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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眼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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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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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12:52 PM |只看该作者

第101节:舞会惊魂(7)
  真是这样吗?
  聪明如你,把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自己。
  “大森林,我还有一个愿望。”我抬起眼睛看他。
  “你说吧!”
  “能让我再看看你的眼睛吗?”曾经,我就是迷恋上这双深邃如浩海的眼睛,它在脑海里植了根,发了芽,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有过激的反应,只是轻声说:“好。”
  我看见他从容地抬起手,摘掉了那个充满阴霾的大墨镜,一切了然,我却想晕倒。
  “大森林……”我抱着他哭泣,心中波澜无法平息。
  他的额头鬓角,像烧红的烙铁烙过,而左眼……已经失明,眼眶周围还有弹片夹过的痕迹。这伤烙下时,那疼痛会是怎样的无以复加,我无法想象。
  我轻轻抚摩他的伤口,眼泪扑簌:“疼吗?”
  他淡淡地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胸口上的三处致命伤都已愈合,脸上的更不会疼了。就算再撕心裂肺,皮肉一旦长上也会忘了疼。人的命其实没那么脆,缝巴缝巴就长好了。”
  “你是怎么离开缅甸的?”这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当初明阳没有带走他。
  “人生处处都有奇迹,不是吗,明阳也曾经在景洪热带雨林受过重伤昏迷,险些丧命,可是事后他又跟你说了多少呢?男人哪有不受伤的,只要还完好地站在你面前,那就是一切都过去了。你该相信绝处逢生,对吧?”
  “那……河口那老头子呢,他怎么会放你回来?”
  “我去的时候老头子已经不在那间屋子了,人去楼空。”他轻叹一口气,无限轻松地深呼吸,“我在那里等了一个星期,有人寄来一张照片,是老头子在神农架新照的,他的双腿竟奇迹般地站立起来了。我恍然大悟,他已经重新开始面对生活了。那双腿是受到生活变故的强烈刺激引起的心理暗示而残,却不是真正地废掉。如今他站起来,就是生活恢复了动力,他已经去追求新生了。”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需要重生!凤凰尚且须涅槃,何况人呢?
  前面的草坪上,明阳和狄爸爸一少一老还在撵着刺猬转圈圈,活力十足。我们看着那个轮椅上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已失去至爱的妻子,仍能乐观地活着,我们难道不应该乐观地看待生活吗?
  “堵住!刺猬跑过去了!”明阳冲着我大叫。
  我“啊”的一声跳起来,说实话还真挺害怕这浑身长刺的小东西。它一看见还有人怕它,马上又朝我冲刺过来,似乎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正愁无处可逃,大森林已经一把将我抱起。
  “哥!”明阳兴奋地冲上来,三个人抱作一团,“你回来了!太好啦!”
  哦!终于团聚了。真好!
  我不能再待下去喽!不然我的学业一定荒了。明阳打趣,是不是荒得长草了?我气鼓鼓地催他:“求你啦!我的签证可不可以快些办呀?”大森林在河口一天就办好了,这家伙办了五天了还在拖延,成心不让我走。
  “咦,”他还沾沾自喜,“你终于求我啦?”
  “是呀!少爷!”我歪着脑袋围着他转,就像他堵截那只刺猬,“少爷!少爷?少爷?!”
  “哎呀!好啦!”有没有看错哦!他也会脸红?
  “我早就办好了,在我房间里。”
  “啊?”我一个高八度的嗓音差点把房顶掀起来,“那你不给我?”
  “我……不是,舍不得你走吗!”他抓抓头,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去房间里拿出绿本本。
  我用对待苹果那招对待他,直直地拿头撞他的脑门儿,像撞钟一样“咚”的一声响,他捂住脑袋晃了一晃,站稳了像看外星人一样瞅我:“过来!让我看看你那脑袋是什么材料做的?”
  我抱着签证抿着嘴就笑,撒欢地朝庭院跑。他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别跑!让我检查检查!看是不是换成了铁脑袋,省得机场安检把你扣?下……?别跑……”
  我亲爱的苹果啊!我就要回到你身边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上飞机之前,明阳和大森林去机场送我。明阳虽然十二个不情愿让我走,可还是送了我一个象征伯恩的小熊公仔,但我觉得这熊长得有几分像澳洲的卡拉熊。我正把脸埋在熊仔柔软的绒毛里欣喜着偷偷乐时,大森林递给我一部手机:“出来这么久了,该给苹果回个电话了吧!”
第102节:舞会惊魂(8)
  嗯!是哦!我重重地点头,心怦怦跳着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苹果一听到我的声音嗷的一声跳起来咋呼:“没良心的小白眼儿狼!我还把我当朋友吗?留一张纸就跑了,一点都不体谅我的担心。”
  我冲着电话那头一直咯咯咯地笑:“亲爱的苹果啊!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幸福吗?我朝思暮想的两个人都奇迹般地回到了我身边。真幸福!就像踩在云端里一样快乐。”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悠悠地说:“若惜你真的快乐吗?我真希望你快乐!唉!”她叹了好长一口气。
  “怎么了?”弄得我也担忧起来。
  苹果说:“我和大吉普分手了。”
  “啊?”我惊讶,“怎么会?你们,跟我回家扫墓的时候还山盟海誓的!”
  “这世上最捉摸不透的就是人心了。”她一下子沧桑了。
  单纯快乐的苹果啊,你怎么了?
  “人是会改变的!”她对我说,苍老的感叹,一点也不像过去那个开朗的她。
  “一年前的大吉普是爱我的,现在,他可能更爱权势金钱。虽然我们还没到大四,危机感已经遍布学生会。谁都知道流入社会将要面临大浪淘沙,或许等待我们的更多的是失望、沮丧。大吉普屈服了。在金钱权势和爱情面前,他可以果断地抛弃附属品,缴获新的战利品。对男人而言,女人就是包装他们的华丽衣裳,他们拿斤两来区分伯仲,选择和放弃……”
  这不公平!
  女人在面对爱情时候的投入和施与,远比男人进入角色迅猛且狂热。心会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迅速膨胀,再容不下其他。而男人,权势地位、所谓的事业心和面子尊严,把一颗心切割分占。
  心里突然破开个口子,越拉越大,呼啦一下子无比失落。
  “小乌鸦你怎么了?”明阳握握我的手,“好凉!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感觉像做梦。我的同龄人尚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却离童话很近。可是……我抬头,用纷繁复杂的眼神看面前这两个优秀的男人:我们能永远生活在童话中吗?
  “你怎么不说话?”他盯着我的眼睛,想在里面寻找什么,“怎么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变!永远是个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若惜。”
  白纸?!
  那样的人生是苍白无力的。
  “我不想你改变!我就要你活在童话里。”他亲吻我的眼睛,像面对一个视若珍宝的翡翠娃娃,娇弱珍贵。可是,我觉得一个人就像一片树叶,轻飘飘,单薄脆弱,甚至不受自己的掌控。
  可是他们两个走过来一左一右夹住我,走向闸口。大森林对我说:“别忘了,我们三个是这世上最过命的至亲至爱!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生相系,谁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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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12:52 PM |只看该作者
第103节:迷雾重重(1)
  迷雾重重
  学校别来无恙。
  我看见苹果的时候她正在发了狠地往球篮里砸球,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汗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后背上的T恤已经湿湿地贴在身上。我丢过去一瓶矿泉水对她笑:“那球篮跟你又没仇,你把它砸扁就解气了吗?”
  她惊喜地跑过来抱住我又蹦又叫,兴奋过后又是消沉。
  “我不气别人,是气我自己,没有看清男人的自私。”
  “人都有欲望吧,男人和女人不同,他们想要的东西太多,女人负荷不起,只好远看浮沉争斗。”
  她说:“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品,更不是爱情的祭祀品,自私的男人会付出代价的。”
  我拉她去操场上走一走:“能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分道扬镳的吗?”
  “以往他经常去夜自习,我都能猜到他去哪个教室,可是当你猜不到的时候,就知道产生了距离……”
  “会不会是有事耽搁了?”
  “当你满世界地找不见一个人时,还能求他的心留在你身上吗?”她说了一件让我吃惊的事,“大吉普,最看重的是财。”
  “他缺钱用?”
  “据我所知,他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他妈妈常年卧病,爸爸是个普通工人,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这样一个家庭要供养两个学生,并不容易。”
  “可是……你们和我回乡下的时候,大吉普穿的鞋子不是名牌吗?他还有手机?”1998年的学生中有能力使用手机的人凤毛麟角。
  “所以我更怀疑,以前他在骗我!他说他爸爸开了三家公司,他家里很有钱,在上海浦东最好的黄金地段买了五百平方米的别墅……”
  这瞎话编得也的确离谱。
  “他从不敢请我去他的家。如果不是我意外撞见去宿舍看望他的妹妹,我可能永远都被蒙在鼓里。你知道吗,从我们开始交往,大吉普就控制了我的银行卡,我到学校来的所有生活费用都由他支配着。我顾及他的面子,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用女人的钱。他说他能挣回来,能挣更多的钱,让我相信他!你知道我心里什么滋味吗?我不怕贫穷,可我受不了谎言!”
  “那,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
  她看看我,似乎平静:“上个星期,我提出的。”
  “你提出?”我差点跳起来。
  她站起来大声地冲西操场喊一嗓子:“去他奶奶的!狗屁爱情!”
  偌大的操场,声音很快便散了。她小小的身影显得特别孤单,垂下头背对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爱情这东西很玄,承受不了欺骗和伪装,一旦变质就无可挽回。
  我过去拉她,拨着她的刘海,这额头已经不像我初识她那样光洁了,看上去似乎笼罩着黑青色的雾霭,不祥。
  “你在看什么?”
  “看你的额头。人一旦有了烦恼祸事,十有八九都写在脑门儿上……”
  “净瞎说!”她拨开我的手,“难道你是个卜签问卦的神仙?”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有不寻常的举动的?”
  她顿了顿:“经济管理学院有个小富婆你知道吗?”
  我想一想,以前在食堂时听说过,那是个大官的女儿,家庭富足。“叫玛瑙是吗?”
  “我在大吉普的衬衫上看见过唇红印子,还有异样的香水味,我不是那种谨小慎微的女人,不会拿着这种东西在他面前哭喊叫骂。那时我还相信,他不是那种流连声色犬马的人。可是有天晚上,我去南门外买东西,意外看见他和那个女生站在上海菜馆门前拥搡,快要脸贴着脸了。”
  我皱眉:“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对他怎么可能看错?”
  “那,是不是误会?”
  “误会?”她苦笑,“我也希望是场误会!可当我走近他时,清清楚楚地听见:苹果怎么能和你比?我追她只是逢场作戏,她那个矮冬瓜,底盘太低,娶了她都会影响下一代,可怜她的人才会追她……”
  有两行冰凉的泪从她圆圆的脸蛋儿上滑落下来。我知道倔强的人心里的疼,这嘲讽的话语胜过任何淬毒的刀子,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苹果!”我们揽着肩膀坐在操场的绿地仰望悬月,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年轻不是荣耀也不是过错,只是我们都不懂。世事的烙印砸在身上时,或许才能一点一点地长大,像化茧成蝶的蛹,外壳剥离身体的那一刻,一定都撕心裂肺地疼。
  “走吧!我们回去。”我拉着她往回走,“他失去你是他的损失,真的!”
  我们刚走,球场上又出现了篮球震地的声音,回头去看,是莫言。
  苹果对我说:“你不打个招呼吗?这孩子不错。你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道别,他还一直挂念着,总是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
  “走吧!”我不想再有误会。让他认为我决绝,也好。
  第二天我见到大吉普,他不再像以往一样载笑载言,多了尴尬,低头离去。我心里有难以言状的扼腕,我曾经寄予了一切美好的祝福给他们,如今叶染黄斑,人已不同。
  这个秋天,一片黯然。
  1998年是个风云迭起的年月,在学五食堂里被谈论话题最多的就是落幕不久的世界杯。男生们大口大口地咀嚼食物,仍然堵不住他们对齐达内横空出世的艳羡,更有人大肆评价年少的欧文、初出茅庐凌空垫射的劳尔、贝克汉姆的完美弧线。苹果把整个头都快埋进碗里了,仍然听得见四周对巴乔、斯托伊科维奇、马尔蒂尼、小劳德鲁普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的褒奖。终于,她忍不住了,甩开胳膊去跟人大放口水战,尽兴评论这次法兰西之夏的群雄逐鹿。我支着胳膊看着她乐,还是这么直耿耿的洒脱劲儿!不论天塌下来,还是失恋,都不能影响她对生活的热爱,连八卦也要拼一拼。
第104节:迷雾重重(2)
  正在口舌之争到达白热化时,食堂里有人嘘声而起。众人回头去看,一个穿着GUCCI华服的女孩儿正在门口翘首企足。她装扮的奢侈豪华与平民化的学生食堂格格不入。我捅了捅苹果的腰眼:“那不是玛瑙吗?”
  她只当没听见:“就是翡翠来了不也一样吗,吃饭吃饭!”
  “吃饱了吧?”我说着,看看她的饭盒,已经只剩下菜汤。
  “你吃饱了?那走呗!”我们一起去水池边刷饭盒。
  经过玛瑙身边时,她一脸不屑的讥讽表情和充满敌意的扫视令人很不舒服。担心她俩会水火不兼容,我拉起苹果快走。
  “喂!”玛瑙叫住她,“你就是苹果?”
  苹果仰起头回瞪她,尽量克制想发火的冲动。
  “我只是想来亲眼目睹一下,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苹果怒目而视。
  女孩冷笑:“你是属蜗牛的吧?那两条腿定是缩进壳里去了,这么个矮冬瓜也有人追,还真是稀罕呢!”她把红彤彤的嘴唇凑近苹果一侧,对着耳朵说,“我看见你——就想吐!”说罢要走。
  苹果一跃而起,“啪”的一声,耳光清脆,就在玛瑙一只手捂住半边腮帮子发愣的时候,她手上端着的饭盒已经不偏不斜正扣在玛瑙那张施了粉黛的脸上。她的妆糊了,那脸一半是红得挺好看的手掌印,一半是酱色的菜瓜汤,滴滴答答地落在那身昂贵的GUCCI上。玛瑙的眼圈立刻红了,泛起血丝像要吃人的狼一样“哇哇”叫着扑过来撕扯。
  苹果腿不长,但是有劲儿,飞起一脚把她踢出去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愣什么?”她抓起我的手撒腿就跑,“发疯的母狗最会咬人!你等着她撒泼再打回来吗?”
  跑到无人处时,她吁气:“还好!没追来。”
  我问她:“都是一个学校的,你今天撕破她的脸,明天她报复怎么办?”
  “我怕她?”她边喘气边跺墙,“小蹄子在我面前犯横!真想踢死她!”
  麻烦很快还是来了。
  众所周知,这位财经学院的富家女是A大副校长的侄女。苹果当天下午便收到一个记大过的处分,不仅是她,我今年的奖学金也被莫名其妙地黑了,全科成绩优秀的表格变成了丑陋的符号,上面的红色鉴定笔录像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教条讽刺。苹果对我说抱歉,我冲她笑,没关系,不要想她,你自己要开心才好!
  “对!”她拍着手说,“走,今儿晚上大排档喝啤酒去,我请你!”
  我刚要劝,她却一句话把我噎住:“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去!”我赶紧答应。
  晚上的南门夜市一直热闹到后半夜,到处都是啤酒碰杯、叫卖烤肉的声音,小烤箱里散发出的阵阵浓烟,熏出了二里地。我叫苹果,她已经趴在小桌案上昏昏欲睡,脚边的地上堆满了啤酒瓶子。她的一张小脸通红,嘴里断断续续地嘟囔:“奶奶的,我最恨别人说我腿短,这死蹄子肯定是我的克星……”
  “咣当——”
  随着最后一个瓶子倒地,她已经彻底站不起来。
  我不想劝,对她来说,如果醉一场能把一切烦恼全忘掉,我希望她酩酊大醉。哪知苹果闭着眼睛突然转身,摇晃后面那一桌的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大声叫唤:“美女!我喝多了!想哭啊!可是哭不出来!”
  我赶紧把她拖开,付了账,架起她就往校门走:“快回去吧!再晚学校要关门了!”
  “若惜你真不够意思!说好了来陪我喝酒你一杯都没动。”她已经舌头打结,眼皮翻一翻,又重重地合上。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我当然不能喝,你一个趴下的时候我还能把你弄回去,要是两个都不醒人事了,谁送你回去?”
  她就开始咿咿呀呀地唱歌,唱完一首又一首,偶尔冒出一句:“刘德华是男的女的?”已经醉糊涂了,就越发的沉,眼见我就要拖不动了,忽然——从拐角的暗处冲出一个男人,飞快地靠近苹果。他的力道很大,撞过来之后马上就跑,一闪身钻进南门对面的岔路胡同口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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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12:53 PM |只看该作者
第105节:迷雾重重(3)
  苹果的身体越来越重,一个劲地向下滑……
  “啊——”我惊叫。
  她的腹部中了一刀,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染红了白色的绒布帽衫。
  “苹果!!你别吓我!”
  任凭我怎样叫,她都没有回应,软塌塌地倒在我脚下。这可怎么办?一片漆黑的午夜,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周围的店铺都关闭了。
  “等一等!”我看见五步以外的小报亭还亮着灯,里面的人正准备关门。“等一下!求你了!”我冲过去拍打他的窗户,“我要打电话!有人受伤了!我要用电话!”
  好心的卖报人打开窗户,把一个白色的电话机递出来。我捧着话筒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手上的血染红了一片白:“莫言!我找莫言!!快!求你快帮我叫他啊!”
  “莫言!接电话!”男生宿舍里一片嘈杂,一会儿工夫听见有拖鞋拖地的声音向电话走来,有人交替话筒的声音,但不是莫言。
  “我是莫言的室友,他现在不在,你可以留下姓名,等他回来我转告。”
  “请你告诉他,”我急得想哭,“我是蓝若惜,请他回来后赶紧来找我,我在学校南门外的夜市口,请快点!”
  电话挂断了。我抱着瘫软得像泥一样的苹果,一股凉气从后背一直蹿升到脖子。
  路灯昏黄的光撒到我手腕的佛珠上,它却好似冬眠了一般,与普通的珠子无异,帮不上任何忙……
  手术室的灯亮着,苹果的肚子需要缝针。
  我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反复踱步。
  “你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莫言盯着窗台上生锈的窗框发呆,眼睛里有红血丝。
  我咬着指甲难以平静:“我怀疑一个人,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什么叫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动手的是个男人,但我怀疑是个女人指使的。”
  “你看清楚行凶的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我皱起眉头使劲地想,什么也想不出来:“没有。太黑了,什么都没看清。”
  “那是无头公案了。”他叹气,十指用力地抓住窗台。
  “我们要报学校的公安部吗?”
  “怎么报?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连你都说不清行凶的人长什么样……咱们学校的公安部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几个真正为学生办事的?你求他们,什么事也办不了倒要先送礼搭上个万八千的。”
  我缄默。
  “苹果若是落下后遗症怎么办?”
  他总是给我提难题,可我一个也回答不了。
  “这次的手术费怎么办?”
  是啊!手术费!这是当务之急。我的银行卡付过学费以后余额所剩无几。
  我去医务值班室拨通了一个长途号码:“我找明阳……”
  除了他,我还能求助于谁?忽然发现,我在这世界竟是如此无助,若没有他,我的境地艰难竭蹶、难以自立。
  “费用问题解决了?”莫言见我放下电话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点头。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身上很多谜,怎么也解不开。”
  “什么?”我有虚脱的感觉,手术室外的时光最难熬。
  “你似乎清贫,世事不通,却无忧无扰。当常人需要为钱发愁的时候,你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困难。”
  我惨淡地笑笑:“我只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
  这时,我又看见了她。
  小芫。
  她从手术室里面飘出来,在走廊上荡来荡去,像个被风吹拂的枯叶。
  我两只眼死死地盯住她,她却对我嗬嗬地笑。
  “你笑什么?”我问她。
  “啊?”莫言呆滞地望着我发愣,“你问我?”
  我当然不是问他。
  女鬼惨烈地笑,脸上的苍白像脱坯的墙皮一样,一块儿一块儿往下掉:“她失血太多,恐怕活不了了。”
  “你胡说!”我激动起来。
  莫言发愣地看我,有些惊恐。
  我心烦意乱地冲他摆摆手:“我没跟你说话。”
  她怪异地笑着,声音凄厉,飘至手术室门前,又不见了。
  我奇怪,不是自从戴了佛珠之后鬼就再也没敢近身吗?如今怎么又出现了?我低头看手腕,不好!大事不妙!手上空无一物,那串佛珠……丢了?
第106节:迷雾重重(4)
  莫言吓坏了:“蓝同学,你脑子没坏吧?”
  我无力地垂下头:“你当我是精神不正常好了。”
  “可你刚才说的什么话,眉头皱得那样紧,似乎很痛苦。”
  这个时候哪有心情跟他解释。我双掌合十心里默念:苹果!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再也不让你喝酒了。一定要挺过来呀!
  莫言仍在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不知他是紧张,还是为我担心:
  “你自己也要小心,行路时都要格外留意左右,你们俩都要注意安全。”
  “看样子……她已经被人盯上一段时间了。”
  “以后我给你找一把防身用的小刀,你最好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他的喋喋不休,我压根听不进去,只盯着墙上那个无声的红灯。那个象征红色心脏跳动信号的东西,它竟然一闪一闪的。
  怎么回事?我忙问莫言:“你看!那墙上的红灯是不是在闪?”
  他回头看看指示灯,再看看我,莫名其妙:“没有啊!那灯好得很,一点也没闪。”
  可我就是看见它在闪。
  难道……那鬼进了手术室,在作祟?我一颗心悬着,七上八下,这时候除了祷告似乎再无他法。
  红灯灭掉,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一角,我冲过去问主刀医生:“我朋友的伤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大口罩说:“手术缝合得挺成功,刀口不深,幸亏现在是秋末,穿的衣服厚实,若是夏天遭这一刀子,还真是危险了。”
  我长长地吐一口气,真不知道那小芫是什么意图,说谎来骗我。
  鬼也恶搞?
  又发现莫言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我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要陪苹果。”我跟着担架车进病房,看护室里只让留一个人。他没走,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躺下,对我说:“有事就叫我!需要什么吃的喝的也叫我,我给你当跑腿的。”
  我终于忍不住对他说:“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们只有友谊。”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他冲我笑,“我听见你打电话就知道,在经济方面你是有人支援的。但我还是很高兴,今天晚上苹果出事后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他又说,“你怎么没想起叫大吉普呢?苹果是他的女朋友啊!”
  “已经不是了!”我把拳头箍得紧紧的,“他要是现在站在这里,没准我会杀掉他。”
  他大骇:“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了。我鄙视他!”是的!从心底里鄙视他!以前那个向我保证要好好对待苹果的大吉普死了,死得丁点都不剩了。
  我在室内坐着,莫言在走廊长椅上躺着。
  下半夜,有点冷。我紧了紧衣袖,大脑里清醒得没有半点困意。
  仔细端详着苹果的脸蛋,忽然发现,渐渐地,她的脸部轮廓起了变化,变成了小芫的模样,我吓了一跳。再揉揉眼睛,仔细看,没错,是苹果。躺在白床单上的苍白面孔的确是苹果,我长吁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趴在床沿睡着了。
  夜里感觉床在动,有人坐起来,像个雕塑一样僵硬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我。我睁开眼睛,不敢相信:“你的肚子才缝了线,怎么能坐起来呢,你不要命了?”
  “啊——”
  难以置信。
  我几乎要弹开去,离开床沿。
  可是我的手被她紧紧抓住。
  被小芫抓住。
  床上的人怎么是小芫?
  我不敢相信,心跳剧烈得快要蹦出来了。
  “怎么是你,苹果呢?”
  她仍在发呆,呆滞的眼光很迷离,像着了水雾一样化不开。
  “小芫你醒了?”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我回头去看,吓一跳,这次真的蹦起来离开了床沿。一个男生扑到床边,拉着她的手。那男生是欧阳,小芫的恋人。
  “怎么起来了呢?快躺下睡。”他扶着她躺下,拿起暖水瓶走出去。
  我诧异,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走廊上有人在争吵,一个男声,一个女声。
  我轻轻靠近门口,停下。
  “你说过你不再见那婊子的,你怎么又来见她?你把我的话当放屁?”一个女声,声音嘶哑低沉,让人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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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12:53 PM |只看该作者
第107节:迷雾重重(5)
  “我只来看一眼,马上就走。”欧阳的声音,急躁无奈。
  “什么看一眼就走,你手里是什么?暖水瓶!你还想在这里伺候她屎尿不成?”
  “她是为我自杀的,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那样心里不好受。”
  “不好受?那我也在你面前割腕,我看你好受不好受?”
  两个人争吵着,声音渐渐远去。我探出病房看了一眼,欧阳被那女孩夹着一只胳膊硬拉走了,他还回头朝病房看了一眼,神情复杂又无奈。走得不干脆,也不决绝。
  我回头看病床,躺在上面的小芫流出两行清泪。
  没过多久。
  那声音沙哑的女孩儿又来了,这次是她一个人。
  她站在小芫面前,宽大的裙摆拖到地上,盖住了脚踝。我看不清她的面孔,只见一个背影,她染成棕色的清汤挂面一样的头发和这沥青色长裙很不搭配,让人感到压抑。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向输液的管子里注射了一种东西,一种泛绿光的青色液体。这种绿让人生厌,我想起了苍蝇头顶那种泛荧光的绿,有种恶心的感觉涌上来。
  她走了,无声无息,把针管收进袖子里,扬长而去。
  小芫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医生来来往往过了几遭,似乎是天亮了,又暗下,暗下又亮了。不知过了几个整日,小芫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叫声惨烈。
  护士冲进来按住小芫大喊:“快给她注射镇静剂。”
  吵闹声平息之后,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冷冷地说:“送到精神病医院去吧!”
  小芫疯了?!
  我目瞪口呆,看到的这些影像好似电影的黑白胶片,我只能看,却不能靠近。我看着小芫被他们送走了,她目光痴呆,嘴角止不住地流出黏稠的液体。
  真的疯了吗?
  她只是割腕自杀,既然被救下就会慢慢好起来,可这种现象?我猛然想起,她被那穿沥青色的长裙的女人注射了什么东西。
  下毒?
  我心里猛然震荡,前段日子明阳也险些被下毒,怎么如今我又看到了人类的丑恶一面,为一己私欲,不惜害人?
  奇怪。她的眼神已经呆滞了,却还能流出冰冷的泪。慢慢地,那些泪都变成了红色、黏稠的,红得刺眼……
  心脏猛地收缩。
  我醒了过来。
  做梦了?
  再看看床头,苹果早已酣然入梦。
  我却不敢再睡。
  耳畔总能听见凄切的哭声,时远时近。这医院里也透着古怪。我心里阵阵发毛,敲敲玻璃窗户,叫莫言进来。
  “护士长不是说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吗?”
  “值班护士都睡了,没人会看见。”我忽然觉得很冷,心尖都在颤抖,我想有个力量在我身边壮胆。那股寒意如影随形,似乎有无形的东西正趴在我后背……
  他进来,两只手不知放到哪里好,在牛仔裤口袋边左右摩擦。
  “坐吧!”我搬个凳子给他,“我有点害怕。”
  “心理作用,我陪你聊聊天,好吗?”他和蔼地笑着。
  “莫言,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我看见的东西,你看不见。但这话不能说。
  “的确,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你的眼睛,有种不可思议的能量,我以为我在陆地上窥视到了天际最亮的那颗星。你即使站在我面前,可我仍觉得你离我很远,远得似乎不染凡尘。”
  “你会是个很好的朋友。”我只能这样说。
  “谢谢!”他腼腆地笑,“可惜这不是我期望的。”
  “什么?”
  “人都有欲望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猝然生起一团火,瞬间不见了。
  我愕然,半天没有回话。
  “世上没有圣人,以后,如果我真的犯了什么过错,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不懂这话的意思,至少在这时刻,没有参悟。
  苹果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需要静养。
  我给她请了一周的假,每天下了课就到医院里来送饭,陪她说说话。医院里的饭总有苏打水的味儿,担心她吃不惯。不过她恢复得不错,骂人的力气一点没减:“TNND,等我能跑能蹦了肯定杀回去踢死那小蹄子!”
第108节:迷雾重重(6)
  我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替她捏把汗:“你安生点吧!真怕你把缝合的伤口崩开!”
  正这会儿,医生进来找我:“六号床,你的手术费还没有交齐。”
  哦!我应一声,闷闷不乐,明阳并没有打钱过来。虽然开始他一口答应,但我说我会慢慢还他,电话就被挂断了。他似乎生气我在把他当外人。
  苹果对我说:“若惜,给我爸打个电话吧!让他给我寄些钱过来。”
  我无法告诉她,她父亲在单位的财务上出了问题,已经被省纪委隔离查办了,我早上才打去电话问过情况,苹果的妈妈还再三恳求我不要告诉她的女儿。这段时间她的生活费已经被大吉普挥霍完了,我要尽我所能地帮她,但是不能让她知道,不然这晴天霹雳会雪上加霜,对她打击太大。
  “放心吧!我给你爸爸打过电话了,他很快会打钱过来。”我笑呵呵地对她说,心里却没底儿,明阳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把医生请出病房,小心翼翼地和他商量:“可以再宽限几天吗?我一定想办法……”
  就在这时,越过医生的肩膀,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明阳?!
  我不由得怔在那里,嘴唇尚在张启,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正从对面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我磕磕巴巴地吐出几个字:“你……你怎么来了?”
  医生莫名其妙地回头,看见一张阳光帅气的面庞。
  明阳笑盈盈地对医生说:“她的费用,我负责。”
  等他缴完费,回过头来笑得灿烂:“怎么,你不高兴?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几天假哦!”
  “欧洲的生意不是离不开你吗?你这么不负责任地跑了,肯定是把担子撂给大森林了。”
  他嘿嘿直笑:“你真了解我。”
  “这么任性,”我努努嘴批评道,“还是小孩子!”
  他很臭屁地嘘我:“你还不一样!小孩子!”
  我拿白眼球丢他,他满不在乎地欢呼:“走吧!去看看你的朋友。”
  “呀!”苹果一看见明阳就兴奋地尖叫,“传说中的男一号终于现身了。”
  “嗯!嗯!就是就是!”他连连点头,一点儿都不客气。
  我赶忙去堵苹果的嘴巴,“别瞎说!”
  “怎么不是?”她故意大声,生怕地球人听不见。
  “就是就是!”明阳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当仁不让,“你看我一到就赶过来看你们了,行李还没有放到酒店去。”说着他想点烟。
  我赶紧掐灭:“这里是医院!”
  “哦!忘了!抱歉。”他向苹果挥挥手,“我去外面抽。”说完出去。
  苹果等他走远了问我:“老实交代,这帅哥哪儿来的?”
  我涨红了脸道:“天上掉下来的。”
  “那是林妹妹。”她才不吃这套。
  “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明阳。”
  “哦!”她点点头,“他真是从天而降,紫霞仙子的白马王子出现了,他穿着金甲,踩着五彩云霞来接你。”
  “去你的!”我拍她的头,“你看《大话西游》看多了哦!”
  “唉!”她又唉声叹气,“为什么我就遇不见帅哥呢?遇见个不帅的,人也不好……”
  我抱抱她:“别说了,多想点开心的事情。”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明阳从外面走进来,嚷嚷着想游览古城。可他看起来风尘仆仆,难道不累吗?
  “这里只有北塔可以玩了,别的,我觉着没什么好玩的。”苹果冲我挤挤眼睛。
  我明白她的意图。现在的景点,就一个特点,人多得像炸窝的马蜂,唯独北塔清净,那是个僧侣苦休的地方,青灯古刹,寂寞孤苦,很少有人去打搅。
  “那好吧!明天我们去北塔走走?”明阳问我。
  苹果撺掇着我快些点头。
  “可是……我走了谁照顾你?”
  “我又不是残疾,还能吃能喝呢!别操心,再说还有个莫言可以使唤。那家伙比大吉普有良心。”
  “莫言是谁?”狮子打盹也睁半只眼,明阳突然发问。
  苹果的嘴太快,要堵都来不及:“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你的情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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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12:53 PM |只看该作者

第109节:迷雾重重(7)
  早晨去北塔感觉很荒凉。
  孤寂的塔楼在这古刹沉睡了五百年,斑驳的墙面陈述着历史过往。我们,只是寥寥游客中的两个。
  “这里怎么这么安静?”明阳问我。
  “太清苦了,可能连诵经的和尚都跑了。”
  落叶枯容,昨夜下过小雨,这些枯黄皱巴的叶子都没精打采地贴在地面,像软了腰骨的奴才。空气里带着一丝凉,还有从黄河上吹拂而来的沙土气息。
  发白的砖石,上面挂着点黄黄绿绿的青苔,一股潮湿的霉味儿隐约扑来。
  “小乌鸦。”
  “嗯?”
  “我有点想你。”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北风呼呼地刮,刮得人一颗心也呼呼地乱跳。
  “嗯。”我的耳根有些发烫。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不要了,你已经送我一块很名贵的表了。”我抬抬手腕。
  “可是狄珞也送你一串佛珠,我要比他多送一件。”
  这也有可比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他自顾自道:“送女孩儿首饰好俗了,我做了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雕,菱形的木托上,一只清亮的眼睛,眸子好像会说话,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这是谁的眼睛?”我问他,“睫毛好长。”
  “你的,也是我的。”
  “鬼眼吗?”
  “算是吧!”他系了一根深棕色的编织绳,把那只眼睛系在我的手腕上,满脸得意。
  “看什么呢?”我问他。
  “现在这两只手都是我的了。”
  左手戴表右手戴链,原来是这个意思呀?
  “不要了。”我要去掉。
  “敢?”他拇指稍一用力,我的双手都被套牢,“是我的哪里还有跑掉的道理,带上了就要一辈子跟我走。”
  “你真霸道!”我对着他的眼睛吹气。
  北风呼啦呼啦地刮得更欢畅。
  “小乌鸦,我有话对你说。”
  “说啊!”
  “昨天我在你朋友的病床前看见了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嗯。”我点点头,丢失了那串佛珠,鬼又缠身了,“她跟了我很久。”
  “你要小心啊!”他很担忧,“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趴在你身后,就像一个突起的驼背。”
  我心里咯噔一下,后脖颈瞬间僵硬。
  “她真聪明,时时刻刻跟着我,却不轻易让我看见。”我觉得冷,寒彻心骨。
  “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得送走她啊!”
  “怎么送?”
  “你要知道她的死因。”
  我好像知道,可是又好像不知道。若把我看到的小芫的记忆碎片整合起来,或许我们应该去个地方查一查。
  “明阳,你愿意和我去个地方吗?”
  “哪里?”
  “北郊有家精神病院,我想去那里看看。”
  他握着我的手说:“好。”
  正准备离开北塔,从陈旧的塔身背后走出一个老和尚。他手捻佛珠,口中诵经,从我们面前徐徐走过。
  佛珠?
  我的眼前闪过一片光,那珠子,是在我送苹果到医院之后不见的,还是应该找到它,危难时可以保平安。我们决定去精神病院查看原委之前先回苹果那里去寻一寻佛珠的下落。
第110节:接近真相(1)
接近真相
  医院楼下,他第一次撞见莫言。
  我能感觉到两股火焰好像喷射器一样从两个人的眼睛里射出。我拽走明阳,他仍虎视眈眈地瞪着莫言。“走啦!小孩子!”我感觉自己像拽了一个任性的小爸爸,这个阳光明朗的帅哥看上去又高又威猛,怎么总也长不大呢?
  “你去病房找一下吧!顺便问候苹果,我就不上去了。”他说着转身要走。
  “去哪儿?”我以为他要找莫言,赶紧拦住。
  “放心啦!”他说,“我只是去找个代步的工具。”
  “工具?”
  “是呀!去北郊没有交通工具多不方便。”
  对哦!我都没他想得周到。开往北郊的中巴还要等两个小时才有一趟,的确很不方便。
  我转身向走廊里跑,如果珠子掉到地板上应该会有声响啊!可我当时什么也没听到。再说若真是那天丢的,时隔几日恐怕已经被清洁工人捡走了也说不定。我一直勾着头寻到苹果的病房,她提高嗓门问我:“地上有金元宝吗?”
  “没有。”我有些沮丧,“在找一串佛珠。”
  她愣了一下,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东西:“你说的是这个吗?”
  我伸头一看,咦?就是!可珠子不是一串,成一颗一颗散开的了。“怎么在你这里呀?”
  “我那天已经晕了,挨了刀子之后腿软,往下滑时就抓你,抓到这个东西,大概用力扯了一下,珠子就断线了,还好我接住了,但是已经没力气叫你,可我手里一直抓着这个东西。”她说,“进手术室后大概是护士发现,给放进了我的口袋里。”
  哦!原来是这样!
  奇怪!这串佛珠在苹果手中隐隐发光,由深红变得通透,近乎透明。我握起苹果的拳头,对她说:“这珠子和你有缘,既然这样,你收好它。”
  “你不是着急找它吗?”她问。
  “是的,可你的平安也重要!”我摸摸她的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病房中有鬼,定是不太平。既然这佛珠能保大森林躲过劫难,那也应该可以帮助苹果。我的朋友,都要健康快乐地活着,这个信念如磐石一般坚定,不容动摇。
  刚跑出来,就见天空阴霾,黑云滚滚。
  医院门口有人冲我打车灯按喇叭:“小乌鸦!快上来,一会儿有暴雨。”明阳从一辆黑色别克里探出头来。
  我诧异:“哪儿来的车?”
  “有钱能使鬼推磨。上来!”
  我冲着雨雾中的车灯亮处跑过去。
  北郊的精神病院我是第一次来,还没到硕大的铁门前就已经感到瑟瑟发抖。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达头顶百汇穴。
  经过一个种植了满满的蓖麻草的院子,到达一个白色的楼梯,白色的走廊白色的小小的窗,很是压抑。“他们都在这里做些什么呢?”难以想象精神病人的世界。
  “你问我?”明阳看着雨雾中的铁门,“天知道。”
  接待我们的是个穿白大褂的中年人,笑起来一脸褶子,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大好多。我问他,我想找一个叫小芫的女孩子的资料看看,你这里应该有存档吧?
  他说有,但是医生有职业道德,病历是绝对不能给外人看到的。
  明阳拉着这个精神病院工作者一起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这个一脸横褶的人再也没有拒绝我要看病历的要求,搬出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装的资料。我看看明阳,他冲我挤挤眼睛。我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查到快要天黑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小芫的病历,可是令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根本没死?!
  病历上注明她最近一次用药时间就在两个小时前。
  可是……跟着我跑了那么远路的……是什么?那不是她的鬼身吗?
  我的手抖得厉害,病历慢慢展开再往下看,天旋地转。
  狭长的走廊上,医护人员陪着我们。我坚持要去看一看小芫所在的病房。路上都是鞋跟踩在水泥地板上的清脆声,太响亮了,安静得叫人难以平静。
  我问那医生,小芫得的是什么病?真的是精神病吗?
  医生说:“你把精神病和神经病混淆了。精神病是严重的心理障碍,患者的认识、情感、意志、动作行为等心理活动均可出现持久的明显异常,不能正常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动作行为难以被一般人理解,显得古怪与众不同。他们可以在病态心理的支配下自杀或攻击伤害他人。有程度不等的自知力缺陷,患者往往对自己的精神症状丧失判断力,认为自己的心理和行为是正常的,常常拒绝治疗。而神经病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病因,是神经系统发生的器质性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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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12:54 PM |只看该作者
第111节:接近真相(2)
  我不懂他说的这些,但是我觉得很严重:“你是说小芫的病无法治愈?”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在用药物维持她的生命,并没有什么可以根治的办法。”白大褂似乎也挺为难,“这位病人应该是神经疾病,就是我说的神经有器质性病变。”
  “那……她的家人经常来看她吗?”
  “从来没有。”
  怎么会?“那她的医药费是谁来维持的?”
  “有一个年轻男子隔几天就会来看看她,每次走之前留下一笔钱,但是他不肯留下姓名。”
  这里面曲折太多,要理顺真要千折百转。
  我们在一间全封闭式的白色病房前停住,医生对我们说:“就是这间。”
  只在铁门上打开一个小小的窗口,我探头向里面张望:阴暗的房间,四壁密不透风,只有一张小床,很可怜。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干瘪得似乎看不出生命的迹象。她浑身赤条条,从上到下插满了管子,嘴里塞着个大木塞一样的毛巾,叫不出来。她的手脚都被牢牢捆绑在床板上,浑身只有头部可以扭转,但是那张面孔是变形狰狞的,一双眼睛徒然地睁大,眼白快要爆出来了,鼻孔一直有血液流出,看得出来她很痛苦,但是挣扎的声音无法冲出喉咙。
  真惨!
  突然,她要动……确切地说是挣扎得剧烈地抽搐,浑身抽搐,像触电了一样抽搐,不一会儿就有白色的液体从她的嘴角流出,那块塞在嘴里的毛巾也阻挡不住。
  “医……医生!快!她怎么了?”我慌乱地叫喊着旁边的人。
  而他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习以为常地说:“老样子了,她每天都会发作,浑身抽搐得厉害。”
  “这是什么病?”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寒冷。
  “我说过了,她是神经病。”
  我不相信。虽然我的医理知识少得可怜,但是病床上那个人濒临死亡的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还有一个持久震撼的声音在敲击我的心房:她不想死!一点儿也不想!
  “医生!你们得救救他!”我央求着白大褂。
  他说:“你劝我也没有用,能救的话我们早救了,实在是没办法,给她做过多次检查,就是查不出病因。她总是身体剧痛,然后是迅速脱发,瞳孔涣散,现在大脑已开始逐渐萎缩……”
  “怎么会查不出病因?这不是让她活活等死吗?”我看见那个病床上的人全身痉挛扭曲,痛苦不堪。难道没有人可以救她?
  “真的没有办法,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这样回答我。
  “我们走吧!”明阳冲我使了使眼色。
  退出走廊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嘤嘤呜咽,像个女人的哭声。
  那是个魂魄。
  我终于明白,她还活着,魂儿却已飘出身外多时。
  我拽拽明阳的衣袖:“我想再回去看看。”
  明阳的钱帮了忙,我们原路折回。
  这次,走过走廊尽头的时候,我在拐角处顿了顿。
  “害怕了吗?”明阳问我。
  我怔怔地看着前方,眼前出现了黑色的圆圈,好像阴瘴。
  “勇敢点!”他握着我的手向前走,坚定地走。
  拐弯。
  看见了,有个晃动漂浮的人影趴在铁窗上哭泣。
  小芫的魂?
  她忽然冲我大喊:“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我的记忆停留在割腕自杀那时,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强迫自己不要想起来。我不想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如果时间可以定格,我仍愿意选择那段自杀的一幕作为此生的记忆落点。静默的空间是我一个人的世界,虽然有恨,但我没想到我会这样活着,比死去更难堪地活着。”
  她的肉身已经形同一个死人。病床上的生命在慢慢枯萎,逐步走向死亡,而活着的人无力回天。
  “你不是可以穿越铜铁吗?这道铁门阻挡不了你的。”我问她,“你可以回到肉身上去。”
  “不……”她摇头,“我还不想死。”
  她十指抠在铁门上,一股恨意越来越浓。
  夜幕渐渐降临,寒气上升。
  她说:“一个月前我在欧阳面前自杀了,那一次我以为自己死了,直到我瘫软倒地他都没有反应。我想,他的心是铁石做的。
第112节:接近真相(3)
  “可惜我没有死,就在意识快要飘远的时候,有学生发现了我,送进了医院。
  “再醒来时躺在白床单上。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来看我,给我倒水垫高枕头。可是那个女人随后也来了,那个一脸麻子的丑女人,校领导的千金。我听见他们在走廊上争吵,我曾希望听见响亮的耳光声,幻想着那清脆的耳光是欧阳给她的。可是我怎么忘了,他在攀龙附凤,怎么会打走自己的财神。欧阳没有再进我的病房,我渐渐睡着了。后来,我在朦胧中感觉到似乎有人接近了我的床头,站在面前看了我一会儿……
  “再后来,我被人捆绑起来送到这里。
  “我没有疯,为什么送我来这里?我发狂地捶打铁门,便有人不停地给我打针吃药。再后来,我开始发病,每天都发作,浑身不停地抽搐,胸闷,恶心,呕吐,直到胃里一点食物也没有了仍在呕吐,我不吃东西,一个星期之后头发脱完了,整个人就像一个光秃秃的怪物。
  “我害怕极了。我捶打这扇门,我要回家!我求他们。
  “可是没有人愿意放我出去。医生们只是轻松地说,我的感冒症状很快会好,但是神经病难治。终于我等来了一个人,欧阳。
  “我该恨他的。可是那一刻我见到他时真好像看见亲人一样激动,我想他是来救我,但他并没有带走我。他看我的眼神好陌生。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四周没有镜子,我在洗脸盆里照见了自己的倒影。我像疯子一样哭闹,我不相信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水中的丑陋无比的怪物是谁啊?谁把怪物放了进来?
  “门外的人都好像看实验品一样冷漠地观看,看着我吵闹直到筋疲力尽。我累了。真疲倦啊!嗓子都嘶哑了,可是他们仍不肯放我。
  “我绝望地看到,欧阳走了,头也没回,走得那么决绝。
  “一天,两天,三天……又过去不知道多长时间,我开始腹痛,好似有钳子在绞痛。腹泻接踵而来,他们还是不肯开门,屋子里臭气熏天,蚊虫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每天我从那个窄小的窗口等待施舍而来的一小杯水,那是我一天的续命水。我的四肢肿大,像被开水浸泡过一样浮肿,总是浑身疼痛,被针刺一样痛。渐渐地开始神志不清,抽搐,休克……那些穿白衣服的人认为我得了感染性多发性神经炎,每天给我输液,却丝毫没见好转……
  “我越来越绝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把一切都忘了,唯一记得的一丝信念,就是我要报复欧阳。
  “报复他!
  “这恨难消!
  “我就是做了厉鬼也不能放过他!!”
  她看着我们,满眼仇恨。
  我如何告诉她,她是被另一个女人下了毒,那毒素正在吞噬她的生命,把一个鲜活的姑娘变成一具木乃伊。
  我想见欧阳。
  那个背地里坚持来看小芫的人,我猜测应该是欧阳,我想见见他。
  可是他什么时候会来呢?
  明阳劝我,不可能在精神病院等人吧?你在这里待上一整天连话都不会说了,会产生心理障碍的。这里可不是好地方!
  也是。
  我看见隔壁几个病房的小窗户里面站着来回走动的人,痴痴傻傻地笑,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不正常。有人很狂躁,不停地用头撞铁门,发出咚咚的声响,让人心里发憷。也有人散大的瞳孔止不住地流出泪,让人看见心里酸胀。
  “走吧!”明阳拉我。
  回去时我问他,我们如何能知道欧阳什么时候去看小芫?
  他笑:“钱不是好东西,但是可以提供方便,正是这种红红绿绿的纸票子诱惑了人们的贪欲。等那男人走进精神病院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通知我们。”
  “你买通了那个医生?”
  “我用他两个月的薪水代价买一条有用的信息,他可是喜不自禁。”
  “以后别这样做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或许这些医生也曾经收过害小芫那人的钱。古人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今人想的最多的却是亲其利,不择手段。不劳而获更成了沾沾自喜、脸上贴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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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12:54 PM |只看该作者
第113节:接近真相(4)
  钱这个东西,真像是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刃。贪念能让人用金钱与鄙薄做养料,去滋养一颗颗利欲熏心的铁石心肝。他们只顾眼前,不管来世。只看得见尘世浮华的天堂,看不见九重炼狱的红莲火焰。
  “要脱胎换骨没那么容易的。”明阳像呵斥一个小孩一样拍我的头,“以你一人之力去改变整个社会,你知道有多难吗?金钱控制法律,控制政治,控制风俗,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人们的物质世界空前繁盛了,却在精神世界里迷失了初始的本性。也是这个时代的另一种苍白。我们只能尽力让自己的欲望退至老暮粗糙,监守道德良知,可我们无法要求别人也这样。尽管我们都想做个善良的人,面对社会时却势单力薄。对吧?”
  我点点头。
  为什么越长大烦恼越多?
  若我们永远都是孩童,看不见尘世的种种现象,是不是会快乐很多?
  “我不是那么伟大的人,顾及不了世事苍生。我能想到的,做到的,唯一热衷守望的,就是你的快乐!”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咦?
  我一直说他是小孩子,可他也在渐渐成熟。这甜言蜜语听起来一点也不腻人,却好得要命,就好像刚在苍白的感伤过后初尝了一截甘蔗。原来我们没有大幸福却一直守望着小幸福,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我心底有个小小的激流在蠢蠢欲动。
  原来我也喜欢他啊!
  唉……
  正在车子行过转弯道的时候,一辆黑色红旗车从对面驶来,与我们擦肩而过。
  这条上山的路只通向一个地方,就是那家精神治疗中心。
  我摇明阳的胳膊,让他停一停:“我感觉刚才过去的那辆车里面坐的就是那个欧阳。”
  他看看我的眼睛:“你确定?”
  “有预感。”
  “好。”他十二分地相信我,立刻掉转了车头折回去。
  那个欧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红旗车停在理疗中心楼的院子里,一个年轻男子走下车。他穿褐色夹克衫,头上戴了一顶十分老气的帆布帽子,身高比较长,从背影看似乎是个毕业不久的学生。
  “我们下车吗?”我问明阳。
  “等一会儿。”明阳从夹子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也向外扫了一眼,“我猜他来这里只是送钱,不会去看什么小芫。”
  “为什么?”我被烟呛到了。
  他赶紧掐灭:“预感。再等一会儿。”
  果然,不一会儿明阳身上的电话就响了,是那个医生打来的,他告诉明阳,那个人来了,但只是来送钱,马上要走。
  “为什么?”我不解。
  “这地方,他若总是来看现在小芫的病态,估计他自己也会变疯的。”明阳示意我下车,“我估计他曾经见过发病时的小芫,见过一次就想撒腿跑,之后更不敢见了。”
  真是这样吗?
  我们在走廊尽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从医务室出来,正一步一步朝我们走过来。
  “欧阳!”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跳出来大声叫住他。
  来人一怔,马上低下头快走。
  我快步跟上他:“你跑什么?我在叫你!欧阳!”
  他那张脸真不像二十多岁的人,倒像是五十多岁了,皮肤松弛,眼泡很大。他抬首,用红烂的肉食鸟一般的眼睛、矍铄的眼光盯住我的脸,皱巴巴的鼻子干瘪的嘴,像嚼了难咽的菜根似的蠕动,牵动了细脖子的喉尖,从嗓子眼里发出乌鸦似的声音:“你认错人了。”
  我吓了一跳,向后退一步,又不肯认输地拦住他:“欧阳,你来看小芫吗?”
  他像是受到惊吓一样眼睛睁得很大,身子颤巍巍地抖了抖,依然不承认:“你认错人了。”
  真的认错了吗?
  我不甘心。
  “你和小芫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她续交医疗费?”
  “关你什么事?”他似乎被激怒了,很不耐烦,一掌推开我。
  明阳扶住我,冲这人笑笑:“我想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我抬头望明阳,满眼疑惑。他镇定的眼睛不眨一下,明亮得像星辰。
第114节:接近真相(5)
  “小芫已经去世了!”他嘴角抿起深意的笑容,“难道主治医生没有告诉你吗?看来这医生也太黑了,竟然以这种方式来骗取你的钱。”
  这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男人一下子怔掉,面色苍白嘴唇泛紫:“你说什么?”
  “你不去病房看看吗?现在那里已经空了,床单上留下一些淡紫色的药水痕迹,你再去晚一点,恐怕什么都换成干净的了,就真的一点痕迹都不剩了。”
  显然明阳编的这通谎话对他而言是晴天霹雳。
  这个颓败的男人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朝走廊另一个方向走去,喉头涌动像卡了一个滚烫的元宵无法下咽一样发出听不清的声音。
  “走。”明阳拉着我的手,跟在这男人后面。
  他见到形如枯槁的小芫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究竟是不是欧阳呢?
  还是那扇小小的铁窗。
  像囚室一样的晦涩潮湿。
  那男人拼了命地往里面张望,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可能是光线的反差太大,一时适应不了黑暗。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张望……
  就在这时,我看见,一团白雾缥缈而至。
  白中泛灰,灰里带青。
  是她?!
  小芫的魂儿。
  她就站在他身后,探近,又飘远,再探近,仔细地观察……
  他是欧阳吗?
  怎么连小芫都不认识他了?!
  “啊——嗬——”铁窗前的男人“咣当”一声跪倒在地,上下唇颤抖得根本无法合拢,“她……她真的死了?”
  怎么会?
  我惊得浑身一颤。明阳和我不约而同地朝窗口奔去,挤着向里面张望。
  咦?
  那床铺真的空了。
  没人?
  难道她真的死了?
  “小芫——我对不起你!!”男人跪倒在铁窗前,拼命地抽打自己的脸,一边抽搐一边撕心裂肺地号啕。
  我疑惑地看向那团魂魄:这人真的是欧阳吗?
  那抹魂儿点点头,踉跄地狂笑,声音刺耳,却比哭更哀伤。
  按理说小芫的情人欧阳也就不过二十三岁左右,怎么会苍老成这般模样?
  “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就说出来吧!”我劝他。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我。
  “她的魂儿就萦绕在你身边,不肯离去。”
  他肩膀颤着,目光汇聚一点,即将对焦。显然惊慌恐惧又不敢相信。
  “我说真的。”我像个巫师一样指着他的身后,神情严肃诡秘,“就在那里,比你更哀戚。”
  欧阳泪眼涟涟:“她在这里?她在这里?真的?
  “小芫,你在我面前自杀的时候,我真是又惊又怕。我矛盾极了。我有片刻的恼怒后悔,又想铁起心肠不管你。可是我敲打自己的心,问自己难道真的可以放任你在我面前死去,一点都不揪心吗?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几次想伸出手帮你,可是那个欲望骚动的心又不停地鞭笞我不能靠近你,不能心软。不然我就会失去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
  “你知道我能攀上书记女儿那高枝儿多难吗?我费尽了心思想要留校,全校有那么多的毕业生都在争抢这个饭碗。
  “可是我对不起你啊!
  “我自己知道。我骗得了任何人骗不了自己。
  “我曾经那么喜欢你……你像只轻盈的采集露水的蝴蝶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灰色的大学生活有了你之后才变得五彩缤纷。可是我为了一己私欲抛弃了你……不……不是抛弃,我根本就是背叛了你啊!”他颤抖着双手脱下头顶老土的帆布帽子,“可是我已经遭到报应了啊!你看,我的头发都掉光了……”
  的确,光可鉴人的脑门儿,毛发所剩无几,像个溜光的葫芦瓢。
  “自从你被送到精神病院,我心里就没安生过。我第一次来这里看你,他们把你捆绑在床板上,你的眼睛像要翻出来了一样突爆着四处乱看,鼻子里的血突突冒个不停,我被这表象的狰狞吓坏了,当时就想撒腿往外跑,可是双腿已经软得不听使唤。从那之后,我就夜夜做噩梦,心里像长了棵剧毒的胡蔓草,愧疚的煎熬长久不休地折磨,我都快疯了……”他的哭声里有很多奇怪的因素,复杂错乱。
  “你看看我的脸,好像整整苍老了三十岁。”他疯狂地抓自己的脸皮,恨不得撕下来。
  “原来你还是为自己悲伤,不是为她……”我忽然心生悲凉。
  “不!不是这样的!”他慌忙解释,“她病重之后我给她请了最好的医生诊治,做了大小二十多次检查,可是根本查不出病因。但她又浑身疼痛、水米不进……我身上没有钱。为了救小芫的性命我只能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女人,一个趾高气扬把生命轻贱为粪土的女人。她可以把我作为男人的自尊碾碎践踏,只要她能给我钱,我就可以延续小芫的生命。这一段时间我活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若说小芫正在步步走向死亡,而我也早已千疮百孔不堪一击了。”他捶胸顿足俯在地上像只大米虫一样痉挛萎靡。
  刹那的繁华有可能换来漫长的苦难煎熬,若是早明白贪念的荼毒,又何必拿最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代价太大了!
  我问欧阳:“你知道小芫得的是什么病吗?”
  “医生说是重症感冒引起的感染性多发性神经炎,她的神经已经损坏到无以修复了,药物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她随时有可能因为呼吸梗塞而休克死亡。”
  “不,”我艰难地对他说,“小芫她不是生病……不是……”眼泪吧嗒嗒地往下掉,直到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明阳拍我的后背,让我不要激动。
  “不是生病?你都知道些什么?”欧阳冲过来抓我的肩膀,“你都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我,只知道,”我一字一顿地说,“她,被人,下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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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12:55 PM |只看该作者
第115节:阴谋与背叛(1)
阴谋与背叛     
走廊里鸦雀无声。
  欧阳怔住,明阳也怔住。
  正在这时,有个小护士跑过来,路过我们身边又回头来看:“咦?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来看小芫。”明阳最先回过神来。
  “她啊,刚才进急救室了,突然休克,主任已经把她抢救过来了,你们怎么不去问问呢?在这里傻等……”小护士一溜儿烟跑了。
  欧阳的神色骤变:“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把这种满足好奇的卑鄙心态用在我这根朽木上吗?我已经活得够不堪了,你们还要我怎样?”他暴怒的神情想要吃人一般。
  明阳拉起我就跑。
  “你们还要我怎样?”
  背后的吼声还在咆哮,我们快速奔到停车场。
  “走吧!”明阳发动车子,“这事先缓一缓吧!我得先弄清楚你说的中毒是怎么回事。”
  “是中毒。”我肯定地对明阳说,而且我怀疑的第一个人,就是欧阳说的,那校委书记的女儿。
  转回到市区医院看望苹果的时候,她正仰着在缠什么东西。
  “你在干吗?”我问她。
  苹果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断线的佛珠,“把它们串起来。”
  我对她笑笑:“你还会做女红啊?”
  “学嘛。”她这时候的神情真贤惠。
  “嗯。”我应声道。其实担心更多的是,怕她身体的伤痊愈了,心里的郁气仍不会消失的。佛念是静心的,若这串佛珠真能帮助她逢凶化吉,也算是有缘之物归结有缘之人。物得其所,才有价值。
  这天晚上,明阳用电邮询问大森林,说到了我认为小芫中毒的事情。
  答案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她的确应该是被人暗中下了毒。这种毒的名字叫铊。化学符号来源于其光谱谱线的嫩绿色,原意是“嫩枝”。铊无色无味,能够水解,用毒之人可以使它无形无态地发挥功效,慢性发作杀人于无形。在一些佳节时,我们常看到的大型烟花中就含有铊,因为它在燃烧时能发出绚烂夺目的绿色光焰,可以说是融美丽光艳和剧毒于一身,就像只吞吐绿色信子的毒蛇。
  小芫发病时的症状完全符合铊中毒的现象。可是……铊在地壳中的含量约为十万分之三,以低浓度分布在长石、云母和铁、铜的硫化物矿中,独立的铊矿很少。这种仅次于氰化物的剧毒物品,稀少珍贵不是随便谁都能接触到的,投毒的人是怎么拥有的?
第116节:阴谋与背叛(2)
  那位校委书记的女儿,是个人物啊!
  当务之急是先救人。
  明阳告诉那收私钱的医生,小芫是中了铊毒,请改变治疗方案拯救她的生命。
  可是主治医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认为明阳是在给院方提供的治疗施加压力,无谓的干扰。
  “真是一帮腐朽的家伙。”明阳生气地联系欧阳。
  连我都惊讶:“你怎么有他的联系方式?”
  明阳冲我挤挤眼睛。
  你无法不承认,有时金钱真能通天。他不用自己办事,只要指挥别人去做就好了。
  “那干什么还陪我去精神病院呢?”我纳闷,“你大可以花钱请别人陪我去。”
  “那不一样。”他嘿嘿地笑,“陪老婆的事可不能找他们代劳,这是祖国人民交给我的光荣使命。”
  我拍他的脑袋,正看见欧阳心急火燎地冲我们这边跑过来。
  “你们?你们不是那天在精神治疗中心戏弄我的……”他很生气,转身要走,被明阳拦住:“你想救小芫吗?”
  他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们:“你说什么?”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一样东西。”
  “什么?”
  “普鲁士蓝。”
  “什么东西?”
  “解毒药。”
  “你们又在胡说八道!”他愤恨地转身。
  “没骗你!这次是真的,如果你不找普鲁士蓝给她解毒,她真的会死。”
  他回头怔怔地看着我们。
  “一个年轻女孩儿的生命就会像枯萎的落叶一样飘零,被人生生踩?碎……?”明阳说着,伸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欧阳急奔而去。
  我问明阳,他去干什么了?
  明阳说,他现在一定是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找普鲁士蓝。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
  回答很简单,因为他不想让小芫死去。那是他的初恋。
  我们两人站在苹果的病房前争论。苹果大嚷:“若惜,茶水伺候!”
  哦哦!我赶紧跑进来,一端水瓶,已经空了:“去!到茶水房接水去!”我也使唤明阳。然后我就坐在床前削水果给她吃。
  “若惜我真羡慕你。”她偏着脑袋看我劳动。
  “什么?”
  “你比我幸运,以前就是,现在也是。”
  这话里有哀哀戚戚的忧伤,我知道,她心里那道伤疤还没有愈合。外伤好治,内伤难愈。
  “苹果,如果你和大吉普真的没有缘分,或许是老天有意给你第二次重生的机会。恋爱可以让人脱胎换骨,也许以后你会遇见真正和你琴瑟相合的人。”
  “啊!”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似嬉皮笑脸,“爱情真可怕。我曾经愚蠢自大地以为自己了解爱情,可以运筹帷幄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只要快乐和甜蜜,却在举手之间尘埃落定。爱情是颗糖衣药丸,你贪恋最后那一点甜味儿时把整个苦涩都嚼了出来。”
  “怎么这样消极呢?”我看着她,这个曾经嚣张快活的小丫头如今也被爱情折腾得满目疮痍。
  “啊!主啊!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是沉默的羔羊,让爱情滚蛋!男人通通见鬼去吧!”她突然豪言壮语冲我大做鬼脸,好像真的豁达了然。
  真是这样吗?你真的想通了吗?在南门夜市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你那样子让我担心死了!
  我掐苹果的胳膊,使劲地掐!真想让她痛得清醒过来。
  “哎呀!杀人啦!你干吗?我肚子上挨的那一刀还没你这招狠呢!”说完她咯咯咯地笑,抓起我削好的梨用力地大咬一口。
  唉!我真希望你好好的,平安最重要。
  可是苹果死活摇头,才不是,心好才是好,若是身体无恙,心里病入膏肓,那什么良药都白费了。
  我心里咕咚一声坠下一块沉石。
  她还是没有走出阴影……
  明阳从外面进来,刚放下水瓶,手机就响了。按下接听键,对方传出很大的声音:“我找不到普鲁士蓝,怎么办?”是欧阳,他喘得厉害,看来一直在跑。
  “怎么会找不到?”明阳问。
  “我跑了所有的医院库房和卫生所,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是没有,他们告诉我这种东西早就脱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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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12:55 PM |只看该作者
第117节:阴谋与背叛(3)
  明阳的眉头皱着,挂断电话后神色凝重。
  我听见了电话里的声音,问他:“明阳,你不是可以请很多人帮忙找到药物吗?为什么一定要欧阳去找呢?”
  “我是在给他赎罪的机会。”他从衣架上取下大衣对我说,“我去办这事,你和苹果待在一起,等我回来。”
  我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那个伟岸的身影似曾相识,和大森林多么相像!如今,他也干练成熟了。
  “怎么了?”苹果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把手里的梨核弹出去老远。
  “你怎么像小孩儿一样乱丢东西呢?”我捡起来丢进垃圾桶,拿纸擦掉地上的污渍。
  她伸着懒腰夸张地叫:“现在我是重点看护对象啊!这个时候不放肆什么时候放肆。”
  泰国有个见识鬼的方法,就是头朝下倒着看东西,据说可以看到异次空间里的鬼魅。可是我在捡完梨核擦完地板准备站起来时,头正好向下偏侧,突然看见了东西。
  苹果的半边脸像是被撕去了半张人皮一般血肉模糊。
  啊——
  我捂着嘴坐到地上,僵在那里没有动。
  这是预示着什么吗?
  我害怕极了。
  苹果!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窗外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阴霾的天空,青灰色的苍穹,雨点敲打在窗棂上,噼里啪啦飞溅起层层水花。
  电话铃声大作,是明阳临走时留下的手机。
  “喂!你在哪里?”我大声地说话,生怕他听不见。
  雨势凶猛,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在人民医院库房外面。”
  “你去那里干吗?找到药了吗?”
  “他们撒谎!库房里明明存有四十五针普鲁士蓝化学剂,但是他们不肯交给欧阳。”
  “为什么?”
  “你忘了,我说过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心头猛地一惊: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女人一直在监视欧阳,能用钱买通医生的何止明阳一个!正在这时,电话那边传来不清楚的碰撞声,像是有人在争抢什么。
  “明阳!你那边怎么了?”我着急,可是越着急越是什么也听不清。
  “啪!”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像是手机摔到地面的声音,接着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明阳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去人民医院看看。
  苹果叫住我:“哪儿也别去!他走的时候交代过你等他,那就哪都不要乱跑。”
  “可是……”心急如焚啊!
  “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但是我知道等他回来若是找不到你,他更着急。”
  我沉默着坐到床头,看着输液瓶子发呆。
  “傻姑娘,遇事不能总考虑自己的感受,也要想想对方的心情。”她用手指梳理我的长发,就像舍卜坡的奶奶。
  奶奶,我已经很久没有念叨你了。不是我将你忘了,而是……我好像在尝试着长大。因为这世上也有我紧张在乎的人,我也想保护他们……
  半个多小时之后明阳回来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衣袖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操!四十五针普鲁士蓝化学剂被人抢了!还有人这么拼命来抢这东西!”他暴怒。
  “那药很贵吗?”我问他,“他们抢了药想拿去卖?”
  “贵他大爷的!一块钱一支!谁要这不值钱的玩意儿?”
  那就是——有人蓄意来抢的?!
  “现在怎么办?”我问他。
  “我已经叫人从外地调集药品过来了,市下的县医院就有存货。”他把湿衣服脱下来搭在凳子扶手上,“我就不信了,只要我动一动拇指调集过来的普鲁士蓝就能把整个医院砸平,还有人能拦得住我?”
  我担心……
  “欧阳呢?”
  “我跟他说不用操心解药了,我来负责。他上山去了。”
  “去看小芫了?”
  “那小子终于开窍了,他说如果他还执迷不悟跟着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没准下一个被投毒的人就是他自己。”
  但愿他们都平安。
  我紧张得手脚发冷。苹果伸手握住我,给我温暖,可这温暖传来异样的讯号……
第118节:阴谋与背叛(4)
  苹果啊!我真怕……你和大吉普现在的经历与小芫、欧阳多么相似!浮名利浓于酒,醉得人心死不休。我不希望你们出任何事!
  可为何我心跳得如此厉害?
  又有电话打进来,声音微弱,断断续续。之后是长时间的忙音。
  明阳神色凝重。
  我问他怎么了。他的眼神里出现两个黑洞:“欧阳出事了。”
  啊?
  这一切都令人不寒而栗。想想致人死命的铊毒,已经毁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小芫现在与活死人无异。而欧阳,活生生毙命。
  我真想看看那个幕后黑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去精神治疗中心看看。”他要走。
  “我跟你去!”我抓紧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苹果很乖地碰碰我的胳膊:“去吧!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我抱抱她,随后跟着明阳消失在大雨之中。
  大雨洗刷了一切罪恶的表象。
  精神治疗中心门口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连一点红色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见到欧阳时他躺在一个单薄的木板上,脸色土灰,和他的光秃秃的脑袋一样不好看。身边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戴着口罩,正准备往欧阳脸上罩白布,看见我们出现一脸的惊慌。
  他们……似乎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慌张得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
  “他怎么死的?”明阳问。
  欧阳还暴露在白布外面的手指已经由白转紫。
  “没人见到他是怎么被杀的,医院的清洁车出院门的时候就发现他躺在路边的草丛里。警察已经来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似乎是因为劫财,他身上的钱包不见了……”
  见鬼去吧!尽扯淡!
  从欧阳给明阳打的最后一个求救电话,到我们赶到治疗中心,才多长时间,警察就来过了?
  明阳在这间屋子里转悠,看见靠窗的桌子上放着一些散碎的东西,他认出是欧阳的物品,里面有一个九成新的手机。
  既然是劫财怎么这么好的东西歹徒都没看上?不能自圆其说更是欲盖弥彰。
  明阳盯着收过他红包的那个医生看,看到他浑身不自在。
  “走吧!”他把我拽出那间令人压抑的屋子,“我们去看看小芫。”
  “不管欧阳了?”
  “他已经死了,还有个活人需要解救。”
  “明阳你相信那两个医生说的话吗?”
  “我信我自己的眼睛。”
  之后他告诉我一个推断,这些人有可能准备销毁尸体,并把欧阳的器官取出来卖掉也不一定。
  我感到毛骨悚然,浑身抖得筛糠一样。
  他冷笑:“这些人啊!真是除了钱连祖宗也可以不认。既然他们这么贪利,那我就用钞票做开门锏。”
  “啊?”我不明白。
  “人都有弱点,我可以利用这点解开一切谜团。看在钱的分儿上,他们会开口说真话的。”
  看到小芫,她正在发作。浑身颤抖不停,四肢费力地向床沿的铁杆上敲打。那缕游丝一样的魂魄越来越弱,软塌塌地倒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肉身痛苦沉沦。
  “她越来越虚弱了。”我用力掐自己的手指,因为神经紧张而麻木,我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坚持不住晕厥过去。
  “你不舒服?”明阳担心地看着我的苍白面孔,“我请了外院的医生正带着普鲁士蓝往这边赶,她就快得救了。你还能坚持吗?”
  我点点头。
  我想看她得救。她太苦了!
  “我扶你去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他带我走出长廊。
  院子里空气新鲜,雨已经停了,石椅是湿的,他脱了外套垫在上面让我坐。
  “明阳,”我忽然感到害怕,“若是小芫醒过来发现欧阳已经死了,她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
  “虽然她恨他,可她毕竟爱过他。”
  “莎士比亚说爱情不过是一种疯病。”他也长长地叹口气,“他们会走到今天这地步,就是爱疯了。”
  “不,乔?拜伦说爱情对于男人不过是身外之物,对于女人却是整个生命。小芫没有错,她只是用尽了一切去挽留她的爱情,但是男人的冷酷自私伤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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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12:56 PM |只看该作者
第119节:阴谋与背叛(5)
  “梅斯菲尔德还说爱情是耗尽锐气的激情,爱情是置意志于一炬的火焰,爱情是把人骗入泥潭的诱饵,爱情将剧毒抹在命运之神的箭上。那你说爱情究竟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呢?任何事都由正反两面来看,欧阳有他不对的地方,但也不是全错。”
  “男人总是帮着男人说话。”我把头扭向一边,想起小芫的此刻,剧毒在她体内发作的扭曲模样令我阵阵发寒,她太可怜了,死亡说不定还是现状的解脱。
  “他毕竟也为他的这段感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已死之人,还恨他做什么呢?”明阳把我的脑袋扳过来,命令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的小乌鸦长大了,你已经比一年前成熟了很多。我只希望你不要畏惧爱情。特拉赫恩也说过,爱是人生的本性,就像太阳要放射光芒;它是人类灵魂最惬意、最自然的受用;没有它,人就蒙昧而可悲。没有享受过之欢乐的人,无异于白活一辈子,空受煎熬。我把娇宠和荣耀都给你,只希望你这一生是彩色的,有无尽的快乐和欢颜。”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想强忍泪水,却发现是徒劳。
  “因为我爱你。”他大胆而放肆地说出那几个字,任凭我内心翻滚惊涛骇浪,“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我对你用情的时候是从七岁就开始了,那时候懵懂得不能再懵懂,却是一颗没被污染的童心,它真挚而热烈,毫不吝啬向你敞开心扉,你怎么忍心拒绝?”
  是啊!我怎么忍心拒绝。
  我总是漠视他对我的好,一点好歹不识。
  我一度以为我把大森林塞进我的青春,从此所有的梦想与甜蜜交相辉映,却在一次次的回望与碰撞之间土崩瓦解。我迷恋大森林的柔软耳语,迷恋他的温文尔雅,却忽视了一直生龙活虎的热情注视。我是前世欠他们兄弟什么吗?
  我不知道。可是耳畔似乎传来奶奶的声音,遥远而空灵:孩子,这就是宿命……
  抬一下腕表来看,已是晚上十点。院子里的灯光浅淡昏暗,任何一点声响都听得真切。
  “有人走过去了!”他警觉地注视着走廊转折口,“走,快跟上,那条鱼要上钩了。”我还没弄明白,已被他拽进了长廊。
  一个女人。
  一袭黑衣。
  长廊上响起脚步声,是高跟鞋磕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听起来和前面那女人的背影一样阴沉。女人似乎有所警觉地回头。
  明阳早先一步拉起我躲到廊柱后面。
  她在做什么?
  开门?
  她打开了小芫的病房。
  她怎么会有钥匙?
  明阳冲我眨眨眼睛。
  哦,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把关乎生死的钥匙。
  女人一闪身,像个幽灵一样进了房间。
  “她去干什么?”我小声问明阳。
  “欧阳已经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最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寝食难安?”
  “她要再次投毒?”我的眼皮跳个不停,太阳穴好似猛挨一锥。
  跟上去。像猫一样无声地潜进屋,靠近那黑衣女人。
  她正在拿一管透明的液体准备注射进点滴液的瓶子。
  “啊——”一声尖叫。
  明阳的手比眼快,一把钳子一样的大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你已经做过一次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了,还想再做一次吗?”
  他两人的动作停在半空,就像电影中的胶片定格一样,一动不动。
  “哼!”女人没有回头,从牙缝里蹦出一丝冷笑,“那又怎样?我可以说你是我的同伙。”她狞笑着、挣扎着扭动手腕,突然左手中的针管抛向右手,那右手反扣,狠狠地向明阳刺去。
  “不要啊!”我惊得喉咙快要喊破。
  可是这一招破釜沉舟迅速得来不及眨眼,明阳的手臂上已经挨了一针,透明的液体射进他体内大半。
  我扑过去一掌掴在那黑衣女人脸上,将她扇出一米远。
  她惊讶地栽倒在地,回望着我。
  我的右手用力过猛,已经麻了。
  可是明阳……
  我抓起他的手就哭了:“你怎么样?”
  “没事。”他还在对我笑,“我可是第一次看见老婆打人,真厉害!”
第120节:阴谋与背叛(6)
  “你还笑得出来?这是剧毒啊!”我的哭声急切得变了调……
  地上的女人狂笑不止:“你完了!谁要你多管闲事。这是你自找来和她们两个贱货陪葬的!哈哈……”
  “你还是人吗?这么冷酷残忍的事你做了一次又一次!”我哭泣着,手足无措。真想踢死她!恼人的愤怒,从未如此强烈过。随后的恐惧铺天盖地,明阳,我该怎么救你?
  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对地上趴着的女人冷喝道:“真正完的是你,你看看门口!全都是活生生的目击证人。你能把他们全部一个一个毒死吗?”
  我怔住。
  回头。
  门口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群人?!
  有几个穿西服的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紧张不已:“少爷!请允许我们马上为你输液解毒,刻不容缓。铊毒虽然是慢性毒药,但是杀伤力强大,在体内存在的每一分一秒都能杀死神经……”
  “废话真多!赶紧呢!”明阳撸起袖子,自觉配合。
  幸亏解药及时赶到,我的忐忑稍微缓解。接着,带来解药的人也抓紧时间给小芫输液。
  黑衣女人发疯一样冷笑:“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婊子一边?为什么没有人同情我?为什么?”
  我诧异!
  “你以剧毒谋害一个无辜的年轻生命,又杀死自己的男友,为什么还要让人同情你?你简直就是蛇蝎心肠的魔鬼!”我怒不可遏。
  她怔住。忽而癫狂傻笑,忽而哭哭啼啼,在常人看来,她更应该来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我端详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的确长得不好看,黝黑的皮肤粗糙丑陋,眼角斜耷,嘴唇宽厚,脸上红色的痘痘有碍观瞻。可是,尽管人长得不美,但是和那些身有缺陷的残疾人相比,你已幸运千百倍。可心灵的丑恶,却是无药可救的剧毒啊!
  “你们!哈哈哈哈……”她语无伦次,“我第一次恋爱,就是欧阳来追求我的……你们知道一个丑女孩儿的痛苦吗?虽然我家底富足,父母身居高位,别人当着我的面都敬畏我,可是背地里他们都在取笑我……取笑……凭什么?凭什么别的女孩儿青春蓓蕾时都有人欣赏,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呵护着,我呢?谁都没有正眼看过我,我知道,他们心里歧视我……欧阳……终于有个叫欧阳的男人出现了,他说他不在乎外表,他愿意娶我。我问他,到底是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宽裕的家世。他说他只喜欢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心里蜜一样甜,我愿意相信一切甜言蜜语,可我也害怕他会像其他人一样离我而去。我痛恨背叛!我对他说过,就算他骗了全世界的人我都会帮他,但是他绝对不能欺骗我,绝对不能!否则,我会让他后悔!后悔!后悔活着……”她咬牙切齿的恨磨破了嘴唇,眼睛里的火焰无法扑灭。
  这恨真难消啊!
  嫉妒,就像人心腹中隐藏至深的绿色魔鬼,它在暗夜里绽放,用毒辣的汁液来滋养心肠。
  她的恨,可以使天地无光,日月暗淡,这妒人的心比任何利器都可怕。
  “他还是骗了我……我们都准备结婚了,他整日魂不守舍,我有钱,我可以用钱使唤人去跟踪他。终于,我在医院里堵截到他。他无话可说,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儿,我问他那女孩是谁?他不肯回答。我看见他皱着眉头为难的神色心里比刀尖戳透还难过!我情愿他骗我说他跟那女孩儿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情愿……哪怕是谎话……”她抵着墙,筋疲力尽,“可他什么也没有说,推开我离去。我明白了,他真正喜欢的是那个……那个手上缠了纱布为他自杀的女孩儿。我站在门外顺着玻璃窗看她……女孩儿长得很好看,白净的小脸清秀的五官,还有瘦削的肩膀,这样的羸弱模样恐怕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吧?可是我呢?我呢?我的位置在哪儿?我不想输!不想输给任何人……绝不!”
  我看着这个绝望的女人,一丝悲悯涌上心头。
  可怜啊!爱情让人疯狂得没有理智。
  不!准确地说,你不是为爱情疯狂,而是为一颗占有的私心泥足深陷,永不回头。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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