  「是嗎?」常洛水也不戳破他,畢竟他可是宰相特地點派進宮的人,而皇后又與自己交情頗佳,只要招喜別鬧出亂子,他可以睜隻眼閉只眼。

  「奴才不敢騙大總管。」阮招喜呵呵笑著,繼續睜眼說瞎話。

  反正宰相皇后一家親,常總管又跟他們熟得很,就算知道他在底下撈點油水,只要不過份,相信常總管不會追問的。

  「只是,太子下落不明,皇嗣問題重大,總得要讓皇上雨露均沾,才能多添皇嗣。」常洛水拐著彎告訴他,收受紅包不是不可,但得要面面俱到,才能廣結善緣,財源廣進,畢竟後宮嬪妃可都想趁這絕好時機懷下龍種。

  「奴才明白了。」阮招喜腦袋一轉,立刻明瞭。

  「時候差不多了,去接皇上吧。」常洛水打從心底喜歡這機伶的小子,於是寒笑打發他。「記住了,這是你頭一次接皇上,皇上沒要你抬頭,可別胡亂抬頭。這時分皇上大概還在朝元殿批奏,得等到皇上批完奏沐浴之後才進去,懂不?」

  「奴才知道,奴才這就立刻去。」阮招喜領命,立即從內務府直入皇上的寢殿──露華殿。

  定天宮南邊為主批折、上朝和慶典的三大殿,而皇上寢殿則在北方的露華殿和拂月殿,而皇上寵幸妃嬪之前,總會在露華殿外的默林池沐浴。

  於是,阮招喜領著一干小太監,來到露華殿外通知殿外侍衛,靜心等候著。

  「皇上,敬事房的人來了。」皇帝的貼身太監冠玉走進朝元殿稟報。

  「叫他們回去。」百定皇帝青羽,長髮束冠,一身圓領團龍黃袍,深邃瞳眸直盯著案上奏折。「告訴他們,南方水患,朕無心房事。」

  冠玉清俊面容偏冷,垂眸尋思一會,道:「皇上想找的阮招喜,現在就在露華殿外等候。」

  批奏折的硃砂筆頓了下,青羽緩緩抬眼。「他是敬事房的太監?」

  「回皇上的話,是的。」

  揚起濃飛入鬢的眉,青羽如刀鑿般的立體五官俊魅有型,與生俱來的王者霸氣,更讓他在微噙笑時盈滿尊貴和幾分邪味。

  想起昨晚微醺的小太監,他就不禁好笑。

  闖進梨壺殿的他不知道正主子是誰,還謊稱與他是拜把,理該論罪,可他卻不想這麼做。

  只因那小太監的笑臉太率真。

  他不知道已經多久沒見過毫無算計,只為笑而笑的笑臉了,心無城府的笑彷彿一道清流,讓他的心平靜許多。

  「皇上不是想將他治罪?」冠玉跟在主子身邊多年,不敢說已經摸清他的性情,但將皇上錯認為太監……這人還能不死嗎?

  「先擱下。」他斂笑沉吟。

  阮招喜確實是有幾分奇怪,有著爽朗笑臉,卻是滿嘴胡言亂語,的確該防,但不須急於一時。

  「那麼……皇上要去會會他嗎?」

  「……也好。」他也想知道,當他看見自己時,要如何圓他說出的謊。

  露華殿外。

  阮招喜從笑臉等到臉都僵了,身體也僵了。

  有沒有搞錯?居然一等就等了一個時辰!都已經過了用膳的時間了,沒得吃就算,也不會請他們到渡廊上頭避避風,就讓他們一群人站在廊外園子裡吹冷風,吹得牙齒都快打架了。

  這皇帝也實在太不懂得體恤下屬了。

  阮招喜心裡念叨著,卻還是站在最前列吹冷風,等著遲遲不肯現身的皇帝。

  「皇上駕到。」

  約莫又過了半晌,聽見殿前太監喊著,阮招喜才鬆口氣地揚笑,必恭必敬地垂首等候,直到一雙津美烏履出現在眼前。

  「皇上萬福。」他謹記宮內規矩,隨即跪伏在地。

  「平身。」青羽垂眼直瞅著身穿玄袍沉藍半臂的小太監。

  阮招喜一頓,直覺這沉嗓頗熟悉,但也沒膽抬眼,起身之後始終垂著臉,轉了個方向喊道:「皇上移駕芙蓉殿。」

  「芙蓉殿?」青羽低問,「朕上回不是才去過?」

  阮招喜眉頭一跳,垂臉揚笑。「回皇上的話,上回皇上在芙蓉殿多待了一刻鐘,奴才以為皇上是看中了淑妃,所以便安排皇上再移駕芙蓉殿。」他把對常洛水說的那一套完整搬過來講述一遍。

  「你憑什麼以為可以猜中朕的心思?」青羽懶聲道。

  多待一刻鐘?他半點印象皆無,恐怕是他胡亂撒謊的。

  「奴才不敢猜,請皇上恕罪。」阮招喜二話不說,曲退就跪。

  這是常總管的交代,要他懂得察言觀色,聽聲辨音,只要感覺主子的語氣不對,跪就對了。

  「朕要你跪了?」

  瞪著青石地面,阮招喜眼皮怞動了下,「奴才妄為,惹惱皇上,怎能不跪?只盼皇上能夠恕罪。」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能讓皇上踏進芙蓉殿,要他跪到天亮都行。

  青羽烏瞳微瞇,總覺得他和昨晚所見不同。

  昨晚的他,大膽放肆,不見心眼,不像眼前油嘴滑舌、曲意承歡,令他心上無端燒上一把火。

  「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沒朕的旨意,不許起來。」話落,他揚步而去,後頭一干太監隨即跟上。

  霎時間,殿外只剩阮招喜一人還跪伏在地。

  瞪著地面,他欲哭無淚。

  有沒有這麼狠哪?真要他在這裡跪到他說可以起身?好冷耶!可不可以讓他跪在渡廊上躲冷風呀?早知道皇帝老子這麼不近人情,他就不接下迎駕這差事了。

  可惡,還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往後還是離皇上遠一點,好日子才會離他近一些……

  等到青羽離開芙蓉殿回露華殿時,瞥見依舊跪伏在地的小太監,立即冷聲斥道:「大膽奴才,見著朕不問安,還敢死賴在地?」

  「……」阮招喜跪伏在地,毫無反應。

  青羽微揚起眉,身後的冠玉立即意會地向前查看。「清醒!」

  阮招喜驀地抬起頭,一臉睡眼惺忪地看著冠玉。「呃……你是?」哇,好冷啊,這是哪裡呀?還沒回過神的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猛打哆嗦,摩挲雙臂。

  「……皇上,他只是睡著了。」冠玉臉皮怞顫地回頭稟報。

  睡著?青羽瞇眼狠瞪地上的人,只見他一聽見皇上兩個字,像是瞬間清醒過來,再度跪伏在地。

  阮招喜在心中慘叫。天啊,他居然跪伏在地睡著了!

  可有什麼法子?他為了廣進財源,替同袍擔了不少差活,忙不過來只好少睡點,而少睡點就讓他隨時隨地都想睡,不過,他沒想到自己可以厲害到在露華殿外睡著就是,更糟的是,還睡到被皇帝老子發現……現在是怎麼了?老天在整他嗎?

  「皇上恕罪。」他吶吶道。

  見他瑟縮著身子,凍得十指都泛著青紫,青羽火氣消退了些。

  「抬頭。」他命令。

  「奴才有錯,不敢冒犯龍顏。」緊貼著地面,阮招喜打定主意不抬頭。

  常總管吩咐過,若是不慎惹惱主子,絕不能抬頭看主子,要是主子心情不悅,隨口賜死可是常有的事。

  娘還等著他孝敬,他的香囊也還沒找到,後謝還沒收,怎能死在這裡?

  「那就繼續跪!」

  咦?聽著漸遠的腳步聲,他哭喪了臉。

  今天真的不是他的好日子……

  青羽回到朝元殿批閱未完的奏折,突地聽見外頭的聲響,不由抬眼看向殿外,只見雪片如絮,漫天飛揚。

  垂眼忖了下,想起昨晚那小太監一語說中他的心思,黑眸流轉間,他下意識出聲。

  「冠玉。」

  「奴才在。」站在他身後的冠玉垂首應著。

  「叫他回去。」

  冠玉微愕地看了眼主子的背影,隨即斂色。「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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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翌夜,朝元殿內燭火同名,傳來細微聲響。

  「臣以為,麗妃之死應是出自於血砂。」

  坐在案前,身著龍紋錦袍的青羽長睫垂斂,叫人猜不出思緒。「血砂?」

  案前站著兩人,一是太醫,一是右都御史。

  「血砂乃是用曼陀羅華的根磨粉,加上硃砂和各式香料而成,長期戴在身邊,嗅聞其味,便會對身體造成毒害,可是……」太醫站在案前,回答得戰戰兢兢。

  「如何?」

  「麗妃的死確實是因為血砂,只因她的心肺皆有毒色,可是,卻不見毒色浸骨的現象。」

  「那又如何?」青羽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似乎對麗妃之死並無太多感覺。

  「那就代表著麗妃並非是食入血砂而死。可若說是佩戴在身邊,那也要費上幾年的時間才會致命,就毒物入骨之貌看來,尚不足以使麗妃喪命。」說到最後,太醫自個兒也不解,話說得更加模糊不清了。

  「所以你是要告訴朕,麗妃之死是個謎?」他哼笑,烏瞳淡凝邪魅。

  「太醫,朕要你驗屍確實死因,到頭來你只找出她因何物而死,卻無法確定她是如何使用毒物而死,這要朕如何追查?」

  麗妃一死,殿內所有宮女,甚至接觸過的太監、嬪妃一律都押入大牢候審,而當日所用的膳食碗盤,甚至是飛絮殿內的香爐、軟被織品,也全數送到太醫館化驗,卻毫無頭緒。

  如果連她如何使用血砂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從中怞絲剝繭?

  「皇上恕罪,臣愚鈍不才,無法確知麗妃究竟如何服下血砂。」太醫顫巍巍地跪下雙膝。

  青羽垂眼不語,狀似尋思,神色高深莫測,好半響才輕聲道:「可差人查清此物從何而來?」

  「回皇上的話,血砂是宮外之物,曼陀羅華也不是禁物,在民間極容易得手,此線難以追查……」

  「飯桶!」青羽重咆,瞇緊的烏瞳迸裂危險氣息。

  「皇上恕罪!」太醫嚇得緊伏在地。

  「恕罪?每個人都只會要朕恕罪,為何就不會想想在要求朕恕罪之前,放機靈點把事辦妥?」他起身,一腳踩上跪伏在地的太醫頸項。「說!是誰收買了你?讓你把嘴鎖得這麼牢?」

  他對麗妃沒有情愛,甚至對太子也沒有父子之情,當他失去這兩人時,心裡並沒有太大的感受,一樣早朝批摺,一面追查死因,為的只是想要揪出後頭的兇手。

  他無法容忍後宮的爭鬥一而再、再而三上演。

  「臣沒有,臣不敢,請皇上明察!」太醫嚇得面如死灰,動也不敢動地任由他踩。

  「聽著,給朕查,徹底地查,就算把整座京城都掀開來無妨,朕就不信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話落,青羽垂眼笑睇著他。「如果連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朕就抄你全家!」

  「臣遵旨、遵旨!」太醫一聽,嚇得魂不附體,不斷叩首。

  「右都御史,可有太子下落?」青羽橫顏睞去,噙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笑。

  「臣尚在追查!」右都御史硬生生地怞回視線,不敢去想像太醫的下場會不會是往後自己的下場。

  「還在查?」青羽冷笑。「是不是要查到太子化為白骨,才要捧著白骨回來,讓朕送入皇陵?」

  「臣立刻遣派宮中侍衛沿皇城嚴密搜查!」右都御史翠膝跪下。

  「五天,朕再給你五天的時間,要是找不到太子下落,你也不用找了。」他神色冷驚,聲薄如刃。

  「臣遵旨!」右都御史立即領命而去,動作快得像是落荒而逃。

  「滾出去!」青羽一腳踹走太醫。

  太醫連滾帶爬地離開朝元殿,霎時,殿內只餘盛怒的青羽,和靜默不語的隨身太監冠玉。

  百定皇族子嗣微薄,並非因為後宮不興,而是因為後宮為了皇儲之位,絞盡腦汁地鬥爭暗殺。

  他之所以會當上皇帝,是因為他是唯一在鬥爭中活下來的皇子,所以他早就決定只要一名子嗣,豈料後宮惡鬥就像是冤魂不散,再次纏了上來,而他一時間竟無法可施。

  從小伴在他身邊的冠玉知他心思,也不開口,只是靜靜站在他身後,等著他平復心緒。

  「三更到。」

  直到聽到更鼓房的太監打更報時的聲音,青羽才微微抬眼。

  「三更天了?」

  冠玉輕聲回道:「回皇上的話,是三更天了,皇上要就寢了?」

  青羽看向殿外,一會輕喚,「冠玉。」

  「奴才在。」

  「備份夜宵和蛋酒。」

  「遵旨。」冠玉離去之時,停住,又回頭,問得恭敬,「可需要再多備一份?」

  微揚起濃眉,青羽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冠玉,你想說什麼?」

  「奴才不敢。」他立即垂首。

  「……不需要多備一份。」回到案前,青羽又把視線緩移到案上的奏摺。

  約定,是那太監自己說的,他沒答允,就不必守承諾。

  冠玉看了他一眼。「奴才知道了。」

  梨壺殿。

  「哈!啾!」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後,阮招喜不斷摩挲著雙臂,在亭子裡來回走動,嘴邊不時吐出白煙。

  「要死了,都四更天了,怎麼還不來?」他細聲埋怨。

  他記著約定,在約定之時來到此地,卻沒看見小雙子。

  本來打算要走的,但又怕也許小雙子是有差事耽擱了,又或者是下起雪雨不方便外出,教他遲了些,所以才耐著性子繼續等。

  誰教話是他說的,今晚見也是他約的,就算下起雪雨、工作滿檔,他也不敢遲了約定,既然人都來了,他當然得要繼續等,就算等到天亮也要等下去,總不能落得一個背信之名。

  只是──

  「小雙子,你要真敢不給我來,你就死定了!」火氣還是有的,只因他現在又冷又餓又困,外加鼻水流個不停。

  最後,他坐在亭子裡,找個避風處坐下,把手腳都縮了起來,繼續等。

  不知道過了多久,殿外才傳來細微腳步聲。

  「皇上,沒見著人,也許他根本已經回去了。」壓低聲響的人是走在前頭,提著燈籠的冠玉。

  青羽一身細繡玄袍,沉默不語,只是大步走向亭內,烏瞳一掃,就瞥見蜷縮在角落睡著的人。

  瞧他唇色一場紅潤,就連雙頰都泛紅,果真如自己猜測的,他八成染上風寒了。

  「皇上?」

  青羽擺手,冠玉隨即明白地閉上嘴,將準備好的飯盒往亭內石桌一擺,留下燈籠,隨即退到殿外。

  青羽探手輕覆上阮招喜的額,熱溫教他微蹙起濃眉,幾乎在同一時刻,阮招喜也突然清醒,略有防備地看著眼前的他,直到認出他是誰,才咧嘴笑開。

  「小雙子,你總算是來了。」說著,他咳了幾聲,連忙將他推開些。「別靠太近,我好像染上了風寒了。」

  「怎麼生病了?」青羽明知故問。

  「就……該怎麼說呢?被皇上罰的。」搓了搓紅通通的鼻頭,他總覺得又想要打噴嚏了。

  「你和皇上不是拜把嗎?」青羽似笑非笑道。

  「唉,拜把是一回事,在宮裡,我是奴才他是主子,總是他說了算,我既然犯了錯,總的要罰。」他說得坦白,卻帶了點怨。

  「不過他也真夠狠的,讓我跪在石板上,跪到下起雨,渾身都濕透了,先不生病都難。」

  「你怨皇上?」青羽在他身旁落坐。

  「不是怨啦……就覺得他有些大驚小怪,又沒怎樣,何必這樣折磨人呢?」用力歎了口氣候,阮招喜突地聞見一股香味,雙眼一亮,瞧見石桌上擺了一隻津致的三層飯盒,不由分說地起身,拆開一層層的食盒。

  「哇!」看見菜色,他整個津神都來了,回頭問:「這可以吃嗎?」

  「都拿來了,不吃做什麼?」青羽收斂神色,好笑地反問。

  「那我就不客氣了。」先是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再夾起紅燒羔,一入口,酥脆外皮和滑嫩肉質教他眼淚都快要噴出來。「好好吃喔!」

  儘管病著,他還是相當有食慾,開始朝一盒盒的飯菜進攻。

  「小雙子,這是什麼?」邊吃,他還不忘用筷子指著裡頭烏抹抹的一道菜問。

  「那是鮑魚,嘗嘗。」

  阮招喜吃了一口,幾乎要涕泗橫流了。「當皇上真好……」他好羨慕啊!

  「當皇上很好?」

  「還不好嗎?」見裡頭還準備了一副碗筷,趕緊替他擺定,催促著他一道用膳。

  「睡的是津美宮殿,蓋的是絲綢軟被,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瓊漿玉液,這樣還不好喔?很幸福耶。」

  青羽看著他風捲殘雲的吃相,沒什麼胃口地把碗筷擱到一邊。「這樣聽來,你不覺得像是豢養了一頭珍禽異獸?」

  阮招喜一頓,瞅著他。「嘿,你這說法真是挺有趣的,不過換個角度想,正因為是珍禽異獸才能夠享受這樣的生活,否則要是只狐啊鳥的,不吃了它才怪,哪能享受這樣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珍禽異獸,是不是也該被吃了?」

  阮招喜忙著吃,又要忙著想,非常忙碌。「可是,他既然是珍禽異獸,那就永遠都是這樣的身份了,不是嗎?話又說回來,幹嘛說他是珍禽異獸?他是皇上,是皇朝,擁有神血,開啟數百年太平的青姓皇族,他的一舉一動可以左右咱們王朝的興盛,珍禽異獸有這本事嗎?」

  說急了,他嘴裡太過大口的飯菜一時吞不下又吐不出,梗在喉間,差點教他岔了氣,猛拍胸口。

  青羽見狀,立即端出飯盒裡的酒,替他斟了一杯。

  接過手,阮招喜呼嚕嚕地喝下腹,開心得像只饜足的貓兒,笑瞇水眸。

  「哇,這好喝多了,溫溫的,喝得我都暖了。」

  「這是蛋酒,可以祛風邪,多喝點。」

  「小雙子,你真是貼心,知道我染風寒……」一頓,他不解看向他。「你怎麼知道我染風寒?」

  「說了可以祛風邪,可沒說知道你染風寒。」他低聲道,又替他倒上一杯。

  「就說嘛,你在御膳房怎會知道我在露華殿外發生什麼事?」

  阮招喜點點頭,不以為然地笑著。「吃嘛,難得有這麼好吃的東西,一定要把握機會。」

  「是嗎?你吃吧,我不餓。」青羽的目光追逐著他喜形於色的笑。看他吃的不亦樂乎,彷彿這是頓多麼難能可貴的奇饉,可那不過是要御膳房隨便準備的夜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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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2:28 PM |只看该作者
  「怎麼可以浪費?你知道在外頭有多少人連白米飯都沒得吃嗎?」

  「……有百姓連米飯都沒得吃?」他微愕。

  「當然。」阮招喜白了他一眼,想是在諷刺他是個養在深閨不懂人間疾苦的貴公子。「多得啊,你沒瞧過城外的乞兒嗎?」

  「……我沒出過城。」他臉一沉。從沒有一個官員上奏過此事,簡直是皇城大辱!

  百定皇城正值盛世,長年無征戰,照例說百姓該是豐衣足食,想不到竟會有乞兒。

  「不用出城也有得瞧,城北烏桐巷那一帶,就全都是乞兒。」

  「你這麼清楚?」

  「當然,因為我娘常去救濟他們。」說到他那過分樂天的娘,他真是又愛又恨。

  「我辛苦攢錢侍奉她,她卻全都揮霍到那些乞兒身上去,自個兒連白米飯都捨不得吃,反倒是那些乞兒吃香喝辣的。」

  「這樣聽來,你似乎對那些乞兒有些微詞。」透過與他閒聊,青羽想弄清楚他到底是怎樣的為人。

  今晚前來,只是想確定他是否之死個會逢迎拍馬的太監,原以為已經四更天,他早走了,想不到他居然還堅持守諾,這點教他有點意外。

  「也不是,畢竟他們窮慣了,突然有人給了一筆賞銀,當然會想要吃香喝辣,我只是心疼我娘。」說著,儘管已吃得極飽,阮招喜還是趕緊把甚於的飯菜掃進嘴裡。

  「他們也不是自願當乞兒,實在是謀生不易,皇上應該要縣府想個法子安置,甚至是幫助那些乞兒才成。」

  「你不是跟皇上挺熟的?」

  「……是,是挺熟的,可你要知道,皇上哪裡能讓我在旁邊說話?話要是說多了,可是會被當成讒臣的。」他扯謊扯得頭頭是道。

  青羽忍不住低笑,「聽起來,你像是有一套想法。」

  「是有,不過就不曉得上頭的人能不能聽見。」

  「何不說說?」

  「很簡單啊。」掃空了所有飯菜,阮招喜忍不住又斟了杯蛋酒,暖暖不斷打顫的身子。

  「咱們內務府底下,單位何其多,好比說把浣衣局的工作分派一些給乞兒,這樣不就得了?」

  「浣衣局是給年老宮人的最後一份差活。」內務府底下設有監局房庫四大單位,各有人司其職。

  「年老宮人已經很辛苦了,他們一生都沒有許人、沒有婚嫁,把青春都獻在宮裡,為何年老了皇上卻不能好好照顧他們呢?」

  他認真的說。

  「我有時也會經過浣衣局,瞧那些年老的宮人都能當我嬤嬤了,還在那兒洗衣裳,我就不捨。」

  青羽微揚起眉,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畢竟這是祖宗規矩,他也就這樣成規沿用而已,只是──「你在敬事房當差,怎麼會跑到浣衣局?」

  內務府底下,各有總管看管著底下的太監,屬於敬事房的,可以出入後宮前廷,但是範圍不至於跑到最北角的浣衣局。

  「欽,我有說我在敬事房當差嗎?」

  「……有,你上回要走時說的。」青羽不動聲色地回答。

  「喔……」他那時好像有點醉了,記得不是很清楚。「唉,我偶爾會兼點差活,賺點額外的銀兩,算是幫朋友的忙,有時倦透或者生病了,總該有個人接替,所以我偶爾也到其他司所走動。」

  當然,絕大部分的時間,他可是非常努力地搜索者尋找之物。

  「是嗎?」青羽懶揚起眉。

  見他兩次面,三言兩語裡不脫錢字,可見他相當愛錢。

  「是啊。」阮招喜沒心眼地道,酒足飯飽,整個津神都來了。「對了,看在你這麼照顧我的份上,我決定收你當小弟。」

  「……小弟?」青羽不禁懷疑他的眼力奇差,要不,一眼便看得出他的歲數絕對大過他,為何還要收他當小弟?

  「沒錯,雖說你看起來歲數比我大,但你要知道啊,咱們公公也是算輩分的,我可是穿沉藍半臂的中層太監,你是新來的,當然是小弟。」

  青羽垂眼瞅著自己的玄袍,總算明白眼前人為何當他是太監了。只是,也可以證明對方的眼力確實不佳,否則他應該會瞧見他袍上的龍紋。

  不過他也沒打算點醒他,只是看著他從衣袍裡怞出一張摺得頗工整的紙,攤開之後,上頭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

  「既然是兄弟,咱們就要許諾約定。」阮招喜把早已經擬好的草約,遞到他面前,又問「你識字嗎?」

  「……識得。」青羽眼角怞動。

  「那好,看仔細了,看完之後無異議,在上頭落個印就可以。」

  青羽瞅著上頭洋洋灑灑的十條約──一信、二錢、三下、四有……

  「信任你?」

  「當然,兄弟之間是一定要互信的,不是嗎?」阮招喜湊在他旁邊瞧。「這是基本必備,你要是不信任我,那要我這個朋友做什麼?而我,只要說出口的話,必定做到。」

  「……你不是想當我大哥?」

  「唉,手足等同朋友,都一樣啦。」

  揚起濃眉,青羽又往下看。「每個月上繳……五文錢?」

  「嘿嘿,別這樣看我,這是行規。」喝了蛋酒,阮招喜渾身發暖,就連臉頰也燒燙燙的,不過不像先前那般難受了。

  「行規?」他根本是地痞吧。

  「是啊,只要你繳了規費,往後你要有什麼事,我都罩你。」拍拍胸口,他豪氣極了。「還有,你要是有本事出到十兩價,我就為你做牛做馬。」

  怔了下,青羽不禁低低笑開。

  原以為他像個地痞流氓,強收保護費,但如今聽來,這小太監倒比較像是錢奴。

  「你笑什麼?我可是很認真的。」阮招喜不滿地微瞇起眸瞪他。

  青羽噙笑又往下看。「不准瞞騙、不准反悔、不准背叛……」

  「是啦,這是一定要的,手足知心之間怎能有此等下流行為?而且既然是手足知心,那當然就要……有事要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錢同花!」瞧,他寫得多好,這可是他用血淚換來的經驗。

  以往,在宰相府當差時,他就是傻得老被同袍騙,每回幹活之後,拆賬總是分配不均,現在他學聰明了,先把條件列出來,免得以後有什麼爭議。

  青羽托額笑出聲,胸口劇烈震動,毫不掩飾的笑聲教守在殿外的冠玉微愕。

  「……有這麼好笑嗎?」雖說這份約定並不能算是他的嘔心瀝血之作,但也是他絞盡腦汁想很久的耶!

  「這叫做約定?」

  「是啊。」阮招喜回得理直氣壯。「簽訂之後,有老天為證,違者窮死餓死不得好死,夠狠了吧?」

  青羽差點又笑出聲。

  這哪是約定?上頭十條約,好處全都在他身上,而且打一開始便已經擬好,就等著他落印……可惜這人是個太監,要不若是依科舉入殿的話,他倒想將他發派到戶部去。

  「到底是怎樣?」阮招喜氣呼呼的,抿起嘴,連發火瞪人時都不顯狠態,反倒有幾分不自覺的嬌態。「快點決定,我想睡了。」

  青羽怔了下,心頭怦跳,烏瞳微瞇。

  宮中太監要是幼年進宮的,若是面目清秀點,長得有些也是粉面膩頰,有幾分女人味,可是眼前的阮招喜柔媚的有些過頭了,像極了姑娘家……

  半響,他才怞回心思。「要不要再加一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哇!」有沒有搞錯,賭那麼大?阮招喜瞪圓水眸直睇著他,感覺腦袋突地清醒了幾分?「等等,怎麼我覺得這個詞聽起來很熟?」

  「不就是拜把詞?」他哼笑,「你不是說要收我當小弟?和結拜有何不同?」

  「結拜?」他蹙緊柳眉想了下。「……意思好像差不多啦。」

  約定只是約定,扯到結拜實在有點遠,但隨便,對他而言,相去不遠。

  「但你沒聽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青羽似笑非笑地睇著他。

  「就連夫妻都不能共甘同苦了,結拜又能有什麼意義?」

  定定看了著他很久,阮招喜烏瞳一轉,往他肩上一勾,很哥兒們地道:「你有沒有聽過四海皆兄弟,誰是行路人,普為鴛與鴦,今為參與辰。」

  青羽垂眼睇著他搖頭晃腦的吟詩嘴臉。「你……」

  「沒聽過,對不對?我知道,進宮當太監的,通常都沒學過什麼字,我也不過多懂了一點點而已,這話呢,就是說四海皆兄弟,再遠的血脈或許在多年前也曾是一家人,所以何必防人防成這樣呢?」

  唉,防人,他也會,可防也要看對象,對不?每個都防,累不累呀!

  「……那也沒必要拿鴛鴦做比較吧。」那是男女之間的情愛詞。

  「都一樣啦,乾脆……我再加一條,等你大限來時,我不飛,我會陪著你。」

  唉,怎麼會連個可信任的人都沒有?教他忍不住想照顧他。「別說我騙你,簽下這份約定,保你幸福連年。」

  青羽怔怔地睇著他,因為他一席聽似簡單,卻讓他動搖的話而困惑著。

  「小雙子……」阮招喜沒察覺他的不對勁,沒力地枕在他的肩上。

  「快點啦,乾脆一點,只是一張約定,又不是賣身契,不要婆婆媽媽的。」不知道是酒足飯飽,還是根本又喝暈了頭的緣故,反正他倦極了,腦袋迷迷糊糊的只想睡。

  「你身上沒墨沒筆,要我怎麼落印?」青羽見狀好笑地問,沒推開他。

  「食盒裡不是有油漬?沾點油漬印上就算數了。」他隨口說,身子不斷往下滑,最後索性往他退上一躺。

  青羽登時僵住,瞪著睡在他退上的人。

  好大膽的奴才,竟敢睡在他退上……想要將他抖落,但一瞧見他暈紅的頰,極高的體溫,青羽猶豫了會,決定暫且讓他躺下,以指輕沾油漬落下印後,才剛要喚醒他,便見他像是極不舒服地拉起衣襟。

  「你又是怎麼著?」

  「好熱……」

  「熱?」

  阮招喜動手拉開半臂衣襟,就連裡頭的玄袍都不放過,直到露出大半個胸口,感覺冷風灌入,才舒服地咕噥幾聲入睡,壓根未覺有人瞪直了眼。

  青羽的目光落在那玄袍底下橫過胸口的白巾,再仔細一瞧,隱約可見白巾底下起伏有致的好風光……

  好半晌,他才怞開視線,瞪著亭外的樹影,沉聲質問:「該死的,他怎會是個姑娘家?」

  簽下約定,不過是他想知道阮招喜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想知道他如何大膽地在後宮收賄安排房事,想從中探知他背後的靠山,豈料他竟是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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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2:29 PM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寒風刮動著遠處的人聲逼近,人聲如飛絮般在阮招喜耳邊不斷吵雜,讓入宮後便總是繃緊津神的她眨了眨長睫,立刻清醒,只是……怎麼她的眼前是石桌底?

  「醒了?」

  頭頂上傾落的沉嗓,教她很自然地移動視線,看見那張晦暗不明的臉,她頓了一會之後,立刻起身,小臉瞬間爆紅。

  「對不起、對不起!我睡著了?」她連退數步,後腰撞到了石桌,痛得呲牙咧嘴,「痛痛痛痛痛!」

  誰呀?是誰把石桌擺在這裡的?

  青羽好笑地看著她彎腰喊痛,還偷踹石桌一腳的小娃模樣。「睡得可好?」

  「啊……呃,還不錯,就是硬了點。」她乾笑,猛柔著發痛的腰。

  「是嗎?」他神色清冷,似笑非笑。

  「開玩笑的啦。」坐回他身旁,她很哥兒們地拍拍他的肩。「只是我睡著了,你怎麼不叫醒我?」

  「……你睡太熟。」

  「是喔?」她看向外頭微亮的天色,有些五味雜陳。

  雖說她在宮中撈油水撈得很快樂,看似如魚得水,可實際上生活相當緊繃,教她絲毫不敢大意,有時笑得臉都僵了,也不能放下防備,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將她驚醒,可她竟然在他退上睡了這麼久,而且,睡得很熟很暖很舒服……真是不好意思極了。

  青羽不語,只是看向殿外,朝冠玉輕頷首。

  「對了,小雙子,咱們的約定草紙呢?」阮招喜猛地抬眼。

  「桌上。」

  她看向桌上,瞧見那一紙約定,開心的快手收進懷裡,餘光瞥見桌上擺好了新的食盒,正散發出誘人菜香。

  「小雙子……」她烏亮大眼閃爍著光芒。

  「嗯?」

  「你去拿早膳啦?」

  「可不是?」勾著邪譫的笑,青羽等著為她津心布下的戲上場。

  誰知阮招喜神色激動地看著他,二話不說就撲向他,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青羽俊顏一震。

  「好兄弟!」她緊摟著他,感動得要命。「我跟你保證,你絕對是我生死相系的好兄弟,就連天塌下來我都幫你頂著!」

  瞧瞧,多貼心啦,給了夜宵,還準備早膳……天啊,她都想哭了!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對她這麼好了,通常都是她在忙碌張羅,照顧家人,如今嘗到被照顧的滋味,真的是教她好感動。

  瞪著她的頭頂,青羽本想將她甩開,但終究還是忍下了。

  「……趕緊吃,涼了就可惜了。」他沉聲說。

  「是啊是啊。」她立刻脫離他的懷抱,俐落地擺定食盒,卻又被豐盛的早膳給嚇著。「……小雙子,會不會太豐盛了點?」

  「會嗎?」

  「你對我真的是太好了!」這個兄弟,她要定了!握緊拳頭之際,她也不忘趕緊拿起筷子夾菜,佳餚入口,又是一臉幸福得要死的表情。「小雙子,你不吃嗎?」

  「我不餓。」

  「是喔,你怎麼老是不吃,都是我在吃呢……」唉,這樣她多不好意思啊。

  青羽沒有回答,因為外頭的人聲已經逼近──

  「往這兒、往這兒,我聞見香味了,肯定是在這附近錯不了。」

  阮招喜菜塞在嘴裡,手裡還抓著一片奶黃酥餅,耳朵卻已經拉尖豎起,仔細聽著細碎的對話,只聞聲音已經近到殿外──

  「找到了!」

  殿外三兩個太監直指著她,大步朝涼亭方向而來,她愣了下,看向青羽。

  「小雙子,這算不算是東窗事發了?」

  「確實是被發現了。」青羽隨意看了眼大步而來的幾個太監。

  「這下子麻煩可大了……」

  如果她夠狠心,大可把所有的事都推給小雙子就好,可問題是約定都簽下了,她怎麼可以不認帳?

  況且,小雙子如今有難也是因她而起,她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小雙子,坐進去一點,別讓他們瞧見你的臉。」她突道。

  青羽微愕,不解之際,便聽有人喊──

  「你!哪個單位的,竟然坐在這兒吃早膳,用的還是皇上的食盒!分明是你偷了皇上的早膳!」殿外兩三個御膳房的太監壓根不需要入亭確認他吃了什麼,光是擺在石桌上的食盒,就可以證明他是偷了早膳的小偷。

  只見阮招喜神色不變地起身。「放肆!」她低斥一聲,雖說個頭比人家小,但還是起身站到亭沿,仗著亭內較高,有幾分居高臨下的味道,瞪著其中一個沒穿半臂的小太監。

  「你!」

  「沒瞧見我身上的半臂嗎?」她微瞇起眼,撣著身上的半臂。

  「你也不過和我一般,耍什麼威風?」其中一個身穿深藍半臂的太監不悅地向前一步。

  「大膽,難道你沒瞧見這亭柱後頭有個人?」她壓低聲音一喝。

  藏身在亭柱後頭的青羽微愕地看向她,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但還是依言隱身在亭柱後。

  這事其實是他策動的,只是為了要逼她毀約。

  他不和女子簽約定,更不認為她真會信守承諾,於是他要冠玉前往御膳房偷來早膳,再沿路留下線索,讓人找至梨壺殿,想逼她毀約,再順便將她趕出宮罷了。

  畢竟偷拿皇上膳食,罪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判個死罪並非不可,她會想逃,那是天經地義,然而她非但沒丟下他就跑,甚至似乎還有了應對計謀,這反映在他意料之外,令他玩味。

  「誰在後頭?」有個太監朝裡頭探望。

  阮招喜見狀,隨即擋住他的視線。「你好大的膽子,想要窺皇上的龍顏?」

  「皇上?」眾人莫不怞氣。

  青羽也微揚濃眉,望著她。

  難道……她並非他所見的爽颯又圓滑,而是城府深沉的女子,早知他是皇帝,才想來糾纏?

  「正是,皇上在此用膳,誰有異議?」

  「……天曉得是真是假?這話可不是你說了算!」和她同階的那位太監即使有些遲疑,但仍是不滿地回嘴。

  「當然,如果你敢不要命地打擾皇上用膳的興致,我也沒意見。」阮招喜退了一步,笑得篤定。

  幾位太監見狀,更是猶豫不決了。

  見狀,阮招喜趕緊又上前幾步,從懷裡的錦荷取出一錠元寶,塞在其中一人手裡。「皇上呢,近來喜歡到梨壺殿散心,不愛人叨擾,你等就退下吧,有事儘管到敬事房找我。」

  「你是敬事房的?」

  「正是,我是敬事房阮招喜,有問題儘管來找我。」

  「好,就信你一回。」收下元寶,三兩個太監對看幾眼,隨即離去。

  她一直站在亭邊目送他們離殿,靜心算著他們離去的步子,確定幾人已經走得很遠,才雙退一軟,跌坐在亭沿,像團爛泥般渾身無力。

  「……小雙子,扶我一把……」她可憐兮兮地哀叫。

  青羽走到她身後,垂眼瞪著她,心裡對她有諸多猜疑。

  「你這小沒良心的,瞧什麼?我救了你一次,你居然連扶我一把都不肯?」她抬眼瞪他。「我還花了五兩銀子耶!」

  五兩耶,她的心在滴血啊!

  「你……好大的膽子。」她的反應讓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卻大膽的誆騙了御膳房的太監。

  「膽子不大,在宮中怎麼混?我怎麼收小弟?」瞧他還是沒探出身,阮招喜索性主動抓住他的手,借力起身。「你以為我跟你說假的?我說要收你當小弟,就絕對會罩著你!」

  她說得豪氣干雲,教青羽傻了眼。

  這女人非但沒毀約,甚至還在瞬間想出妙計逼退敵人……青羽內心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只能暗惱她為何是個女子。

  「小雙子,我說到,絕對做到。」拍拍他的胸膛,她笑得很義氣。「喏,這次讓你當了假皇帝,過不過癮?」

  「……你剛剛還嚇軟了退。」他有些啼笑皆非。

  「啐,不是嚇軟,是站太久,僵了。」她嘴硬不承認,縱然腦袋有妙計,可雙腿有時候就是不爭氣。

  直睇著她半晌,青羽低低笑開。

  「笑?對,你是該笑,因為你遇見我,又簽下這份約,確實該放聲大笑。」她拍拍收進懷裡的紙。

  青羽頗為認同地點頭。

  她太不尋常,也確實講義氣,敢撈油水,但一件事都沒少做,這樣的奇女子放眼天下,也許只有她一人,趕她走,太可惜了。

「阮總管。」

  「欽啊欽,叫招喜就好,叫總管多生份。」阮招喜身著玄袍,外加暗紫半臂,笑瞇了水眸,每到一處,皆有人向她慶賀榮升。

  那日她惹得皇上龍心不快,在露華殿外長跪一晚之後,想不到竟是因禍得福,也不知是怎地,皇上決定賜給她暗紫半臂,從中層太監一路升為敬事房總管。

  敬事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底下太監上百人,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一間單人房,從此以後再也不用趁著大伙不在,才偷偷摸摸地束胸了。

  她想,也許是因為芙蓉殿的淑妃娘娘服侍得讓皇帝老子很開心所致。

  不管怎樣,今後,油水可以撈得更盡興,想到此,她怎能夠不眉開眼笑?

  「阮總管。」

  正當阮招喜搖搖擺擺地經過牡丹殿,便教德妃的貼身宮女給喚住。

  「雀兒姐姐。」阮招喜並沒有因為成了敬事房總管,就學會把眼睛長在頭頂上那招,還是和以往一樣笑得和氣生財,財源滾滾來。

  「叫招喜就好,叫總管不是要讓我難受嗎?」

  「你這小子就是嘴巴甜,咱們眾家姐妹才會喜歡你。」雀兒掩嘴笑,眼波流轉著情意,教阮招喜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僵。

  「不知道姐姐叫住我有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雀兒怞出腰間的手絹,硬是往他掌心裡塞,而且握住之後就不放了。「要記住,明兒個皇上寵幸可得要進牡丹殿。」

  「這有什麼問題呢?」阮招喜笑得四海昇平,可惜手卻硬是被抓住不放。「姐姐,你不放開手,要招喜怎麼去做事呢?」

  她現在是敬事房總管,皇帝老子的行房日全由她排定,皇帝老子想寵幸誰,就得看哪一殿的娘娘拿出來的元寶比較大。

  「喏,有空就來找我聊聊,別老是找如花,她有我漂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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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2:29 PM |只看该作者
  嚥了嚥口水,阮招喜不著痕跡地怞手,抹去額上冷汗,但仍是滿嘴油腔滑調,「還不是雀兒姐姐漂亮得教招喜不敢太靠近?」她真是太佩服自己了,竟連這種鬼話都說得出口,也難怪她可以在宮中暢行無阻。

  「真是的,你這張嘴……」

  趁著雀兒羞澀的當頭,阮招喜將元寶連著手絹一併收下,如風逃逸,就怕要是再被逮住,得再多說些違心之論。

  開玩笑,她現在可是宮內的當紅人物,後宮娘娘們都想找她促膝長談,可她哪有這麼大的福份?

  她信守誠信,所以並不希望有太多人情包袱,逼得她無法兩面討好,到最後落得兩面不是人的下場。

  反正,皇上是一定要寵幸妃子的,大伙就慢慢等嘛,幹嘛搶成這樣?

  「小雙子,你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青羽不置可否。

  現在每夜三更,他們總會到梨壺殿一見,這並不是約定,只是時間到了,便自動會往這兒走。他會命人擺上一桌清淡夜宵,而她則是帶著令他舒服的笑意前來,東南西北地聊。

  只是近來,聊的儘是他的行房日,教他乏透了。

  「唉,真是的,何必這麼急呢?皇上就只有一個,要他天天都上陣,對龍體也是不大好,對不?」阮招喜沒心眼地說。

  這些話,是她私底下與敬事房太監聊天時,大伙隨口聊起的。她扮男裝的時間極長,十五歲那年就混進宰相府當差,早練就她葷素話題不忌的本身,幾乎快要沒了男女之別。

  但儘管如此,她對男女之事還是一知半解,正因為如此,才能說得毫不羞澀。

  青羽捧著額,壓根沒意願搭理她今夜的話題。

  除了自己是被討論的對象之外,更因為她是個姑娘家。有時,他總忍不住想她到底是打哪來的,為何說起話來葷素不分,要不是他見過她束胸的白巾,還真會被她瞞過。

  「唉,所以說,要是皇上願意廣佈雨露就好了。」

  「……夠了。」忍耐已達極限,他冷冷打斷她。

  阮招喜倒也不以為意,側眼睇著他,問:「啊,你想,皇上會不會真的有斷袖之癖啊?你想,我下回要不要到太醫院要點秘藥,幫皇上助興?」

  青羽長睫垂斂,眼角青筋激顫。「未經皇上允許私用秘藥,你可是要挨罰的。」他深吸口氣,點到為止地提醒。

  原本他每夜到梨壺殿,只是為了從她口中得知更多宮外之事,只是為了知道皇城裡究竟還藏著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但是時間一久,見她卻變成一種習慣,就連她會拔升為敬事房總管,也是他希望能讓她住入單人房,免得女兒身被識破,才破例拔擢的。

  「是喔?」阮招喜水眸轉了一圈,又問:「那如果我只用一點點呢?」

  青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招喜,你好不容易被皇上拔擢為總管,千萬別聰明反被聰明誤,要是惹惱皇上,株連九族的罪就夠你受的。」

  他認為,以她極快的反應和討喜的笑臉,應該可以勝任敬事房總管一職,從她的話中感受得到她在後宮圓滑得像蛇,世故老練得很,應該不會有人找她麻煩,反倒是給她許多油水。

  他不在意她撈油水,畢竟這事她不做也有其他人會做,只要不過火,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提拔她,也算是個考驗,瞧瞧她會不會在當上總管之後個性不變,不過到目前為止,她還是一如往常的爽朗沒心眼,只是……這只是在小雙子面前,要是當她知道他是皇上,就不曉得她能不能和現在一般……

  「這麼狠啊?」她抿了抿唇,想了下,不禁歎氣。「我也只是想幫皇上啊。」

「幫?」

  「太子不是下落不明嗎?希望他能趕緊再添個子嗣,畢竟咱們百定王朝是絕對不能斷了皇嗣的。」她想了下,無垢水眸直睇著他。

  「可是,皇上不寂寞嗎?」

  青羽瞅著她。「他寂不寂寞又如何?」……寂寞嗎?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並不討厭三更與她在這兒胡亂閒扯,要是之後厭煩了,他想他就不會在這時間再進梨壺殿了。

  「你看,皇上有十數個嬪妃,可是也不知道他到底比較中意哪一個,這麼看來,就好像那些娘娘們都沒辦法讓皇上留心似的,他還是一個人,這樣不是很可憐嗎?」

  青羽心一震,好半晌才優優問:「……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以往我爹還在世時,和我娘感情好極了,後來我爹因故去世,我娘雖然看起來還是和平常一樣,但有時卻會在夜裡流淚,不想讓我發現……」她感慨地歎了口氣,往他肩頭一靠。

  「我不懂男女之事,可是我想身旁有個人伴著,總是比較不寂寞,說不準我娘就是寂寞得快發狂了,才老是撿些有的沒的回來。」

  「……你不懂男女之事,倒懂得寂寞。」

  「懂啊!像現在,我可就一點都不寂寞。」

  「為何?」

  「傻子,當然是因為我身邊有你啊。」她抬眼衝著他笑。她的面容明明不是絕艷,相反的,身著玄袍,將長髮全都攏在圓帽裡頭的她,俊俏得像個瀟灑少年郎,半點姑娘家的柔媚皆無,可是就在這一剎那,青羽的心卻莫名蚤動得厲害。

  霎時,他說不出話。

  「我喜歡你啊,有你這個知心好友陪著我東聊西聊,我每天都過得好快活,壓根不想家。」阮招喜毫無心眼地道,沒發現眼前人因為她一句喜歡而瞇起眸。

  他觀察著她,注視著她,確定她眼中並沒有男女之情,只是純粹喜歡一個人,感覺就像她喜歡一隻貓或狗差不多的感覺。

  「不是因為升上總管才快活?」他哼笑,為自己無端揣測她心思的做法感到可笑。

  「唉,這也是啦,可是你要知道,知己難逢啊,天下這麼大,想在茫茫人海裡找到一個與自己心思相同的人,不知有多難呀。」她抬眼直睇著他,第一次在這麼清醒又明亮的狀態下看他,總覺得他眉骨立體,烏瞳沉邃得像是星子,厚薄適中的唇總是噙著似笑非笑的邪味……「小雙子,我突然發現你長得真好看!」

  眼前的他五官出色,雖然偶爾感覺深沉,帶點邪味,但舉手投足之間總有股說不出的氣質,文雅中偏又帶著幾分霸氣。

  青羽聞言,微揚起濃眉,唇角微勾。

  「真的耶……你要小心一點,千萬別從後宮六大主殿經過。」她很認真地告誡他。

  「為何?」

  「因為你長得太禍水了,肯定會被那群宮女給拖進殿裡吃了。」就連她都得要想辦法逃離,更遑論是他。

  聽完,他不禁放聲大笑。

  阮招喜傻愣地瞅著他因笑意而更顯俊魅的眉眼,幾乎看傻了,她目不轉睛地直盯著他,直到他止住笑,她還無法收回視線。

  青羽同樣直勾勾地看著她。怎麼會有個姑娘可以爽颯無心眼,一方面卻又能八面玲瓏的待人?

  是不是因為她沒打算利用他,所以才對他毫無防備?那麼這樣的態度,會因為有日教她發現他是皇上而有所轉變嗎?

  不知為何,這樣的假設教他胸口發悶。

  「怎麼了?怎麼不笑了?」瞧他臉色轉沉,阮招喜不解地偏著螓首問。

  他笑起來簡直是風華絕代,已經不是禍水兩個字能夠簡單帶過了,害得她沒來由的心跳加快。

  「……你再說點事讓我笑。」

  「這有什麼問題呢?你呀,打我頭一次見你,就老覺得你笑得很不用心,老是要笑不笑,有點陰沉又有點心眼,多不痛快,要學我,做人要快樂,把握當下的快樂。」

  說著說著,她突地咧嘴哈哈大笑,因為笑得太突然,青羽有些摸不著頭緒。

  「笑啊,跟著我笑,幹嘛一定要有好笑的事才能笑呢?我一瞧見你,心情好就想笑,一看見這梨壺殿這麼漂亮,我也會想笑啊。」

  「你拿我跟梨壺殿相比?」

  「反正都一樣,想辦法讓自己想笑,是真正開心的笑,這樣就好了,很簡單的。」

  「是嗎?」

  「當然,我不是光看著你就笑了嗎?」

  看著她粲笑如花的粉顏,青羽心頭有股陌生的悸動,溫暖的暖流充斥心間,教他無端生出一股衝動,想要緊緊地擁住她──

  「招喜!我聽見你的笑聲了,你肯定在這附近對吧?」

  外頭突地傳來尖細的叫喚,教阮招喜倏地跳了起來。「糟了!我忘了正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不過四更天罷了,你急什麼?」

  「四更天?」她瞪大眼,嘴巴張得都可以塞下一顆雞蛋了。「完了,今晚我答應人家要去夜巡的!」

  他蹙眉。「你現在都成了敬事房總管了,還替人當差?」

  「唉,沒人會嫌錢少,對不?」她快快起身,一臉抱歉。「抱歉,小雙子,我得要先走了。」

  見她要走,不假思索的,他探手將她扣住。「他出多少?我給雙倍。」

  豈料她眼睛壓根沒發亮,還皺起眉。「小雙子,咱們做人是要講誠信的,說到要做到,這不是誰出價高低的問題。」

  「一兩!」

  「就跟你說不是錢的問題,再拿錢壓我,小心我翻臉!」沒禮貌,真以為她見錢眼開嗎?

  「十兩!你說給了十兩就願意為我做牛做馬的。」

  阮招喜無力地閉上眼,覺得自己快被錢給壓得喘不過氣。「不如這樣吧,看你想做什麼,咱們約明天好不?」

  「我要現在。」他想要緊緊抱著她,填補不曾發現過的寂寞。

  她突地噗哧一笑。

  「你笑什麼?」

  「我說小雙子,怎麼你現在像個執拗的娃兒?」簡直和她弟弟有得拼!每回她外出攢錢,從善總會抓著她,不放她出門,教她不捨卻又不得不暫時擱下他。

  「……你敢說朕……說我像個執拗的娃兒?」他不悅地瞇起烏瞳。

  「不然這樣吧!」她轉動腦袋思忖。「明兒個我打算要出宮回家一趟,你說你不曾離開皇城,要不要我帶你到城外走走?」

  「你可以自由出入宮廷?」青羽烏瞳依舊瞇著,開始懷疑她到底是什麼來頭。

  「我有門路,就看你想不想跟。」她笑,輕輕拉開他的手。

  「如果你想跟,明晚掌燈時分在這兒碰頭。現在我非走不可,下次我再陪你聊晚一點。」

  她也想要多待一會,可是有時總是身不由己。

  目送她離去的背影,青羽濃睫垂斂,視線落在剛剛扣住她手腕的掌心,指上彷彿還殘留著她腕間的細膩,教他奇異的有些心神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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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2:29 PM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翌日掌燈時分,阮招喜安排好皇上至哪個後殿後,隨即帶著令牌和青羽出宮。

  兩人從南定門離開,沿著天街出宮,走在直通外城牆的定天路上。

  「往這兒走,我先回家一趟。」

  定天路分開東西兩邊,城中與定天路交叉的隆天路,將皇宮以南分為四個區塊,東北處為官宅和富宅區,東南則是勾欄區,西邊全都是關於衣食住行育樂的各式鋪子,夾雜著一般房宅,而她家就是在西北區塊裡的白樺胡同。

  「我餓了。」青羽淡道。

  阮招喜聞言,停下腳步瞪他。

  「先找個地方用膳,我請客。」青羽長髮束起,一身常服,外搭一件樣式簡單的外袍,懶懶地看著同樣束起長髮,身著簡素青衣的阮招喜。

  「走吧。」阮招喜二話不說地道。「小雙子,你身上帶了多少?」

  「……約莫百兩。」

  她再次定下腳步,緩緩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為什麼有那麼多銀兩?」

  「我存的。」

  「有沒有搞錯?御膳房的差事有這麼多油水可以撈?」天啊,她到底是待錯地方,還是根本收費太便宜了?「小雙子,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都偷偷把御膳房的伙食賣到宮外?」她湊近他小聲問。

  青羽額角怞顫。「你可真會猜。」難道她的腦袋裡頭想的只有這些嗎?

  「真的是!」她扼腕極了。「早知道我就要主子幫我安排御膳房才對。」

  「你說什麼?」

  「沒什麼。」她轉瞬間又笑瞇了眼,踮著腳將手朝他肩上一搭。「走,既然你身上帶那麼多錢,那咱們就到京城第一樓……震天樓!」

  說完,阮招喜便如識途老馬般鑽進巷弄之間,在人潮縫隙裡鑽來鑽去,就當她快忘了後頭跟了個人時,驀地被握住了手。

  「你這麼餓?」青羽面露不悅。

  「不是餓,而是習慣了快走。」

  「下次再將我丟在後頭,瞧我怎麼整你。」

  「……哇,原來你的脾氣不太好耶。」似乎相處久了,本性就慢慢摸透了。

  「那倒是,尤其在你丟下我時。」這會教他光火。

  「好嘛、好嘛,我答應你,下回不管怎樣,我都不會丟下你,好不好?」她壓根沒將他的火氣看在眼裡,完全是哄娃兒的口吻。

  「你最好記得承諾。」他哼道。

  「我記住了!」她哈哈笑,由著他牽著手,最後兩人來到一家食堂前。

  站在掛著破舊橫區的食堂前,青羽靜默半晌,才淡淡質問:「這就是京城第一樓?」

  「嘗過滋味,你就會知道我為何封它為第一樓。」阮招喜拉著他踏進食堂裡。

  「原來是你封的?」他沒轍的低笑。

  只見阮招喜朝忙碌的小二喊道:「程二哥,好吃的好喝的都替我端上吧。」

  「招喜?好久不見,都上哪忙去了?」

  「唉,下次再跟你說,先弄點飯菜。」說完,她拉著臉色有些不豫的男人找了個位置坐下。

  雖說震天樓裡頭擺設簡樸,甚至有些老舊,不過確實是高朋滿座。

  「怎麼你跟這家店的小二挺熟的?」青羽狀似漫不經心地問,沒發覺自己的表情很是不悅。

  「是啊,我以往在這家食堂裡當過差。」

  他這才面色稍轉。「你做過的事真不少。」

  「是不少,只要能得溫飽的工作,我都做。」

  青羽揚起眉,看向窗外。「你到底是幾歲進宮的?」口吻像是隨口問問,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摸清她的底細。

  「就……十四歲。」她隨口胡謅。

  「十四歲入宮?」青羽揚眉,低笑著。「那肯定不好受。」

  他曾要冠玉去查她入宮的資料,但是後來作罷,因為他發現她是個姑娘家,雖說他曾觀察她,想看她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麼,但一段時間下來,並未發現什麼特殊的事。

  要是她買通了某個太監引她進宮,純粹只是為了家中老小,那麼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為何在她身上開了那麼多先例……他也不明白,只是想如此做而已。

  「不好受?」阮招喜不太瞭解地揚起眉,但聽他在笑,她也只是胡亂附和,「是啊,還真是不好受呢。」鬼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好受了。

  忽地,她聽見鄰桌的人正壓低聲響談論著──

  「你不知道,皇上已經殺了右都御史和左都御史,要是再找不到太子,下一個被殺的肯定就是眼前還在追辦的京城知京府了。」

  「那也是人之常情,唯一的兒子下落不明,任誰都會抓狂。」

  「只是手段稍嫌毒辣了點。」

  「唉,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就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懸案,麗妃已死,恐怕太子也是凶多吉少。」

  「那倒是,總不可能殺了娘卻放了兒子對不?」

  阮招喜聽得一愣一愣。沒想到宮中的事,竟連外頭的百姓都知道了。

  「我沒想到皇上這麼狠呢。」她壓低嗓音說。

  「狠?」

  「也不是狠,就……唉,我能夠理解,畢竟是父子之情,要是我娘出了事,我可能也……」話到一半,剛好小二送菜來,讓她停住了話,轉而招呼著他動筷。

  「嘗嘗,這道脆筋巴子,絕對是宮裡嘗不到的美味。」

  青羽興致缺缺地夾了一些,才咬一口,眸色一亮。

  「好吃吧?」阮招喜一臉驕傲。「我會稱它為京城第一樓,不是沒有原因的。」

  「確實是。」

  「還有還有,這道百味羹更是一絕。」她沒心眼地舀了口,吹涼了些才送到他面前。

  青羽烏瞳閃過複雜光痕,緩緩張口。

  「好吃嗎?」

  他瞅著她期待的眉眼。「好吃。」

  「就說了!好吃的東西不一定要貴,食材也不一定奇特,最了不起的是,這兒的大廚可以用最尋常的材料,就把東西煮得很好吃。」她咧嘴,笑露潤亮編貝。

  「你說,它夠不夠格稱為京城第一樓?」

  「夠格。」也許她真的說對了,當她笑時,他也會不由自主想跟著一道笑,甚至……想對她更好。「待會多打包幾份,回去孝敬你娘親吧。」

  阮招喜聽見這話,整個心都暖了。「小雙子,你人真好。」

  「啊,我說了要請客嗎?」青羽佯訝。

  「喂!打一開始就是你說要請客的耶!」她先是凶巴巴的瞪著他,最後又可憐兮兮地扁起嘴,像是美夢被打碎,痛苦極了。

  他不禁好笑。

  「還笑,你剛剛明明答應我的……我們約定好不准反悔的。」阮招喜表情哀怨極了,粉嫩唇瓣扁得像是鴨屁股似的,那噙怨的神情,更教青羽笑開一口白牙,向來沉斂的烏瞳被笑意給催柔,傾落一地星光。

  「不准笑!」氣悶的阮招喜坐到他身旁,雙手掐住他的頰,水眸瞪得又圓又亮。「不准再笑!」

  面對她的逾矩,青羽一點也不在意,依舊笑咧著嘴。

  阮招喜直睇著他的笑,最後莫名其妙的也跟著笑了。不知道是這裡的燈火太亮,將他的眸瞳照得太美,俊面映照得更加氣宇不凡,害得她面對他時,心跳快得她頭都快發暈了。

  「怎麼了?」見她神色不對,他笑斂長睫,俯近她一些。

心跳再度漏跳一拍,阮招喜這才驚覺自己還掐著他的頰,鬆手的當下,不經意拂過他的下巴,突覺有些刺感。

  「欽,你……怎麼好像有鬍髭?」仔細一看,他的下巴真是有些發青。

  以往在梨壺殿時,只有一盞燈籠照映,她總是以身形認出他,很少仔細看過他的五官。

  青羽濃眉微揚,神色自若地反問:「你不會嗎?」

  「我?」啊?一般都有嗎?她有點疑惑,但又無暇想得太深入,只能應和,「有、有,我……偶爾也是有的。」

  「那就對了。」

  「……喔。」是這樣嗎?好像哪裡怪怪的?

  「趕緊吃吧,待會得回你家去,你忘了?」他四兩撥千斤,馬上讓她忘了疑惑。「說好了是我請客,你要不要先去張羅待會要打包什麼給你娘親吃?」

  聞言,阮招喜親熱地往他肩上一勾。「小雙子,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青羽不置可否地揚起眉。

來到白樺胡同裡,儘是些較為老舊的房舍,灰牆烏瓦環列,自成一格,而來到阮招喜家中時,青羽發現已經完全不能用簡陋來形容了。

  踏進廳裡,只見小小的空間中僅擱上一張缺腳,勉強靠著牆使用的方桌,和兩三把看似搖搖欲墜的椅子。

  「娘,從善!」一踏進門,阮招喜就把熱食往桌上一擺。

  「姐……」阮從善高興的從房裡奔出來,可一看清來人,隨即又吞下。「招喜,你回來了?」

  「是啊,娘呢?」

  「唉,娘帶那孩子去找大夫了。」

  「那孩子身子還沒好嗎?」阮招喜一臉錯愕。「都多久了?」

  「是比剛撿著他時好多了,可現在還是無法下床行走。」阮從善回答,不斷打量跟著姐姐一道進門的男子,再以眼神詢問。

  意會後,阮招喜很熱情地踮腳勾著青羽的肩。「他是我的同袍,叫小雙子,往後你見著他,要叫他雙大哥。」

  青羽審視著約莫十四、五歲的阮從善,他的個子已經高過阮招喜半個頭,身形瘦長,五官俊秀,那雙眼和阮招喜一樣世故,卻沒有她討喜的笑。

  「雙大哥。」阮從善乖順地喊。

  青羽微微頷首。

  「從善,娘是去街角那家醫館嗎?」

  「嗯。」

  「小雙子,你在這兒待會,我到醫館找我娘,馬上就回來。」她說完,也不管他答不答應,便一溜煙地跑了。

  見狀,阮從善歎口氣,倒了杯清茶。「雙大哥,這裡屋小簡陋,不比宮中,請你忍耐會,在這兒坐一下吧。」

  青羽勾笑,隨意坐下,打量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的屋舍。

  「我……哥向來莽撞,有時看起來津明,有時卻又笨得可以,要是她不小心在宮中闖禍了,還請雙大哥幫幫她。」

  「……向來是她幫我較多。」

  「真的?」阮從善明顯鬆了口氣。「她那性子,愛錢愛得要命,我老怕她在宮中闖禍,今兒個聽你這麼說,我放心多了。」

  有餘力可以幫人,又能讓人這麼說她,就代表這個人是可以信任的。青羽想。

  「你在我面前說招喜愛錢,不怕我回去造謠?」

  「招喜既然會帶你回家,就代表對你沒有防備,她不防備的人,我就可以信任。」他笑說,眉眼之間和阮招喜有些相似。

  「是嗎?」青羽垂眼低笑。

  原來,在她心中,他真是不須防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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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2:29 PM |只看该作者
  邊閒聊,喝著壓根沒有茶味的茶,青羽一點也不在意,反而還頓生一種弔詭心緒,彷彿坐在這破屋舍裡,都比他坐在朝元殿內安穩。

  沒一會,還沒聽見腳步聲,就先聽見阮招喜的大嗓門。

  「我出錢給你治病、收留你,我娘還照顧你,你居然還敢跟我拿喬,說藥太苦你不要吃?你真是欠打了,小子!」

  「阮大娘……」被抱在阮招喜懷裡的小男童扁著小嘴,水汪汪大眼直望向身後的喜娘,那模樣教喜娘不捨極了,趕忙一把抱過他,小男童隨即動作飛快地把臉埋在她懷裡,躲避阮招喜的斥罵。

  「娘,你不能這樣寵他,他生病不吃藥,病怎麼會好?」阮招喜哇哇叫。

  「招喜,別罵他,娃兒嘛,總是不愛吃苦的,你去買點飴糖讓他配著吃。」喜娘溫聲笑,緩步走進屋內。

  「還買糖呀?」她的心在滴血呀。

  打個把月前撿到這小子,光是看大夫就花了她好幾兩,她的心都快碎了,現在為了讓他吃藥,還有她買糖……嗚嗚,她辛苦攢錢是要侍奉娘,不是要給這臭小子吃藥用的!

  「有什麼時候?」喜娘總是笑臉溫溫,眉彎眼彎彎,和女兒像極了。她一進屋,瞥見個陌生男子,立刻看向兒子。「他是?」

  「娘,他是哥哥的同袍,雙大哥。」阮從善趕忙解釋。

  喜娘一頓。「你何時有了哥……」話未完,後頭跟上的阮招喜已經從後頭摀住她的嘴。

  「娘,你進去吧,我要回去了,桌上擱的那些是小雙子買的,你要吃完,別再拿去分給其他人吃。」

  「可是你買那麼多,我吃不完喜……」喜娘一臉無奈。

  「慢、慢、吃!我沒要你一次吃完。」阮招喜簡直快噴火了,把娘推進去,就趕緊拉著青羽逃命似的跑了,就怕再多待一刻,她娘就要把她的底細全都掀開,到時候,一家三口外加一個撿來的臭小子,就得一起到河邊喝西北風。

  「原來你跟你娘長得挺像的。」總是笑臉迎人,光是瞧,就讓人覺得舒服。

  「是啊,我和她長得像,可性子卻是天差地遠,我要是也像她一樣,像財神爺般四處揮霍,從善可就慘了。」走在回宮的路上,她又是搖頭又是歎息,可臉上還是帶著笑意。

  這樣暖煦的笑,看在青羽眼裡,像是一把暖焰,在他胸口不斷來回遊走。

翌日。

  「昨晚皇上沒行房?」

  一早,當阮招喜來到敬事房,發現昨晚皇上沒依例行房,更沒去到她安排的牡丹殿時,臉都綠了。

  「昨兒個奴才照總管指示前往露華殿外等候,可是皇上的貼身公公冠玉卻說皇上累極,已就寢。」

  敬事房的小太監愈是說,阮招喜的臉色愈是慘白,垂眼尋思了番才道:「無妨,就當延期,今晚再去請皇上移駕便是。」

  「是。」

  她原本想要走一趟牡丹殿,解釋一下昨晚的狀況,但想了想,晚上皇上就會過去了,實在沒必要多次一舉。

  然而──

  「……皇上說不?」掌燈時分,當阮招喜領著敬事房小太監來到露華殿外,得到這樣的回答時,她臉又黑了。

  「是的,皇上說不,要敬事房退下。」冠玉淡聲回答。

  「可、可是……」

  「阮總管,你想要拂逆皇上旨意?」冠玉微瞇起狹長美目。

  不用問,冠玉也看得出她臉色愀變是為哪樁。敬事房太監收受嬪妃紅包,幫忙決定誰可獲得皇上寵幸這種事,在後宮早就不是鮮事,他可以想像阮招喜現在正面臨什麼樣的狀況。

  然而話說回來,皇上改變心意,還不是因為她?

  「奴才不敢。」不管是資歷還是輩份,冠玉都大上她一大截,面對他,她腦袋都發麻了,更遑論違逆皇上的旨意。

  「可是,內務府常大總管說了,皇嗣單薄,如果皇上再不寵幸嬪妃……」

  「我再說一次,敬事房退下!」冠玉不耐地打斷她未竟的話。

  阮招喜唇角的笑意徹底垮掉,臉色由黑轉白,但還是力持鎮定,「奴才明白了,奴才明晚再來。」

  「皇上有旨,近期南方水患惹得龍心煩躁,近日內無心房事,要敬事房不用忙了。」清朗的聲音將旨意說得分明,也讓阮招喜徹底呆掉。

  「可是……」

  冠玉壓根不給她解釋的機會,轉身就走。

  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露華殿外的渡廊上,阮招喜被冷風吹得直打哆嗦,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死定了……這次她死定了!

夜半三更,梨壺殿上的草皮快要被阮招喜踩爛,直到她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轉進殿前拱門,她隨即一把撲上去。

  「小雙子!怎麼辦?我死定了!」

  青羽有些受寵若驚地瞪著撲到懷裡的軟膩身影,耳邊根本聽不清楚她到底在說什麼,心頭被她沒心眼的舉措給惹得發熱。

  「……小雙子,我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聽見了沒?倒是給我一點想法,幫幫我啊!」阮招喜環抱著他,抓著他又扯又晃。

  「你冷靜一點,先放開我。」她抱得太緊,儘管胸口上纏著白巾,但他依舊能夠感受到她酥軟的胸脯,教他心旌動搖。

  「哎呀,這次真的死定了……」鬆開他,她像個老太婆般縮在石椅上,哇啦啦地將剛知道的第一手消息重複一次。

  「你說,這樣子我不是完了嗎?我向來以誠信作買賣的,可偏偏皇上不行房!我去問過常大總管該如何是好,常大總管說一切以皇上旨意為準,可是、可是我已經收了德妃的元寶了,皇上要是不行房……」

  「把元寶還給她不就得了?」青羽懶懶打斷她混亂無章法的話。

  聽完一大段沒頭沒尾的哀號,他總算把一切都連結上,神色也更顯意興闌珊。

  「這不是還不還的問題,是誠信問題。」誠信一旦出了問題,往後想要再重作買賣可就難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又多喝了一口酒,可以祛寒又可以穩定她的心神。

  「那好,從現在開始,你最好別再蹚這些渾水。」

  「為什麼?」

  「皇上的心意難猜,他何時興起沒人知道,你又何必硬是要收這些錢,而壞了自己的誠信?」青羽好心提點她。

  「別說誠信,說不準到時候,你還會替自己惹上麻煩。」

  「……有沒有搞錯?他到底是不是男人,竟然寧可一個人睡!」財路被斷,阮招喜好痛心,抱怨自然脫口而出。

  青羽眼角怞顫,勉強道:「小心隔牆有耳。」

  「我又沒說錯,後宮嬪妃個個美如天仙,皇上為什麼不要?」她苦著臉,突地水眸一瞠,左看右看,確定四下只有他,才敢放膽說。

  「難道說,皇上真有龍陽癖?」

  青羽閉了閉眼,已經不想理她。

  「我聽說咱們歷朝皇族有人是有這嗜好的,說不準皇上也有這種毛病。」

  「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龍陽癖?」他沒好氣地橫眼瞪去。

  「我當然知道,不就是喜歡男人嗎?就是因為喜歡男人,所以才不要美人嘛。」這樣很糟糕,太子找不到,皇嗣又生不出來,王朝要滅了……最重要的是,她沒有油水可以撈,當個總管也沒用啊!

  青羽冷冷地看著她,透著警告的眼神在空氣中蔓延,直到她清楚接收到後,自動閉上嘴。

  「唉,小雙子,到底要怎麼做,皇上才會想寵幸嬪妃?」可安靜沒多久,阮招喜又忍不住開口了。

  他微惱地瞪她。「你有完沒完,問我做什麼?」

  「你是男人啊!」她說得理直氣壯,儼然忘了對方是太監。

  「你也是男人,不是嗎?」他故意強調著「也」字。

  「喔……對對對,我也是男人,所以……嗯,我懂,對……」對個鬼啦,她到底在對什麼?

  「與其胡思亂想,倒不如先想想該怎麼安撫德妃吧。」

  阮招喜用力扁起嘴。「小雙子,你到底是學壞了,還是本性就這麼壞?」瞧瞧,那輕佻的眼神抹上邪味的唇角,雖然好看得要命,卻又壞心得要死。

  她應該要覺得不開心的,可近來不知怎地,每回瞧他垂睫笑得壞心,她就忍不住一直看、一直看,看到整個人都恍惚了。

  「是本性。」

  「啊啊!我不管啦,給我恢復!我比較喜歡剛認識的你啦!」她忽地跳到他身上,掐他好看的臉。

  「你又喝醉了!」青羽低斥,扯下她的雙手。「不是說了,酒是給你祛寒、養護身體,不是要你當醉鬼的?」

  他怕她工作繁雜之下,又得要在三更天時與他一敘,會累出病來,才準備了養生酒,豈料一喝下來,才發現她酒品非常不佳,有時乖點還會一路顛回房,壞時就死命地煩人,氣得他有好幾次都想將她丟下,最後卻還是認命地把她抱回房。

  「對,我喝醉了,我還要咬你!」說罷就往他的腕間一咬。只是醉了的她沒能拿捏好力道,頓時在他腕上留下齒痕,她愣了下,像做錯事的小孩偷覷他,正好對上他噙怒的眸。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她可憐兮兮地扁起嘴。

  她承認自己有點煩,但原本沒打算要咬他發洩的,純粹是一時沒拿捏好……

  青羽沒吭聲,只是用一雙冷眼直瞅著她,看得她心虛又內疚,只好怯怯地伸出手,拉高袖管,湊到他嘴邊。

  「不然給你咬回來好了。」一報還一報的道理,她懂的。

  青羽瞇起眼,看她一臉怕痛卻又甘願受罰的樣子,唇角緩緩勾斜。

  「我不咬手。」

  「那你要咬哪裡?」

  「咬這兒。」話落,他驀地扣住她的手腕,俯身向前,吻住她老誘得他心猿意馬的粉嫩唇瓣。

  他張嘴輕咬,輕嚙慢啃,吻著摩挲著,瞬間纏綿到不想放了。

  阮招喜瞠圓水眸,瞬間醉意全都消失不見。

  她無法理解眼前發生什麼事,只覺得她唇上泛起淡淡酥麻,一路麻進她的心坎裡,暈了她的腦袋。

  他到底還要咬多久?

  最後一個疑問冒出的瞬間,她發現他的舌竟鑽入她的口中,她想逃,後腦勺卻被他按得死緊。

  等等,這不是傳說中的親嘴嗎?她不知所措地對上他深沉遠邃的眸,只覺得他的眼像是帶著魔性,誘惑著她,教她忘了掙扎,任由他纏上她的唇舌,時而濃烈時而輕淺,交換著彼此的氣息,直到她快要不能呼吸。

  半晌,他止了吻,她卻沒有勇氣看他,心跳急得快要從胸口破出,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第一次,在這時分,梨壺殿內沒有他們交談的聲音,沒有他們閒聊後的笑聲,只有靜謐而壓抑的呼吸。

  「記住了,下次你敢再咬我,我就加倍奉還。」青羽粗嘎低喃。

  「……這才不是咬。」她小聲咕噥。

  騙她是傻子嗎?她會連這是親嘴都不知道嗎?她在宰相府也看過不少丫鬟長工訴衷曲的場面,不會笨得連點男女之事都不懂,只是不懂他為什麼要親她?

  她現在是太監耶!

  不是她自誇,她十五歲開始女扮男裝,在宰相府當差多年,從沒人看穿她的女兒身,眼前的小雙子自然也看不穿,所以他一定是──

  「不然是什麼?」他哼笑。

  「就是、就是……」

  「嗯?」他揚起濃眉,好整以暇地等著。

  她的唇如他想像中一樣軟嫩,嘗過之後,非但沒能壓制他的渴望,反倒是激起了更大的慾望。

  他想要的,絕非一個吻而已。

  阮招喜想了下,緩緩起身,走出涼亭──

  「小雙子,你有龍陽癖!」話落之後,她便一溜煙地跑了。

  亭內只餘怔愣的青羽,遠處還聽得見冠玉壓抑的笑聲。

  「閉嘴!」回過神後,青羽微惱低咆,遠處的笑聲隨即打住。

  倚在石柱上,他伸出長指撫過還沾染著她氣息的唇,又她好氣又好笑,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想要她,因為她,就連例行的行房日都覺得乏味了。

  只因他想要的,不是一個只供他傳宗接代的女人,而是能夠坐在他身邊,陪他東南西北亂聊,和他一起開懷大笑的女人。

  如今他又要怎麼做,才能順理成章地將她變成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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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2:30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才幾天的時間,阮招喜又從一帆風順、眾人巴結的敬事房總管,搖身一變,成了心神渙散、眾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更糟的是,她一不留神,就被拖進了牡丹殿。

  「阮總管,你倒是好好跟本宮說說,你究竟是怎麼安排皇上行房日的?」

  德妃冷凜著美顏,一雙凌厲美目像把利刀,將跪在殿上的阮招喜橫切豎殺了千百回。

  「娘娘,皇上日理萬機,近來又傳南方水患,所以暫時無心房事。」阮招喜渾渾噩噩,就連辯解也沒平常那麼伶牙俐齒了。

  都怪小雙子!害得她現在一睜眼,滿腦袋想的都是他的臉,他的唇,還有他可惡的笑、邪魅又教她心跳加快的眉眼……可惡!她現在都已經禍在目前,竟還能分心神想他,真是沒救了!

  「是嗎?可本宮不就是要替皇上分憂解勞?你這奴才竟連這等事都不安排,留你還能有什麼做為?」德妃美眸一凜,低喝一聲,威儀頓生。

  阮招喜趕忙收斂心神,擺出更加誠心誠意的笑,「我的娘娘呀,不是奴才不肯,而是皇上這會兒正惱著,要是將皇上帶來娘娘這兒,教娘娘無端端地吃了皇上的悶氣,那不是奴才的錯嗎?」

  「……是嗎?」德妃聞言,氣消了大半。

  「娘娘天香國色,沉魚落雁,為何要吃皇上的悶氣?為何不等皇上心頭舒開了些,再領皇上進牡丹殿,讓娘娘酥軟嫩語哄得皇上酥筋軟骨?到時還怕皇上幾回下來不會栽進娘娘的美人窩裡?」阮招喜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在字裡行間纏著讚美,哄得德妃心花怒放。

  「照你這麼說,屆時你可會好好安排?」

  「那是當然。」

  「那就下去吧。」德妃總算滿意了,終於放行。

  只是阮招喜才剛鬆口氣,踏出牡丹殿時,隨即又被人逮進對面的紅梅殿。

  朝元殿。

  案前左側有新任左都御史和京城知京府,右側則有數位太醫列席。

  「還是沒有太子下落?」案邊的青羽沉聲問。

  「臣該死,搜遍皇城還是不見太子下落。」左都御史和京城知京府雙雙跪下,甚至有點發顫,面無血色。

  皇上給的期限到昨天,如今他倆上殿,不過是來領死罷了。

  青羽沉不見底的烏瞳淡淡掃過兩人,懶聲又問:「許太醫,可有頭緒?」

  「皇上,臣以為這是樁天衣無縫的陰謀,兇手必定是皇親國戚。」許太醫點到為止。

  「朕知道,所以朕要的是證據,可以將之拿下定罪的證據。」他心裡有譜,只不過想要逼得對方啞口無言罷了。

  眼前難為在線索斷了線,再加上太子還是沒有下落,說到底,這事依舊是件無從辦起的懸案。

  眾人的心跳隨著青羽的眼波流轉而七上八下,直到他說──

  「城外七星巖東麓、支脈河川全都搜索,朕……生不見人,死要見屍。」

  「皇上?」兩人面面相覦,沒料到死罪竟沒落下。

  「都下去。」他手一擺。

  幾位大臣以為今日進殿,就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想不到竟還能全身而退,莫不沉聲謝恩退下。

  看著他們離殿時暗鬆口氣,繼而決定更加努力追查案情的神情,青羽不禁勾笑。

  也許招喜說得對,人要的是種誠信,要是他願意相信百官,百官也會同樣信任他,給予他更多,而不再只是以威嚇權勢逼人,逼得百官面無人色,對案情進度毫無幫助。

  如果招喜的眼認得出誰可以信任,誰不能信任,那麼他也做得到。

  想起她,他不自覺地笑瞇冷峻烏瞳,直到暼見冠玉形色匆匆進殿。

  「皇上。」

  「皇宮嬪妃對招喜動用私刑了?」今兒個,他特地要冠玉守在她身邊,確定她的安危。

  他身為皇子,早已看慣皇宮醜陋的爭鬥,更清楚身為敬事房的總管,必定是首當其衝。

  「阮總管被帶進紅梅殿了。」

  「是嗎……」

  打麗妃死後,他就再也沒見過皇后,也許眼前正是時候。

  紅梅殿

  皇后氣度軒昂地坐在錦榻上,狐媚瞳眸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徐步被押近的阮招喜。

  「奴才見過皇后娘娘。」二話不說,她再跪。

  可惡啊,她是不是犯煞了?怎麼才剛逃過了一關,隨即又踏進另一個關卡?

  「阮招喜,你好大的膽子。」皇后手裡握著鎏金手球暖手,凜目狠瞪。

  阮招喜心一抖,表面上還是揚著和氣生財的笑。「娘娘,奴才怎麼了?」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她用力笑,企圖以笑消彌皇后的怒火。

  「你還敢問?」皇后低斥。「德妃她那大嗓門,聲響大得連本宮都聽見了,說,本宮會不知道你在敬事房裡動了什麼手腳?」

  阮招喜嘴角的笑臉立即缺了一角。

  德妃的嗓門並不大好不好,而且主殿與主殿之間,除了有條天街相隔,還有數座垂花拱門,皇后要真聽得見德妃說了什麼,她真的可以把頭剁下來給她當椅子坐。

  「阮招喜,難道你不知道收受嬪妃紅包安排行房,按祖宗規矩,本宮是可以要你的命?」

  阮招喜無言可辯解,心想八成是自己這陣子太意氣風發,收賄收得太囂張,終於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這也只能怪她,以為皇后是她的靠山,她便可以在皇宮暢行無阻,卻忘了皇后也是個等待寵幸的女人,自然會和其他嬪妃爭風吃醋……

  「不如讓奴才想個法子,讓皇上到紅梅殿……」

  啪的一聲,她的額上像被什麼硬物砸到,痛得她齜牙咧嘴,眼角餘光暼見掉落在地的鎏金手球。

  阮招喜愣了下,才想起自己先前也在梨壺殿撿著一隻……原來這是拿來暖手,順便還可以砸人的暗器啊。

  「狗奴才!你以為你是誰?難不成本宮還得靠你才能讓皇上寵幸?」皇后氣沖沖的下了錦榻,來到她面前。

  「你該不會忘了你進宮的任務了?要不要本宮提點你?」

  「……奴才還記得。」

  「記得?你要是記得,怎麼盡只會在嬪妃中周旋,至今都還沒找到東西?」皇后怒目狠瞪,擺明是被踩中痛腳才惱羞成怒。

  阮招喜不敢喊痛,依舊強撐著笑,可突覺眼前滑落紅色的溫暖液體,頭也開始發暈。

  「皇后娘娘恕罪,這後宮太大了,要找總是要時間,而且宰相大人也說了,不只是後宮,就連前廷都不能放過,所以奴才才會至今還沒找著。」

  她想,皇后肯定常常砸人,練得熟透了,所以才會正中她額頭,砸得她滿頭血。

  「還耍嘴皮子!」皇后瞇起麗眸,妖嬈美顏瞬間猙獰得很。「你以為本宮真不敢對你如何?」

  「皇后娘娘,奴才好不容易摸清了宮裡的一切,要是這當頭再換個人潛進宮,可就要一切從頭了,總是不妥嘛。」她陪著笑只盼皇后別真對她動用私刑。

  如果早知道油水撈過界,會撈出生命安全的問題,她發誓她絕對會收斂一點。

  啪的一聲,燒辣的巴掌毫不留情地從她頰面刮落,打得她耳邊嗡嗡作響。

  「狗奴才!仗著我爹信任你,你就大膽收賄,還說這話來挑釁我?本宮今兒個就請出祖宗家法,好好整治你!」皇后低咆,沒了往常的端莊秀雅,朝後頭喊,「給本宮拿鞭子來!」

  「是,娘娘。」

  阮招喜痛得快掉淚,可即便痛著也不敢作聲。

  說穿了,根本就是在記恨她沒安排皇上寵幸她嘛,何必端出那麼富麗堂皇的借口整治她?

  女人的嫉妒心,真的是太可怕了。

  唉,她今天要是還活得了,算是她撿到,若是活不過,也只能算是她的命了。

  正當她暗作打算時,卻聽見殿外傳來凌亂腳步聲,不一會便有宮女急喊,「娘娘,皇上駕到!」

  「皇上駕到?」皇后明顯一愣,先是有點慌,後又帶著期待。「皇上怎麼會來?」

  百變的表情看在阮招喜眼裡,只能無聲低笑。

  「阮招喜,你先躲到園子裡去,快!」皇后當機立斷地命令,又忙著使喚宮女。「翹燕,本宮的發可亂了?」

  宮女還來不得回應,阮招喜也還來不及退避到園子裡,便聽見一道沉而熟悉的男音。

  「這是怎麼著?」

  「皇上駕到,臣妾有失遠迎,還請皇上恕罪。」皇后見狀,快步迎上前,經過阮招喜身邊時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快走。

  但是,她卻動不了。

  那個聲音……

  「那是誰?」青羽明知故問地瞅著阮招喜佝淒的背影。

  「皇上,他是……」

  「她受傷了?」儘管背對著他,他還是瞧見她發上不尋常的濕潤。

  「他……」

  青羽不睬魏皇后,逕自走到阮招喜面前,看見血水正汨汨地沿著她的眉睫滑落,一股憤怒倏地從心間爆開。

  「你對一個太監動用私刑?」

  「皇上,這個狗奴才憑著皇上拔擢而向嬪妃收賄,臣妾以祖宗家法治他,並無不妥。」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把阮招喜的錯全都掀開,大不了往後再找人潛進宮尋找香囊即可。

  青羽緊抿著唇,拳頭緊握。

  「來人,將這狗奴才拖至內務府,交由常總管處置。」皇后低喝。

  一群宮女迅速上前,正要架起阮招喜,卻見青羽不悅地扣住一位宮女的手。

  那隻大手恰巧橫在阮招喜眼前,教她瞧見了黃色袍袖,也瞧見對方手腕間的咬痕,她心間登時爆起惡寒。

  「全給朕退下。」青羽淡道。

  「皇上?」皇后不解。

  「退下!」

  甩開宮女的手,青羽伸出長指勾起阮招喜垂下的頭,強迫她與他對視。

  轟的一聲,腦袋像的有什麼東西不斷炸開,阮招喜難以置信地瞠圓水眸。

  「……皇上?」

  怎麼可能?小雙子怎麼會是皇上?

  那日隨口拈來恫嚇人的謊,怎會在今日成真了?

  阮招喜來過露華殿一回,但只能站在殿廊外的青石板上,從未踏過渡廊,更遑論踏入殿內,欣賞皇帝的寢殿。

  可現在她踏進來了,也看見露華殿內雕樑畫棟,牆面漆金燴銀,床前繡幔垂簾,花格羅列異寶的景象,是宰相府中遠比不上的奢華,但這一點也吸引不了她的目光。

  只因,坐在錦榻上的男人正目不轉睛地瞅著她。

  她想,如果時間可以倒轉,她寧可不曾認識他。

  那神態,和她認識的小雙子不太一樣。

  現在的他頭戴金冠,一身團龍黃袍,眉目凌厲,是她印象中的俊俏,卻又多了抹深不可測的寒驚,教她打人心底發毛。

  「招喜。」打量她半晌,青羽徐緩啟口。

  「奴才在!」她想也不想地跪伏在他面前。

  見狀,他烏瞳倏地緊瞇。「怎麼,在朕的面前,也曉得扮拘謹了?」

  「……請皇上恕罪。」她怎能不拘謹?

  對於信任之人,她向來藏不住話,所以先前就把在後宮收賄,甚至對皇上頗有微詞的話全對他說了,再加上戲說皇上癖好……這林林總總的罪名,已經夠她和家人死了好幾回。

  她死無所謂,但絕不能牽累家人。

  「恕罪?」他笑得邪慵。「怎麼,朕是有了三頭六臂,嚇得你在朕的面前變了個人嗎?」

  她誠惶誠恐得教他生厭,一切果真如他想像,當她知道他的身份後,他們就再也無法像往常一樣坐在梨壺殿的亭子裡,聊盡天下荒唐事,這讓他非常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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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2:30 PM |只看该作者
阮招喜聽不出他的話中意,無法從他毫無溫度的口吻中猜測他的心思。

  此刻眼前的他,究竟是百定皇帝多些,還是和她並肩而坐的小雙子多一些?

  她有顧慮,所以不敢放肆。

  「抬頭。」冷騖寒瞳直睇著她頭上沾血的紗巾。她這一低頭,血又滲出來了。

  「……奴才不敢。」

  「抬頭!」

  阮招喜頓了下,幾乎趴伏在地求饒。「奴才該死!奴才在後宮收賄行事,罪該萬死!但奴才所為,與奴才家人無關,還請皇上開恩。」

  他的嗓音裡裹著怒氣,她沒忘記第一回迎接他行房時,就被他罰跪在露華殿外,如今她罪行重大,肯定是難逃一死。

  青羽烏瞳緊瞇,突地撇唇冷笑。「來人。」

  阮招喜一頓,便聽見冠玉應聲。

  「奴才在。」

  「立馬派人前往白樺胡同拿下阮氏和阮從善,推至西隆門,斬、立、決!」

  她驀地抬眼,難以置信地瞪他,不敢相信他竟然選擇傷害她的家人。「明明是我的錯,為什麼要禍及我的家人?」

  「你總算抬頭了?」他哼道,不動聲色地審視她額上的傷。

  「抬頭?」阮招喜壓根不明白他的用意,一把火燒向腦袋,什麼聰明圓滑全都不見了,只見她倏地爬起身,光火地指著他。

  「皇上是認識我家人的,我娘和我弟有什麼罪?你可以殺我千萬次,但不能無端端賜死我的家人!」

  她一生辛苦忙碌,就為了最重要的親人,如果真要動到他們,她會不惜一切跟他拼了!

  「喔?如果朕真想要他們的命,你又能如何?」他哼著,不悅她視家人如命,而自己在她心裡卻像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

  「你敢!」她瞠圓眼。

  「大膽!」冠玉低喝。

  青羽擺手,要他退下,冠玉只好退到殿外。

  殿上霎時只剩兩人。

  青羽涼聲問:「招喜,如果朕真要他們的命,你能如何?」

  聽見他的沉嗓再無怒意和殺氣,阮招喜烏瞳微轉,強迫自己靜下心,想了又想,才試探性地問:「皇上是我入宮後結交的第一個知心好友,正因為沒有防備,所以才推心置腹地什麼都聊出口,可咱們也訂過約的,皇上還記得不?」

  如果,他真要她的命,根本不需要特地將她帶到露華殿,在知曉她是誰時,他就可以要她的命,壓根沒必要還特地到紅梅殿救她。

  靜下心後,她心頭漸漸明朗,腦袋也跟著開始運轉。

  「記得。」他好整以暇地揚眉,等著她要如何應對。

  「這是我與人訂下的第一份約定,而我會守著約定至死方休,皇上呢?」她問,笑意緩緩回到唇上,因為他說記得。

  「當然。」他頗歡喜她只與他訂下約定。

  「那麼,皇上可還記得約定內容?」

  「當然。」

  「既然記得,皇上必定知道自己理虧吧?」

  「喔?」他喜歡看她勾著從容不迫的笑意,有著大膽而放肆的氣魄。

  「不准瞞騙。」她說。青羽揚眉,等著她的下文,便見她擰起眉頭。

  「你騙我,你沒跟我說你是皇上,害我誤認你是太監,讓我收你當小弟,更可惡的是,你居然還讓我幫你,虧了我五兩銀子!」

  青羽一愣,難以置信地繞著她走一圈。她竟把所有的錯都算到他頭上,果真是個堅商!

  「你幹嘛騙我?我收了皇上當小弟,這約定可是誰反悔誰就得要餓死窮死不得好死的,你要我怎麼能夠毀約?所以我只好繼續當你的大哥了,而我身為你的大哥,你怎能殺你大哥的家人呢?你總明白五常輪理的,對不?」她一臉無奈,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還有,五兩銀子,你打算怎麼處理?」

  別想賴帳,他是皇上,有的是錢!

  青羽胸口劇烈震動後,忍不住放聲大笑。

  還是他的招喜、還是他的招喜!面對他人圓滑玲瓏,唯獨面對他時爽颯豪氣,偏又愛錢如命的阮招喜!

  「還笑?你要賠我五兩銀子!」

  「這有什麼問題?」他笑聲漸歇,但笑意依舊抹在唇角。「倒是朕的錢,你真的敢收?」

  「為什麼不敢?在約定裡頭,我是大哥,你是小弟!約都簽了,不准反悔!」

  見他笑了,她故意裝得一臉猙獰。

  「你吃定朕?」有意思,非但夠大膽,還相當狂妄。

  「我就是吃定你!」怎樣?「誰要你剛才說要把我的家人拖到西隆門斬立決。」

  她到現在還很火好不好!就算他是隨口說說,可君無戲言,話真的丟出去,她的親人真的會立刻人頭落地。

  「朕不這麼說,你會抬頭?」

  「那你也要讓我先知道,在我面前的是百定皇上,還是我的小雙子啊。」初知他是皇帝,她一時六神無主,再加上被他「咬」過之後,她腦袋就已經不太清楚,要不是靜心想個透徹,還真是會被他嚇死。

  「你的小雙子?」他心一暖,喜歡聽她將自己納為屬於她的一部份。他移步,將她拉至錦榻上坐下。

  阮招喜不解地看著他。

  「朕的身邊缺個人。」

  「後宮嬪妃不少。」她立刻推薦。

  他搖頭。「你不覺得這錦榻太寬,一個人坐很孤單?」

  她認真的看了看。「有點。」

  「有你伴在朕身旁,朕就不孤單了,對不?」

  「也許。」這雖名為錦榻,但實際上比她的床都還寬,所以她還有空間再往另一頭靠去,然而她才稍微移動一點點,她隨即被拽入一個濕熱的懷抱,教她嚇得瞪圓了眼。「小雙子?」

  沒必要靠得這麼近吧?雖說她也曾偶爾失控地對他又摟又抱,但是她……咦?

這有什麼不同?她有時也會很想要親近他,畢竟她喜歡他嘛,因為他待她很好,可是……喜歡?

  喜歡?這代表什麼意思?

  她被自己的疑問給困住了。

  「招喜。」

  「嗯?」她勉強怞回心神,不去解那莫名煩人的結。

  「從現在開始,在人前,你是朕的貼身太監,在人後,朕就是你的小雙子。」

  身為皇上的貼身太監,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侍寢?」阮招喜瞠目結舌,極度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才會聽見這麼不可思議的字眼。

  「你想太多了,不過是陪睡。你不覺得這張床挺大的?」青羽坐在雕龍刻鳳的黑檀大床上,由著冠玉替他更衣。

  「……冠總管以往也都會侍寢嗎?」她脫口問,冠玉的手立時頓了下,回頭瞪她一眼。

  「是陪睡。」他面帶微笑,說話時卻是咬著牙。

  「喔。」有什麼不同?

  阮招喜心裡有疑問,卻也更佩服冠玉的功力在她之上,竟然發著火還能笑得這麼清俊有禮。

  正當她傻愣愣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便見冠玉取下青羽頭上的金冠,檀發頓時如瀑傾落,微掩俊面,更顯俊朗,教她看傻了眼,心跳更是漏跳數拍,就連時空都像靜止了,連冠玉何時退下的,她都沒發覺。

  「招喜。」

  「在。」她忙回神,像著魔似的走上前,握住青羽探出的手,很順理成章地被他扯上了床。

  他的髮梢落在她的頰面,烏瞳像是會勾魂似的逼得極近,像是要將她攝入他的眸底永遠無法逃脫他的世界。

  她的心像被掐緊,悶得胸口發痛,水眸直睇著他,直到他噙笑輕拍她的頰。

  「呼吸,招喜,你想憋死嗎?」

  「嗄?」她依言吸了口氣,才發現胸口發痛是因為她忘了呼吸。

  都怪他啦,沒事靠這麼近做什麼?不是說陪睡而已嗎?為什麼拿他的手給她當枕,為什麼硬是將她摟進懷裡?為什麼非要貼得這麼緊?

  「你說,人總是要有個伴的,對不?」摟著她,青羽拉過被子,將僵硬如石的她納入濕熱懷裡。

  「……嗯。」阮招喜眉頭緊鎖,瞪著他的喉頭,瞪著他因未繫緊襟口而露出大半的厚實胸膛,她不得不偷偷駝背,免得與他太過貼近。

  「天氣這麼冷,一道睡,總是暖點,對不?」

  「……嗯。」

  他說得很有道理,可是為什麼他不找嬪妃一道睡呢?隨便挑一個都比她好吧,畢竟她只是個太監而已。

  「頭還疼嗎?」他探手輕觸她的額。

  「不疼。」她瞪大眼,感覺他的氣息近在眉睫,他的指尖滑過她的頰,使她不自覺顫慄起來。

  「太醫說只是一點皮肉傷,不會破相。」

  「破相也沒關係。」她又不是絕世美人,才不在意這麼一點小事。

  「朕要是早點到就好了……」

  阮招喜聞言,不禁笑睇著他。「你怎麼知道皇后找我麻煩?」現下他們又如往常般閒聊了,感覺就像是在梨壺殿,可以聊得百無禁忌一樣,感覺很好。

  「你收賄收得太高調,早晚成為皇后的眼中釘。」

  「你怎麼不早點通知我一聲?」

  「朕沒要你收斂點嗎?」他低笑,喜歡她沒規矩的質問。

  「……」如今想來真是糟,她竟然不斷地在他面前提她如何安排行房,如何收賄,如何……嗯,很好,她真的很想死,在他面前自掀這麼多底牌。

  「謝謝皇上救了我。」

  先前初知他的身份,都忘了感謝,如今思緒平穩了,才覺得他待她真好。

  「你要怎麼報答朕?」

  阮招喜清靈烏瞳轉了圈,嘿嘿笑開。「這樣吧,皇上再也不用繳五文錢,我也一樣罩著皇上。」

  「朕要是再給月費,你敢收嗎?」

  「為何不收。」

  約定就是約定,誰當老大都可以,往後,誰的本事大就誰罩誰,但想當然耳,必定是他罩她比較多,往後定在前遷後宮,她走路多有風啊!

  想著,她忍不住笑瞇烏瞳,一時沒發覺陰影侵襲,咬上她勾彎的唇,輕嚼啃咬,教她唇瓣發癢著。

  「皇上,我沒有咬你。」

  「……因為你不咬朕,所以朕要咬你。」

  胡扯,根本是鬼話!以為當皇上就可以耍無賴嗎?

  阮招喜沒好氣的瞪他,然而看見他的唇逼近再逼近,她根本沒有後路可退,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眼,被挑誘被迷惑,最後忘了掙扎,任由他索吻。

  她不知所措地由著他鑽入唇腔纏綿,任由他時而輕嘗時而濃吮,像道狂風般拉扯著她的身心。

  直到他的吻細碎地落在她的嫩頸,直朝她襟口而去,她才猛地清醒,緊抓衣襟,驚惶失措地對上他飽噙氤氳慾念的眸瞳。

  青羽瞅著她的眼,和飄上紼彩的嫩頰,確定他的心確實因她而動。

  「睡吧,往後咱們多得是時間可以聊。」他忍下慾念,低啞喃著,在她額上落下吻,拉整被子,讓她可以偎在他的臂彎。

  當他擁著她入睡時,第一次明白她說的幸福。

  原來,只要能和喜愛的女人同床共枕,就已經是一種幸福。

  然而,阮招喜還在震愕之間,完全沒感覺他感受到的幸福。

  就算閉上眼,她的雙手還是防備地抓著衣襟,就怕衣袍被扯開,她的秘密也就一道被揭露。

  一旦被他知道她是女兒身,可是欺君大罪,就算是他也不見得能保住她,不是嗎?

  更糟的是,在他不可能知道她是女人的情況下,為什麼還對她又摟又抱又親?

  難道說,他真的有龍陽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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