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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完结重生文转载】古代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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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2:35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百三十七章恍惚
    原来宫中的七夕活动,跟民间的斗巧,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小少女、半大的少女,快及笄的少女聚在一起,分项目比试才艺。因是在御前比试,有太后和皇后等宫中贵妇评判,又有各家命妇在场,这倒是闺中少女们,成名立万的好机会。再之彩头丰厚,对手强劲,难怪闺秀们趋之若鹜。
    更重要的是,这一般是皇族勋贵之家,挑儿媳,为女儿找婆家的好机会。
    妙如不禁暗自猜想,当年聂锦瑟姐妹才女之名,汪峦映的针黹荷包,应该全都是此类宫宴上挣来的。自己年龄合适之际,没资格入宫参加;如今有幸出席了,已过了豆蔻花季的年纪。想到这里,不觉有些颓然。
    一边观察众位少女脸上表情,她一边手腕不辍地在画布上落笔。
    妙如在这里屏声静气画着,她所在位置旁侧树影那边,突然传来几位少女的窃窃私语。
    “汐妹妹,你知道今日为何这么多人来参加?去年都没这么多人的。”
    “你不知道吧今日宴会,其实是为五皇子挑选王妃。哦,听说还有皇后的亲弟弟,凌霄公子也要从中挑媳妇。”
    “罗世子还没着落吗?我记得他过了弱冠年纪。”另一位少女诧异地问道。
    “曹家退亲后,不是一直在挑吗?不过,听说黄掉不少。”
    “那都是老皇历了,上次千秋宴后,现在不知有多少闺中少女迷他……”有个脆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迷他,为何?”先前那位女子惊奇万分。
    “你想啊,身手矫健的少年将军,成能名就。还能作一手好画。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此等侠骨柔肠、文武双全的世家公子。哪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或是军营里只知喝酒吃肉的大老粗们能比的。”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有些飘渺。
    “可他为何还说不上媳妇?”
    “上个月镇国公府的夏宴上,听我婶婶说,罗府那位南边来的表姑娘。就是国公爷相中的准媳妇,两家只是还没过明路而已,是他姑母婆家的亲侄女。”
    “陆姑娘?刚才在那边斗诗时,有位姓陆的姑娘夺了魁。皇后娘娘亲自让人给她云鬓上簪了花,长得挺漂亮的。”
    “就不就是她了,都确定婆家了,还来参加七夕宴干嘛?没得占人名额。”
    “可能她进宫,是为了给皇后娘娘过目的吧亲弟媳又是未来的世子夫人,哪些不提前把把关的?”
    “嘘……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天啊,头上簪着一朵花。不会就是她吧?”
    “没事,不是朝咱们这边来的……”
    “咱们还是躲开吧”
    不一会儿,那帮少女一哄而散。
    妙如心有所动,抬头向前边望去,原来她弟子瑶儿,正牵着一位妙龄女子,两人姗姗走了过来。
    久别重逢见到妙如,小姑娘姬思瑶很是兴奋。随即就扔了那女子的手,几步蹿到妙如跟前,向她行了一礼,激动地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回的?弟子还以为您不回来了”
    妙如不觉失笑,放下画笔,定定望着她,道:“才三个月而已,哪有这样夸张的?是怕我检查功课,不希望我回了吧?”
    小姑娘瘪了瘪嘴,跺了跺脚,辩白道:“先生就知道打趣瑶儿,现在依照您的嘱咐,每天照着家里的花瓶练,所有摆设都画腻了。祖母把库房的古董,都拿出来给我参照了。”
    见她肯吃苦,妙如顿觉欣慰至极,笑道:“这不算什么,以前在本番邦书上看到的,有位绘画大师启蒙时,光同一只鸡蛋,都画了许多天。”
    姬思瑶歪着脑袋望着先生,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奇地问道:“鸡蛋不就是一个圆吗?连色都不用上,还能画多久?”
    妙如摇了摇头,告诉她:“从不同角度看,就有不同的光影。下回上课带你对着鸡蛋画,看你能作多少种出来。到时可别叫苦哦”
    后面跟来的女子,扑噗一声笑出声,姬思瑶这才记起,刚才她还带了同伴过来的。
    只见小姑娘拉起那位少女的手,跟妙如介绍道:“钟先生,这位是罗舅舅家的表姨,也是从南边来的。”
    被正式介绍了,那少女上前一步,盈盈下拜:“陆烟萝见过郡主”
    她生得袅娜纤巧,容貌娇美。一双水眸波光盈盈,嘴唇小巧而秀气,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整个人的气质,跟她名字样,给人一种的柔弱静美的印象。
    妙如怔忡片刻,颔首当即就回了礼,沉吟道:“姑娘是……”
    “民女是国丈府四姑奶奶的婆家侄女,来京里省亲的。”她的声音娇软甜腻,说不出的温柔婉转。配上她的外貌,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想到刚才听到的传言,妙如只觉心里涩涩的,口中满是苦意。
    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扬起嘴角,问道:“听姑娘口音,好似是淮扬一带的人?”
    “回郡主的话,民女是扬州江都人氏。您也到过扬州?”见对方态度温婉,没一般身份高贵者端着的架子,陆烟萝心里拘谨,放下了一半,有意跟她攀谈起来。
    妙如摇了摇头:“没去过,有个相熟的姐妹,是扬州人,口音有点相似。”
    “郡主说的,可是谢阁老家的新进门的大*奶?”陆烟萝当即就想到了许怡心。
    妙如一怔,忙问道:“你也认识她?”
    “罗家三夫人带着烟萝到谢家拜访时,还听她提起过郡主。烟萝这才得知,京城竟有位传奇女子,靠画技搏得满堂喝彩,成为大楚朝第一位司画的女博士。”少女声音里充满了崇拜。
    虽然在是夸人,可她气调却是低吟轻缓的,带着几分我见犹怜,让人无法忽略娇柔。
    跟曹瑜茜完全是两个类型,跟曹氏倒有几分形似。
    妙如心里暗想,罗家长辈还真是煞费苦心,找来位比曹氏还娇弱的美人当媳妇。敢情罗家父子天生都好这一口,容易对弱女子情有独钟?
    这都带出去见亲友了,那人难怪没脸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正在怔忡间,就听到有稚嫩的女声在叫她:“先生,先生”
    妙如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朝两位抱歉地一笑,解释道:“刚才陆姑娘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在江南的同窗,失态了”
    姬思瑶这时补充道:“这位陆姨也作得一手好画。上回在罗府夏宴上,她艳压群芳还夺了魁首。罗舅舅后来跑去学画,就是受她的影响。”
    陆烟萝的嫩脸,顿时羞得通红,吭吭哧哧地娇嗔道:“瞎……说,分明……是受他生母前国公夫人的影响……”
    喀嚓一声,妙如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坍塌了。
    她脸上的笑意险些要僵住,应道:“可惜咱们的画风不同,不然,倒是可以互相切磋切磋。哎呀,时辰不早了,要赶紧了。不然,天黑了都画不完。”
    姬思瑶闻言跑过来,朝她未完成的画作上扫了几眼,恳求道:“先生,你把陆姨作重点画下来吧她不久后就要回江南了,顺便留作念想也是好的。”
    妙如垂下头,专心涂画,随口应道:“可以,不过,我得把其他人物画完了先”
    两位见到她专门致志,也不好再作打扰,说了几句闲话,两人就告辞离开了。
    到夜幕降临时,宴乐图总算完成了。作品交到皇后手里,妙如已经累得不行了,转到长宁宫跟太后请辞后,她带着婢女赶紧离开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凤仪宫寝卧间,罗逸茗拿着作品,跟她贴身的女官,正在那儿仔细端详。
    “画得真像,尤其是陆姑娘”卫姑姑在旁边感叹道。
    “哦,你说说看,瑶瑶把陆姑娘拉过去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宜城县主把陆姑娘带去,刚开始她们聊得挺融洽的。后来不说谁说了句什么,陆姑娘害起臊来,郡主闪了一会儿神。还是县主推醒她,才醒过神来继续作画的。”
    “还发生了什么?”
    “后来就不曾有别的了。”
    罗逸茗点了点头,沉吟不语,开始琢磨起妙如的事来。
    陆家妹妹害羞,应该是提到了云弟,若她对云弟没意思,那她闪神作什么呢?
    若说她对云弟有意思,可对着陆姑娘的样子,她没有半分丑化,更没去简单敷衍,避重就轻。反而像要烘托她似的,画了特别出彩,还是正面的样子。
    她以前画过多少秀女,一定不是惊艳的原因,况且对方也没到那等姿色。
    难道她心中没有忌妒?
    从头到尾都是云弟在自作多情?
    不对,上回试探她,看那番防备的样子,若不是有什么,何需如此戒备。
    若是他们之间彼此有情,这姑娘的态度就耐人寻味了。要么是极端大度,要么是打算斩断情丝。
    不过,无论怎么说,当罗府宗妇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起码能镇住曹家人,让皇后娘家不至于后院起火。陆姑娘其他方面,都还算可以,就是太稚嫩了。没这丫头镇得住场子,得寻找机会劝劝爹爹。
    坐在马车一路上,妙如突然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回到府里,跟二伯母问了安,梳洗完倒头就睡了。
    钟谢氏忙问随身伺候的芳汀,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郡主从午后一直画到黄昏,晚上还做了修改,想来是累了。”
    听到是累的,钟谢氏也没再管侄女了。
    此后一个月,罗擎云都没有再在妙如跟前出现。
    无论是进宫请安,还是每次从书院回来。钟谢氏也从未提起过他,这人仿佛从她们生活中消失了一般。
    在此期间,妙如把薛菁送出了阁,也听说了一些的传闻。像沈家大房刚生出的孙子,无故夭折,被怀疑是二房暗中下的手。随后,罗府的曹氏夫人因病,被送往别庄去休养了。
    从宫宴上回来,让妙如有种错觉,那一场水过无痕的暧昧,原来是她自作多情。
    难道他找二伯母学画的动机,真是为了他那位姓陆的表妹?
    不对,年初他就拜师了,那时两人应该还不认识吧
    还好,此次陷得不深。
    进行完心理建设,妙如生活又重归平静,过起了心如止水的剩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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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2:36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远虑
    找了个机会,把父亲推辞的信,托人给了主持朝政的太子殿下,请他转交圣上。此后,除了隔天到书院教绘画,定时进宫请安外,在郡主府里,妙如过起了宅女生活。
    这日,钟谢氏早早出门,去了撷玉书院。
    织云又做了道新菜式,送到餐桌上,请妙如来品尝,给出意见。
    “嗯,不错这道‘三丝鱼卷’色香味俱全,白中带黄,酸甜适口,肥嫩干香。”妙如吃了几口,停下筷著连声夸道,“你的拿手菜还真不少嘛”
    织云脸上尽是羞赧,谦逊道:“郡主过奖了,奴婢口拙舌笨。干不来别的,只能在厨房的事上,下点苦功夫了。”
    “哦?”妙如来了兴致,望了她一眼,认真地说道,“你如今对下厨感兴趣,是件好事。找机会咱们研究研究,以前看过几道菜式,做起来较为复杂。我又没耐心下厨,以后说你听,把它们都试出来吧要知道,京城里正宗的淮扬菜馆子不多,就是有也做不出家常菜的味道来。以后,咱们家里,就靠你这大厨了。”
    织云涨红了脸:“哪是什么大厨在铺子上时,奴婢想,做生意的天赋,我比不过红玉,也不像莲蕊能算会写。更没有烟罗机灵百变,擅长跟人打交道。就找自己的特长吧正好铺子里有厨房,奴婢借机会就学了几招。”
    妙如闻言,点了点头,打趣她:“有一技之长是好事,你家李管事以后都有口福了。”
    “郡主以前不是告诫过奴婢,女子要学会自力自强,无论落到何种境地,都吃不了亏,饿不死人的。”得到赞赏的织云,眸子里熠熠发光,忍不住絮叨起来,“以后奴婢就负责郡主的饮食吧?”
    见对方把自己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妙如甚是满意。
    妙如嘴角微微翘起,点了点头,道:“行呀你跟府里的厨子再学学,把他手艺也学到。在我身边以后若是呆腻了,放你赎身出去开间馆子。有目标追求是件好事”
    织云听了,惊愕地抬起头,睁圆眼睛望着她,表态道:“奴婢今生都不想离开郡主,除非您嫌弃婢子,不要我了”
    这时,莲蕊走了过来,刚才主仆俩的对话,恰好也入了她的耳朵,忙上前附和道:“奴婢此生也不想离开郡主。”
    听到她的话语,妙如心里一暖,望着莲蕊,突然记起,她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想到这几年,对方陪着自己东奔西跑。去年还在别人家里,寄居了半年……
    得找个机会,让织云试探一下她的想法,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再请府里的老嬷嬷,为她帮忙张罗一下婚事。没得跟着自己,一起被耽误了嫁期。
    “你哥哥如今跟在谁的身边?”妙如突然问起莲生来,“上次回淮安见到他没有?”。
    听到她提起哥哥,心中颇为纳闷,莲蕊还是老实答道:“他还在钟府驾车。”
    还在驾车?
    妙如有些意外,接着又问道:“如今他为你娶嫂子没有?”
    “年初娶的,是老爷身边的琴韵姐姐。”莲蕊声音里,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
    “哦?”妙如更加吃惊,心里犹为困惑。
    书房里伺候的贴身婢女,一般是粗通文墨的,尤其是琴韵,以前就很得爹爹信任。怎地会配了个车把式?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弥补莲生不识字的缺陷。
    莲蕊见她不再做声,以为哥哥有什么不妥,心中在七上八下。
    妙如沉吟半晌,嘱咐道:“你跟他写封信,把我的意思给他说说。让你嫂子先教他认字和算账,明年年初到京城来。我准备让他们两口子,到皇庄上去跟穆总管,学学打理农庄。以后就替我管理庄子吧”
    她的话音甫一落下,莲蕊就扑嗵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眼眶里的泪滴,扑簌簌地落下,朝着妙如连连磕头谢恩。
    被织云扶起来后,莲蕊默然了片刻,才嗡声地问道,“郡主,您为何不找老爷,要府里头最有经验的老管事过来?”
    妙如信口胡诌道:“人家穆总管,祖辈都是替皇家打理庄子的。若咱们派个熟手去,明摆着不信任他们。让人无端心里生了疙瘩,反而不美。莲生是个机灵的,派他过去,就说是我怜惜你孤苦伶仃,把你世上唯一亲人,安排到身边,才帮他谋这个位置的。”
    见她如此说了,莲蕊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心里却暗下决定,以后一定要对郡主更加体贴。
    安排完莲蕊兄妹的事,妙如又把目光转向织云。
    “还有李管事,”她顿了顿,说道,“我让爹爹另派个掌拒,来接手夹道街的铺子。你们两口子,以后就跟着我吧让李管事帮着我,在京里另寻两间铺子盘下来。嗯,这事还得找丁三奶奶讨个主意……”
    此话一出,眼前两人俱是惊愕,莲蕊问道:“郡主,您这是要做生意吗?现在有陛下的封赐,朝廷还发放的俸银,操心这些干嘛?”
    妙如笑盈盈地点头,解释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明年大少爷就要进京了,那点教画的俸银,咱们现在几个吃穿是没问题。”
    见她们还是用茫然的眼神望着自己,她接着道:“若他顺利考上了,要么到外地当个芝麻小官,要么留京里再读三年庶吉士。这都是要花银子补贴的。再者,以后他还要娶妻生子。庄子上的出产毕竟是死的,遇到收成不好的年景,出息有限。得弄几间铺子把银子盘活了。”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忙点头赞同。
    “郡主”织云献计道,“把那个殷红玉弄到京里来吧她挺会做生意的。”
    妙如猛地抬起头来,奇怪地望着她,脑子里尽是疑惑。
    若没记错,这是她们重逢以来,她第五次提起那人了。
    对那个叫殷红玉的女子,妙如的感觉很奇怪。觉得她自述的身世,处处透着蹊跷。让人实在没法子把她收罗在跟前。
    那年就觉得,她的说辞有些牵强,一直感得此人不简单。
    当初莫名其妙爬上她们的船,后来又要主动卖身,进钟府为奴。好不容易给她安排了个去处……
    “在江南她呆得好好的,干嘛弄到京里来?”妙如当即给否决了,“没得挖丁三奶奶墙脚的道理。”
    织云争辩道:“不算挖人墙脚,童趣坊您不是还有份子吗?”
    妙如摇了摇头:“如今咱们日子好过了,哪能还要那铺子的股份。当时是她想着法儿,来救济咱们呢再说,我久没替铺子设计了,早没要她给的分红了。”
    织云见她不肯,又替对方争取道:“红玉本就是您推荐过去的,没又签下死契,算不上挖墙脚。”
    越发地古怪了,妙如抬头盯着她,对方的眸子里清亮如水,没有半分作伪迹象。
    她转身对着窗外的天际,悠悠叹了口气,说道:“若她本人没离开的想法,这种做法就是挖墙脚。”
    “不是,奴婢离开时,她就想跟着咱们来。只是当时走得急,奴婢没来得及跟您说起而已。”织云一急,把前由和盘托出。
    妙如心里一紧,转过头来,问道:“她为何要跟着咱们来?”
    “红玉说她要报恩。”织云马上答道。
    果然来了,这就是古怪所在
    妙如的脑袋里,顿时警铃大作。
    这人又主动贴上来了。
    若说以前,是不愿自甘堕落,没地方容身要跟着她们。那么现在,她又是为何呢?主动追求进步?
    “从没施恩在她身上,何来报恩之说?”妙如哂笑地摇了摇头。
    “郡主在船上收留她,又介绍她去童趣坊打工,红玉说,您对她有如形……形同再造之恩。”织云把她的原话倒了出来。
    妙如心下了然,那姑娘果然还有几分文采,哪里是她所讲的,只跟家里人认得几个字的。
    她当即敛起笑容,正色告诫容易被人哄住的织云。
    “以后若有机会再碰到,你就跟她说,我只是给机会让她自立了,算不得恩情,不需要报恩的。若还觉得过意不去,就呆在淮安的铺子上,报答收留她的东家。本本分分做事,找户好人家赶紧嫁了,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见主子的脸色变得肃穆起来,织云总算明白自己逾矩了,低首垂眸地应道:“奴婢知道了。”
    不知为何一年不见,织云为何变成了这样子。莲蕊也觉得那个叫什么红玉的,每次出现总是奇奇怪怪的,不赞成郡主招来。
    忙岔开话题,感叹道:“作这些安排,郡主您这是打算……”
    “生活不能没有目标咱们乘着有利时机,把基础打下来了,以后遇到什么变故,也好有实力应对。”
    莲蕊讪笑道:“还能有什么变故,郡主不是在教那帮千金学画吗?再过几年,她们出师了,您这流派就后继有人了。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嗯,那也是事业,其它时间没什么可打发的。又不能随便出去以画会友,把酒言欢的。”
    莲蕊笑了笑,说道:“郡主以前还吹吹笛,弹弹琴。自从那次大病初愈后,您也不再动那些玩意了,连奴婢们都少了欣赏到的机会。”
    妙如神情一凛,随即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那时刚刚退亲,她怕触音伤情,就戒了这些爱好。如今心境已是完全不同了,是可以考虑拿出来重新练练了。
    前世那些名曲得整理出来,省得日子久了,慢慢都遗忘了。
    自从发现了织云厨艺上的天赋后,妙如整日在家里研究各式菜色,将两世吃过的美味,一一都列了出来,让她到厨房里尝试做出来。
    除了研究美食,当个饕餮客外,其余时间用于整理曲谱上。日子过得悠闲而自在。暂时忘却了七夕宫宴回来后的失落。
    这种生活,随着换季时席卷而的寒潮,让一切发生了改变。
    钟谢氏病倒了,郡主府和书院里忙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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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2:37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百三十九章 耳闻
    钟谢氏久居江南,此次是头回在北方呆这么久,还没适应京城骤冷的天气,无可避免地病倒了。
    为了不传染给书院的贵族女弟子们,她只得回府休息。
    这下可忙怀了妙如。白日里守在书院,替二伯母去盯着。隔天开的绘画课,改成每日都开设。除了替钟谢氏处理书院中的日常杂事,晚上回来还得伺候汤药。五六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大截。
    与此同时,上郡主府来探病的,也是络绎不绝。让这座府邸,自乔迁宴以后,重新热闹起来。
    钟谢氏身卧病榻的第六天,这日晌午过后,妙如还呆在书院没有回来,又有访客上门来探病了。
    这天钟谢氏上午抽空,把病愈后该补回来的课程,花大气力准备了一下。午膳后感到疲乏之极,午歇的时间比平常,就显得稍微长了些。
    许太太等三位官眷,虽不是同时到的,到最后却碰到了一起。
    听说病人还没醒来,她们也好意思不去催促,都说要在前面等着。被留守在府中的管事袁嬷嬷,安排在第二进的朝晖堂里歇息,好茶好点丫鬟婢女伺候着。
    “听说谢先生是南方人,难怪不适应北边的气候了。”一位圆脸白肤,目露精光的中年妇人说起。
    许太太艾氏放下茶盅,接口道:“可不是我那年刚来京城住下时,也连着病了几场。兰蕙郡主当年进京没多久,也病了好几场。”
    她是在亲家那里听说后,她赶紧上门探望的。
    “您也是南方人?”旁边一位妇人朝她问道,艾氏一扭头,认出对方是太仆寺少卿余大人的妻子邵氏。
    许太太抬眸朝她微微一笑:“嗯,我娘家也是淮安府的,跟钟家离得不远。夫家跟他们还是世交呢”
    一听到对方跟钟家较熟,先前那位胖脸妇人,如获至宝一般,眼里泛出光彩,追问道:“听闻郡主在老家,还有个双生兄弟,是后来才寻回来的?此事可是当真?”
    聊起世家间的八卦,在座的另一位妇人邵氏,也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在一旁听着。
    “没错咱家老爷那年回乡时,路途中就遇到过他。打小就是神童。只是当时没想到,他竟是钟探花的亲生骨肉……”艾氏说完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一副唏嘘的样子。
    邵氏朝屋内环顾一周,见伺候的婢女离得有些远,压低声音朝她问道:“听说杨氏被休了被安置到了庵堂里。许家弟妹可听说过此事?”
    听到这劲爆的消息,那富态妇人眸子里精光大炽了,也轻声问道:“钟家那现在是谁人在当家?”
    邵氏瞥了她一眼,答道:“听说暂时是由皇上赐下的那位妾室。”
    “没扶正吗?”那妇人有些诧异。
    “哪能这么容易扶正的。书香世家……不过,那女子是陛下御赐的,就另当别论了。照说儿子都生了,还是当年的秀女……”邵主沉吟道,百思不得其解。
    艾氏装作无意地咳了一声。那两妇人立马收了声,脸上露出讪讪的神色,也觉得在别家地界上,聊主人家的八卦似有不妥。
    胖脸妇人随即转换话题,朝许太太问道:“艾妹妹可知,钟家的大少爷,可曾跟人订过亲?”
    “未曾听人提过,好像说是要考取功名了,再谈这事吧?”许太太暗中松了一口气,敛容答道。
    得知那神童还没说媳妇,邵氏也来了劲头,眼眉一场,跟着问道:“那不就是明年的事了?”
    许太太正襟危坐,后背挺得笔直,眯起眼睛答道:“差不多吧明年进江南考场。”
    这时,妙如特意留在府中,照顾二伯母的春渚,来到了前院的朝晖堂。
    “谢先生醒了,有请各位太太到后院去。”她福了一礼,恭声邀请道。
    闻言,艾氏和另外两位跟着丫鬟进去了。
    半道上遇上的仆妇丫鬟,见到她们皆伫足行礼,一副训练有数,落落大方的样子。这让几位太太,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暗中点了点头。
    一路行来,青砖黛瓦,高树绕墙,虽已到了晚秋,庭院被整饬得拾掇无遗,地方不见半片败枝落叶。
    她们原先歇在第二进的大厅里,往里过了穿堂,直到第三进才停下来。
    经过穿堂,迎面而来的,是一棵苍老的梧桐树和一株掉光了叶子的柳树。院子里青砖铺地,靠近厢房有一丈多高的海棠树,枝条被修剪得疏密适度。整个庭院更显得古朴、静谧。清风吹来,树上未落的枯叶在沙沙作响,打破了庭院中的寂静。
    邵氏久居京城,看到这座温馨宽敞的宅子,心里不禁嘀咕起来。
    陛下给一位未出阁的女子赏四进宅院,这是为何?难不成,想让她以郡主身份招赘不成。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朝走在前头,目不斜视的许太太,睃了一眼。
    对方的长子至今没订亲,听她刚才的意思,莫不是打定主意,跟钟家结亲不成?
    要说这民间来的郡主,身上少了皇家贵胄的骄奢之气,多了几分宽厚的仁者之风,当儿媳自是最恰当不过。只是年纪大了些,再加上之前跟嵘曦公子的传闻……
    邵氏在心里不禁盘算了一番。
    转眼间,众人就来到了厅堂后面的内室里,主人家半躺在榻上,早已等候在了那里。
    钟谢氏神色恹恹,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许太太等人忙上前问候。
    “气候突变,我也没料到会这么快病倒。”安排婢女请众人落座后,钟谢氏解释道。
    “谢先生可要保重身体,女学里的孩子们可都还指着您呢”邵氏眼睛眯起,语气透着几分关切。
    钟谢氏连声致谢,旁边的艾氏帮着介绍道:“这位是太仆寺少卿余大人的太太,听说您病了,特意来探望。”
    前者闻言,点了点头,跟邵氏寒暄起来。
    圆脸妇人也适时上前作了自我介绍:“妾身乃顺天府尹家的,娘家姓梁,听闻先生身子不爽,卧床几日了都不见好,心中焦急,特意来献个土方子。”
    钟谢氏挣扎着起来,连连道谢,又打起精神,跟她们聊起了家常。
    众人不知怎地从女学的话题,扯到钟家兄妹身上。
    艾氏甚是机敏,把话头慢慢岔到江南钟府学馆那里:“犬子也送到南方,到钟家开的鹿鸣学馆念书去了。听说几个孩子甚是投契,你追我赶的,暗地里在比拼着呢”
    钟谢氏嘴角浮起笑容,夸道:“慎哥儿,素安在江南时也曾见过。是个好孩子,跟俨儿倒是棋逢对手了。”
    “可不是他们年纪相仿,两家又是世交,听说甚是投契,只差没立马拜把子称兄道弟了。”艾氏赶紧打蛇乘棍上。
    邵氏很是惊讶,朝她问道:“你怎舍得把孩子送那么远的地方?”
    艾氏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说道:“淮安有孩子他舅舅、舅母。我们老爷跟钟探花又是至交。再说了,明年还是得回南边参加乡试的。”
    梁氏忙抓住机会,问道:“听说您嫁到谢府上的闺女,以前就是送到谢先生,在南边的女子书院上学的?”
    听有人提到她女儿,艾氏来了劲头,笑着答道:“可不是,我家心儿在先生跟前言传身教,又和同窗呆了几年,人情世故,交际谈吐学到了不少。以前我还忧心她的性子太活泼……”
    邵氏乘机跟钟谢氏问道:“听说京里的女学,门槛不低。不知像咱们这种门第不高的人家,女儿怎样才能送进去?”
    梁氏在一旁连连点头,一副也感兴趣的样子。
    钟谢氏这才明白,眼前这两位,原来是打探女学入院的事来了。
    想是见她病好得差不多了,为家中女儿明年入学的事,借此机会来探路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心中叹了口气,也不以为忤。把选拔录取的程序,简单地说了一通。
    突然,外间守着的丫鬟进来禀道:“先生,镇国公府的罗世子,前来探望先生的病。奴婢告之几家太太在此。他不好贸然进来,在前院的厅堂候着了。”
    屋里的几位俱是一惊,钟谢氏笑着解释道:“素安跟罗世子的生母是同族姐妹,先前他想完成谢氏夫人的遗愿,拜我为师,学过几个月的画。想不到他返京后,就上门来探病了。”
    几位太太连连感叹,钟谢氏收了个孝顺弟子。
    先前她们早有耳闻,听说有位少年将军,在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上,献了幅自己作的祝寿图,艳惊四座。
    “原来是先生的弟子啊?难怪如此,名师出高徒嘛”邵氏连忙恭维道。
    被安置到前厅等候,罗擎云问起钟谢氏的病情。
    “先生怎么就病了,是我走了多久后的事?”
    “先生是前些天才病倒的,想是不适应北方的气候吧?”谢氏身边的丫鬟书简,朗声答道。
    “府里就没其他主事的人了?”罗擎云面上不动声色,问道。
    不知对方到底是何意,小丫鬟老实答道:“先生病后,郡主就到女学里守着去了,家里是袁嬷嬷和织云姐姐在主事。”
    罗擎云打量一下四周,装着无意地问起:“每天来探病的多吗?那位许家太太,是经常来府上走动吗?”
    “是的,还有她女儿谢大*奶,跟郡主打小认识,相互间常走动的。”
    罗擎云蹙起眉头,想起好友薛斌先前给他的警告,心中打起鼓来。
    太后派到妙如身边照顾她的袁嬷嬷,这时走了进来。
    她听说有男客,上门来给钟谢氏探病,忙一路寻过来,想打算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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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2:38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百四十章 苦衷
    见是钟谢氏前半年收下的弟子,袁嬷嬷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了。
    随即,她脸上就挂起了笑容,招呼道:“国舅爷许久不见了”
    见到是这位嬷嬷,罗擎云不敢怠慢。之前跟在谢氏身边学画时,好似常见到她。说是以前跟在太后身边的,被派到郡主身边伺候她的。他点了点头,应声解释道:“前段日子出京了。”
    因府里没有男主人,不敢把他扔在这儿干坐着。袁嬷嬷少不得陪着他,聊聊家常和宫里的事。两人扯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袁嬷嬷打量了对方一眼,压低声音,对他试探道:“世子爷可知道,郡主回来了”
    罗擎云一怔,不知她提及妙如,是何用意,遂不动声色地反问道:“所以呢?”
    见他表情无任何异状,袁嬷嬷只得接着说道:“郡主毕竟是女子,还未出阁,世子爷以后若是想学画,恐怕……”
    话说到这份上,罗擎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是怕他再像以前那样,以学画为名往郡主府跑吧?
    只见他收敛笑容,正色地对袁嬷嬷拱手道:“嬷嬷请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听到先生病了,特意寻了个郡主不在府里的时辰,前来探望。就是怕人拿这事说闲话。”
    脸上涌现羞赧的绛红色,袁嬷嬷自责道:“老奴多嘴了,谢谢世子爷体谅。府中无男子接待,郡主以前又饱受流言之苦……”
    罗擎云体谅道:“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想来郡主和太后娘娘就是听到,也只有称赞的份。让嬷嬷为难了”
    接着,他朝对方点了点头,说道:“嬷嬷就是不说,我也是知道分寸的。以后若是请教先生,必定会到外面另寻机会。”
    听到这话,像大雪天喝了一盅热补汤,袁嬷嬷心里妥贴极了。老怀宽慰的,不禁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将军,又高看了几份。心里暗自赞叹,到底是世家高门出来的,皇后娘娘的同胞兄弟,谦和守礼,懂分寸知进退。
    又陪着他说了一会儿闲话,内院那头仿佛有了动静。
    袁嬷嬷忙叫来门外伺候的小丫鬟,让她到后面去看看究竟。
    不一会儿,那丫鬟前来禀报:“刚才的客人都走了,先生请罗世子过去。”
    原先来探病的女眷们,见还有位正儿八经的弟子,在前院候着要来探望,她们也不好意思多作耽搁。把该表达的意思说清后,纷纷请辞就离开了。
    等她们走后,罗擎云被请进了后院的厅堂。
    重新穿戴整齐,钟谢氏起了身到了外头厅堂里。
    “你返京了?最近可有好好练画?”她语气柔和舒缓,隐隐有关切之意。
    罗擎云上前行了一礼,恭谨地答道:“回素姨的话,擎云按着您的指点,每日必抽出一个时辰练习,笔法已有了长足的进步。”
    钟谢氏点了点头,嘉许道:“得亏你以前没丢下,虽然半路的师傅多了些,学的也杂了点。好歹没完全荒废,还能捡得起来。”
    罗擎云忙诚挚地答道:“多亏师傅点拨,让擎云茅塞顿开,少走了许多弯路。”
    笑意旋即笼上她的眉梢,钟谢氏慈爱地对他说道:“那就好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不枉她当年,在病中还手把手教你。”
    对方脸上不经意地,浮现几份落寞和戚然神情。钟谢氏见了,忙把话锋一转,说道:“听说谢夫人提到,贵府三夫人正在帮你张罗亲事?回来了就好,省得再耽误下去。”
    听闻此话,罗擎云心里一紧,急切地问道:“素姨可是听说了什么?”
    对他的乍然变色,钟谢氏心里虽觉纳罕,还是没有隐瞒他:“你外祖母和舅母还有表弟妹,都见过那女子了。听说不错,好像还进过宫,给皇后娘娘也瞧过。你母亲生前的心愿,这个应该是排在首位吧?”
    罗擎云暗自叫苦,她都知道了,她侄女肯定也早得了信。离开的两个多月,不知他又错过什么。现在只盼望,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田地。
    出府快到垂花门口时,远远地,他一眼就瞧见了她。
    那抹纤细身影,正从马车里钻出,被丫鬟搀着迤逦而来。
    见有男客从里面走出来,妙如吓了一跳,收住了脚步。等到识出对方身份后,她微怔了片刻。然后,低垂下脑袋,远远地朝他福了一礼。接着,就避回到车厢旁侧,后背朝着路边,等着客人走出来,让他先过去。
    送他出来的袁嬷嬷在旁边盯着,罗擎云心里虽不是滋味,也不敢多作停留。顿时,脚底生风,急速地出了大门,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莲蕊有些发愣,直到主子出声唤她,这才回过神来。
    “进去吧”妙如声音里不辨悲喜,平静地提醒她。
    “哎”莲蕊应了一声,把心中的疑惑,藏进了心里。
    夸上骏马,罗擎云脑子里,满是妙如刚才的身影。
    小半年没见,她好像瘦了不少
    是回到家乡,因生母的事伤心过度?还是得知罗家的安排后,以为他变了心,伤痛欲绝之下,愁肠百结熬成这样的?
    只可惜事情没办完,他不能中途回来,连个解释都没法递出。
    爹爹此次的决心,看来是不小了。所有人都点头通过了,独独瞒着他,回来后,也不跟他说一声。薛斌着实不够兄弟,这么重要的情报,竟不在信中告诉他。
    想到这里,罗擎云拍了拍马尾,朝不远处的神威将军府奔去。
    “什么?”镇国公府东南角书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咆哮。接着“啪”的一下,茶盏被砸在了地上。
    “二哥息怒,或许是他真是去探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且素安居士还是二嫂的族妹呢”旁边一位中年男子软言相劝。
    听到提到他去世的发妻,镇国公罗燧心头火苗,顿时熄了一大截。
    过了半晌,他才抬头望向三弟,声音里有些发涩:“真是冤孽这小子是故意气死他老子我的吧?这样大大咧咧找上门去,不是故意想引起闲话,好逼家里人就犯是什么?想造成即定事实了,让老夫不得不上门,替他去提亲求娶?”
    听闻此言,罗炯微微震动,沉默了半晌,才劝慰道:“二哥,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此次云儿回来,都跟我透底了。说您顾忌的,他也想过了,他之前在太子殿下那里报过备,不是那样的。怕人居心不良,攻击他故意失踪,此次认钟谢氏为师,就有洗清嫌疑的目的。有这关系在,到时一切都水到渠成。即便是两家结了亲,也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老将军的嘴巴微张,讶然地瞪着弟弟,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念道:“原来他早有了打算……”
    走回书案后头的太师椅上,他垂首沉思了小半会儿。重新抬起头时,面上是恢复了平静,只是眸子深处,仍有暗火在跳动。
    “掩耳盗铃这叫掩耳盗铃。人家御史是吃素?沈阁老那只老狐狸,是吃干饭的?现在他失去了孙子,都能把火苗烧到咱们府上。要是得知云儿之前,就认识那姑娘对她有意思,还不得把这个当成把柄,来大做文章?他现在羽翼已丰,姓曹的完全摆脱不了他。”
    “二哥,您说,是不是东宫那位授意的?撺掇沈聂氏闹着和离,让沈阁老把矛头指向咱们?他要找也是该找曹家人,找上罗府干嘛?”
    “谁叫你嫂子如今是罗府的宗妇。整日不干正经事儿,跟个拎不清的侄女搅在一起。沈阁老有理由怀疑,是咱们府的人授意的。说咱们害死他孙子,目的是想挑拨他跟太子那边的关系,志在争储。茗儿产下六皇子还被封了后,这才是原罪怀璧其罪……”
    “那姓曹的是他自己收罗的跟班,这儿媳也是他,使计主动求娶进门的。”提起此事,罗炯就觉得憋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只不过借机铲除异已罢了谁让四殿下离京后,咱们府里,就成了他眼中不二的目标呢”
    “要不,乘机甩掉曹家这包袱,岂不是更好?她占着这位置,云儿那一房,铁定顺畅不了。您看,他都二十好几了。如今连媳妇都没……四妹跟她侄女虽是回去了,依小弟看,这门亲事未必能成,着实悬得很……”
    诧异地望着对面的弟弟,镇国公心中五味杂陈。
    一想到那对兄妹手中握的把柄,罗燧就寝食难安。事情若能这样简单就好了,当初就不会娶她进门当填房了。何至于到了现在,让他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没有再吱声,旋即,又念及小的两儿女,更是于心不忍。想到当年定远侯府被夺爵,收回铁卷丹书的理由,罗燧只觉寒毛倒竖,如坐针毡。
    “二哥,二哥……”罗炯叫唤了四五声,才把老将军的心神拉回来。
    罗燧一怔,扭头望着兄弟,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小弟是说,幸亏当时没把那女人的侄女娶进门来。不然,云儿可要苦上一辈子了。”
    镇国公点了点头,没有接话。想到女儿从宫中给他带的家书,嘴里更觉苦涩难忍。
    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那姑娘虽是独庭小户中长大的,为人处事却难得的沉稳大方,这些倒不用担心。只是娶了她,依云儿的性子,以后肯定会想着法儿,早点摆脱曹氏母子三人。
    哪像陆家姑娘年纪小,需要三弟一房在旁边替她撑腰,才能在罗府站稳。如此一来,罗府不用分家,保持势均力敌的平衡,省得激化矛盾。
    让继妻得个虚名头,当她的太夫人,维持现状是最好的方式。一来不会激怒那对兄妹;二来后面两个小的,有大家族的庇护,可以顺利成家立业,不至于被曹氏兄妹带歪了。
    别人或许做不出来,曹氏……她家教出的女儿,连夫家长房嫡孙都敢……
    若是鱼死网破,当年的事被他们掀出来。在地底下,那他都得不到安宁了,更是要让罗家祖宗跟着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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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2:39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百四十一章情衷
    一阵凉嗖嗖的秋风,把已枯萎的楸树叶吹落下来。离开枝头的残叶,随着疾风在半空中旋转起来,最后被卷到街面上来。
    骑着高头大马,过了银锭桥没多久,罗擎云就踏上了往薛府去的崇国寺街。
    打前面来了一队戎装整肃的人马,突然领头的一人,叫住了骑在马背上想心事的罗家少将。
    罗擎云抬头望去,正是他要找的人,忙揖了揖手:“原来是子华,兄弟正要去薛府找你。这是带人马回去吗?”
    薛斌停下脚步,声音轻快地问道:“哟嗬,赶巧了知道你早回来了,怎不来找哥哥我呢”
    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之意,罗擎云气不一处来,咬着牙沉下声音应道:“正要请子华喝酒,想好好招待你一番。”
    “好说,好说,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上揽月楼怎么样?”虽然有些心虚,一想到这事终究要解决的,薛斌只得硬着头皮,挑了个谁都不敢乱来的场合,以壮自己的胆子。
    一听说是他们产业揽月楼,罗擎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原本也只是虚张声势,没打算动真格的。
    闻言,他斜挑了对方一眼,悻悻然地嗤声道:“你也知道对不住我,想找几个帮手。”
    说完,跳下马背,罗擎云手一挥,招呼来身后的亲随。跟对方嘱咐了几句,就把人打发回去了。
    对面的薛斌也转过身,跟队伍领头的亲兵交待了几句,让他们自行都也返回了。
    罗薛二人相携,踏上了天香居后头的揽月楼。
    天香居原本是刖公子时代,暗部的一个据点。自从上回被三皇子找人暗中捣乱,天香居由暗转明,成了做正经酒楼生意的旺铺。
    外人只知是太子名下的一处产业。后面的揽月楼,还是一贯的戒备森严,是个密谈的好去处。
    揽月楼的顶层,薛斌耐心劝道:“这是珍藏的十年的梨花白,你别像喝白开水似的行不行?小心别让世显给知道了,到时找你拼命”
    “就他?不干正事儿,整日动些歪脑筋?谁怕他啊”罗擎云不以为然地继续灌酒。
    “背后说人是非,有失光明磊落。”突然有个阴沉的声音传来。
    一听语调,除了俞彰这阴晴不定的人,不作第二人想。
    罗擎云眼皮都没抬一下,回击道:“跟一向不磊落的人,讲什么客气,来而不往非礼矣”
    一旁的薛斌见了,觉得有些好笑。他很少见好友是这副形状,像人人都欠了他债似的。可能是喝得有些醉了,索性放纵自己,越发像小时候跟人斗嘴时的情景了。
    “我怎么不磊落了,你这忘恩负义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眨眼间,俞彰就冲了过来,作势要揪对方的衣领。
    “你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吧”
    “看在你光棍一条的可怜份上,本公不跟你计较。”说完,俞彰一脸得色,拿起桌上刚满上的酒杯,也不管是谁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咂了咂嘴巴,一屁股坐了下来。
    见他这副的江湖豪客的痞样,罗擎云眼睛眯成一线,粗哑着嗓子,扭头朝楼下喊了一声:“再送套酒盏碗筷上来。”
    少顷,就听到下面二层,远远地有碰瓷声和脚步声传来。
    罗擎云心想,今晚怕是不能探出,离开这段日子他想到知道的事了。
    到时把她扯出来,子华还好说,打她小时候就认识,还曾救过她一命,跟哥哥一般。可另外一位就……
    想到这里,他不再作声。等楼下的侍者把杯盏都补齐了,开始低头喝闷酒。
    薛斌哪里知道对方的心思,见他不开口了,主动说道:“是想打听你家那点事吧?”
    闻言,罗擎云猛地抬起头来,眸子里尽是纠结。既想听他说下去,又怕引出妙如来,让俞彰掺和进来。也不知对方是何种心思,万一到时他语出不逊,跟他争执是小事,没得坏了人家姑娘家的名头。
    薛斌睃了好友一眼,心里觉得好笑。暗想,这小子平时挺爽快一人,碰到情感的事就开始畏首畏尾。换了个人一般,难道这就是菁儿口中所说的闷骚?
    “闷骚”这词,妹妹也不知打哪儿学来的。贴切归贴切,就是说出来不雅,明天让她嫂子惕醒一番。
    薛大少也不卖关子了,宽慰对方道:“就放心吧有你那继母的传闻在,罗府姑母的婆家人,应该没谁舍得把女儿轻易许到你家。”
    “什么传闻?”罗擎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俞彰这时插话了:“说起这事,你还得感谢我。若不是本公派人明查暗访,抽丝剥茧。查到曹氏姑侄私下经常有来往,表嫂妹子的儿子算是白折了。”
    罗擎云更是一脸糊涂。
    见他的表情,不像是在作伪。于是,薛斌把他不在期间,曹沈罗三家恩怨纠葛,三言两句地说给了他听。
    “想是弄明白了,她嫁进沈家的内幕。沈曹氏对婆家人心生不忿,想报复回来,就挑了沈家人最宝贝的人下手。”
    罗擎云一脸震惊,怎么也想像不出,曹家表妹能干出这种事来。虽然以前他知道,对方确实有些骄纵,但也不至于害人性命,中间肯定有误会。
    听到沈家借此事朝罗家发难,他更是怒不可遏。
    “所以,姓沈的把污水,泼到咱们罗家身上了?”罗擎云猛然惊醒,神情一凛,怒火难捺,骂道,“这乱臣贼子,是个人都比他忠心怎么着,想当杨奸臣第二?”
    “也难怪他多想,谁会想到沈曹氏会这样胆大妄为,想当然地以为是有人指使的。那段时间,你那后母确实跟她走得较近。”
    罗擎云愤然道:“那女人什么时候能代表罗家了?”
    薛斌点了点头,同情地望着他。
    “承平侯府怎么说的?”罗擎云担心两家生隙,接着又问道。
    “表嫂回娘家了一趟,安慰下了她妹子。沈家把你那便宜表妹,送进了家庙思过。沈聂氏才被沈大公子了接回去,沈曹两家该可以消停了。”
    眼前这两人知不知道,他被退亲的内幕?
    罗擎云心中暗想,想要曹家消停,得再加上一把火。让暗部的人盯上沈曹两家,这才是最好的法子。于是,他脸上故意露出困顿之色,问道:“沈阁老为何不忍舍掉曹家,他们之间……”
    俞彰想到表哥之前的嘱咐,要拉拢这姐弟俩。于是,他把沈阁老乘着他失踪,鼓动曹家退亲,逼镇国公府改立世子。然后,设计让曹瑜茜被迫嫁给他庶长子的事,和盘都倒了出来。
    罗擎云先是震惊的表情,好似刚听到的一般,然后面露惊喜之色,感叹道:“我说呢从十二岁起,那女人就打定主意,要让她侄女嫁进来。怎么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原来是有人出了高招。”
    说完,他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然后,拿起酒壶对着嘴巴,直接往里面猛倒。
    “咳,咳……知道你高兴,给哥哥们留一点嘛……”俞彰夸张地叫了起来。
    薛斌鄙夷地望了好友一眼,道:“没见过被人挖了墙脚,还能这般欣喜的。”
    “这墙脚挖得好,看在姓沈的,也不算完全没功劳的份上,本大爷就不跟他计较了。”把手中酒壶往案几上一放,罗擎云手一挥,作出宽洪大量状。
    “哟,这时装起大爷来了。别高兴太早,许家人也开始挖墙脚了,到时看你还笑得出的”俞彰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罗擎云心中一紧,早忘了刚才的顾忌,把目光投向薛斌,想请他细说中间的详情。
    后者把许家写信给钟澄表露意向,又托亲家进宫,试探太后的意思,都一一说予了他听。
    俞彰在一旁揶揄道:“人家许御史家母慈子孝,府里和睦,两家又是世交。相比罗府你后母刚传出了这样的名声。明智的姑娘家,都知该如何选择。何况是那位,打小就没糊涂过的,结果不言自喻了。”
    不想跟旁人讨论她,罗擎云斟满一杯酒,朝屋内的人举起:“多谢两位坦诚相告,这情我先记下了。”说着,他把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然后,拱了拱手,“兄弟有要事先回去了,就此别过。”
    薛斌眼神复杂地望了挚友一眼,起身跟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菁儿这段日子回家住对月,她明天请了几个昔日姐妹来府里……”
    罗擎云神情一凛,当即醒悟过来,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向对方投出感激的一瞥。
    薛斌又小声地咕囔一句:“这么多好人家里的姑娘,条件都不错,偏偏要挑最难成的来喜欢……”
    正要走出阁楼的男子,脊背猛然一僵,也没再回过头来,迈着不稳的步伐,晃悠地下了楼。
    走在回府的路上,晚风一吹,罗擎云的脑袋清醒过来,咀嚼着薛斌刚才最后的一句话。
    是啊,这么多好人家的姑娘……
    从小到大,亲戚世交家中,年纪相仿的女子,他也不是没见过。
    只有她是不同的。对,她是如此的特别。
    还在很早以前,他就见过她,孤身一人面对困难,冷静从容地解决难题。
    从来没有抱怨,畏缩和逃避。
    一直以来,他有个感觉,像她这种有主见的姑娘,做再多其它工夫,还不如俘掳本人的芳心来得快捷。
    对他之前做的,不知她的感观如何。认可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了吗?是否愿意跟他携手面对以后的挑战了呢?
    旋即,他又想起私底下她的另一面来。
    别看平时她是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谁会料到私底下,也还有另外一副模样。喜怒哀乐好似挺多表情的……想到上回她逗六殿下,作的那幅画时,忍俊不禁的捉狭样子。还有那年,被她所救,离开钟府前,为自己化装时,两人对视时的心跳感觉……
    忆起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罗擎云顿时感觉口干舌燥,身上的血液、毫毛好像都在奔腾,嚣叫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早点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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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2:40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百四十二章 倾诉
    回到后院,妙如先到二伯母的院子里,探望了她的病情。
    “明日伯母就可到书院,恢复正常的教授了。”望着侄女憔悴的脸色,钟谢氏有些愧疚地提道。
    “您忘了,明天是望日,书院里的师生要休沐的。您再勉为其难,在家多歇上一日吧”把人搀回榻边,妙如扶着她坐下。
    “在家里也不得清静,还不如到学堂去”
    “怎么?今日又有人来探病了?”
    “可不是,还有几拨人,总算有两人是真心来探病的。”钟谢氏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妙如想起回来时碰到的罗擎云,心想,不知他是否在这两人当中。
    她微微一笑,宽慰道:“这说明咱们书院,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在京里创下口碑了。是好事”
    钟谢氏嗔笑地瞥了侄女一眼:“你就别自鸣得意了,人家还不是冲着女学皇家背景来的”
    妙如也不去否认,哈哈一笑,又说起一奇事:“对了,伯母您还不知道吧?咱们女学不仅对学生有吸引力,还有毛遂自荐要当先生的。”
    “哦,是谁啊?”钟谢氏果然来了兴致。
    “是沈阁老家的大*奶,太子妃的亲妹妹。”妙如抛出答案。
    “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到咱们书院里来凑什么热闹?”钟谢氏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
    见她对外面的传闻一无所知,于是,妙如把沈家的事告诉对方。
    “这种事情在大家族在所难免,只是没曾料到,竟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听闻后,钟谢氏一副唏嘘不已的表情,替沈聂氏惋惜。
    “或许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那女子我以前见过,她退亲的事来得颇为蹊跷。应该不是本人意愿。难怪心中有恨,跟国舅夫人相比,庶子媳妇差得也实在太远了。”
    “退亲哪个是本人愿意的,谁不是被迫的,不能成为害人理由。”钟谢氏摇了摇头。
    “咱们不说她了,太子妃问,伯母您是否同意,让她妹妹来书院里呆上一段时日。”
    “既然她心结难解,就让她来吧有件事牵扯住,好过整日忧郁成疾,排解排解愁绪也是好的。”钟谢氏一副过来人的表情。
    见她答应了,妙如暗地松了一口气,陪她吃完晚膳,她自己就回房了。
    理了理明日去薛府要带的礼物,又把府中的事安排了一下,泡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热水澡,她就上床了。
    虽然躺在了床上,还是睡不着。想起聂锦瑟形同枯槁的面容,妙如突然对大家族中的这种互相倾扎,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恐惧来。
    聂锦瑟有强势的娘家,还有个身居高位的姐姐,还能碰到这种事,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还有活路吗?
    沈曹氏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怎会能干出这种事来?
    沈家又没爵位好争,长房侄子碍着她什么事?会不会是别人干的,让曹氏背了黑锅。不过也说不准,上回和许家婶婶参加浴佛典仪,在千佛塔旁边,就听到曹家姑侄在那儿怨声载道的。
    难道她嫁入沈家,是阴谋不成?所以心生愤懑,来个鱼死网破。
    不过,这些好像不关自己的事,干嘛这么关心?
    她撇了撇嘴,闭上眼睛,数着数着羊只,慢慢就睡着了。
    第二天,妙如吃过午膳,梳戴整齐后准备出发。
    薛家的邀请是在下午,出府的时候,就听见门房的老苍头告诉她,薛府派人送来口信,说薛家二姑奶奶把宴客改在了湿经山,薛府别院玉翎山庄,设晚宴招待众人赏月。
    “薛家管事说,郡主可直接前往山庄。”
    妙如点了点头,又多叫了一名护卫。驾着马车就往西面的方向驶了去。
    原来薛菁的夫婿柳鸣,听大舅子提起他家的别院不错,是赏月的好处去。因此聊发了兴致。薛菁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当即决定,众人登上山庄去赏月。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去了湿经山。
    妙如到达时,薛菁跟几位闺友聊兴正浓。众人起来,一一见了礼。
    席中众人都是陌生面孔,想来是前几年,她不在京中时,薛菁新结识的。
    跟她们彼此间不熟,人家也难清楚妙如的性情。自她来后,气氛冷了不少。
    因着妙如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这让在场的人,心里都有几分发怵。虽然,薛菁积极地在活跃气氛,其他几个还是有些局促不安。
    本来这个年纪的少女**聚会,话题大多是订亲、备嫁妆、跟翁姑相处等等。妙如来后,她们反而不敢提及,怕被误会是故意刺激她的。毕竟都知道,她是退过亲的,如今还是小姑独处。
    妙如本就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几个轮回下来,哪有不知她们顾忌的。用过晚膳,她就找借口说还有事,起身就要向薛菁告辞。
    听说她要走,主人家自是挽留。
    怕薛菁丢下其他的客人,妙如请她就此留步。出院子门时,薛菁在她耳边悄声说道:“这会儿我分不开身,不如妙姐姐到另间院子里稍作歇息。过不了多久,我就溜出去找你。妹妹有极重要的事,等着跟你说。”
    “反正你婆家京城里,以后我去你婆家就行了,何必……”妙如有些为难,毕竟天色不早了,孤身女子在晚上,行动上总归是不方便的。
    “不一样的,婆家规矩多,到处是别人的耳目,还是回娘家来比较自在。”
    “好吧别让我等得睡着就行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呢”
    “知道了,莲蕊可否借我一用,等会儿咱们要月下行酒令,得找个识字的。我把桃心留在那儿照顾你?”
    妙如点了点头,推她进去:“行啊,赶紧进去吧”
    见她答应了,薛菁朝旁边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
    跟着丫鬟桃心,妙如来到了山庄西侧一座院子里。
    她心头顿时有些恍惚:在她们都还很小的时候,薛菁也曾多次找各种借口,让她到这里来。难道又是太子殿下那边,有什么不好公开的任务,请她暗中帮忙不成?
    现在她有独立的府邸,直接派人找上门就可以了,何必转折来到薛家的别庄。
    正在暗忖,桃心告了罪一声,就出去替她斟茶倒水了。
    霜华满地,月色清冷。
    院子里悄无一人,只有山顶的风,吹动树干枝杈。更显得周围寂静得可怕。妙如正想着回屋,找本书打发时间。突然院门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她立刻后背挺立,心里紧张起来。走出房门,来到了院子中央。
    薛家武将世家,庄子里的防护应是不错的,不会有什么宵小之辈吧?
    这也说不准的,永不住人的别庄,防卫松懈了也情有可原……
    还没等她多想,一个男人的身影蹿了进来,妙如心里霎时间骇然至极。
    那人像是也怕被人看见似的,进来后还回转身,把院子反手带上。她正要出声喝问,只见那影子转过身来,是她熟悉的面孔。
    妙如这才把悬起的心放回原处,面上不觉露出恼怒的表情。
    罗擎云心里正在庆幸,今晚一切顺利,终于可以跟她单独呆在一起说说话了。谁知他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对带着怒火的眸子。
    “怎么啦?你”他一头雾水。
    “怎么了?上次因事情紧急,翻郡主府后院墙壁的事,我没跟你计较。这次你闯进来,又是为何?”
    经妙如这样一提,罗擎云脸上顿时涨得通红,神情扭捏地嗫嚅了半晌,终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国舅爷请回吧薛家妹妹等一会儿就来了,让人看见了不好,孤男寡女的。”妙如不假辞色地下逐客令。
    “她不会再来了,今夜是我特意……”罗擎云心里一急,差点把背后的安排和盘托出。
    妙如打断他的话:“是你故意安排的,是不是?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吗?上回问的,那个誓言若是破了,会不会……会不会接受我?”男子的目光,灼热而璀璨,盯着妙如的面容,像两道聚光灯,要把少女照得无所遁形。
    妙如的眼睛睁得老大,一副尴尬而意外的表情。
    她是怎么也没料到,对方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问了出来,让人猝不及防。
    一时间她有些不适应,只觉得又羞又恼。半是伤心半是甜蜜,顷刻百感交集,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旋即她又想起罗府紧锣密鼓选定了媳妇人选,他失踪两个多月,音信全无,一个交待也没有。妙如刚要柔软下来的心,瞬间被逼得坚硬起来。
    她收敛心神,作出一副淡漠的表情,反问道:“这话不该由你来问,亲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何尝有半分置喙的权力?”
    听到这个托词,罗擎云心中一动,接着望向她,认真地说道:“只要你愿意,一直都好说,咱们大不了,请陛下或太后赐婚。我以罗家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下半生必定对你呵护有加,永不变心,终身不渝”
    男子的誓言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突然觉得手背上一阵凉意,妙如不由地拿另一只手去摸,才发现那里已湿濡一片。
    虽然如此,她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男人的山盟海誓最是信不得的……忘了之前所受的伤了吗?你已经输不起了……嫁人不是那么简单……你面对的是一家不中意你的人……
    想起罗家前不久的传言,还有谢夫人替许家在太后跟前的试探。她心里绝望多过期待,怕又跳进一个火坑。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生活吗?没有勾心斗角,安宁幸福,一家人相互珍惜,以诚相待。这十几年来,我已经够累了,再也不想过回那种战战兢兢的日子。”
    她的眸子望向对方,眼里早已雾气氤氲,声音有些沙哑。
    听到她这番说辞,男子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微哼了一声,紧紧抿了唇角,眉头拧起来,脸色顿时变得古怪。
    过了半晌,只听他说道:“你真是对许家那小子动心了不成?”语气中带轻蔑的酸意。
    妙如一惊,抬眸问道:“哪个许家小子?”
    “不用掩饰了,人家都告诉我了。说许家向你父亲都提亲了。或许你早对他有意了,什么平静的生活,全是托词。其实早就有决定了?”男子声音中充满嘲弄和不甘,让人听后只觉刺耳。
    果然,妙如又急又气,顷刻间气血上涌,几欲跌倒,她深吸了几口气,把心绪平静下来后,才反击道:“你家也不遑逞让,陆家姑娘都进宫过,皇后娘娘还帮她簪了花。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一失踪就是两个多月……”
    听到她语气中带出的酸意,罗擎云心中暗暗窃喜,心想,原来她并非对自己无情思,不然也不会计较陆家的表妹。
    他心里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但转眸瞥见她固执的脸庞,心里又烦躁不安起来。
    低头望着地上,月光照出的两个影子,罗擎云沉吟了半晌,理了理思路后,重新开口:“不试过,怎知我家人不会改变?你有郡主身份,哪个当婆婆的敢薄待你?再说,那女人早没脸当家了,现在是三婶在打理全府内务。只要我成亲,自当由世子夫人主持中馈。此次她犯这么大的错,也没脸面来摆婆婆谱了。爹爹那里也不是大问题,毕竟之前的谣言已经消除。皇后娘娘只有我一个同胞亲弟,她当年没能……”
    妙如疑惑地望向他,不确实他话中的意思,有几分真几分假。
    见她不置可否,一脸怔忡的表情,罗擎云额角的青筋直跳,心里烦躁不已。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法子来打动她。急得直在院子里打转。恨不得冲上前去摇醒对方,问她到底怎样才肯嫁给他。
    可他不再是莽撞少年,做不来不计后果,把人拽进怀里或掳走,逼人就范的举动。虽然他很想这样干。
    突然院子外头响起了脚步声,两人脸上同时显露惊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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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2:41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百四十三章 私语
    罗擎云的反应甚是迅捷,长腿几步一跨,避到了院子角落的树阴里。
    他是怎样做到脚下没声的?妙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得前面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了。
    “这门怎么关着了?”薛府的丫鬟桃心,拿着茶壶杯盏,推着门就进来了。见客人还站在院子中央,她忙上前请罪,“请郡主恕罪,人手不够加上天黑,让您久等了,奴婢该死”
    妙如把手一抬,让她起来,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桃心讪然道歉:“府中主子久没人到这边来了,厨房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妙如指了指院门,顺道说道:“可不是门是我刚才关上的,将军府的家兵虽纪律森严,这处院落看起来不常住人,我也怕有人误以为这里是空的,乱闯了进来……”
    “小人该死,离开时忘了这碴儿,请郡主恕罪”
    “进屋吧院子里的风挺大的。”
    说着,她就转过身去,带着丫鬟一起进了屋。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罗擎云怔忡片刻,没有立刻离去,心里却在那儿琢磨着。
    这是应允了,还是没答应?
    念及刚才的情景,权当她接受了
    刚才在月光反照下,她悄然滑落的晶莹泪滴,还有责怪他失踪两月没音讯的怨气,让男子心里感到无比甜蜜,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他一抬头,望了望半空中悬挂的明月,顿觉今天真是个美好的日子。该恣意地大醉一场,庆贺自己长久以来孜孜不倦,终算是有所收获。
    想到这里,他从树阴处走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
    走进内室,在案上妙如发现了一本杂记。她随手拿了起来,就着屋里的灯光,坐下来边品茗边读了起来。
    在一旁伺候的桃心,腹中暗暗好奇:这郡主好生奇怪,一声不吭盯着同个地方,半天也不见她翻过去一页。
    还有,二姑奶奶今天也很古怪,这么尊贵的客人,也不知道多派两人跟着伺候。还挑了个这样偏僻的地方,也不怕得罪对方。
    害得她一人在这儿手忙脚乱,把客人单独撇在院子里良久。幸亏对方跟二姑奶奶打小要好,又是个和善的性子。若是换了另外一位贵女,怕是自己不敢离开片刻。莲蕊真是好福气,跟了个脾气这么好的主子。
    盯着杂记,妙如的心绪,半天没从刚才的表白中回过神来。
    他是什么意思?要向太后或陛下请婚吗?
    把她强行硬塞到罗家?嫁过去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不得是雪上加霜吗?
    不说镇国公府上下本来有中意的对象。就是没有,这样冒冒失失强行求指婚,也是不容于世的,不知以后还要惹来多少闲话。
    不行,一定得阻止他
    上回皇后娘娘的话语中,隐隐就有怀疑,他俩暗通款曲的意思。
    若是被人知晓是绕过家中尊长,向宫中求的赐婚,那唾沫屑子还不得把她淹死。到时,世人皆以为是自己勾引他,私订了终身,才迫得他走上另外一条捷径,求圣上成全的。
    想到这里,妙如暗下决心:即便是哪天她真的要嫁人了,也绝不能用这样不清不白的方式。这可是后半生在婆家立足的资本,切不可马虎随便了。试想想,一个对方家长不认可的媳妇,在大宅门里,如何能幸福安稳地过下去?
    况且,她还曾有过另外一桩亲事的经历,让人捕风捉影,说三道四的。
    女子在世上生存,本来就不易。若再不敝帚自珍,只怕是到时,被人轻践唾弃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想到这里,妙如霍然起身,嘱咐旁边侍立的桃心:“跟你家姑奶奶说一声,本郡主就不再等她了。有什么事,让她到我府上说去。”
    桃心当即就唬了一跳,赔礼道歉道:“郡主莫怪,二姑奶奶许是真走不开,奴婢这就送您出去。”
    妙如点了点头:“就送到二门吧我府上的马车停在那里,还有仆妇、护卫等着。莲蕊就让她在庄子上住一晚,明天再回吧”
    下山回家的路上,郡主府的护卫头领频频回头,总觉得后面有古怪,可每次转身都看不见人影,一路上提着忧心,回到雨笼胡同。
    第二日,薛菁带着莲蕊,就上了郡主府的门,是来回访妙如的。
    将伺候的都遣了下去,两位女子关上房门,就开始窃窃私语了。
    “妙姐姐,罗哥哥跟你……”薛菁的表情像偷了腥的猫儿一样,抿着嘴角窃笑,斜睨着对方,眼睛一眨一眨的,神态甚是暧昧。
    一听这话,妙如立即就明白了:昨天的事情,这丫头肯定没少参与。不知是主谋还是协从。她当下就绷紧了下颌,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眉头微皱,脸色也沉了下来,转过身子不再理对方。
    见她好像生气了,薛菁忙跳下坑床,凑到妙如跟前作揖求饶,说道:“你们两位有半年没见过面了吧?妹妹这是帮你们,这层窗户纸不捅破,什么时候,你俩才能走到一起啊大哥跟罗哥哥是同年的,你看,现在我侄子都快半岁了。”
    听她这样一说,妙如的脸色微霁,嗔怪道:“有你这样胡闹的吗?焉知不是乱点鸳鸯谱?冒冒失失的,没得坏了我的名头”
    薛菁一听,跳着叫了起来:“怎么可能?他心里早就有你了,原先是彼此都有婚约在身,需要避忌。现在你俩男未婚女未嫁的,干嘛还这么扭扭捏捏的,旁人看到都替你们着急”
    她夸张地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他跟薛大哥说的?”妙如脸羞得通红,有些挂不住,咕囔着问道。
    薛菁摇了摇头,道:“大哥那儿还是我告诉他的呢起先他们都不知道”
    “告诉什么?”妙如满脸震惊,总算找到“罪魁祸首”了。
    提起这个,薛菁一脸自鸣得意:“我见过他将最心爱坐骑“照夜白”的崽子——“冰玉”都送给某人了,还说对你没意思?那匹小母马,打刚生出来时,妹妹我就曾在他家庄子上见过。当时就打定主意,想讨回来养的,没想到他送了另外一匹小马驹打发了我。”
    说到这里,她嘟起了嘴巴,一副痛失宝贝的表情。妙如暗暗好笑,这丫头都嫁人了,还是副童心未泯的可爱样子,真是让人羡煞又妒忌。
    “你有听人家在讲吗?”薛菁举起手掌在她眼前乱晃,对方这才回过神来。
    回想她刚才话中之意,妙如方才恍然大悟。咀嚼这信息背后暗藏的意思,她有些痴了。
    那还是哪一年的事?
    好像大家都还很小,他被人追杀,恰好撞到自家马车。后来把他救进府里治疗,杨氏还借机闹了一场,想放火把人给搜出来……
    想到这里,妙如自是不信:“你浑说,那时大家才多大一点你就更小了,能懂得这个?”
    见她不信,薛菁叫了起来:“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后来你quan家离京,我上门替人递送银票,才在钟府门口认出来的。回家后,说给了哥哥听。这几年,见你俩挺有缘的,才联想起以前的往事。”
    妙如摇了摇头,解释道:“你是真的误会了那时,我刚救了他,想来是这个缘故,他赠送一匹马作为报答。去年他失踪回来,奉旨到江南接裴神医和我时,船上在他的提议下,我俩还结成了异姓兄妹。当时就说,想请你们兄妹见证的。回京后发生了一些事,才不了了之的。”
    “是哦他挺奇怪的。妹妹我先前也听说,你们互认兄妹的事,难道是我搞错了。”薛菁一脸困顿的表情。
    妙如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事可不能让人以讹传讹。
    不然,他掉落山谷一事,以后就说不清楚了。临阵脱逃可是大罪,不能让人随便扯到男女之事上。自己成为祸水事小,害了人家一族的百年清名兹事体大。在这上面,可是半点含糊不得
    “反正不管了,姐姐你不得不承认,你俩挺有缘的。难道姐姐对他就没一点意思?”薛菁说着,盯着妙如脸上猛瞧,想就此看出什么端倪来。
    真是个心急的红娘,妙如暗中腹诽道。连忙躲闪开来,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薛菁岂是肯放过她的?追在身后逼问。妙如偏不理她,口中还念叨道:“怎么搞的,柳将军也不知怎么调教妻子,这人成亲后,都成疯婆子了……”
    薛菁一听这话,哪里肯依的?
    作势扑向妙如,就把她逼到坑上,挠对方的腰间易痒处,一边动作,还一边威胁道:“看你还敢说谁是疯婆子不?看妹妹怎么收拾你……”
    两人在屋里,你追我躲,好不热闹。银铃般的欢笑声,传到整座屋子里都听得见。
    院子外头守着的薛家丫鬟和莲蕊,听到屋里的嬉闹动静,相视一笑,不禁莞尔。
    莲蕊算是跟妙如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从来就没见过,主子像现在这般开心的。
    前几天郡主脸上都还是郁郁的。今日回来一打照面,发现她整个人都变了。
    不仅容光焕发,望向人的眸光中,都好像多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柔柔的,仿佛能掐出水来。杏目粉腮越发光鲜,娇媚得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她心里暗自纳闷,这几天郡主到底碰到了什么事,让她有如此大的变化,凭空娇媚生动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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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2:42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百四十四章 松动
    罗擎云跳下马背,把缰绳交给跟在后头的小厮沙鸥。他刚打算要回自己院子,就被父亲身边的路总管,叫到了湖边的霞熏阁。
    “到底层亲自守着,方圆三丈之内不准有人。”镇国公面容肃穆,正色对路总管说道。
    后者颈脖一凉,直观上有种不好的感觉。
    难道这父子俩要过招,是怕被人知道,特意把随扈都调开?
    随着父亲踏上楼板,罗擎云的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神情恹恹地跟在父亲后面。
    到达最高一层时,镇国公也不用顾忌儿子的面子了。一把抓过罗擎云的衣领,伸脚就是朝他腿上招呼。当儿子的虽早有心理防备,但还是不能躲闪开来,生生地受了父亲这几腿。
    “臭小子,还长能耐了?把你姐姐都搬出来了”也顾不得对方受不受得住,罗燧抡起拳头,就朝儿子胸腹一顿老拳伺候。
    罗擎云听到此言,眸子里一亮,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扬起头问道:“姐姐都说些什么了?”
    他这态度当场就激起了老将军的怒火,他停了动作,四下里朝楼阁里搜寻了一番,终于在角落让他找到了一支皮鞭,转过身后劈头盖脸就朝儿子抽去。
    后者本能地拿胳膊护住了脸面,也不出声求饶,闷声闷气问道:“姐姐她答应了吗?”
    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兴奋,让罗燧听着刺耳,有如火上浇油,让他的怒气更炽了。
    “你特意跑到人家府上,找那位姑娘的长辈学画,又大张锣鼓进宫献画,图的不就是这个吗?还长能耐了,连老爹就敢蒙,揍不死你这忤逆子……”罗燧恨铁不成钢地,又狠狠抽了儿子几鞭子。
    罗擎云放下手臂,也不再躲藏了,直直在定立当场,任由父亲的鞭子招呼在他身上。
    这反常举动,让罗燧反而住了手,有些不解地望着儿子。
    见他不抽了,罗擎云不失时机地解释道:“我没跟姐姐说过,只送了一幅画进去。上回跟曹家订亲时,儿子倒是写信求助过。可惜姐姐她并没有应允”
    老将军一怔,脸上有些挂不住。
    跟曹家的订亲……
    他沉吟半晌,眸光中的阴霾,久久消散不了。
    这小子是在提醒他,一切都是他的错吗?若不是跟曹家订亲,云儿也不会自请去边关,更不会失踪两年。茗儿现在觉得愧疚了,自作俑者的他,那就更应该让步了?
    罗燧此时心里矛盾之极,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越到后头他越被动,现在茗儿已经倒戈了。若是谢家到时也支持云儿娶钟家的姑娘,他就更没立场反对了。
    原想乘着这把老骨头还健在,好好把关罗家未来的宗妇人选,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才放心离去。若是哪天他不在了,这混小子没了顾忌,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逼得曹家兄妹狗急跳墙,祸及宗庙那就糟糕了。
    他知道,儿子心里一直藏着对他继母的恨意
    当初妻子去世一年,他就被迫把曹氏娶进了门来。云儿等他祖母孝期一过,就跑到南边去了。以后每年清明,他必会大张旗鼓回苏州祭祖,还不是故意给他继母看的。
    想到这里,罗燧悔不当初。当年发妻病倒后,不该跟曹氏兄妹多做纠缠的。让这小子无意中撞见了,幸亏他还算听话,没有告诉宓娘,只告诉了他舅舅。不然,宓娘……
    望着父亲,罗擎云心里也在打鼓,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太子殿下的撮合,也一咕噜地说出来。
    随即他转念又是一想,隐隐觉得还是不妥,就忍下来了。
    许是打累了,镇国公歇在椅子上。罗擎云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拿眼睛偷偷瞅着父亲的表情。
    罗燧突然想起,三弟之前跟他说过,失踪的事云儿在太子那儿有过报备。于是,他抬起眼眸,沉声问道:“听你三叔说,在大殿下那儿,你曾解释过失踪的事?是怎么解释的,说来听听”
    听父亲愿意听他解释了,罗擎云喜不自禁,忙凑上前去,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当初返京路上,半道上接到薛斌转交的任务。他心里一半是诧异,一半是遗憾,隐隐还有一丝期盼。后来在船上,他故意几次拿汪峭旭去试探。就是想知道,对方都及笄了,为何还呆在江南,也没作妇人打扮,更没有住到京里备嫁。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岂知,那只小狐狸当时竟然避而不答,还误导他有婚约在身,让自己信以为真。为了她的闺誉着想,他索性提议认了兄妹。没想到当时的无意之举,如今却派上了用场,成了洗清失踪嫌疑最好的证明。
    “从江南一回京后,我就告诉太子殿下,跟钟姑娘结成兄妹的事了”罗擎云老实地回答道。
    这句话来得突然,把罗燧骇得合不拢嘴巴。过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确认道:“你是说,回京之前,并不知晓她也退了亲?”
    罗擎云一脸委屈:“儿子本来就不知,连曹家退亲,都是在祠堂罚跪时,三叔告诉我,才知道的。”
    得到这一消息,老将军心里像吃了颗定心丸:幸亏这傻小子误打误撞,沈曹二人以后,就是再想拿他失踪的事做文章,怕是都不可能了。
    若是这样,娶那女子也不是不可以,端要看她为人如何?对杨氏生的两个弟妹,她又是怎样对待的。
    能把继母逼进庵堂,又岂是个简单角色?
    恐怕传闻也不尽可信。要再看看,或许可以派个人去试她一试……
    若说妙如最近的异状,让丫鬟莲蕊隐有感触,觉得她跟以往不一样了。接下来的事,让莲蕊更觉得有些不对劲。
    多久没见郡主拿起针线了,这日,她竟破天荒地重新拾起女红。
    “天气冷了,该给二伯母做件冬衣了。”命人打开了府里的库房,妙如亲自进去找了几匹御赐的料子。
    “郡主,以往您和她的冬衣,不是都是找丁三奶奶的绣庄上做的吗?今年您更忙了,怎还会有空做冬衣的?”莲蕊跟在后头追问道。
    妙如一怔,脸色微红,嗫嚅地解释道:“相熟的师傅不都在南边吗?咱们自己裁剪出样子,到明年就让京里绣庄的师傅照尺寸做了。”
    钟谢氏听到,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别人不清楚,她是了解这侄女的。相比画画、弹琴、下厨,这几年妙如最不喜欢的,就是做女红了。当年她亲眼见过侄女绣嫁妆的,只是后来退亲的事一出,做了一半的嫁衣被扔下了,从此大家都不再提起此事。
    自从云隐山下来后,再没见过对方拿过针线。
    来到京里后,跟她住在一起,更是如此。有什么好的花样子,总是她画出来,再让几个婢女帮着绣,很少亲自动手的。
    如今重新拿起针线,让她不得不心生疑窦:难道是这丫头,有了中意人不成?
    会不会是许家公子?
    看她跟许太太和谢许氏走得较近的,三人在一起,挺有亲人的感觉。
    还是暗中观察一段时日,等事情有些端倪了再说,钟谢氏暗中想到。省得她像惊弓之鸟一打探又缩回去了。
    还没等她研究出子丑寅卯,接下来的一些变故,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那是冬月初五的早上,太医院的人来报,荣福大长公主已病入膏肓,生命垂危,就是这两三日的事了。长宁宫的女官特意把妙如,从撷玉书院请进太后娘娘的寝殿。
    原来,这位一生跌宕起伏的皇家帝姬,终于走到了生命尽头。因是太后的长辈,按照礼节,长宁宫该要派位亲信之人前去探望的。
    “怎么说,她也是圣祖爷最宠爱的御妹。你皇兄又是他祖父最看重的孙子,如今他也在外面的行宫里养病。妙丫头,你就代表哀家和陛下,勉为其难去走一趟吧有些事也该了结啦”太后娘娘早过了六旬,对生老病死的事,特别容易伤怀,特意叮嘱义女道。
    妙如有些纳闷,为何要派她去?有两家间的恩怨在,她不是最该避忌的人吗?到了掇芳园,双方一照面,岂不是会更加尴尬?
    正在疑惑中,太后又开口了:“自驸马过世后,大长公主这些年也不容易临终她有什么请求,你尽管带回来告诉哀家。陛下到温泉行宫疗养去了,能办的都让翌儿酌情给办了吧”
    妙如点了点头,正待行礼离去,一抬头见到太后,一副欲语还休的表情,好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忙上前宽慰道:“母后请放心若是长公主有遗言交待,兰蕙知道分寸的,尽量让她老人家走得安详。”
    太后点了点头,朝她微微一笑,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语气中隐隐带着愧疚:“真是贴心的孩子俗语说,人之将亡,其言也善。长公主不会让你为难的,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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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2:43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百四十五章 玉殒
    作为长宁宫派来的使者,车辇到达掇芳园时,妙如得到了隆重的接待。汪夫人带领家中女眷,侍立在垂花门处迎接。
    几年不见,汪夫人外形上的变化不小:脸色苍白憔悴,敷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鬓发间隐隐有银丝闪烁其间,凭添了几分老态。
    妙如心底暗暗吃惊,不知是杨家的覆灭,还是她儿子媳妇的事,几年时间让人老成这样了。
    接着,她又把目光投向她儿媳。大半年没见,泠泉郡主脸上稚气收敛了许多,眼神木讷无波,不复以前的张扬和恣意了。
    看得出来,她在慢慢改变自己。在这规矩森严的京城世家里,按照长辈们的期待,在努力当一名合格的媳妇。妙如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道该为对方庆幸,还是该替她感到悲哀。
    对面的**也把眼光挪了过来,打量起妙如来。
    自从乔迁宴那次以后,泠泉就再没见过对方,此番相见,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暗自纳闷,这女子被人退亲,加之生母真相大白,怎么还能是这副光彩照人的模样?难不成,是真相大白反而让她得到解脱不成?
    想到这里,泠泉郡主心里充满了苦味。
    可不就是解脱了?
    当初若没她的急匆匆地横刀夺爱。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有母仇的这两位,到时不知该如何相爱下去。
    只可惜苦了自己,因为前头的莽撞,到如今这副田地。不仅要处处做小伏低,还要容忍妾室庶子在跟前晃。谁叫她如今占不到一个“理”字呢
    此时的泠泉郡主,真宁愿折掉几年阳寿,若时光可以倒流,让她从新来过。
    早知相公的外祖,跟对方确有杀母之仇。她何必去多此一举,枉作小人呢?到最后里外不是人的是她,全都把罪责怪在她身上。这大半年里,自己赔尽小心,也挽回不了相公的心。还是太婆婆病倒后,她竭尽全力服侍,才争取来家人一些谅解。加上婆婆的支持,把院子里几个不安份的,总算收拾妥当了。
    弄巧成拙、自食其果大抵都跟她这样吧泠泉心里暗想。
    林氏被害真相出来后,紧接着,杨氏离开钟家的消息也传开了。两家人彻底断了联系。当风声传到掇芳园时,长公主心底愈发后悔,当年跟杨景基结成了亲家。暗中交待儿子和孙子,要好生看住汪夫人婆媳俩。在自己过身后,千万别与其他权贵发生冲突,尤其是太子和韩国公那边的人。
    此次之所以太后会遣妙如前来,起因是南安王府的太妃,进宫向请安时,向众人提起,说长公主临终前,想再见一见兰蕙郡主。
    面对汪家婆媳的打量,妙如已经能做到安之若素了。彼此间客套了几句,她就被迎进了万禧堂。
    拐到堂后的暖阁卧室间,她一抬头,骇然地发现,对面的锦榻上躺着一位老妇,瘦骨如柴的身形,满头青丝已全白,脸上的沟壑纵横,看不出半点年轻时候风华绝代的影子。
    长公主早已病得不成人形,曾经丰润的脸颊腮帮,全都干瘪下去。跟久卧病榻的民间老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听到在一旁伺候的仆妇提醒,病榻上的人知道妙如进来了,眸子里的目光骤然发亮,挣扎着要抬头瞧过来。
    见她都这副形状了,妙如心生怜悯,猛然间想起祖母过世时的样子,只觉鼻子有些发酸。
    老人用气弱游丝的气息唤道:“妙……妙丫头,过……过到这边来,让老身看……看看你。”
    她声音像蚊蚋一般,一句话要分几段,才能完整地说出来。
    妙如依言走了过去,双手紧握住对方枯枝般的手指。长公主一见到她了,眼角的老泪止都止不住,流了出来。
    旁边伺候的何嬷嬷见了,忙低声劝慰道:“殿下您看,人不是都来了吗?您可要顾惜身子,千万别再伤心了。看把郡主也勾得止不住眼泪了。”
    她微微点了点头,汪夫人见了,忙领着屋里守着的人,全部都撤了出去。里间只剩下妙如,守在病人的榻前。
    长公主闭了闭眼睛,重新张开时,目光中总算有了丝生气,握着妙如的手又紧上了几分。
    “老身……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了……当初……不该……几次三番……上门……求娶的,没想到……误了你的……终身……”她的眼泪婆娑,气息都有些喘不过来。
    妙如忙伸了手过去,在她背部帮忙抚摸了几下,助对方理顺气息。
    嘴里还安慰道:“殿下千万别这么说,都是老天的安排,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的声音里平静无澜,澄澈动听,有种让人心绪宁静的安抚作用。
    长公主有些意外,慢慢抬起头来,愣愣地盯了她。想是在研究她这话里,到底有多少言不由衷的委屈。过了半晌,也没瞧出丝毫端倪出来。她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你……旭儿……你们……”
    妙如垂下眼睑,轻声答道:“都过去了殿下不要放在心里,妙儿有……有了喜欢的人……”
    长公主的眸子倏地一亮,嘴角浮出几丝笑意,欣喜之情让她本来如素缟般的脸,骤然间有了几分生机。
    “有了……中意的……那就好,那就好……当年……驸马和我……湖畔……”她的眼睛微缩,乌青的唇角边,绽开一朵笑容,整个人仿佛陷入了迷离……
    望着对面老人脸上的神情,妙如心里似在打鼓,摸了摸对方的脉膊,才松了一口气。
    随之想到,她跟驸马爷在湖边,难道有段甜蜜的往事不成?
    长公主眼睛突然睁开,瞳孔仿佛一下亮了起来,紧紧抓住妙如的手,恳求道:“帮我……把碧心……湖画……画下……来吧让他们头……头七的时候,烧……烧给我……”
    妙如心里戚然,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妙儿省得,本来就欠你们家一幅湖景图的。”
    房门再次被打开时,她走了出去,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一抬头见众人都围在外间,妙如低哑着嗓子,跟汪家众人说道:“长公主还有话交待给大家,请你们进去”说完,她收敛心神,快步地奔了出去。因走得太急,没看清楚门边的状况,在出门时撞到人。她抬头一看,脸色微变,匆匆福了一礼,领着宫女们随后就离开了。
    当天夜里,也就是昭明十七年的冬月初五,风云大楚半个朝代的荣福长公主薨逝,享年六十三岁。
    第二日,太后特意把妙如又召进了宫,特意说起此事:“上掇芳园吊唁的人回来禀报,说长公主走的时候很安详,难为你了。她可有什么遗愿未了?”
    “别的没什么大长公主想让妙儿,替她把掇芳园的碧心湖画下来,头七祭奠烧纸时烧给她。”妙如一脸平静地答道。
    “哦?”太后听闻后,点了点头,像是替她解惑道,“还没建园子那会儿,碧心湖就在那里了,汪驸马跟她是在湖边认识的。”
    妙如恍然大悟,敢情她是想把美好的记忆,带到阴间去。
    太后似有感触,嘱咐道:“赶在烧七前,你再去一趟掇芳园吧为她了结了这心愿才好”
    妙如顺从地应承下来。
    这件事不知怎地,就传到了俞彰耳朵里。
    这天下午,罗擎云和薛斌正在韩国公府,为掇芳园换防的事,找俞彰来详加商讨。
    “殿下说,她后人搬离的事,让宗正寺等一年后再作安排。”薛斌传达了太子的意旨。
    罗擎云点了点头:“听说园子里以前,就潜进去过宵小。这一年里他们家要居丧,铁卫们容易松懈,我还是按行宫守卫的方式,去给掇芳园布防吧”
    听到这话,俞彰猛然抬起头来,眼神复杂。
    以前掇芳园的布防,都是他带着暗部的人安排的。还有次为了逮杨景基的护卫头领,俞彰亲自前往追捕。没想到遇上了西南来的奸细,双方还交过手。最后他因武力不敌,还被“宵小”伤过,此事闹得众所周知。
    罗擎云这样一说,听在他耳朵里,以为是在揭他伤疤,心里颇为不爽。眉头一皱,想起了那件事来,打算刺对方一刺。
    “听说某位仁兄心心念念的姑娘,明天要进园子里作画了。不知遇到之前的那个人,她会不会旧情复燃……”俞彰也不看着他,把头扭到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初听这话,罗擎云先是一惊,随后就恼了:“人家姑娘云英未嫁的,有你这样拿来开玩笑的吗?”
    薛斌也用谴责的目光望向俞彰。
    后者咂了砸嘴,一脸不屑的表情,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有意提醒他,还不领情算了,让某些人一辈子打光棍。”
    知道这人性情乖张,罗擎云也懒得再理他,跟薛斌接着埋头商量,铁卫防护的问题。
    见没人理他了,俞彰一脸悻悻之色。
    随即又想起,妻子高氏常在他面前提及,掇芳园的景致如何美,她小时候去过都舍得不回来……
    她能嫁给自己,本来就是委屈了,得找这个机会补偿她。
    他心中早就有意,等太子表哥登位后,找机会立次大功,让他把园子赐给自己。
    谁曾想到,长公主遗言竟然是这个,还特意把郡主请过去交待,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那幅湖景图完成,真拿去祭奠长公主。汪家以后会不会传出,长公主经常回来。那样的流言一旦传出,掇芳园极可能成了禁忌之地被封园,除了她的后人,谁还敢住进去?就是得来了,也没多大意思,还败了妻子的兴头。
    想到这里,俞彰眉头紧锁,盘算着该如何阻止为好。
    罗擎云一抬头,发现对面的人,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的,心里暗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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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3 12:44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变故
    掇芳园最深处的碧心湖,像是镶在这块珍宝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一阵风吹来,湖面上泛起道道涟漪,像千万条金鱼在游动。夕阳最后的余辉洒在水面上,给湖面更加增添了几分神秘的妩媚。
    此时已到了严冬,空气中带着明净、冷冽的寒意。
    许是掇芳园的设计者,当初考虑园子四季景致的均衡,特意在碧心湖四周种满一些常青的树木。诸如黄杨、松柏树、冬青树。使湖水到了寒冬时节,倒映着岸边树影的青色,保持一种生机,不负“碧心”之名。不似其它的地方,一到秋冬季,遍地都是草木凋零,满眼荒芜之色。
    此时天色将暮,远处的山峰变得青黛如墨染,慢慢地只剩下影影绰绰的一个轮廓。
    “这湖真美,比宫里的太液池都美上几分。想不到都冬天了,水面还有几分绿色,难怪殿下舍不得……”春渚在一旁感叹道。
    莲蕊接口赞道:“以前只觉得云隐山上的望春湖最漂亮,没想到这湖比那儿还要美上几分。”
    妙如腹诽道,你们还没见过前世四川的九寨沟,那里的湖水七颜六色,那才叫人间仙境。
    不过,对比眼前的美景,让她更着迷的,是长公主跟驸马爷之间的爱情故事。
    汪家大房犯事被夺爵后,长公主并没有跟夫家切割,看汪峭旭被府里人称为“二少爷”,就知道是从汪家大房那边排起的。
    当年就在这碧心湖畔,风流倜傥五陵少年,遇上养在深宫里的妙龄公主。一见钟情,芳心初许。得兄长成全,结了一段让世人艳羡不已的良缘。从此在这里,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正堂那边远远传来,和尚道士念唱敲打做着法事之声,为这个浪漫故事加上了个悲凉的尾巴。也把妙如从旖旎的幻境拉了回来。
    她已在冷风中,整整画了一下午。长公主去世后,掇芳园的主仆们,好像天崩地陷了一般。得亏宗正寺派了官员来镇场,穆长史主持大局。内务府又派了几位有经验的嬷嬷,来这里帮忙料理丧事。太子殿下命令大内侍卫,帮着来维持秩序。这才没让汪家二房,堕了皇族贵胄生前的风仪。
    园子里原先伺候的仆妇,此时有的去了前面的孝棚,接待伺候来吊唁的亲朋好友,有的到堂灵为故主哭丧去了。
    湖边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正好让妙如在此安心作画。只有一位何嬷嬷留在身边伺候。
    何嬷嬷是长公主生前的亲信,执意要陪着兰蕙郡主完成主子的心愿。也在寒风中,足足站了一个下午。
    还有几笔就可收尾完工了。妙如不觉抬起头来,捶了捶颈脖,疲惫地望了望头顶天空,心底长吁了口气。
    突然,湖边的林子那头,传来激烈争执的声音,打破湖边这黄昏的寂静。
    “……铃姨娘……哥儿不在那边……跟我回去吧”年轻女子劝阻的声音传来,里面藏匿着焦虑和不安。
    “小少爷……小少爷哭了……他要我呢……放开我……”对方没有理采她,好似在剧烈地挣扎。
    两人声音越来越近了,像是朝这边奔了过来。
    “不要为难奴婢了。若是让夫人或郡主知道了,会剥了奴婢皮的。”开头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听起来是在后面苦苦哀求。
    “我听到哭声了,他在那里你别挡着我是他亲娘……小少爷只有我能哄……一定是郡主把他抱到湖边去了……我要去救人……”喊到后面,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带着几分凄厉,听上去有些瘆人。
    被这声音吓住,春渚和莲蕊纷纷聚拢起来,围在妙如身边护着她。没过一会儿,两年轻女子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们视线里。
    一位披头散发,体态丰腴的年轻女子,挣扎着要朝这边过来。身后跟着的,是位年纪相仿的仆妇。后者摇头叹气,拽着前面人的胳膊,就打算把人拖回去。
    拿着画笔,妙如怔立在当场,不知这是何等状况。
    一见是这两人来了,旁边的何嬷嬷当下就慌了神,朝后头的那位仆妇,拼命地打眼色。只可惜离得太远,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打头冲过来的女子,看见一群人在湖边。起先她有些吃惊,看了妙如的装扮,她好像发现了目标,哑着嗓子叫道:“是你,是你这坏女人,抢走了小少爷。刚怀上时就找人害我,爷不进你的屋里,就来抢我的儿子……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要朝着这边撞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妙如主仆三人都唬了一跳。春渚和莲蕊见状,忙挺身而出,挡在了主子前面。
    旁边的何嬷嬷终是绷不住了,只见她怒目一瞪,指着疯女人身后的仆妇斥道:“碧纹,你是怎么照顾铃姨娘的?没见府里正忙着吗?还把她放出来添乱……”
    那仆妇连忙矮身福了福,告罪后委屈地解释道:“不是奴婢要把她放出来的我去前面取饭,一回来就看见关着的房门被撞开了,奴婢也拉不住她。”
    何嬷嬷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还敢找借口,怎会就一人守着她?紫印呢她上哪里去了?殿下一不在,都学会偷懒耍滑起来了?”
    那媳妇见有外客上,低眉顺眼地回道:“紫印姐姐被夫人身边的胡家嫂子,借到前头帮忙去了。”
    这话让何嬷嬷顿时哽住了,她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让她把人带走:“还不赶紧把人拉走,别让客人见笑了。”
    那仆妇闻言,捉住疯女人的胳膊,把她朝刚才来的地方拖走。
    护在妙如前面的春渚和莲蕊,这才双双松懈下来。
    可是,没等她们多歇口气,那个叫铃姨娘的疯女人,挣脱身旁的仆妇钳制,猛地转过身来。此次,她没朝这边过来,而是向画架那边奔了去。
    见到势头不对,妙如在后面惊呼:“护住画板,别让她把画抢走了”
    莲蕊这才回过神来,直奔向那位疯女人。可惜还是迟了,那女人一把抓过画板,口里还念念有词:“……不就是一幅画吗?我拿这画还给他,小少爷就可回到我身边了吧……”说着,她把画作从板子上剥了下来。
    见她对画作动了手,何嬷嬷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冲过去追在她后头,指挥那位叫碧纹的仆妇,打算把画作抢回来。
    画上颜料尚未干透,妙如生怕刺激对方。若是被逼得狗急跳墙,她把画布揉成一团,那就糟糕了到时哭都没眼泪了。她可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呆上一天,重新再画上一张。
    念及此处,她在后头朝何嬷嬷她们喊道:“慢些,慢些,千万别让她毁了画作……”
    何嬷嬷两人听了,放缓了动作。铃姨娘见状,挣脱她们包围,躲到了湖边假山后头。
    妙如心里暗暗着急,今天如果完不成,明天还得再来。跟汪峭旭的传言,好不容易才消停些了,再多跑几趟,又要被人说闲话了。
    不知对那位是真疯还是装疯,更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疯掉的。为了让这半天的辛苦,不至于是做了无用功,她只得拿出谈判专家的精神来,小心翼翼靠近假山后头的铃姨娘。想循循诱导,劝她交出来,看能不能凑效。
    迈到离对方只有一丈多远的地方,妙如停住了脚步。
    “你儿子不见了,是吧?可拿了这画,他也回不到你身边啊。”
    铃姨娘嘴唇微翕,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有了这幅画,还给二爷,他就不会再责怪铃儿了,小少爷就可回到我身边了……”
    妙如把头转向何嬷嬷,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者心虚地把头垂了下来。
    妙如心里暗想,难道这女人的儿子被人抱走,跟一幅画作有关?不管是还不是,把这幅先哄回来再说。
    她稍稍稳了稳心神,深吸了一口气,放低语调,柔声劝道:“我就一画师,都没见过你儿子。要不,先把手上的画还回来,我拿另外一幅给你?”
    疯女人低头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二爷不原谅我的,除非……”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妙如见对方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再乘机把画布夺回来。两人之间,相距不到半丈的距离。
    何嬷嬷在那边看得胆战心惊,担心她有危险,出声提醒道:“郡主,危险不要靠她太近”
    谁知这声“郡主”一经呼出,沉思中的铃姨娘猛地惊醒了,朝妙如吼道:“你也是郡主?不是画师你刚才是骗我的?原来跟抢我儿子的女人一个样”
    这时,妙如有些尴尬,处在进退维谷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退开吧?对方更加认定自己骗她的;不退吧?确实有一些危险。
    沉吟了半晌,她决定再努力试一把。于是,她放柔声音,安抚道:“你看,我刚来府里来做客。只有完成画作了,才能到前头去见你们二爷。等我画好了,再帮你去交涉如何?劝他们让你见儿子,怎么样?”
    铃姨娘半信半疑,抬起起头来,歪着脑袋望向对方,一时不知是否该答应下来。
    氤氲月光下,妙如跟她坦然对视。这女子的眼眸里,瞳仁涣散,木木的样子,没半点灵巧慧黠的神采。这下,她能确信对方是真傻了。
    谁知,凝视妙如半晌,她一双璨若星辰的眸子,让铃姨娘心里猛然一惊,仿佛记起了什么。指着她说道:“原来是你……”
    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使出了牛一般的力气,倏地把人推到了身后的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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