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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07:37 PM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我的天使我的爱 于 2011-2-4 10:23 PM 编辑

当伦理和正义分歧,您该选哪边?
杀人者的与复仇者的心理演进,轮番敲击着我们内心的道德尺度

一位中学女老师在校园游泳池内发现自己的四岁女儿意外溺毙,后来经她私下调查,原来是班上两位学生谋杀的,但杀人动机实在荒唐。痛失爱女的老师辞职,不向警方申请重新调查,而在结业式那天向全班学生告白真相,并透露了她的复仇计划,在学生们的心底种下恐惧的因子……

作者利用《罪与罚》的反推理手法来心理分析新世代教育和校园犯罪,各篇章由受害者亲人、嫌疑犯学生、嫌犯的家人及女同学等主观视角分别告白,一步步逼近犯罪动机的核心,藉此也提出许多重要问题,像是师生亲子关系如何有效沟通、校园犯罪的法律面和道德面的惩罚该如何拿捏、如何与疑似有问题的学生相处来预防犯罪、如何落实个别化人格教育、青少年犯罪的法律规章是否该检讨等等,小说适切地用个人的自白故事点出当今教育出了问题的因果所在。
全书的结局极具争议,是“考验大家的伦理观和正义感”(本书日文版编辑平野优佳的话),《读卖新闻》报导说很多人就是因为想跟别人讨论一下这个结尾,而向身边的人推荐此书。

目录
  
第一章 神职者
第二章 殉教者
第三章 慈爱者
第四章 求道者
第五章 信奉者
第六章 传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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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07:45 PM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神职者
  
  喝完牛奶的人把纸盒放回标着自己学号的架子上,回到座位坐下。大家似乎都喝完了。“连学期最后一天都要喝牛奶啊!”虽然有人这样说,但牛奶时间也就在本日告终。辛苦各位了。“明年没有了吗?”没有。今年S中学被选为“厚生劳动省全国中学生乳制品推广运动”的示范学校。因此每人每天都耍喝两百毫升的牛奶。四月体检的时候,身高跟骨质密度增加率是不是会超过全国平均值呢?颇令人期待。“我们是实验品啊?”的确,对有点拉肚子或是讨厌牛奶的学生来说这是糟糕的一年也未可知。示范学校是教育委员会随机挑选的,纸盒跟架子上都标着班级跟学号,以便确认是不是的确喝了。这样让人有被当成实验品的感觉也不奇怪。只不过刚刚还愉快地喝着牛奶,一听到实验品这个词就皱起脸来的人,请稍安勿躁。每天喝牛奶是坏事吗?大家现在正值出现第二性征的时期,天天在家喝牛奶好让骨胳健壮,有多少人真能实行这种呼吁?此外,牛奶中的钙质不只是骨胳成长的必需成分,也有益于神经传导。常常焦躁不安的人会被说:“是不是缺乏钙质啊?”指的就是这一点。家里开电器行的渡边同学好象能消除成人影片九成的马赛克部分呢。装在课业研讨会纸袋里的片子在男生之间流传,由此可知各位在这个阶段显着成长的不只是身体,心理上也有相当大的变化。例子虽然可能举得不好,但这就是第二反抗期。性征期跟反抗期一起总称为青春期。会被微不足道的话语刺伤,容易受到些微小事影响:然而同时也深切地追求确立自我。大家有没有想起些什么呢?比如刚才要是有人说:“每天能喝免费牛奶真是lucky”的话会怎样?我想现在这里有点不愉快的气氛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吧?这世上多的是只要看的角度不同,同一件事就会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从牛奶的话题扯到这个,或许你们一时之间脑子还转不过来。虽然如此,各学科的老师都称赞说今年的一年级同学无论哪个班都比往年来得稳重,说不定这就是牛奶意想不到的效果呢。牛奶的话题先放在一边,我这个月就辞职了。“要去别的学校任教?”不,是不当老师了。放弃这个职业了。所以一年二班的各位就成为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最后一届学生。发出惋惜声音的人,谢谢你们。“辞职是因为那件事吗?”是的。最后我有些话要跟大家说,那件事也包括在内。
  
 
  到了辞职的关头,反而再度思考“老师”到底是什么。之所以当老师,并不是因为有改变我人生的恩师之类的特殊理由,只是因为我家里穷而已。爸妈一直都说女孩子念什么书,不要升学算了。但是我喜欢念书。申请育英会奖学金的时候,一下子就通过了。我觉得应该不是因为成绩好,而是家境比我想象中还要贫穷吧。我上了本地的国立大学,一面研修喜欢的化学,一面在补习班打工当讲师。有些大人觉得草草吃饭,补习到深夜的学生很可怜;但在我看来,让爸妈低头求你升学,真是太幸福了。大四那年,我开始找工作。虽然很舍不得不继续做研究,但想有份安定生活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而且如果当老师的话,育英会的奖学金就不用还了。于是我毫不迟疑地参加了教师资格考试。“这动机不纯正吧?”有人要这么想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我决心要做的话就要把教师的工作全做好。借口说找不到想做的事,年纪不小了还赖在家里浑噩度日的人很多:但立刻就找到想做的事,并且真正能去做的人也很少。既然如此,就全力去做眼前的事不就好了么。在哪天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之前,这应该是有利无弊的。“为什么不去髙中而当国中老师呢?”因为我认为既然要进入教育界,就要挑战义务教育的现场。不想念高中的话退学就好了。我想关注无处可逃的孩子们。当时我有那种志向。我也有过热血沸腾的时代啊。
  田中同学、小川同学,这可不是笑点。成为中学教师整八年,最初算是摸索学习吧,在城里的M中学待了三年,之后休息一年,接着在县境附近气氛悠闲的这所S中学教了四年,实际执了七年教鞭。“那所M中学?”正是。最近常常上电视的樱宫正义老师任教的学校。好了好了不要闹。他那么有名啊。“你认识他吗?”姑且算认识吧.一起工作了三年,是知道这人没错,但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样的热血教师,所以你们对他的了解八成比我还淸楚。
  什么事,前川同学?“不知道所以请说明一下?”好吧,我没什么兴趣所以就简单说说。樱宫老师从国中时起就是不良少年集团的头头,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因为让导师受伤而被退学。后来浪迹海外,似乎也做过不少危险的事情,但跟在纷争与贫困中生存的人结识并共同生活之后,察觉到白己过去的错误,回国取得高中毕业资格,进入有名的私立大学就读,最后当了国中英文老师。之所以选择国中任教,好象是为了不让跟自己常初误入歧途时同样年纪的孩子们重蹈覆辙。几年前开始就在放学后也到热闹的街上巡逻,看见不回家到处游荡的孩子,就算不是本校的学生也都会上前劝说:“不要糟蹋自己。想要重头来过现在就可以办到!”他这么热心所以得到了“劝世鲜师”这个绰号,上电视啊出书什么的十分活跃。“这不是跟上星期电视报导的内容一样吗?”那可真不好意思了。对知道他的人而言我的说明太无聊了吧。“重要的部分都没说?”去年年底,才三十三岁的他被医生告知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即便如此也仍旧不悲观,打算从事教职到最后一刻的身影已经不只是热血教师,简直就像神职者一样了。是这么回事吧?阿部同学很清楚呢。“尊敬他?”“想跟樱宫老师学习?”这样啊。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大家只学习后半部分就好,说到樱宫老师,景仰热血教师的学生们可能会觉得我不太够格吧。刚才也说了,我刚当老师的时候也曾经想成为热血教师。只要发生一点问题,就课也不上全班一起设法解决;只要有一个人离开教室,就算课上到一半也要追出去。但是有时候我会想,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老师要对着学生热切说教,是不是有点离谱过头了呢?把自己的人生观强行灌输给学生,只是自我满足而已”。说穿了不就是以髙高在上的姿态小看孩子们吗?我休假一年结束,要来S中学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下了规矩。不直呼学生的名字。尽量以平等的态度、礼貌的言词应对。就这两项。的确有人注意到了。“注意到什么?”注意到自己的身分不是吗?每天都有虐待儿童的新闻,让人觉得好象小孩都在被大人虐待似地。但各位不都是让大人求你们“好好念书吧”、“好好吃饭吧”这样被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吗?所以对大人也能不用敬称,言谈态度随便不是吗?也有不少老师觉得被学生们起绰号,或者是用随便的言词交谈就是受学生欢迎的证据。因为电视上演的热血老师几乎都是这样。大家在看校园剧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呢?热血教师跟问题学生都是在发生事情的时候建立起深厚的信赖关系。这样最后出现在演员表上只注明几年几班的全体学生,那些大多数人的立场又如何呢?热血教师就算在上正课的时候也热血沸腾地诉说自己的经验或者问题学生的心情。但这是大家想听的吗?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快点上课吧。要是有认真的学生这么说,就会得到人这个字的构成就是必须互相扶持……之类更多的废话。到头来反而成了认真的学生对问题学生道歉,说刚才不好意思啦。演戏的话或许不错,但是现实中真的这样代入会怎样呢?话说回来,真的有非得打断上课也要对平常谨守本分的学生说的教吗?跟误入途后回归正道的人相比,一直都循规蹈矩的人绝对比较伟大。可惜的是这种人是不会成为聚光灯焦点的。在学校也是一样。于是认真过日子的人对自己的存在价值产生疑问,导致负面思考的原因不正在于此么?
  
  
 大家常用“信赖”这词来描述师生之间的关系。从国中生也人人都有手机的时候开始,我就常常收到想死啦、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啦,之类的简讯。大概都是在半夜两三点的时候。我也想过对在这种不象话的时间发来的简讯无视就好了,但却不能真的不予理会。的确也有恶意的例子。女学生发简讯给年轻的男老师说:“老师救命啊,我朋友危险了。”要老师去宾馆。既然是那种地点,当老师的自然也有点警戒,但还是十万火急地赶去了。结果在那里被偸拍了照片。第二天家长就找到学校来,还报了警闹得不可开交。但是我们这些同事立刻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该老师外在的性别跟他内在的性向并不相符。没有必要为了这种胡说八道公开白己有性别认知障碍的私事,大家是这么劝他的。但该老师为了维护教师的尊严,跟家长和学生说了真相。这个女生因为老师告诫她上课的时候不要聊天,觉得怎么就只针对我呢?真让人不爽。原因就是这么无聊的事。“处分?”没有。这所学校怎么让人妖跟单亲妈妈担任情绪不穏定的青少年的导师啊!家长只字不提自己女儿做的错事,反过来指责校方,结果算是学校败给了这种家长吧。教育场所也扯到胜负是有点可笑啦……“是那个老师吗?”他去年转到了别的学校,现在以女老师的身分在那里任教喔。
  虽然这个例子有点极端,但要是别的男老师碰上这种事我想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从那时开始,S中学的做法是就算是自己班上的学生来找,只要是异性的话,就联络别的同性老师去。一年级有四个班,男女导师各两位,这样安排就比较容易处理了。本班的男同学要找我出去的话,我就联络一班的户仓老师,让他代替我去。反过来要是一班的女同学有什么事情的话就由我出面。“根本不知道?”那是因为没有告诉你们。“来的是户仓老师的话,真的紧急情况联络你也没用?”长谷川同学,你上体育课的时候是不是不守规矩?刚才长谷川同学说真的紧急情况,我想其中的确也有那样的简讯。但不好意思,根据我的判断一年里大概也没几次。当然发简讯的人当时真的觉得想死,真的觉得活着没意义,真的觉得走投无路也说不定。可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孤单一人。就算这样也无妨,伹至少顾虑一下你发简讯的对象可能在做什么,稍微替别人着想吧。即便如此,会发简讯来可能还是好事。真的抱着黑暗负面想法的学生是不会发简讯给老师的。
  信赖简讯的人不如说是我呢。
  
  
  就算身为老师,也不可能成天只想着学生的事。我有更重要的人。大家都知道我是单亲妈妈,未婚母亲。我本来要跟四岁女儿爱美的爸爸结婚的。他是我打心底尊敬的人,拥有我所没有的特质。婚礼之前我发现怀孕了。这下子是奉子成婚啊,我们一面这么说,一面觉得真是喜上加喜。因为我怀孕,他也一起做了健康检查。其实只是顺便而已,没想到却发现他身染重病,于是取消了婚礼。“因为生病的缘故吗?”当然。“他很可怜?”是啊,井坂同学。的确,对方突然生了重病但仍旧结婚,夫妇一起度过难关的人很多。但要是你的话会怎么办呢?自己的男朋友或女朋友染上了HIV的话……HIV就是后天性免疫不全症候群,也就是爱滋病的病毒。这种说明没有必要吧?暑假的读书心得,班上大部分同学都选了同一本小说。人家都说“好感动”、“泪流不止”等等。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也看了。是讲援較的女孩子感染了HIV,最后病发身亡的故事。“内容没这么简单吧?”好象有人不满呢。但是就算被故事感动,碰到跟HIV带原者性鲛过的人还是会退避三舍吧?滨崎同学,坐在第一排也用不着屛住呼吸。空气不会傅染的。虽然现在的气氛好象是我周围半径数公尺内都没人想靠近,但其实握手、打喷嚏、洗澡或是游泳、共用餐具等是不会传染的:也不会透过蚊虫叮咬或是宠物传播。轻微接吻也不会感染。就算身边有带原者,也不会因为日常生活传染,班上有带原者也不会传染给同班同学。这些那本书里都没有提到。我该早点说的,我并没有感染。大家的表情都难以置信呢。的确性鲛是HIV传染的途径之一,但也并非百分之百一定会感染。我做产检的时候结果是阴性,但是因为很难相信没有感染,还再度检查过。后来知道性鲛的感染率才恍然大悟。各位很容易被数字影响,所以感染率到底是多少我就不说了。想知道的人自己去査吧。
  他是在海外过着自暴自弃的生活时染上HIV的。当然我没法子无动于衷地接受这个事实。知道他有爱滋的时候,我检查结果虽然是阴性,还是非常震惊。要是接受健检的顺序反过来,我绝封会担心自己会不会感染而吓得半死。我虽然没感染,但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感染了可怎么办呢?每天都夜不成眠。我再怎么敬爱他都还是有憎恨的时候。他对我道歉过不知多少次,一面道歉一面恳求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堕胎。堕胎是谋杀。他知道自己染上了爱滋也没有自暴自弃。所谓自作自受就是这样了。也有很多像血友病患者等等,并非己身过失而感染了爱滋的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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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07:49 PM |只看该作者
 即便如此,我想他心中的绝望一定深不可测。我跟他说我们还是结婚吧。双方都了解状况的话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的障碍,即将出世的孩子也需要父亲。但是他顽固地拒绝了。意志坚定的确是他的长处,但其实他是个非常顽固的人。他说孩子的幸福最重要。刚才很多人一瞬间似乎屏住了呼吸,好象看见什么怪物似地。这世间对HIV带原者确实存有偏见。就算孩子没感染,要是给人知道父亲是带原者的话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待遇。即便交了朋友,朋友的爸妈可能会对孩子说不能跟那个人一起玩。上学的话虽然吃饭啊体育课啊什么的都不会有问题,但难保不会遭到同学甚至老师的欺负。没爸爸的小孩的确也可能被歧视,但是相形之下社会还比较能接受。我们讨论过之后决定不结婚,我自己把小孩生下来。
  爱美出生之后确定并没有感染。我真是如释重负。绝对要好好养育她。我要守护这孩子。我在心里发誓,把全部的爱情都投注在女儿身上。要是问我班上的学生跟女儿哪边比较重要,那自然是女儿。这是理所当然的答案。爱美曾经问过我一次说,爸爸呢?爸爸在没办法跟爱美见面的地方努力工作喔。他放弃了父亲的名分,将人生仅存的热情全部灌注在工作上。
  但是爱美却已经不在了。


 爱美满一岁之后我把她送到托儿所,自己回来学校教书。城巿里的托儿所可以托到深夜,但在半乡下地方就算延长时间也只能到六点为止。我娘家很远,于是只好委托银发族人才派遣中心找保母。他们介绍来的就是住在学校游泳池后面的竹中太太。没错,就是养了一只叫做毛毛的大黑狗的那家。常有人越过游泳池旁边的栅栏,拿便当菜或零食喂毛毛吧。竹中太太每天都在托儿所四点放学的时候去接爱美,然后照顾到我下班为止。爱美非常喜欢竹中太太,叫她阿嬷跟她很亲近,也很疼爱毛毛,说自己负责“喂毛毛吃饭”。就这样麻烦了竹中太太快三年,今年年初她生病住院了一阵子。虽然她住院了,但我不想立刻就另外找人代替。在竹中太太康复前我就自己去接爱美。通常都请托儿所延长到六点,尽量早点把事情做完下班,但每星期三的教职员会议说不准什么时候结束,所以那天四点就先去接她,让她在保健室待到会开完为止。内藤同学跟松川同学常常去陪爱美玩。真的很谢谢你们。爱美曾经很高兴地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姐姐们说爱美跟小棉兔一样可爱喔!”
  你们俩都不要哭了。
  爱美喜欢兔子。摸起来蓬蓬软软的东西都很喜欢。她待别喜欢从小朋友到高中生都受欢迎的造型玩偶“小棉兔”。带到托儿所的包包、手帕、面纸、袜子、果汁罐等等全部都是小棉兔。每天早上她都拿着喜欢的小棉兔发圈,坐在我腿上说:“绑成跟小棉兔一样喔。”放假日逛街,看见小棉兔的产品她就眼睛发亮,直呼:“好可爱啊。”
  爱美去世之前一星期左右,我们去了很久没去的购物中心,刚好有情人节促销活动。特设的大卖场有非常多种巧克力商品。最近有所谓的“友情巧克力”,女性朋友之间也流行互送巧克力,所以有很多可爱型的商品。爱美看见了小棉兔巧克力。小棉兔头型的绒布小包包里有一颗白巧克力做的小棉兔脸。不出所料,爱美想要那个。但是我们说好了只能买一样东西的。那天爱美已经买了小棉兔的运动服了。就是她死的时候穿的那件粉红色运动衣。我牵着爱美的手说:“下次来的时候再买吧。”平常的话就算是小棉兔商品,我只要这么说她就闷闷不乐地放弃了,但是那天爱美非常坚决。她说不要衣服了要这个,当场赖在地上大哭。但是说好了就是说好了,我也不肯让步。我暗地思忖晚点偷偷买了,情人节那天让她惊喜一下吧?虽然心里这么想,还是严厉地说我们约好了的。母爱跟宠溺是两回事。跟家人一起来买东西的下村同学刚好看到了说:“才七百日圆而已,她这么想要就买给她嘛?”让我很不好意思。第三者出现使得爱美稍微冷静了一点,鼓着腮帮子咕哝:“下次来的时候一定要买喔。”一面说着站起来。我苦笑着跟下村同学挥手道别。情人节还没到爱美就死了。现在每天想起来都悔不当初,当时买给她就好了。
  那天教职员会议在六点前就结束了。保健老师也参加教职员会议,但在六点放学前都会有几位女同学轮流去陪爱美玩,爱美从来不会说好寂寞、好无聊或者乱闹,总是乖乖地待在保健室等我。虽然如此,那天我去接她时却不见人影。去厕所找她也不在。刚好那时是社团活动结束,收拾东西换衣服的时段,她会不会到姐姐们的社团活动室去了呢?我不以为意地在校内找爱美。一开始碰到的是内藤同学跟松川同学吧。我问爱美有没到美术室来,你们说:“本来想去跟爱美玩的,快五点的时候去保健室没看到她,以为她今天不在。”然后就跟我一起找。天色虽然已经暗了,但是学校里还有很多人,其它老师也帮着一起找爱美。结果是棒球社的星野同学找到的。他说:“今天是没看到啦,但是以前看过她走到游泳池那边。我们就一起过去。
  冬天的时候游泳池的入口上锁,还拴着铁链,我们得翻过栅门,但是爱美可以从铁链的空隙间钻过去。夏天才有游泳课,但为了消防原因
  一年四季游泳池里都蓄着水。爱美浮在漂着枯叶的昏暗水面上,我冲过去把爱美救上来,她的身体跟冰一样冷,也没有心跳。我一边叫她的名字一面替她做人工呼吸和心脏按摩。星野同学不顾看见小孩尸体的惊吓,立刻去找其它的老师。爱美送到医院后诊断为溺毙。警方从没有外伤跟衣着整齐判断她是不小心失足掉进游泳池意外死亡的。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根本无暇顾及其它,但却记得看见竹中太太家的毛毛从栅拦对面探头过来。警方调查发现,那边栅櫊附近有跟爱美托儿所发的面包同样的面包碎片。有几个学生说在游泳池附近看见爱美。原来爱美每个星期都会到游泳池那里去,应该是去喂毛毛吃面包。竹中太太拜托邻居照顾毛毛,爱美不知道这件事,可能以为自己不去喂毛毛的话它就会饿死。要是让我知道她溜出保健室的话一定会挨骂,所以她总是一个人偷偷跑去,大概十分钟就回来。我完全没察觉。每次我问妈妈不在的时候她都做什么呢?爱美总是用淘气的眼神望着我说,跟姐姐们一起玩啊。那分明是隐瞒着什么秘密的神情,要是我多追问一下就好了。那样爱美或许就不会自己跑到游泳池附近了。
  爱美是因为我身为家长保护不周而死的。在学校发生这种事,让各位受到惊吓真的非常抱歉。事发已经一个多月,每天早上我还是在被子里伸手找爱美。爱美睡觉的时候总是要贴着我。要是我故意移开身子,她闭着眼睛也会伸手摸过来。我握住她的手她就又安心睡着了。每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不管怎样伸手寻找都再也摸不到她软嫩的小脸跟柔顺的头发时,我总是泪流不止。提出辞呈的时候校长问我:“是因为那次意外的缘故吗?”刚才北原同学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我之所以决定辞职原因的确是因为爱美的死。但是,要是爱美的死真的是意外,就算是为了遣散悲伤跟忏悔自己的罪孽,我也会继续当老师。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辞职呢?
  因为爱美的死不是意外,她是被本班的学生杀害的。

 大家对年龄限制有什么看法?比方说,要几岁才能抽烟喝酒呢,西尾同学?没错,要满二十岁。大家知道就好。二十岁就是成人了。每年电视新闻上的成人仪式,都是满二十岁的新成人拼命喝酒的报导。为什么那些人非得在这个时候喝酒呢?当然媒体渲染也是原因之一,但要是没有“满二十岁才能饮酒”的限制的话,或许就用不着那么大做文章了吧?法律允许满二十岁后饮酒,并非建议满了二十岁就要喝酒。但是既然有年龄限制,觉得满了这个年龄不喝好象就亏到,所以助长了这种现象吧?话虽如此,若是没有限制,搞不好真的会有学生醉醺醺地来上学。班上一定也有人完全无视限制,在叔叔伯伯等亲戚的劝诱之下喝过酒。要大家都依照伦理观念来行动毕竟只是理想而已。
  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这话暂且不提,各位好象都对犯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我们班上有犯罪者这个事实,大家的感觉一定是好奇多于害怕。其中好象有人猜得到,也有人露出知情的样子。我个人对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原位的犯人感到非常惊讶。惊讶吗?其实也不是。其中一个犯人是希望自己的大名能公诸于世的。相反地另外一人从刚刚开始脸色就非常不好,好象觉得这跟之前的约定不一样,心里非常不安。不用担心。我没打算要在这里公布两人的名字。
  各位知道少年法吗?
  少年因为身心都未发育成熟,由国家代替家长制定了最好的自新之道。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未满十六岁的少年就算杀了人,只要家庭法院认可,进少年观护所就得了。小孩是纯真的,这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神话。九〇年代,十四五岁的孩子钻少年法的漏洞,犯下了许多严重的罪案。各位还只有两三岁的时候发生的“K市连续儿童杀人案”应该很多人都知道吧?要是说出犯人在恐吓信里用的名字,或许会有人想起来说:“啊啊,那个啊。”随着这褪事件发生,社会对于修正少年法的声浪甚嚣尘上。于是二〇〇一年四月施行了修正少年法,将刑事责任年龄从十六岁降为十四岁。
  各位现在是十三岁。那么年龄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去年八月发生的“T市一家五口灭门血案”大家应该都还记忆犹新。犯人在暑假的时候把推理小说里提到的各种毒药分别少量混入家人的晚饭里,然后每天把不同的症状记录在部落格上。但是症状没有犯人想象得那么严重让她感到不满,最后把氰化钾加到晚餐的咖哩中,害死了双亲、祖父母跟小学四年级的弟弟。犯人是这家的长女,十三岁的初一学生。她在部落格上贴的最后一篇记事是:“不管怎么说,到头来氰化钾最有效!”这个案子电视跟报纸都大肆报导。“露娜希事件?”就是曾根同学说的。大家对这个名字比较有印象的样子。露娜(Luna)是罗马神话里的月亮,也指月神。希腊神话里叫做席琳娜。“这个没听过?”也罢,无所谓。露娜希(Lunacy)这个字是指精神异常、心智丧失,或者愚蠢的行为。少女杀人犯在部落格用这个名字,所以媒体就把这个案子叫做“露娜希事件”,说是“认真乖巧的女孩摇身一变成为疯狂的月神”,甚至扯到双重人格说,津津乐道地拼命渲染。你们有多少人知道少女受到了什么处罚吗?这个案子取了如此夸张的名称,犯人因为未成年,姓名跟真面目都没有公开:虽然只能从残忍的事件内容推测少女心中的黑暗,但只抓着这点大做文章,真正重要的真相完全不明,就渐渐被人淡忘了。新闻可以这样做么?本案的报导只在某些孩子心中的黑暗面烙下了名为“露娜希”这个丝毫没有人味的变态犯罪者的存在,煽动可悲的孩子们崇拜愚蠢的罪犯而已。我认为未成年罪犯不公开姓名跟面貌的话,犯人自鸣得意的化名也不该报导才是。真名既然用少年A或少女B来代替,部落格上的自称“露娜希”也该打上马赛克,随便取个“傻瓜”、“屎蛋”之类的浑名就好。K市的儿童杀人案也不用特地公开犯人亲笔的署名,“分明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却装腔作势假借同音字,大概是在炫耀自己会写复杂的汉字吧。”如此嗤之以鼻得了。大家觉得自称露娜希的少女长得什么样子?请冷静地思考一下。美少女会自称露娜希吗?既然不公开真面目,就附上用粗线清楚地画着人中或法令纹那样带着恶意的漫画像也成。尽量表现这也是个普通人。越是给了特别待遇、越是议论纷云,少年犯就越是自我陶醉。于是乎憧憬罪犯的愚蠢小孩就更多了。一开始就知道犯人未成年的话,大人就应该将案件尽量低调处理,好好教训一下自我陶醉是非不分的愚蠢小孩才对。少女犯只要在随便哪个儿童辅导机构写写作文,几年之后就能若无其事地回归社会。
  但是大家知道这个案子有比杀人犯更受责难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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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07:52 PM |只看该作者
那就是犯人学校里的理科老师。这里我们考虑到当事人的隐私,称呼他T老师就好。T老师对教学非常热心,也非常重视安全,连危险性低的实验都不太让学生做。他对于近年理科教学方式虽然有异议,但却积极地投入实验跟实习的安全措施。“你认识他吗?”其实事发前几天,我们刚好有机会在“全国中学科展”的会场上聊过。犯人在暑假前跟T老师说:“我想去拿忘在化学实验室的笔记本。”带班的T老师在几分钟后有家长面谈,不疑有他地把实验室钥匙给了平日乖巧的女学生。案发之后发现,犯人用来做实验的药品几乎都是在自家附近药房或者是线上购物买的,只有氰化钾是从学校拿出来的。于是舆论严厉地追究T老师的管理责任。不仅如此,竟然还有“是不是T老师怂恿女学生”这种无稽之谈,最后被逼到不得不辞去教职的地步。T老师被剥夺的不只是工作而已。连日的诽谤跟中伤让T老师的太太身心严重耗损,现在世间已经淡忘了这个案子,但她仍旧住院疗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则送到遥远的外婆家,改用母姓上学。撇开跟T老师有一面之缘不谈,身为同业者,案发之后我也收到了教育委员会发的危险物品彻底管理通知书。中学的理科教学虽然用不着氰化钾,但T老师说不定是有别的考量。尽管有这种东西还是随便就把钥匙交出去,或许的确是管理失责。然而像本校虽然没有氰化钾,但能杀人的药品可也不少。化学药品柜子的钥匙放在学生拿不到的地方,但是用金属棒之类的打破玻璃,还是一样可以到手。这么说来家政教室的菜刀呢?连体育馆仓库的跳绳也能杀人。我们当老师的原本就算知道学生制服口袋里有刀,也不能强行没收。即使那个学生打算用刀伤人,只要说是上下学途中防身用的我们也不能怎样。跟上面报告也只会说:“严重告诫吧。”要到刀子生出事端才终于能没收。当然那时已经太迟了。于是就会被指责:“既然知道学生带着刀,为什么不防患于未然?”真正不对的到底是谁?
  真的是没能严厉管教学生的老师不对吗?
  那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爱美的葬礼私下悄悄举行了。很多人想参加都被我婉拒,真是对不起。虽然我也想要很多人跟爱美告别,但我更想让爱美的爸爸送她最后一程。爱美只见过父亲一面。那是去年年底的事。晚上看电视的时候爱美指着屏幕说:“我昨天看见这个叔叔喔。”我以为我心脏要停了。爱美说叔叔在托儿所的围栏外面看着她荡秋千,看见她在看他,就招手教她走到围栏旁边。叔叔问:“你是小爱美吧?有没有每天都开心啊?”爱美回答:“有啊。”叔叔说:“那就好。”然后笑着走了。我想应该是爱美的爸爸不会错。近来托儿所的安全措施也加强了,连住在附近的邻居路过探头看看,都会非常注意。他的话就算有人询问应该也能编出理由来。说不定还会大受欢迎被请进去。我心想为什么突然出现?.已经五年没联络了。这才分手以来第一次打电话给他。他告诉我他终究发病了。小说里的主人翁一下子就发病,但通常HIV的潜伏期据说是五到十年左右。他的话是十四年,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真能撑,还是说真能忍。我无言以对,他有气无力地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声音里完全感觉不出半点电视上的气势。我跟他提议说寒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到远方去度假吧。并不是同情他来日无多,是真的想亲子三人一起生活。但是他也无力地柜绝了。爱美第一次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时候已经魂归九天。他紧紧抱着爱美的遗体,自责说爱美的死都是因为他过去犯的过错,痛哭了一整个晚上。有种形容说眼泪都哭干了,这对他和我都不适用。眼泪要是能哭干就好了。我非常后悔,早知如此就算强迫他也要大家一起生活。我从刚刚开始就不停地说后悔呢。
  葬礼后许多人都到家里来跟爱美说再见。托儿所的老师跟小朋友、S中学的同事和生都来了。我不收奠仪,大家带来的小棉兔玩偶、零食等,我都供在爱美灵前。我对自己说爱美在她最喜欢的小棉兔的环绕下安眠了。我试图这样说服自己接受爱美的死。
  上个星期刚出院的竹中太太也到我们家来。距离爱美的死刚好一个月。竹中太太在爱美的牌位前双手合十,流着眼泪说:“对不起。”地方报纸的新闻标题写着:“四岁儿童到游泳池附近喂狗不慎失足死亡”,让竹中太太觉得是自己的错而沮丧万分。由于是在学校发生的事故,校长代替憔悴的我看了新闻稿,但我后悔没自己检查。我又后悔了呢。竹中太太把放在她家里爱美的替换衣物、筷子调羹、填充玩具等装在纸袋里带来给我。其中有一件眼熟的小玩意:小棉兔头型的绒布小包包。爱美那么想要而我终究没买给她的东西是哪来的呢?爱美不管是竹中太太还是其它任何人给的东西,就算只是一颗糖果也会跟我报告。竹中太太说那个小包包是在毛毛的狗屋里发现的。这么说来可能是毛毛玩过了吧,小包包破破烂烂的,但是竹中太太还是特地带了来:“没有小兔兔爱美会寂寞,那就太可怜了。”我很感谢竹中太太一直照顾爱美,她自己身体还没完全复元就到我们家来,所以我开车送她回去。我们看见毛毛在有段时间没整理的院子里玩一颗棒球。虽然竹中太太说那是从学校飞过来的,但棒球社的四号强棒击出再怎么远的全垒打,也不可能越过球场的保护网、飞过游泳池掉进来吧。竹中太太说有时会看见放学后来打扫游泳池的学生在池边玩接球,是那时候掉进来的吧。我想起来犯了小错的学生会被罚扫体育馆仓库或游泳池。今年我们班也有受罚的学生,在这之前我完全忘记了。
  那天爱美是自己一个人去游泳池边的吗?我心中突然生出了疑虑。回家之后我再度拿出小棉兔绒布小包。这个小包包真的是爱美的吗?如果是的话就是有人买给她的。拿起来摇晃,发现虽然是绒布却挺重的。我拉开拉链,薄薄的内里下面隐约可以看见电线似的东西。我极力忍住心中浮现的不祥预感,第二天找了两个学生分别谈话。
  外面走廊上好吵。别班已经下课了吧。有社团活动或者是要上补习班的人,除此之外想离开的人都可以走了。我说了这么多称不上愉快的话,接下来只会更加不愉快,不想听的人现在就请出去。没有人要走吗?那就表示各位都是自愿要听,我就继续了。
  从现在起我们把这两个犯人称为A和B吧。
  
  A在刚入学的时候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学生。私底下似乎有部分男生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当时我还不知道。我注意到A是在第一学期期中考过后。第一学期上的理科是生物,A在期中考的时候得了满分。全学年满分只有一个人,A满分不只我们班知道,其它班也都晓得。我们班上大家都夸说:“太酷了!”但别的班级除了赞叹外却有令人介意的说法。跟A一起上小学的C同学不屑地说:“反正那家伙白己在做实验嘛。”这话让我觉得怪怪的,就教C同学下课后到化学实验室来找我。C同学丑话说在前头:“不能讲是我跟老师告密的喔。”然后告诉我A从小学高年级的时候起就会捡流浪猫狗回家,用自己发明称为“处刑机器”的奇怪道具反复虐待,然后残忍地杀害。我想起来,一开始垂着视线说话的C同学,到后来好象是在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一样说:“那家伙还拍了影片,在网站上公开播放!”看到他沾沾自喜的表情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C同学也告诉我A的网址。我立刻到办公室的计算机上网去看,网站叫做:“天才博士研究所”,页面上只用诡异的字型写着一行字:“现在正在开发新机器,敬请期待!”入学前A的小学送来的品行调查报告里完全没有提到这方面的事。为了保险起见,我打电话给A小学六年级的导师确认,对方只轻描淡写地回答:“从来没听过那种事。A同学既认真成绩又好,是个好学生。”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注意A,而A在学校总是非常认真,不管行为举止还是学习态度都毫无问题,简直就是模范生。渐渐地我也就没那么留意八了。当然每年五月这时候情绪不稳定的学生变多,我无暇他顾也有关系啦……
  六月中旬,下课后我在化学室准备三年级的实验,A一个人来了。他一面兴致盎然地看着实验用具,一面问:“老师的专长是什么?”我回答:“化学。”他反问:“那电机方面呢?”物理我也上过,但想到A父亲的职业我便说:“令尊应该比较熟悉吧?”话声刚落,A就突然把一个钱包递到我面前。那是个黑色假皮的拉链零钱包,一眼望去就像是百元商店买的,没有任何出奇之处,我心想这是什么,A笑着说:“里面有好东西,打开来看看。”一定是恶作剧。我提高警觉伸手接过。钱包比想象中要重。我以为里面八成装了青蛙还是蜘蛛什么的。那可吓不倒我。我鼓起勇气拉拉链,一瞬问指尖麻了。我以为是静电。时序是六月,当天还下雨。我茫然地望着手指跟钱包。A得意洋洋地说:“很厉害吧?我花了两个多月才做出来。”然后又咋舌道:“但是效果没有想象中好。”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拿老师当实验品吗?”我问。他毫无歉意,仍旧笑着说:“反正做化学物理实验的人,吃一点药物或者触电也没关系吧。”我想起C同学的话,还有他的网站上写着“现在正在开发新机器”的字句。我严厉地责问A:“为什么做这种危险的东西?要拿来干什么?杀死小动物吗?”我的指尖仍残留着麻痹感。A像外国人一样双手一摊说:“干嘛这么神经紧张?你不明白这玩意有多厉害真令人失望。算了,我到别处去试。”A说着从我手中拿回钱包走了出去。
  我在那个星期的教职员会议上报告了A制作拉练通电可能慯人的钱包,以及从C同学那里听到的话。但:是大家都不当回事,觉得只是静电程度的话没什么大不了吧。校长只指示:“严重告诫他以防万一。”我打电话去A家。不是要责备他,只是希望家长不时关注他一下,预防触电之类的意外。我这么跟他母亲说,她只讽剌地问我:“老师分明有小孩要照顾很辛苦,没想到还这么闲呢。”我每天都去看A的网站,我以为他说的别处一定就是这里了。但是网站上一直都还是“敬请期待”。
  隔周A拿着一张表格、资料夹,还有那个钱包,来找我说:“希望老师在这里盖章。”那是贴在教室后面布告拦上的全国中学科展报名表,截止日期是六月底。因为截止日期是在暑假前,我只简单地跟一年级的各位介绍了一下,没想到A竟然要拿那个钱包去参展。报名表上的主题写的是:“吓人防盗钱包”,用途栏写着:“别让小偷偷走重要的零用钱”。此外姓名、学校等必要事项都已经填好了,只剩下指导老师那栏空着。改良的钱包加上了新的解除功能,对主人没有危险,不知情的人没事先解除机关就想打开的话才会触电。资料夹里则是钱包详细制作过程的报告,还附了图片。报告的最后提及由于效用只有一次,今后的制作重点在预定用大学生程度的知识加以改良。即便如此,结语还是:“我会更加努力,让老年人也能安心使用!”这样孩子气的话。自己家里分明有计算机,报告还是都用手写,字里行间充满中学生努力的感觉。我看过报告以后,A对我说:“虽然不是在老师指导下做的,但是没有老师盖章不能报名,你是导师,还教理科,所以就拜托了。”但是我还是没法当场盖章。A对犹豫的我说:“我做这个是为了伸张正义。老师觉得这是危险的东西。那我们让专家判断谁对好了。”我接受了像是宣战布告的这番话。要说胜负的话结果是我输了。“吓人防盗钱包”获得市长奖,参加全国大赛也获得国中组第三名特别奖,评价很高。
  为了确定爱美死亡的真相,我把A叫到化学实验室。当时在这里我真的不能做些什么吗?化学实验室是激起我自责念头的场所。由于缩短了上课时间,中午就放学了。我把小棉兔的绒布小包递给若无其事地出现的A,学他说:“里面有好柬西,打开来看看。”当然A连碰也不碰。太可惜了。分明有等于改良电击枪的威力。没错,这种东西只要稍微学习一下谁都做得出来。要不要真的做端看个人的道德观而已。
  终于发现了啊。A察觉我叫他来的理由,仿佛在等这一天到来似地开始得意洋洋地述说真相。那个钱包果然就是A所谓的处刑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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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07:54 PM |只看该作者
 A把完成的自信作品先在看小電影的同学之间试验。虽然大家都说:“好厉害,”但只是吓人箱程度的反应让A不满。这些家伙不了解我的才华,那我给别人瞧瞧吧。于是他来找我。我的反应让A很满意。但是A搞错了。我觉得危险的并不是钱包,而是A的道德观念。认定危险=钱包的A确信这样一来大家就会了解处刑机器有多了不起,进一歩故意用言词激我。但是出乎A的意料,大惊小怪的只有我一人而已。A就想这样在网站上公开钱包的话,看见的反正都是不识货的人,既然如此就给识货的人看。
  于是他参加了全国中学科展。评审中虽然不知怎地也有科幻小说作家,但大部分都是理工领域的杰出人士。在公开场合被名人指责作品具有危险性,这样一来处刑机器就会出名,自己也就成为危险人物备受瞩目了。A是这么打算的。但要是钱包在初选阶段就被当成危险物品而被淘汰的话可就糟了。所以才下了功夫尽量用充满小孩正义感的口吻写报告。或许是他下的功夫有效了吧,一直到最后A都被评价为健全的国中生。全国大赛的时候连不时会上电视益智猜谜节目的著名大学教授都称赞道:“你真了不起呢,我都做不出这样的东西。”这是针对在众多机器人助手类的作品中,钱包着眼于防盗对策,并非装置蜂鸣警报器等而是本身就有安全系统这样的创意。但是A误以为是对自己技术跟才华的高度评价。果然在这方面的确是小孩呢。没被视为危险人物的八接受本地报纸的访问时还^满意说:“虽然跟预期有点不一样,但这样也不错啦。”我看着高兴的A接受采访,安心地想:“这孩子只是希望引人注意而已。就这样把精力投注在正面的方向就好了。”之前让人操了不少心,我以为这下应该解决了。
  暑假后半,本地报纸大幅刊登A的报导当天,占了整版篇幅的新闻就是“T市一家五口灭门血案”。之后电视跟报章杂志全都是这个案子。第二学期开学后,没人提到A上报纸或者是被大学教授称赞的事,大家的话题清一色全是露娜希事件。做了好事被表扬根本不会有人注意。露娜希根本不算什么。氰化钾?不就是用现成的东西杀人嘛。要是我的话就能连杀人的工具都自己做出来。如此一来大家就会更注意我了。案子闹得越大,A的忌妒心就越膨胀。于是A就埋头开发处刑机器。

 B在刚入学的时候是个很平易近人的孩子。看得出来是在双亲跟两个年长的姐姐呵护之下长大的,给人穏重平和的感觉。我听完A的说辞之后,打电话给已经回家的B,叫他到学校游泳池来。大概是地点让B知道我的用意,他不肯出来,反而叫我去他家。傍晚时我去到B家。B问我说让妈妈也在场可以吗。我突然去家庭访问让B的母亲不知所措,从她的样子看来应该是毫不知情。我同意了B的要求,他就在母亲的陪伴下一点一点开始述说开学以来的事情。
  B一入学就立刻加入网球社。他想尝试某种运动,网球感觉起来好象很合适。加入社团之后发现,从小学就开始打的人到了五月就能上球场,上了中学才开始打的人都在锻炼基本体力,到了五月连网球拍都还握不上。而B是属于后者。新进团员半数以上都跟自己一样,所以他也不介意。六月的时候终于能握球拍了。上学跟放学途中提着网球拍的袋子,觉得自己还挺帅的。暑假开始后顾问户仓老师排了分组练习表。强化攻击组、强化防守组等等。B分在强化体力组。其它的组都是六个人,B这组却只有三个人。其中D同学是早已经不来参加社团活动的幽灵成员,另外一人则是绰号叫小娘、瘦小苍白的E同学。B每天都跟小娘一起在学校跑歩。B并不觉得自己的体力比其它组的成员差到哪去,因此甚为不满。有一天参加别的社团活动的女同学问他说:“B同学不是网球社的吗?为什么在跑步?”B觉得丢脸丢到家了,一时气不过就跟户仓老师要求换社团。老师问他:“你是不喜欢跑歩,还是不喜欢被别人看见跟小娘一起跑步?”当然B是因为后者,但是说不出口。老师对沉默不语的B严厉地说:“光在意别人的眼光是没法变强的。分组练习还有一星期,加油吧。”但是第二天B就让母亲打电话退出了网球社、去上在市中心以热心辅导出名的补习班了。第二学期开学后原本成绩平庸的B成绩大幅提升。期中考的平均分数比第一学期高了将近十五分。按照成绩分班的补习班一开始上的是倒数第二的E班,两个月后就升上了B班。刚入学的时候成绩跟B差不多的F同学从十一月起就跟B上同一间补习班。F同学一开始上的是D班。某个时期学业、运动或是艺术之类的才能会突飞猛进,这算是青春期的特征。只要去做就会有成果,有了自信就会更加努力。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的人也很多。但是就像有名的运动选手也有低潮期一样,才能发挥到一个地歩一定会碰到瓶颈。其实从这时开始才是真正胜负的关键。会分出:认为到头来自己只有这种程度,就这样直线下降的人;就算没结果也不焦急,继续努力维持现状的人;以及,现在正是加把劲的时候,更加努力突破瓶颈往上爬的人。我担任三年级的导师时,考试前常有家长会说:“这孩子只要努力就做得到。”但“这孩子”多半正是在这个关卡直线下降的人的典型。并非“只要努力就做得到”,而是“根本无法努力做到”。B也第一次面临了这样的转折点。
  放寒假后B的成绩停滞不前,然后似乎有下降的趋势。成绩单稍微好看一点,新年假期就心浮气躁,这样马上就会落后喔!过年后第三学期刚开始,补习班的老师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像电视广告上演的那样斥责激励他。只不过成绩稍微下降一点,用不着在大家面前发脾气吧。B觉得非常不高兴。但是还有更让人不爽的事。B仍旧留在B班,但F同学却升上A班了。补习班下课之后满肚子闷气的B家也不回,跑到游乐场打电玩。刚刚才拿过红包所以荷包满满。电玩打入迷的B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高中生包围,荷包即将不保。B奋力抵抗,正要被狠揍的时候被巡逻的警察发现救了下来。当时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警察打电话到我家,我就打电话给户仓老师。B看见来接自己的不是导师,好死不死竟然是户仓老师,非常震惊。B问:“为什么森口老师没来?”户仓老师说:“没办法,因为她是女老师啊。”但B误以为是因为我的家庭状况。单亲妈妈一定觉得班上的学生没有自己的小孩重要。“你反正一定是被补习班的老师说了几句就生气了吧。你这样老是在意别人的眼光,稍微被骂就闹别扭,出了社会就有更大的苦头吃呢。”户仓老师开车送B回家的时候这样对他说。“这种言语暴力太伤人了。”B不明事理地说。但是我却认为户仓老师并不是只会大声骂人,我很佩服他对学生观察入微。
  B在讲到这里的期间,他母亲在旁边不知道重复说了多少次“真可怜”。我心想真是溺爱小孩的母亲,但孩子能这样受宠还真令人羡慕。B虽然是受害者,但是S中学的校规规定禁止出入电玩游乐场。B违反校规的处分是一周内每天放学后花一小时分别打扫游泳池畔跟更衣室。

  二月初,A将拉链上通的电压成功增加为三倍。无论如何都想试验一下。就在此时A在上课时看见坐在隔壁的B,在笔记本的边缘猛写:“去死。”下课后A若无其事地问B说有很夯的片子你要不要看啊?B从以前就对A的影片很感兴趣,聊得非常投机。B放松戒心之后A就问,你有想教训的家伙吗?B吃了一惊,A解释说吓人钱包成功升级啦,是还没试验过。这玩意就是要用来教训坏人的,所以也该拿坏人来试验啦。B当然知道吓人钱包的事,也觉得参加全国大赛挺了不起的。于是B立刻说了户仓老师的名字。但是说穿了,A只不过是个不靠工具就什么也做不成的软脚虾。碰到比自己强的对象立刻就退缩了。他说:“我不想跟那家伙扯上关系啦。”然后B就提到我。因为我没出现而让户仓老师去接他,让他把不满的矛头指向我。但这也被A否决了。理由好象是没办法用同样手法骗我两次。之前上当也没什么大了不得的反应。然后B就想起来在打扫游泳池边的时候看见过爱美。那森口的小孩呢?A同意了。A也知道每个星期三放学后我都会把爱美带到学校来。B告诉A爱美自己一个人到游泳池去喂狗,以及在购物中心想要小棉兔绒布包但我不肯买给她的事。提到绒布包让A灵机一动。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三,A跟B在放学后躲到游泳池的更衣室里等,看见爱美一个人到游泳池边来,拿出藏在运动衫里的面包直奔毛毛,越过栅栏喂它。A和B就走到她背后。B带着亲切的笑容开口说:“你是小爱美吧。我们是你妈妈班上的学生。对了,之前我们在购物中心见过呢。”爱美心存警戒。A猜想她是担心自己到这里来的事情被妈妈发现。他把手藏在背后,友善地跟爱美闲聊。你喜欢狗吗?我们也喜欢。所以常常来这里喂它吃饭喔。来喂毛毛的哥哥们让爱美放下了戒心。这时A把藏在背后的绒布小包拿出来给爱美看。之前妈妈没有买给你吧。还是已经买了?爱美摇头。没有吧。因为这是你妈妈拜托我们去买的。虽然有点早,这是妈妈给你的情人节礼物喔。A把绒布小包挂在爱美脖子上。听到是妈妈给的,爱美非常高兴。里面有巧克力,快点打开来看看。爱美在A的催促之下,伸手拉拉练的瞬间,一声也没吭就当场倒地。夕阳余晖下的爱美一动也不动。A笑容满面地说:“成功了!”眼前的光景让B难以置信。怎么搞的?这小孩不动了耶。B用颤抖的声音问A。去跟别人宣传吧。A这么说着甩开B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满足地离开了。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的B吓得要命,心想这小孩不会死了吧。他没法直视爱美,只看着绒布小包上的小棉兔。要是这样死了,人家就会发现我是共犯了啊。B别开视线,把爱美脖子上的绒布小包拿下来,用力丢到栅栏另一边。对了,就让她不小心掉到游泳池里吧。B抱起爱美,把她扔到冰冷混浊的水里,然后逃之夭夭。B最后补充说当时因为非常惊慌,所以不怎么记得了。但说到这地步也已经足够了。
  以上就是爱美死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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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07:56 PM |只看该作者
 虽然我已经知道真相,A跟B还是照常来上学。警察也没有要到学校来的样子。为什么呢?A带着恍惚的表情坦承之后,我对他说就算这样也是意外。绝对不是你期待的惊天动地杀人案件。我也这样告诉把一切和盘托出后松了一口气的B,以及听到自己儿子的告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B的母亲。身为人母我恨不得把A和B都杀了。但我也为人师表。告诉警方真相,让凶手得到应得的处罚虽然是成人的义务,但教师也有义务保护学生。警方既然已经断定为意外,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翻案。听起来很像神职人员会说的话吧?B的父亲下班回家听说后,打电话来要给赔偿金,但是被我拒绝了。我要是收了钱,对B而言这件事就算结束了。我希望B谨记自己犯下的罪过,走上正途。B承受不住沉重的罪恶感的时候,还请爸妈用温暖的亲情守护扶持他。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要是A再杀人怎么办呢?
  很冷静呢。这就是所谓打电玩的头脑吗?听谋杀案比HIV的事要镇定,对我而言难以理解。只不过说入还会杀人是误会了。竹中太太来我家的那天晚上,我到学校把绒布小包拆开,把电线重接起来测了电压。详细数值略过不提,结论是别说有心脏病的人了,就算是四岁小孩也不会因此心跳停止。直接用手测试,湿手碰到洗衣机电线触电的程度比这要强多了。爱美应该只是昏倒而已。刚才也说过,爱美的死因是“溺死”。案发第二天,A听到爱美的尸体在游泳池里被发现,责问B说:“干嘛多管闲事啊!”话中含意虽然完全不一样,我可也想这样跟B说。去找人来帮忙,要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闪人也好。那样的话,爱美应该还活着。

我并不想当神职人员。
  之所以没有跟警察说明真相是因为不想把A和B的处罚委交法律。《虽然有杀意但并没有直接下手。B虽然没有杀意但却杀了人。就算交给警方,两个人顶多进少年院、要不保护管束处分,甚至有可能无罪释放。我想把A电死,让B淹死。但是就算这样爱美也回不来了,A和B两人也无法忏悔自己犯的罪。我希望这两人知道生命的可贵。我希望他们知道这点,了解自己罪孽深重,然后背负着重担活下去。这样的话该怎么做才好呢?眼前不正有以这种方式活着的人么?
  我们从钙质不足讲到这里。大家缺乏的不只是钙质而已。自古以来日本人就有能享受食材原味的纤细味觉,但近年连甜咖哩跟辣咖哩都分不出的小孩越来越多了。据说这是缺乏锌引起了味觉障碍。各位的味觉,不对,A和B的味觉如何呢?牛奶好象全喝完了,有没有觉得怪怪的,比方说有铁锈味之类的味道呢?因为是看不见内容物的纸盒牛奶才能这么做。我把今天早上抽的血混入两人的牛奶里了。不是我的血。我偷偷让两人喝的,不是希望他们都能成为好孩子的“劝世鲜师”,樱宫正义老师指甲缝里的污垢,而是他的血。看来大部分的人终于都明白了。
  没办法立刻晓得会不会有效果。两三个月后请一定要去验血。要是有效的话,通常潜伏期是五到十年,在这段期间请好好体验生命的可贵。我深切地寄望两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对爱美诚恳反省谢罪。各位还要继续做同班同学,请用温情守护这两人,绝对不要排斥他们。我们班已经没有会随便发“我想死”这种简讯的人了吧。我还没决定今后要怎样活下去。说不定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了呢!那样的话缓刑就到效果出现为止。“要是没效怎么办?”说的也是。那就请尽量小心不要出车祸吧。
  我跟爱美的父亲从案发之后就住在一起了。我们本来要结婚的。从这个春假开始我想跟他平静地过日子,直到最后为止。各位也请过俩有意义的春假。这一年间谢谢大家了。我的话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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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07:59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殉教者

  悠子老师下落不明。难以相信不过几个月前我们还每天都见面。老师没有把夺去宝贝女儿的两个少年交由法律制裁而自己下手,然后就从我们面前消失了。我觉得老师这样有点不负责任。要是决定自己制裁的话,总要看那两个少年最后到底怎样了吧!
  老师应该要知道制裁之后发生的事。我这么想着写了好长的信,要怎样才能让老师看到呢……想来想去想出一个苦肉计,决定把这封信投给以前老师在休息时间常在办公室看的文艺杂志新人奖征稿活动。近年来有很多十几岁的得奖者,所以我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我有点担心。这本文艺杂志上“劝世鲜师”的连载专栏四月号就结束了。要是这封信得奖刊登了,老师不知道会不会看到。就算这样我想有一点机率也好。
  但是老师,我绝对不是要跟你求救。我只是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问老师而已。
  
 进入正题之前,老师有没有注意到班上的气氛?凝重、清新、停滞、流通……我认为气氛是在场所有人氛围的综合。而我每天都非常敏锐地感受到气都喘不过来的地步,大概是因为我没法好好地跟大家打成一片吧。总而言之虽然是春天,但我们二班教室里的气氛一言以蔽之就是……

老师制裁了小直跟修哉是上学期最后一天,那也是小直最后一次到学校来。新学期开始,二年二班教室里就看不到小直的踪影了。只有小直没来,修哉还是来上学。包括我在内,大家对修哉来上学比对小直没来还感到惊讶。没有人跟修哉说话。大家都保持距离观望,一面窃窃私语。
  修哉对大家的反应似乎完全不在乎,按照学号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包着书套的小说开始看。这不是在逞强,他从一年级的时候就每天早上都这样。一切都没有改变。我想这在大家眼中看来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天气很好,教室窗户都开着,但气氛却很凝重。上课铃在沉重的空气中响了,新的导师走进教室。年轻的男老师意气风发地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从学生时代开始人家就叫我“维特”,你们也这样叫我吧。
  突然这么说教人不知如何是好,但这里我们就叫他维特吧。
  ——话虽如此我可没有烦恼喔。
  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人发笑。
  ——喂,你们也看看书啊。
  维待夸张地摆出叹气的样子这么说。他的名字叫做良辉所以昵称维特【这是日文谐音的转换游戏,良辉(youshiteru)维特的日文为ウエルテル(weruteru)“良”意为“好”(well)。】,被套上“少年维特的烦恼”也可以理解。但是喂,拜托你也看看班上的气氛啊。我的感觉是这样。
  ——喔,差点忘记了。直树感冒请假…;还有其它人缺席吗?
  维待确认开学第一天的出席状况,亲热地直呼同学的名字,然后立刻开始自我介绍。我中学的时候绝对不是认真的学生。背着爸妈抽烟、讨厌某个老师就乱整人家的车子……但是二年级的时候班导师改变了我。只要有谁有事情,就放下正课诚恳地跟我们谈。为了我也花了有五堂英文课吧……哈哈。
  老实说八成没人在听维特自我介绍。大家在意的是直树感冒请假的事。
  我知道那当然是假的,但至少小直还没转学让我松了一口气。不少人偷瞟修哉。修哉虽然做出好学生的样子面向老师,但看起来并没在听老师说的话。即便如此维特还是兴致勃勃地说个没完。
  ——我今年春天刚刚被学校聘用,二班是我带的第一个班级,很值得纪念的。我不想对大家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所以你们一年级的导师写的品行行为报告我没看。大家可以坦然面对我。有什么困扰都可以来找我,不要把我当老师,当大哥好了。先是维特,现在又是大哥。大家、大家叫个不停。开学典礼前漫长的班会最后,热血沸腾阐述自己理想的维特,用新的黄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满满的大字:
  ONE FOR ALL! ALL FOR ONE!
  我不知道悠子老师是怎么看我们每一个人的,更何况还写了小直跟修哉的品行报告更是难以想象。但要是维特好好看了报告的话,我想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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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08:00 PM |只看该作者
黄金周结束进入五月半,教室里的气氛比较安定了。小直还是没来学校,大家也都避着修哉。
  然而大家可能是习惯了避着修哉(这种讲法很奇怪吧),并没表现出封他的厌恶,而是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自然地躲着他。凝重的空气也沉稳下来,变得理所当然,也就没那么令人喘不过气来了。
  有天晚上电视播了一个以教育为主题的节目。
  节目里介绍了某处的中学“利用早晨小班会短短十分钟,全班一起阅读。”阅读不只可以丰富感性,还能提高集中力,增进学习能力。我一面看电视一面想起了修哉。
  第二天教室后方就设置了班级图书馆。是维特从自己家带来组合柜跟书做的。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旧货,大家一起读书丰富心灵生活吧!虽然他很单细胞,但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不过看到排排站的书我都呆掉了。连对长得不赖的维特开始有好感的志保她们也都退避三舍。三层的组合柜最上层全部都是“劝世鲜师”的著作。
  维特看见大家对他费力做的班级图书馆反应冷淡不知是否有些不满。我们在他担任的数学课堂上做习题,他走到教室后面,拿下一本书突然开始大声朗诵。
  ——我对宗教毫无兴趣,但是在浪迹天涯的时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随身带着圣经。马太福音第十八章里有这么一段:“一个人若有一百只羊,一只走迷了路,你们的意思如何?他岂不撇下这九十九只羊,往山里去找那只迷路的羊吗?若是找着了,我实在告诉你们,他为这一只羊欢喜,比为那没有迷路的九十九只欢喜还大呢!”……我在这里看见了教育的真谛。
  维特念到这里阖上书,慢慢地开口。
  ——今天我们不上数学课了,改开班会。大家一起讨论直树的事吧。他大概觉得直树是迷途的羔羊吧。维特连习题答案也不对,就教我们把课本收起来。
  小直不来上学的理由开学第一个星期是感冒,之后就变成身体不好。
  维特这么说了。
  ——在此之前我都骗大家说直树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请假。但直树并不是装病逃学。直树虽然有想来上学的意志,但是他心里有病让他来不了。
  意志跟心似乎是在同一个地方吧。这是维特自己的解释还是直树的妈妈说的就不得而知了。
  ——一直瞒着大家真对不起。
  我觉得维特这样道歉有点可怜。小直或许的确心里有病,但是不知道他之所以这样的原因只有维特一个人。那天悠子老师告白的事件真相,没有任何人传出二班之外。老师离开教室以后,全班的手机都接到同样的简讯邮件。把二班里的告白传出去的家伙就是少年C。
  为了联络方便,班上所有人的邮箱地址都互相登录,但这是谁发的却不知道。维特提出一个建议。
  ——我们来创造让直树想上学的环境吧。
  大家都默不作声。连平常附和维特无聊笑话的健太都低着头不语。维特好象以为大家是在认真地考虑他说的话,满意地开始说了好几个方法。搞不好他本来就没打算征求大家的意见。
  ——大家把上课的笔记送到直树家吧。
  教室里明显不情愿的“へ——”声此起彼落。
  ——亮治,你为什么这种态度呢?
  维特问声音最大的亮治。亮治露出“糟了”的表情,低头顺门说出了个好借口:“因为我家在反方向……”
  ——这样大家轮流影印笔记,我跟美月每星期送到直树家一次好了。
  为什么是我?因为今年我是班长(顺便一提副班长是佑介),而且我家离直树家很近。我忍住没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也没反对,维特却对我说:
  ——美月是不是在跟我客气?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美月没有绰号吗?
  看来维特是不满意我不叫他维特。虽然如此也不是除了我之外全班每个人都叫他维特啊。大家都叫我美月,所以我就说没有。就在这时候绫香大声说:“美蛋!”的确我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几乎全班同学都这样叫我。
  ——这不是很可爱的绰号吗!很好,从今天开始我也叫美月“美蛋”了。其它人也叫
  好吗?能当同学是缘分啊。大家就这样打破彼此之间的隔阂吧!
  拜维特热心地呼吁之赐,我从那天开始再度被人叫美蛋了。

第一次送笔记去直树家是五月第三个星期五。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我常常跟直树的二姐一起玩,去过他家很多次。
  迎接我跟维特的是直树的妈妈。
  好久不见的伯母跟以前一样,梳妆打扮得好好的。
  小直喜欢吃松饼当点心。我切洋葱流眼泪,小直拿着我最喜欢的手帕来说,妈妈不要哭了。小直参加书法比赛得了第三名呢。
  小直、小直……我跟小直的二姐玩,他根本不在场,但伯母总是说小直的事。
  我以为把笔记送到就可以走了,但伯母却请我们进客厅。维特虽然有点迟疑,但似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我也曾经在客厅跟小直玩扑克牌黑白棋之类的。小直的房间就在客厅正上方的二楼,二姐总是对着天井叫:“小直拿扑克牌来。”姐姐现在在东京上大学。我抬头望着天井上方,但是看不出小直在不在。伯母端出红茶,对维特说:
  ——小直会有心病都是去年的导师害的。要是所有老师都跟您一样热心,那孩子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看伯母的样子,小直应该没有把结业式那天受到的制裁告诉妈妈。要是知道的话,伯母应该没办法这么沉着地发牢骚。
  没有跟妈妈说,就表示小直自己一个人在苦恼。伯母一面避免谈起那次事件,一面继续责怪悠子老师。或许她以为儿子只是卷入意外事件也说不定。小直没有要出现的样子,结果我们像是专程来听伯母的怨言一样。但是煞有介事跟伯母应答的维特还挺得意的。至于话听进去多少倒是个疑问。
  ——伯母,直树的事就交给我吧。
  维特自信满满地这么说的时候,我听到一点声音,再度抬头望向天井。我想小直应该都听见了。但是第二天,接下来的那天,小直仍旧没有来上学。小直不来学校成了理所当然,大家避着修哉也是理所当然。但是那时候的情况还算是最好的。
  
 六月第一个星期一,放学前小班会的时候全班都发了牛奶。厚生劳动省实施的“全国中学生乳制品推广运动”、通称“牛奶时间”有了成效,全县的中学都获得了每日牛奶配给。喝牛奶不只让身高跟骨质密度增加,牛奶运动示范学校还都表示“情绪不稳定的学生比往年要少”,于是就提前开始配给了。
  我跟副班长佑介把牛奶发给全班同学,但大家似乎都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感觉教室里气氛沉重起来。牛奶时间虽然有良好的效果,讨厌牛奶的学生的家长却抱怨连连,所以也不是非喝不可。
  你们有强迫我们的权利吗?
  到处都是把梦想寄托在小孩身上没事找事的爸妈。虽然这么想,但多亏他们,纸盒牛奶上也不用写班级学号了。教室里津津有味喝着牛奶的只有维特一人。
  ——喂喂,牛奶对身体好喔。
  维特说着捏住纸盒一口气暍光。不巧跟他对上视线的由美尴尬地小声说:“社团活动结束以后再喝。”
  ——原来如此。不错啊。身体疲劳的时候补充营养。
  维待说着笑起来,看见大家把牛奶放到包包里,也不再说什么了。
  当天放学后,负责打扫教室的修哉从柜子里拿出扫把的时候,突然响起“砰!”的一声。佑介非常精准地把自己的纸盒牛奶扔到背对他的修哉脚边。我在自己座位上写班级日志,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教室里男女同学加起来大概五个人,全都惊讶地望着佑介。
  大家到底怎么看修哉我不清楚,但我本来以为无论怎样讨厌他都不会有人有勇气直接出手的。我虽然说是勇气,但真是这样吗?可能是因为出手的是班上的领导人物,个性爽朗运动万能的佑介我才有这种感觉。佑介朝仍旧背对他站着不动的修哉说:
  ——你这家伙,根本没在反省吧!
  然而修哉只厌恶地望着裤脚上溅到的牛奶,瞥也没瞥佑介一眼就拿着书包走出教室。其它人都只默默旁观。
  对修哉的制裁就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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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08:02 PM |只看该作者
 我觉得佑介喜欢悠子老师。
  现在回想起来,就算说客套话,老师也称不上热血教师,但我觉得她却会好好地一个个称赞学生。定期表扬最高分的学生、社团活动表现优秀的学生、努力担任学校活动干事的学生……等等。她并不会夸张地称赞,但在班会或开始上课之前都会跟大家介绍,让我们一起拍手。
  我也曾经好几次在班会上让大家给我拍手。班长其实都在替班上打杂,一声不吭做了也没人感谢你,老师却若无其事地在全班面前称赞我。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很高兴……。
  然而维特完全不这么做。他喜欢唱ONLY ONE啦、NUMBER ONE啦之类的歌曲。甚至还在开学典礼新教务主任致词的时候哼着副歌部分。
  ——我绝对不会只表扬得到第一的学生。我想成为依照每个人自己努力的程度来评断,持公平态度的老师。
  五月初举行的全县新人赛中,棒球社打败私立学校的强队,进入前四名。这好象是S中学初次的壮举,地方报纸上还刊登了附照片的报导。其中最活跃的是四号王牌佑介。大赛之后佑介选上了全县强化选手,还接受了个人专访。佑介这么活跃,全班都很高兴(修哉怎么想就不知道了)。新学期开始以来,二班第一次有了愉快的气氛。在这兴头上泼冷水的却是维持。
  ——佑介的表现的确很好。但是努力的只有佑介一个人吗?棒球是团体连动。不管有多厉害的投手,一个人也没法打棒球。所以我想赞美连佑介在内的所有队员,以及没有选上正规队员的其它棒球社成员。
  维特这些话为什么不在称赞佑介之后再说呢?要是悠子老师的话一定会先称赞佑介,然后称赞棒球队全体队员,最后让我们大家拍手祝贺。
  不只是佑介,之前被悠子老师称赞过的学生当时或许没注意到,但一定都觉得若有所失,想要发泄失落的感觉。但是大家并不是在这种心情下才开始攻击修哉的。

  我每星期五都跟维特一起去小直家。第一次去的时候小直的妈妈请我们到客厅坐,发了一堆牢骚,但我们去得多了她应对的时间就越来越短,地点也从客厅变成玄关,到后来玄关也没让进,连门链都不取下,只让我们从门缝中把信封递进去。
  从门缝里可以瞥见伯母仍旧打扮得体,但嘴角好象肿了。
  小直的大姐已经出嫁,爸爸每天都很晚归,家里只有小直跟妈妈。而且小直还隐藏着无法跟妈妈说的严重焦虑。
  我跟维特说,就算继续家庭访问小直也不会来上学不说,可能还会给他更多的压力。维特一瞬间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但立刻装出笑脸。
  ——我想现在对彼此来说都是关键时刻,只要越过这个关卡,他一定会明白的。他完全没有要放弃家庭访问的意思。他说的彼此是谁跟谁,关键时刻是怎样的状况呢?话说回来,维特见过从开学当天就没来学校的小直吗?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问了。星期一,维特在数学课的时候拿出一张色纸。
  ——大家在这上面留言鼓励直树吧!
  我准备好面对沉重的气氛。然而教室里的气氛跟我想象中不一样,有点诡异。
  有的女生一边写一边哧哧地笑,也有男生一面咧嘴而笑一面写。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色纸传到我这里的时候已经写满了三分之二。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人并不是孤独的。世道虽然险恶,还是幸福地活下去吧。
  要有信心。NEVER GIVE UP!
  ……现在我写下来才恍然大悟。我真是笨啊。这种诡异的气氛让大家乐在其中呢。

 那天悠子老师跟我们讲了少年法。我是受到保护的一方,但在老师提起这个话题之前,我就对少年法抱有疑问。
  比方说“H巿母子惨案”的少年犯(现在已经不是少年了),杀害了女人跟婴儿。电视上一天到晚都在播被害者的家属哭诉两人惨遭杀害是如何无辜,之前过着多么幸福的日子等等。
  我每次看见都想其实不需要审判。把犯人交给被害者的家属,爱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就像老师自己制裁小直跟修哉一样,被害者的家属应该有制裁犯人的权利。没人制裁的时候再审判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令人不爽的不只是少年犯,过分庇护犯人,若无其事地提出任何人听来都觉得牵强的理由来辩护的律师也让人生气。那种人或许也有自己崇高的理想,即便如此,在电视上看到那个律师,还是每次都觉得这人要是走在我前面我想推他一把,要是知道这人住哪我想去他家丢石头。
  原告被告两方我可都不认识。从报纸跟电视新闻报导得知在遥远的城市发生的案件而已。既然我都会这么想,全日本有这种念头的人应该很多吧?
  但是现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想法有点改变了。
  无论怎样残忍的罪犯,审判果然还是必要的吧。这并不是为了犯人,我认为审判是为了阻止世人误会和失控的必要方式。
  大部分的人多少都希望受到别人的赞赏。但是做好事做大事太困难了。那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呢?谴责做坏事的人就好了。话虽如此,率先纠举的人,站在纠举最前线的人还是需要相当勇气的。但是跟着打落水狗就简单了。不需要自己的理念,只要附和就好。这么做除了当好人,还能发泄日常的压力,岂不是一举数得的乐事么?而且一旦尝过甜头,一次制裁结束后为了获得新的快感就会找寻下一个制裁对象吧。一开始的目的是要纠举坏人,渐渐就变成强行创造出制裁对象了。
  这样一来就跟中世纪欧洲的女巫审判没有两样。愚蠢的凡人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并没有制裁他人的权力……。
  佑介丢纸盒的第二天开始,修哉的书桌里就塞满了纸盒牛奶。严重的时候会到让人觉得之前这些牛奶都藏哪去了的地歩。不仅有一星期以前的,塞得太多破掉的也有。鞋箱跟置物柜也全遭殃。修哉每天早上来学校就默默整理,已经成了例行公事。笔记本、运动服等不见是常事;我还看见他课本每一页都被写上:“杀人凶手”。大家都无视修哉,得意忘形整人的只是部分同学而已。
  但是有一天全班的手机都收到了一封简讯邮件。
  修哉该受天罚!搜集制裁点数!
  发信邮址跟老师告白之后送来的简讯一样。所谓制裁点数,是要大家跟这个邮址报告自己对修哉做了什么,由这个邮址评分给点数,每个星期六结算,全班点数最少的人从下一个星期开始就被视为杀人犯的同党,接受同样的制裁。
  虽然我一点也不同情修哉,但这种做法真是蠢到家了,我完全不予理会。我以为不会有人把这种简讯当真。但是几天后放学时,我偶然看见美术社乖巧文静的由香里跟早纪把纸盒牛奶放进修哉的鞋箱之后发简讯,简直惊呆了。
  连她们都参加的话,没有点数的搞不好只有我。
  接下来的星期一,我紧张地去上学。但是当天一切如常。我想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人也没有点数吧。
  不是大家都变了,我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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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7 08:03 PM |只看该作者
 六月的第四个星期,期末考即将到来,数学课却突然改开班会。
  ——昨天交来的作业里夹了一张纸条。
  维特随便讲了一段上课的开场白后,拿出一张B5大小的纸在大家面前挥舞。前排的座位上传出叹息一般的声音。纸上用文字处理机打了几个字,从我的座位上看不清楚。
  ——班上有同学被欺负。
  维特大声地念出纸上的字。有人想改变班上的气氛。我很佩服这位同学的勇气。但是当事人应该没想到会突然在全班面前公布吧。意料之外的进展可能让人家捏了一把冷汗。维特扫视全班说:
  ——我不会说这是夹在谁的作业里,但我想跟大家谈谈这个问题。我最近也发现班上的样子很奇怪。一直都认真学习的修哉,这个月就有三次说作业不见了,换了三次新本子。不只是作业本,上衣跟体育服也都换了新的。我正想是该问问修哉的时候了。在我问之前班上就有有勇气的学生发了求救信号给我。这让我非常高兴。但是……这不是欺负。
  针对修哉的恶作剧不是欺负,是忌妒。证据就是并没有直接使用暴力,而只是破坏修哉的所有物。修哉在全学年的成绩也是属一属二的。我还听说他参加什么全国大赛得过奖。所以这里有人羡慕修哉,忌妒他而要整他也不奇怪。我并不想在这里问是谁。这是全班的问题。所以我希望恶作剧的人跟没有恶作剧的人都听我说。修哉的确很会念书。但因为这样而觉得自己比修哉差的话就错了。会念书是修哉的个性,同样地大家也都有自己的个性。所以不需要忌妒,我希望你们重新审视自己的个性,然后加以锻炼。或许其中也有不了解自己个性的人,这样的话可以来问我,不用客气。虽然我认识大家才几个月,但我每天都有好好地观察各位……
  这时突然响起手机的铃声。孝弘说:“糟糕,”慌忙伸手到桌子抽屉里关掉手机电源。学校并不禁止带手机,但是上课的时候一定要关掉。维特拿走孝弘的手机,对全班说:
  ——我现在正为了大家在讨论非常重要的话题。然而只要有一个人不守规矩,话就被打断了不是吗?连关掉手机电源这种理所当然的规矩都不能遵守,简直比小学生还不如……
  维特说教个没完。对他而言自己的话被打断似乎比班上有人被欺负来得严重。不该跟维特求救的,纸条的主人可能正在后悔怨叹呢。
  但是噩梦由此而生。女巫审判开始了。
  当天放学后,没参加社团活动的我打扫完毕正准备回家,在鞋箱前被真树叫住。新学期开始,真树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都替绫香跑腿,看她的脸色讨好她。
  ——绫香好象有事要找你。回教室好吗?
  不出所料是替绫香传话。我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但要是拒绝了之后可能会很烦,没办法还是回去了。
  我从教室后面的门进去的时候,真树突然从背后推我。我往前跪倒在地上,惊讶地抬起头,看见绫香站在我面前。回过神来有五六个男女同学把我围住。
  ——跟维特打小报告的是你吧,美蛋。
  绫香这么说。这误会可大了。在回教室途中我多少猜到大概是这件事。
  ——不对,不是我。
  我望着绫香说。但是绫香根本不听。
  ——骗人,我们班会做这种事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班上有同学被欺负,什么?太耸动了吧。我们只是在制裁杀人犯而已。喂,美蛋,你不觉得悠子老师很可怜吗?还是你是杀人犯的同党?
  跟她吵嘴太可笑了,我只默默地摇头。
  ——知道了。那证明给我们看吧。
  绫香递给我一盒牛奶。
  ——你扔这个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我接过纸盒,瞥向绫香旁边看见了修哉。他手脚被胶带缠住倒在地上。大家一面笑一面看我。
  要是现在不朝修哉扔牛奶,明天我也会跟他一起受罪。他们可能是要藉我发泄不能直接对修哉出手的郁愤。
  我迎上修哉的视线。他并没求援,也没挑衅,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眼神非常平静。我一面望着他一面对自己说,他什么也没在想。他没有人的感情。他是可怕的杀人凶手。悠子老师说直接下手的虽然是小直,但要不是他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杀人凶手!……犹豫消失了。
  我站起来朝修哉走近两三步,闭上眼睛举起手,把牛奶盒朝他胸部附近扔过去。听见砰地一声响起,在那瞬间我感到体内窜过一股奇妙的恍惚感。
  这个杀人凶手,还想给他好看!
  再来、再来,这是制裁!
  大家的笑声阻止了我体内窜流的信号。很奇特的嘎嘎笑。我慢慢睁开眼睛,倒抽了一口气。牛奶从修哉的脸上流下来,他右边的脸颊有点红肿。我扔出去的牛奶打中的不是修哉胸口,而是他的脸。
  ——干得好!美蛋。
  绫香的声音让大家嘎嘎笑得更厉害了。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修哉以我出手前同样的眼神望着我。但是我觉得现在的视线似乎有话要说。
  你有制裁我的权利吗?
  在我眼中修哉像是被愚民亵渎的圣人。
  ——对不起……。
  我不由得脱口而出的话没逃过绫香的耳朵。
  ——等一下,这家伙刚刚跟杀人凶手道歉了耶。告密的果然是美蛋!处罚背叛者!
  绫香好象圣女贞德一样大声说。她本人应该是不知道这号历史人物的……。
  我根本没机会逃,就被人从背后勒住手臂,虽然知道是班上的男生,但不知道是谁。
  好痛、好可怕、救命啊……我脑子里只有这些念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家伙的同党了。
  绫香这么说。我两臂被反勒住,背后的人强迫我弯着膝盖倒在地板上。修哉的脸距离我只有几公分。
  亲嘴!亲嘴!亲嘴!
  不知道是谁开始一边叫一边拍手。不要、不要、不要!我分明要大喊,但是却吓得发不出声音。背后勒住我的人用单手把我的头压向修哉。……我听见钝钝的电子音。
  ——绫香,快看!清楚大特写!
  随着真树的声音我被放开了。我抬起头看见大家围着真树看她用手机照的照片。他们又嘎嘎地笑起来。
  ——美蛋,这是初吻吧?
  绫香取过真树的手机,把画面凑到我眼前。我跟修哉嘴对嘴的照片。
  ——这要怎么办就看你了哟,美蛋。
  悠子老师,小直跟修哉是杀人犯的话,那这些人又是什么呢?

 在那之后我是怎么回家的已经记不清了。脱掉染上牛奶味道的制服洗完澡,晚饭也不吃就躲在自己房间里。手臂上还残留着被人反绞的感觉,嘎嘎的笑声在耳边萦绕不去。我无法停止颤抖。天永远不要亮就好了。就这样有核弹飞过来消灭一切就好了。闭上眼睛好象又会重演那可怕的一幕,我也无法入睡。
  半夜十二点左右,手机的简讯铃声响了。搞不好是传那张照片来。我胆战心惊地打开手机,上面是眼生的联络人:修哉。内容是要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前跟他碰面。我虽然有点迟疑还是去了。
  修哉把脚踏车停在便利商店停车场的旁边,站在那里等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默默地走到他面前。修哉也一言不发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张折迭成小方块的纸递到我面前。
  虽然有路灯但一下子看不清楚写着什么。我定睛望去,上面有许多数字。看到最后一项我才发觉这是修哉的验血结果。仔细一看最上端印着修哉的名字跟检查项目,日期是一周前。
  ——回家的时候收到的。因为发生了那种事所以给你看。
  修哉把纸原样折好,放回口袋。我不由得流下了眼泪。然而我不想让修哉以为这是安心的眼泪。
  ——我早就知道了。
  修哉听我这么说,惊讶地望着我。不是杀人犯少年A的面孔,而是许久不见有某种感情的表情。
  ——修哉,我有话要跟你说。
  修哉从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果汁汽水放进脚踏车的篮子里,叫我坐上后座。要说那件事的话,深夜的便利商店太过热闹了。

  三更半夜骑着脚踏车的两人,在别人眼中看来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几乎没有碰到别的行人跟车辆。本来也不是那种关系,但我心头还是有点小鹿乱撞。
  我以为修哉很瘦,但他的背比我想象中要宽。修哉好象是来拯救在黑暗中期望世界就此毁灭的我一样。
  要是为了救我而大半夜特地跑来的话,我也非得告诉他那件事不可了……
  骑了大约十五分钟,修哉把脚踏车停在离住宅区有段距离的一栋河边平房前面。修哉家应该不是这里,感觉起来也没人住,但修哉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他告诉不安的我说这里是已经去世的阿嬷家,现在当他家店里的仓库使用。
  从玄关进去修哉开了灯,走廊上堆着许多大纸箱。屋里堆满了东西通风不良,热得跟三温暖一样。我们决定坐在门口。我把玩着修哉买的罐装葡萄柚果汁汽水,告诉修哉那天我做了什么。那是连悠子老师也不知道的事。
  
 悠子老师的一番话有一点我怎样都无法相信的地方。最后那里。听的时候真的背脊发凉,觉得老师好可怕。老师离开后小直走出教室,大家也逃命一样作鸟兽散,最后只剩下我一人。我正打算走的时候看见黑板旁边的桌上还放着摆空牛奶盒的架子。
  值日生是谁?我想不管是谁都不愿意碰这玩意才对。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小直跟修哉的牛奶盒上。
  老师的那番话里一再提到道德观。这样的话,反复强调“道德”的老师自己的道德观如何呢?我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想象老师的痛苦跟悲伤,但不可能完全理解。我虽然有喜欢的人,但那人还活着不说,就算假装他死了也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是我觉得老师无论怎么憎恨小直跟修哉,心里还是有“道德观”存在的吧。
  我把两人的牛奶纸盒放在扫除工具柜里的塑料袋中带回家。当然要是只有这两人的纸盒不见的话,之后搞不好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我把大家的牛奶纸盒都装在可燃废弃物的垃圾袋里,没有回收而拿到体育馆后面的垃圾场去丢了。路上碰到好几个老师,都说辛苦我了,没有人想到要查垃圾袋里的东西。班长的头衔在这种时候还挺有用的。回家以后我立刻打开两人的牛奶纸盒,滴入检查血液反应的溶剂。我手边刚好有而已。
  结果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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