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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间装垃圾的竹篓里堆满了揉碎的纸张。
她便走过去把纸张展开来看。
那些幼稚的线条和原点,凌乱地分布在纸上。
她似乎可以想象到流苏画画时浮躁的表情。
看着墙上的丽江山水,她不竟回想到了当年。
时光倒流二十年。
那时候,她和流苏年纪相当,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随他父亲来到丽江。
当时的丽江,没有现在满街的店铺,没有来自四面八方投机的商人,并无新城古城之分,一派的荒凉和安静,毕竟当时这只是个不为人知的小驿站而已,没有现在发达的媒介和通讯,外面世界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个世外桃源的存在。
满街的老房子,陈旧灰暗的颜色,飘逸的杨柳,亘古不变的清澈河流,以及拄杖蹒跚行走在石板路上的纳西老人,这一切,都让她深深着迷。
丽江最初的模样,就像未经任何人工染色的天然水墨画。
于是,她大胆地跟父亲要求要留在这个美丽安静的地方。
当然,遭到了父亲的严厉拒绝。
在一个深黑的夜晚,她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离开她的父亲,不管躲在丽江的哪个角落,她都不再回去,哪怕是要死在这个地方。
所以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有些东西,真的可以让我们为之着迷,为之沦陷,与它的邂逅便注定了此生的结局。
在那个黑夜出逃的情景和流苏当时从家里出逃的情形惊人的相似,她从他父亲那里偷了一点钱,然后带着自己的旅行包便义无反顾的离开了。
当时在附近的小镇上有那种晚上营业的录像厅,黑白录像的那种,她就在那种地方度过了胆战心惊的一夜。
她的父亲醒来发现她和她的旅行包不在的时候,气得几乎快要晕倒,他便开始到处找她。
她的父亲,是家乡小有名气的画家。
当时那里没有什么打印社和广告社,他的父亲便开始自己画她的素描肖像,然后制成寻人启事贴到丽江的大街小巷。
那时候,没有城管来管这些,墙壁上也没有漂亮的东巴文,她的父亲几乎把所有的墙都贴了个遍。
他也曾苦苦询问过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但都没有结果。
毕竟,在当时那样落后的设备下,找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显得举步维艰。
因为随身带的钱快要用尽,她的父亲最后不得不放弃寻找她,绝望离去。
当时这里商业不发达,纳西族人都过着自给自足的原始生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很难。
好在一对善良的纳西族夫妇收留了她,他们没有子女,但有一间宽敞的大房子。
她晕倒在他们门前的时候,那对具有淳朴思想的夫妇竟然认为她是上天送给他们的女儿。
而那间房子,在九五年的大地震后竟然有幸存活,于是演变成了二十年后的客栈,收养她的夫妇,最后在这个房子里安享晚年,幸福终老。
她把对生父生母的愧疚都弥补在了这对救她的夫妇身上。
其实故事应该完美的在这里落幕,她以后应该在这里找一个男人,和他结婚,然后在丽江终老。
但是故事总会发生一些意外。
那个年轻男人的到来彻底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
他是美院刚毕业的学生,毕业后自己到丽江来写生。
他眉眼温柔英俊,穿着朴素,画画的时候全神贯注。
他拿着画板和铅笔在古巷口画速写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看到了高大清瘦的他。
她便悄悄走到他身后去看他的画。
他当时画的认真,全然不知她在身后俏皮的笑。
她不知道她当时是被他的画打动还是被他的人打动了,她只知道自己渴望认识他,并希望他能记住自己。
他画完回头看到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他不好意思的说画的很拙劣。
她就笑着说我知道有些地方很漂亮,很适合画画。
他说是吗,什么时候你可以带我去?
她说前面就是我家,如果你赏脸的话,可以先去我家坐坐。
于是,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他带着铅笔速写板不经意的就走进了她的生命。
她对他说她叫沈苏,他对她说他叫夏之清。
她带他去了很多地方写生,当然,她也带着速写本和铅笔,毕竟她继承着画家纯正的血脉,毕竟她受了十几年的正规绘画教育。
他初次见她的画时直夸她有天赋,他说你只要坚持下去,以后肯定是个大画家。
她就笑笑不语,她没有跟他讲他父亲是画家的事,她对他存有小小的隐瞒。
在一起走过丽江的许多角落,画过很多张漂亮的图画后,他们的爱情也像秋天的果实,等待丰收了。
在一个甜蜜的夜晚,她跟他说我们结婚吧。
他当时很激动,她要嫁给他,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事情啊。
他激动地点头,他说我现在没有戒指没有一场像样的婚礼,你不委屈吗?
她就说傻瓜,这是在丽江,不是在那些俗世,在这里,人们只要相爱,就可以在一起,那些绊脚的物质,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来阻碍我们的幸福呢?
他不知道,她之所以要和他结婚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们在她的纳西父母的见证下举行了简单的结婚仪式。
但是在孩子要出生的时候,他说要回去,他说他担心家里生病的母亲,他叫她和他一起回去。
她说生完孩子我们一起回去。
但是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状况并不好,她看起来相当虚弱,隔了几天眼睛都没打开。
恰巧那时候有对姓夏的新婚夫妇来丽江度蜜月,他们希望到她家借住。
他们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说这个孩子是得了一种什么病,需要到大城市里去治疗,这种病,要抓紧治疗,再拖延的话会导致失明。
她听完后直接晕了过去。
她没有那么多钱为她的孩子治疗,她不希望她的孩子从出生就看不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于是她忍痛做了个决定,她把孩子交给那对看起来十分富有的新婚夫妇,同时拿出一个留有她的画的信封,她跪在地上哭着说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们能给她光明。
还有,如果有一天,我的孩子想要来找我的话,请你们告诉她,我一直在丽江等她。
那对夫妇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他们接受了这个孩子,并且迅速带她离开了丽江。
她和夏之清回到了苏州,也是她的故乡。
她偷偷跑回去看了一次她的父母,当时父亲在镂空的书房里安静地作画,母亲在院子里浇花,一切都十分安详。
她便放心了。
她想大概父母已经从失去她的伤痛里走出,他们已经能够适应没有她的生活,她的心里,便少了很多负担。
在苏州的那段日子,波澜不惊,她和夏之清就像所有小夫妻一样,在平凡的城市过平凡的柴米油盐的生活。
她思念丽江,思念她那日渐衰老的纳西父母。
对她而言,更加折磨的是,她都没听她叫过一声妈妈的女儿。
她在种种压抑和折磨之下和夏之清度过了将近两年。
在第二个女儿诞生的时候,她终于爆发了。
当她看到小女儿的模样长得和大女儿几乎一模一样时,她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想自己竟然成了抛弃自己女儿的狠心母亲。
她便在床榻上对夏之清说她要回丽江。
而当时,夏之清那重病的母亲性命垂危。
于是,商量便演变成了激烈的争吵。
夏之清说我不可能陪你回去,他气急败坏的指着尚在摇篮里的婴儿说你走了,她怎么办?
她就冷静地说我自己回去,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回丽江,我的灵魂在那里,我的孩子以后要到那里来与我相见,我此生都应在那里终老,而不是这里,不是苏州。
至于这个孩子,只能辛苦你照顾她了,我知道你会把她照顾得很好的,对吗?
我在这里不快乐,很不快乐。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开始往下流。
夏之清就沉默了,最后他妥协了,他想他如此深爱她,他也不想她如此不快乐,他便绝望地挥挥手说你走吧,去找你的灵魂吧,此生都不用回来了。
在第二天清晨,她便毅然离开了这个家,只留下了一封画有她的画的信封和一张简短的字条,她清晰地记着自己写下的话语,她说之清,对不起,我走了,我没有资格做孩子的母亲,如果你为她取了名字,就把它写在信封上,让她好好保存,希望在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我的孩子。
当然在后来,那对新婚夫妇花了一大笔钱治好了她的孩子,履行了她的嘱托,并为她取名叫夏橙。
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个孩子会离开—如果人生没有那么多巨大的变故。
至于夏之清,他为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取名叫流苏,流苏,留苏。
他多么希望能留住沈苏一辈子。
可是随着孩子的日益增长,他对她的爱逐渐演变成了恨。
无辜的流苏,便成了他父亲情感发泄的承担者。
他开始画很多莫名其妙的画,他的外表当时还十分年轻,但他的心,在十八年前他的妻子离开的时候已经匆忙老去,再也难以复苏。
他看到这个孩子就十分纠结,爱与恨总是莫名其妙的纠缠,他便觉得自己唯有麻醉,不省人事或许才会让自己获得解脱,于是,他开始无节制的酗酒。
他开始画裸体的女人,画完就大笑。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丽江所经历的一切就像一场海市蜃楼,那个叫沈苏的女子,给了他爱情和一个孩子,然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离开。
他由最初的成全到发誓此生都不原谅她。
他的母亲在沈苏离开的那年终于死去,对于重病的人来说,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他庆幸母亲死的时候他在她身边,他见到了她最后一眼,母亲走的时候看着他面态安详。
对于父母而言,在死去的时候,能有子女在身边为他们送终或许是他们平生最大的心愿了。
他想,对于他的母亲,他是无愧于心的。
母亲的丧礼,从头到尾,他没有流一滴泪。
当然,那时候尚在襁褓的流苏,也未记住祖母的面容。
她的祖母,一直在赶赴天堂的列车,等不到她长大。
沈苏将纸轻轻放回竹篓,她含着泪将墙上的画收了起来,她一直在想她那个可怜的大女儿,她的眼睛是否恢复了光明,她现在是否幸福快乐?
至于她的小女儿,有父亲在身边,无论如何都应该得到了关怀的。
所以,所谓的偏爱在这样无形的环境中竟然也能产生。
但在与那个叫刘苏的女孩相处过后,她对小女儿的思念开始变得愈加深切。
她的小女儿,该和刘苏一般大小的。
她应该长着姣好的面容,接受着良好的教育,且和她的父亲过着安静幸福的生活。
瞧,想象总是如此美好,美好到足以**。
但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划过脸颊,那些覆盖在脸上的昂贵脂粉便开始随着泪水脱落。
她走到墙上悬挂的长镜面前,看自己眼角的皱纹。
弹指一挥二十载,无情岁月不饶人,但是亲爱的,我永远在丽江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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